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第2章

墨寶非寶

  在門軸摩擦的聲響,有個小小的男孩子靜靜抬起頭,看他們。

  典型的一張印度臉。

  阿加西笑了,用俄語嘀咕着:「老天爺,我們走了六個小時,又回到印度了嗎?」

  阿加西的哥哥朗姆笑着說,「印度人多嘛。」

  身後人小聲嘀咕着,溫寒已經開始和門童溝通,那個孩子不錯,翻着一個發黃的本子,找到溫寒的名字:「這個?」

  溫寒點頭:「這裡肯定有熱水吧?」

  「有。」

  小男孩將他們領到三樓,這裡有三間房可住。

  說是二樓已經有人訂了房,只剩三樓和四樓,三間房,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要去住四樓。王文浩看着幾個人,主動提出自己去住四樓。

  溫寒用俄語悄悄對王文浩說:「二樓也一定是空着的,這裡是淡季,我問過那些來過這裡的人,這時候大部分客棧和酒店都是空着的。這個小孩子這麼說只是為了讓我們覺得,這裡的房間很搶手。」

  她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單純。當然不是那種傻透頂的單純,而是典型的靠網絡了解世界的女孩,沒見識過真正生活黑暗面。

  王文浩看着她,應付着:「是嗎?」

  他才不在乎客棧是空着,還是客滿,他更想和她住在同一個房間。

  他準備這一趟旅程結束前,就在尼泊爾找個廟宇和溫寒告白,雖然他不信佛,但是溫寒篤信佛教,他可以遷就她的信仰。最關鍵是,他從她十八歲守到她到二十歲這一天,已經快沒有耐心了。

  他暗示了很多次,卻沒得到近一步的機會。

  溫寒,溫寒。

  在尼泊爾的加德滿都,他要讓她愛上自己。王文浩如此想着,將溫寒送入房間後,在離開前,終於摘下眼鏡,很溫柔地看她:「洗完澡睡一會兒。不過,我們三個想玩會撲克,你不累就來四樓找我們。」

  溫寒點點頭。

  她進了房間,很快用熱水沖洗乾淨身體,將頭髮也徹底洗了,用毛巾擦到半干。獨自靠在窗口,一邊看着這個無人的巷子,一邊想着晚上要吃些什麼。她想到了王文浩,實在看不出他有哪裡不好,溫柔體貼,工作穩定,很愛自己。

  可她仍舊猶豫。

  在莫斯科男人格外搶手,戀愛隨時發生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可她想要的,是另一種感情,哪怕知道最後結局是分開,也能奮不顧身去試一試的男人。

  溫寒放下毛巾,換上柔軟質地的藍色襯衫,外邊裹着印度買來的披肩,對鏡子笑了。

  她出門,走上四樓。

  四樓也很安靜,四個房間門都緊閉着。

  嗯……剛才自己先進了房間,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一間?「阿加西?」溫寒用俄語輕聲問,這裡應該只有他們幾個聽得懂俄語,肯定很快就會出來,也不會驚擾別人。

  「阿加西?」她環顧四周。

  喊得聲音偏輕,怕打擾陌生人。

  因為從小家裡是開小旅館的,她對這方面尤其注意。

  就在猶豫要不要再叫時,左後方有動靜傳來,明顯是已經有些老舊生鏽的門軸,摩擦着,才能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

  她立刻轉身:「你怎麼才——」

  一霎那就被人捉住手腕,扯進了昏黃的房間裡。

  重重的關門聲。

  後背撞上了木門,有個高大的身體壓上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了一種陌生而危險的體溫里。她腦子裡一片茫白,就被人壓住了嘴唇,像是剛才喝過冰川水的舌頭不由分說地滑入,纏繞上她的舌頭,直入喉嚨最深處。

  她想掙扎,有兩根指頭已經捏住她的喉嚨兩側,讓她不敢動。

  「噓……不要叫,不要掙扎。」

  終於有聲音。

  竟然是用俄語低聲說着話。

  溫寒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力氣可以這麼大,根本就如同蛇被捏住七寸。不能吞咽口水,不能呼吸,所有生存的希望和感覺都依附在自己的喉嚨上,就如此被一隻男人的手操控着,深深仰起了頭。

  被迫望進一雙眼睛裡。

  是他……是他……

  她一瞬間渾身都冷了,身體虛弱地顫抖着,因為缺氧,也因為是他。

  半年前沉默不語的雪域高原的出家人,數個小時前大雨中舉槍的男人,還有現在已經用手掌撩起她的長裙的男人。

  他卻仿佛忘記了她。

  那雙眼在審視她,這一瞬,她只感覺那雙眼睛像是風雪中的喜馬拉雅山,有着讓人不敢仰視的威懾和無法預測的危險。

  她的指甲不斷摳着木板門,因為缺氧,開始眩暈,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白光。

  「你真美,」他低聲告訴她,「讓我神魂顛倒的那種美。」

  她拼命喘息,吸不到氧氣,越是喘息,越是吸不到氧氣。

  想要說話,卻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有眼淚不斷地不斷地流出來。

  「親愛的,你怎麼一直在哭?」他輕聲用俄語喃喃着,如同情人的低語,「哦對,忘了說,很高興認識你,在尼泊爾。」

  此時的他,已不再是在佛祖座下那一條安然酣睡的蛇。

  盤踞在漫長邊境線上的那條蛇已經慢慢轉醒,居高臨下地抬高了自己的身體,微微對她吞吐出了鮮紅的信子。

  

☆、第二章

尼泊爾重逢(2)

  他再次壓住她的唇。

  也不管她拼命支吾着,掙扎着胡亂蹬踹。

  從唇齒到舌尖,狠狠吮吸,將她喉間最後一絲絲氧氣都吸走,分毫不剩。捏在她咽喉兩側的手指似乎鬆了一些,也只是為了讓她能拼命汲取氧氣,然後再被他殘忍地吸走。

  這裡是外籍遊客聚集區,這裡是泰美爾街。

  這裡有無數國家的背包客,到處都是客棧,一個緊鄰着一個,窗外甚至有人在用當地語言大聲唱歌,有印度人的音樂,甚至她已經聽到從樓下傳來阿加西的笑聲……

  還有樓頂,樓頂洗衣房裡傳來的說話聲。

  都那麼近,那麼清晰。

  可她什麼也做不了。

  就在這個房間裡,在這個男人近乎掠奪的擁吻里,在氧氣漸漸離自己遠去的世界裡,甚至都開始出現幻覺。胸口因為強烈的缺氧反應,鈍痛、窒息的痛。

  她不停流淚,順着臉和下頜流到他的手背上。

  溫熱,粘膩。

  程牧雲感覺手背完全被浸濕,忽然就有些意興闌珊:「我不喜歡強迫別人,這應該是一件讓我們都很愉快的事情。」

  所有桎梏的力量驀然消失。

  他終於鬆開她,將自己半鬆開的腰帶重新系好,卻懶得將襯衫收進褲腰裡,直接散在外邊,像是剛才經過縱情後草草穿好衣服的男人。

  氧氣,氧氣。

  溫寒只知道拼命呼吸,因為太急切,背靠着門劇烈咳嗽起來。她從不知道被長時間勒住喉嚨,會如此可怕。她看見身前的人從地上撿起艷麗的披肩,就在他直起身的一瞬,狠狠伸出手,想要推開他,開門逃離。

  可她就像面對的是魂魄,這個人有着超乎正常的反應速度。

  她手還沒碰到他,就已經被披肩環繞,綁住。

  「你真是……很特別,難道因為我剛才太粗暴了?」他仍舊是懶洋洋的,將她兩隻胳膊壓在高處的門板上,「還是?我和你見過的那些客人不一樣,你想讓我印象深刻?」

  「你——」溫寒手腕處傳來陣陣生疼,可也終於醒悟,為什麼會有這樣突如其來的遭難。剛才那臨近地獄深處的恐懼感,轉瞬就被羞辱感替代,她根本被氣得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放開我!我不是妓女!」聲音因為咳嗽和憤怒,變得有些沙啞。

  她整個人,以十字架上的獻祭姿態,怒視着這個男人。

  「噓……別生氣,」他顯然沒當真,將她說得話當成另一種調情,「我是個很大方的人,給出的價錢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程牧雲眼睛垂下來,坦然欣賞着她的前胸,那裡前襟散開,隨着劇烈的呼吸而起伏着。

  「放開我,」溫寒身體發抖,「放我出去……」

  她發誓,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當初在藏地遇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會覺得他是她在藏地見過的所有喇嘛里眼神最純粹的一個。

  「我要說『不』呢?」他俯身靠近她。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可沒有任何笑。

  眼睛是低垂的,審視的,沒有一星半點殘留的輕薄的欲望。她仍舊記得他兩根手指就能扼住自己的力量,知道只要他一個不高興,就真會……何況他還有槍。

  她快崩潰了,那不是人的眼睛,那裡邊沒有任何的光芒,全是黑暗,像個漩渦,好像隨時都能將她吞噬。

  ……

  背後的門,猝不及防被敲響。

  「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人在等着一個美麗的莫斯科女人?」聲音是女人,很鮮明的莫斯科風格。

  溫寒身子一僵,喊出的聲音立刻被他捂住。

  他唔了聲,用俄語懶洋洋地回答門外:「寶貝,等會,我這裡還有一個,在穿衣服。」

  溫寒睜大眼睛,不能動,身體被他壓着動不了,她只能憤怒地看着程牧雲。你看!明明不是我,不是我!

  像是看懂了她要說的,程牧雲用靴子挑起地上的披肩,裹住溫寒的肩,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真遺憾,不是你。」

  於是,門被打開。

  他根本不給她哭或發怒的機會,將所有的曖昧都暴露在開放的空間。溫寒這一刻腦子是完全空的,只知道攥緊披肩,緊咬着嘴唇,狠狠瞪着他。門外的年輕女孩子愣住,左手按住戴得法式遮陽帽,低聲用俄語喃喃:「老天。」

  溫寒顯然聽出來,這年輕女孩的曖昧語氣。

  也終於明白,他說得不是假話,他真在等一個說俄語的姑娘的……特殊服務。身後的男人手搭在門框上,輕輕用手指敲擊着門:「別介意親愛的,我願意做些補償。」

  溫寒身上一陣陣滾燙,手腳卻是冷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聳肩。

  溫寒腳步虛着,向樓梯走去。

  女孩愉悅地笑了聲,隨後,她身後的門被關上。

  溫寒聽着門被上鎖,跑下樓,到自己房間的門前,顫抖着摸出房間鑰匙,想要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