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清 - 第3章

金子

  「呵呵,是呀。」我一笑,不管怎麼說,在這裡見着個認得的人還是一件滿開心的事。可轉念一想,「你怎麼會在這兒,你到底是誰?」我直視着他,只見他無賴地笑着走上前來,「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我頭髮差點沒豎起來,這小色鬼,還真是……

  正想給他點教訓。「十三弟,不許胡鬧!」一聲呵斥傳來,很是威嚴,我轉過頭看去,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長袍,腰間繫着一條黃色的腰帶,容長臉,臥蠶眉,鼻正口端,只是一雙幽黑的眸子冷冷的,好有壓迫感。而這時,那雙眼睛正定定地望住了我。「四哥,你怎麼來啦?」那男孩不驚反笑問道。

  好,這下好了,我的頭髮真的豎起來了,要是再不知道他們是誰,我就真是傻子了。我傻傻地站在那裡,看着只存在於史書中的人物真切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腦子裡亂亂的。

  「四哥,她就是我跟你提的那個秀女……」恍惚間,那男孩——不對——應該說是十三阿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地回過神來,發現那四阿哥,也就是未來的雍正皇帝,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暗自吞了口口水。

  「雅拉爾塔家的?」

  「啊,是。」我趕緊定了定神,安靜地答道。「你知道我們是誰?」我一愣,看了他,又看了十三阿哥一眼,直覺上想迴避這個問題,總覺得跟他們連在一塊不好。可那個雍正的眼神太可怕,我真的覺得像看進了我的內心深處,讓我的心臟有種結冰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了,我反而鎮定了下來,端正地福下身去:「現在知道了,給兩位阿哥請安,爺吉祥。」我一絲不苟地按照所學的規矩做了下去。

  「哦,起來吧。」

  我起身抬頭,卻看見這四爺的眼裡多了些趣味。「她怎樣?有意思吧。」十三阿哥在一旁笑問。「哼。」四爺冷淡地應了一聲。我這樣被人當面評頭論足還是頭一回,可又沒轍,心想你們當我是死人,那我就當好了。正彆扭地站在那裡,忽聽得人聲傳來……

  「四哥好興致,居然也會跑到這邊來看秀女?」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我順着聲音望去,假山石旁正倚着一個人,濃眉大眼,獅鼻方口,正大大咧咧地望着這邊。「看來四哥平時也是假道學呀。」那人撇了撇嘴。

  「十弟,別胡說。」忽然另一個溫存的聲音傳來,我眨眨眼,看見又有一個人從假山石後轉了出來。月白色的袍子,身材修長,圓臉,眉開目朗,面帶微笑。他看了過來。我的眼光正和他對了個正着,他一愣,對我打量起來,我低下頭去,擺出應有的禮儀,可心下已隱約猜出他們是誰了,心裡有些好笑的意味。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剛進宮的第一天,就讓我見識了這麼多的人物,真不知那些史學家得多嫉妒我這番遭遇。可轉念又想起史書上所說的這段歷史,這群兄弟之間的皇位之爭,不禁暗暗皺了皺眉頭。我可不想去攪這個混水,暫時留在這兒只是想見識一番,可沒想死在這裡。再想想眼前這些人的手段,我突然發現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人影一閃,十三阿哥胤祥靠了過來,我抬頭望去,他斜斜地擋在我身邊,雖然只比我高半個頭,卻很給我安全感,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很緊,有些疼,但我知道不能掙脫了他的這番好意,唉!這個孩子……至於其他人怎麼想,也只能硬不去理會了。

  「八哥、十哥興致也不錯呀。」我聽見他反諷了回去,十阿哥聽了臉色一硬,張嘴想說什麼,可看看四阿哥又咽了回去,那四阿哥胤禎還是那樣冷冷的,並不出聲。「呵呵,只是下了學路過,聽見這有人聲,過來瞧瞧,可巧兒就碰上了。」八阿哥胤祀笑着說。

  我在一旁靜靜地打量,顯是他們對老四比較顧忌。我旁邊那位自是不放在心上,想想不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這十三阿哥的命運都甚是坎坷,令人可憐可嘆。我的心裡有些痛起來,不禁向他望去,那雙黑黑的眸子正望向了我。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含了幾分憐惜還是什麼,他愣住了,爾後又開心地笑。我傻傻地看着,只覺得他開心的樣子讓人覺得很溫暖。

  「這位姑娘是……」那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猛地驚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在哪,跟誰在一起,忙暗自收斂心神,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應付。說來也怪,剛才萬分激動的心情這會兒竟然平靜了下來,可能因為我來自未來,說是看透了事情也好,還是自身有着置身事外的感覺也好,對着一群我已知他們命運如何的人,我有着很超脫的感覺,有點兒像看戲,只是自己置身其中罷了。不過還是暗暗提醒自己,儘量不要影響歷史,說話做事都要小心。可是不管怎麼說,我心裡平靜得自己都有點兒吃驚,呼口氣,端正地福下身去:「給八爺十爺請安,二位爺吉祥,奴婢是……」話還未說完……

  「姐姐?!」一聲驚呼響起,我不禁站起身來望去,一個年紀與我相當的男孩正驚訝地望着我,眉清目朗,與我有幾分相似,我心下明白了,微笑地向他點點頭。

  「是你姐姐?明暉。」十阿哥驚問道,又扭頭向我打量。

  「原來是英祿大人的掌珠。」胤祀輕笑着說。

  「是,是奴才的大姐,聽父親說今個兒進來,沒想到這就碰上了。」我那個弟弟畢恭畢敬地說,抬眼又看見了胤禎、胤祥站在那裡,忙上去行了禮,倒是我這個姐姐卻不敢多理會,只是眼裡閃着無數的問號。我看着他,只能苦笑,這讓我說什麼,我也不明白怎麼就都碰到這兒來了。只覺得他們兄弟之間暗潮洶湧,我雖站在岸邊,也被這浪頭拍得難受,說不出的彆扭,可又不能走開。正不知如何自處,看見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猛地當頭見了這些爺,他也嚇愣住了,趕緊着上來都請了安,看見了我,想說話,卻又站在了一邊。

  「什麼事兒?」四爺問道。

  「啊,回主子話,奴才是出來找這位……嗯……這位姑娘。秀女們都該集合去儲秀宮了。」

  「喔,不是明個兒才正式選嗎?」八阿哥問道。

  「是,今個兒納蘭主子和其他幾位主子在一起祈福,拈的時辰,今個兒下午只是想先看看,所以……」

  「嗯,知道了,那你快領這位姑娘去吧。」四阿哥說道。

  小太監跑了過來:「姑娘這邊請。」我這才反應了過來,給他們行了禮,知道十三阿哥一直看着我,我卻明白不能回頭去看。這群人精在這兒,錯了半步都會種下禍根。我挺直了背脊,隨着小太監離去,不知是不是神經質,只覺得幾道視線灼射在我的背上,我的心擰了起來,可半點兒也不想被看了出來,依然是安步當車地走了去。

  轉過了廊子,擋住了那些視線,剛鬆口氣,忽聽見十阿哥說:「哼哼,明個兒選秀女,我得去瞅個熱鬧,四哥,八哥,十三弟,一起呀?」那語氣讓我一驚,只覺得其中充滿了不明的惡意。我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不知道明天又會……

  「姑娘,這邊走。」

  「啊。」我一抬頭,看見那小太監正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這才發現我不自覺地停了腳步,扭頭也聽不到什麼了。嘆了口氣,隱約察覺到有些事情已脫了我原本的軌跡,我卻無力拉回。腳步沉重地隨着那小太監去了,太陽辣辣地照射着我,我覺得周身冰冷,這是我來到這裡第一次不敢去想明天的事情……

  匆匆地趕了回去,看見眾人都已經排好了隊,我一露臉,眼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我也管不了太多,抬頭看見小春正沖我示意,就趕緊走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小春正有着萬般疑惑地看着我,可在這節骨眼上也實在不能說什麼,只好轉了頭去裝作沒在意。一抬眼正對上了納蘭蓉月的目光,冰涼的,深深的,我不禁打了個寒戰,趕緊轉首它望。心下暗想,從認識她到現在,還從未不敢直視她,可今天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後,我不能去看她那雙似乎知道了些什麼的眼睛。心裡很窩火,很茫然,又有些擔心,各種的情緒像吸滿了水的棉花,緊緊地塞在我的胸腔里,讓我的呼吸也沉重了。

  「姐姐?」我被輕輕地推了一下背部。「啊?」看見小春正疑望着我,這才回過味兒來,發現隊伍已經在行進了,忙對小春感謝地一笑,趕緊跟了上去。一路上渾渾噩噩的,心裡像貓抓的似的,偏又說不出道不出,只能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寬慰一下,也就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心裡安寧了,腦子就清醒了,仔細看看四周,好像是在往景仁宮的方向走去。想起剛才小太監說的話,那位納蘭主子顯然就是大阿哥的親娘——納蘭貴妃了。明珠雖然已經不得勢了,可我記得這位娘娘還是很受寵的,她是第一個生了兒子的妃嬪,現在正宮虛懸,顯然她也隱約就是六宮之主了,這種選秀的事情本來是應由皇后主持的。接着又想到納蘭蓉月如此自信,恐怕也是因為有這位姨娘撐腰吧。想想她剛才的目光,還真是不得不防,我暗自警醒自己。不禁抬頭望了斜前方的納蘭蓉月一眼,看見她正文雅端莊地走着,臉上隱含着笑,眉梢高挑。唉,真自信呀!我暗嘆,再過得數年,大阿哥一倒,納蘭家還不是富貴榮華煙消雲散?不禁搖搖頭。轉念一想,現下哪裡還顧得了別人,想起剛才十阿哥的那番話,就讓人心神不定。胡思亂想中,已是走到了一個開闊的空場,引導的太監讓大家停了下來,排排站好,我挨着小春,看見她臉都白了,沖她安慰地笑笑,她也回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給我,我壓住了翻白眼的衝動,這丫頭的心理素質還真是……

  等了半晌,也沒見人過來,這六百秀女就像木雕泥塑一般站着,頭上日頭熱辣辣地曬着,人人一身躁汗,可也沒人敢動。我站在那裡,不禁想起大學軍訓練軍姿的時光,跟現在差不多,只是那時有教官盯着,我不敢亂動,可現在沒人盯着,我還是不能亂動,別人都沒事,我也不能太出格了,真是萬般無奈。心想現在要是有人告訴我,誰要是堅持不住就沒資格選了,我立馬一屁股坐在地上,讓他們把我抬出去,再不受這活罪。我身上唯一可以動的就剩下眼珠了,可老是四處亂瞅也累得慌,乾脆閉目養神。

  剛閉上眼,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睜眼望去,一隊人馬正迤邐走來。打頭的是幾位貴婦,珠圍翠繞,鳳冠旗服,踩着花盆底,昂首挺胸地向這邊走來。我不禁精神一振,仔細地望向了這些康熙皇帝的寵妃們,我曾經看過《大清歷代后妃傳》,對裡面的一些人物很感興趣。打頭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杏眼娥眉,瓜子臉,鼻子細長,三十幾歲,只是嘴角上挑,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高傲。我心下明白這定是納蘭貴妃了,不禁偷看了一眼納蘭蓉月,只見她面上隱隱透出一絲興奮和得意來,就更確定我猜得沒錯。再仔細看去,納蘭貴妃身後走着另一位娘娘,鵝蛋臉,柳葉眉,丹鳳眼,神態安詳,端莊矜持,我猜不到她是誰,想來份位不低。她們兩個領頭走,餘下的宮人們都隔了一段距離。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我們面前站定,我正在猜測另一位妃嬪的身份,就看見領頭的太監趕上前請下安去:「奴才給貴妃娘娘、德妃娘娘請安。」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就是雍正的親娘,未來的太后,不禁仔細地看了兩眼。突然德妃眼光射了過來,與我對視了一眼,我一驚,忙低下頭去,不一會兒覺得那眼光消失了,暗自鬆了口氣。又聽見有人說:「這就是今年初選進來的秀女?」我忙聚神凝聽。「是,回貴主兒話,今兒個一共是五百八十七名秀女,八旗共五百七十一名,漢軍旗一十六名。」

  「嗯……妹妹,你瞧瞧,今年的秀女可都長得水靈呀。」納蘭貴妃回首向德妃笑道。

  「是呀。」德妃溫和地點了點頭。兩位娘娘優雅地走到前排的秀女面前,挨個兒看看,到了納蘭蓉月面前,貴主兒頓了頓,又不落痕跡地往下走。我偷眼望去,納蘭蓉月臉上已然漲紅了,只是強自鎮定着,手有點抖顫。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想笑,看來這位納蘭姑娘不是作弊的料子,剛看見熟人就激動起來。正在偷笑中,人影一閃,我一抬頭,看見納蘭貴妃正站在我面前,看住了我。我一愣,旁邊立刻有人提醒:「還不快給貴主兒請安。」

  「啊,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我穩穩噹噹地請了一個安下去。「嗯,你是誰家的孩子呀?」納蘭貴妃上下打量着我,這時德妃也走了上來站定一旁看着我。我暗吸了一口氣,平穩地答道:「回娘娘話,奴婢父親是鑲黃旗的英祿。」我雖低着頭,可還是感覺到納蘭娘娘氣息一變:「是雅拉爾塔家的,抬起頭來,我瞅瞅。」納蘭貴妃的語調里分明含了些什麼,我說不上來,只能畢恭畢敬地把頭抬起來,與她對視了一眼。「嗯,真是好模樣呢!妹妹你說呢?」納蘭貴妃回首笑問德妃。「嗯,是呀,清朗文秀,聽說英祿大人的夫人出身書香世家,看這丫頭養得也真是好,你多大了?」我福了福身答道:「謝娘娘誇獎,奴婢今年十六。」按說被人誇獎是好事,可在這裡還有這些人,我真的不覺得很開心,原本不想出頭,不知為什麼卻偏偏找我問這些有的沒的,可臉上還是得做着笑容。正想着,納蘭貴妃的一句話卻讓我真的笑不出來了:「那是呀,不然怎麼會有人搶呢……」

  我仰躺在床上,望着高高的屋頂、承塵,覺得自己的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開始仔細回想下午發生的事情……

  「姐姐說笑了。」德妃娘娘笑看了我一眼,而我已經愣在那裡不能言語了,只覺得頭皮發麻,臉上熱得好像要燒了起來,而腦子瘋狂地轉着各種念頭。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從我離開那裡到這兒不過一個小時,難道已經有什麼流言傳到後宮去了?誰告訴的,又說了些什麼,還有誰知道?這是在警告我還是……我突然有種想暈倒的感覺,可是心裡偏偏清明得很,這些念頭只是一瞬間在我的腦子裡划過,我馬上抬了頭向納蘭貴妃望去,可她已經施施然地向前走去,再看德妃,也隨她去了。我無法從她們臉上看出什麼來,也無從得知到底是怎麼了。我命令自己鎮靜下來,做了兩個深呼吸,感覺好多了,這才對周圍有了感覺……

  呵呵!原來眾目睽睽的感覺是這樣呀,無數的目光射在我的身上,其中有些很有穿透力,我扭頭看了小春一眼,發現她正定定地望着我,那眼光我很熟悉,裡面有着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楚到底包含了些什麼。只不過,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眼光看我,我對她笑了笑,回過頭來,不想看她是什麼表情,心中暗嘆,難道我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嗎?「唉!」想到這裡我不禁又嘆了口氣,想了半晌,還是有些糊裡糊塗的感覺。

  「真看不出來,她平常的樣子……」一陣陣的耳語聲從窗外傳了進來,我用腳趾想也知道是在說我,在炕上轉了個身,不太想去聽,我已經很煩了呀。「哼,會咬人的狗不叫嘛。」一個聲音清晰地傳來,這可不是小聲的嘀咕,看來納蘭大小姐是生怕我聽不見,故意找碴兒來的。看樣子今天真是搶了她的風頭了,可我也一萬個不想呀。我不禁翻了個白眼,她愛說什麼就隨她去吧,現在要命的可不是她。我坐了起來,揉揉太陽穴,突然懷念起那兩個丫頭來。唉!現在是沒人伺候了,只好自己按摩了。

  「鏗!鏗!」有人敲門,「姐姐?」我一愣,竟然是小春的聲音,我本以為一段時間之內她不會來理我,那現在她……心中猜測着她的來意:「小春嗎?快進來。」我趕緊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小春已經進來了,站在門口,望着我也沒開口,我也望着她,下意識地想從她的表情上看點什麼出來,就這麼過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咳,傻站在那幹嗎,過來坐。」我先鎮定了下來,本身就不是一個擅長殫精竭慮費盡心思的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我一笑,率先坐了下來,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小春,自己慢慢地吹着茶葉沫子,並不開口。我知道這丫頭平常的忍耐都是強作來的,本身並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所以不必我說,她自然會問。眼角偷望去,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我身上,只是低着頭用力地揉着衣角。突然她抬起了頭,我趕忙調轉目光,做專心喝茶狀。

  「姐姐,今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呀,她們外面傳的好難聽。」小春的面色潮紅,呼吸有些急促,顯是十分緊張地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她們說的你信嗎?」我並沒回答,而是反問了回去,這顯然出乎小春的意料,她一愣,我很坦然地看着她,她低下頭去靜靜地想了想,毅然抬起頭來望着我的眼睛:「我不信,我只信您說的。」

  「喔,這樣呀……」我望着她,心裡暗想這番話有大概有六成是真的,不過這也就夠了,以我們的交情而言。畢竟那種百分百信任的知己不是隨便就能碰上的。我淡淡地笑了:「其實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可能是因為我父親吧。他畢竟也有些權勢,所以身為他的女兒,有人想要也不足為奇呀。」我很模糊地給了一個解釋。有人說,人們本能地會對自己不了解或做不到的事情有種敬畏,所以雖然我現在的這個爹的權勢可能根本弄不出這種效果,那我也得這樣說。料想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情,最是含糊的,小春出身官家,對這種事情自是明了,這種答案她也許還能接受,要真是直白地告訴她,可能朋友沒的做,反倒弄出個敵人來。

  「這樣呀……那納蘭貴主子那樣說……您家跟納蘭家很好嗎?」小春也有些糊塗了。「沒什麼交情,要是真的很好的話,她就不會這樣說了吧……」我對她做了個鬼臉。「啊。」小春傻乎乎地望着我,全然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不禁搖頭,這丫頭這麼直,可怎麼在這種地方混呀,我笑了笑,指指窗外:「你覺得這叫好嗎?」她一愣,明白了過來,不禁也笑了,隨即就釋然地說:「還真是呢,好在姐姐向來心胸開朗,不介意。」我不禁苦笑,不開朗我又能如何,如果現在時空之門就在我身邊打開,我立馬跳出去給那幫八婆一人一記耳光,然後消失。呵呵!那一定很爽,可現在……唉!

  小春見我一下笑一下又嘆氣,也不知我在想什麼,不過倒也習慣了我有神遊的毛病。她站了起來:「姐姐?」

  「啊?」我回過神來。「那我不打擾您了,過會兒就傳晚膳了,我端來與您一起吃可好?」小春笑眯眯的,得到了答案,顯是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好呀,那我等你。」我笑着說,也站起身來送她出去。

  「呼」,我長出了一口氣,好歹算是解決了一個問題,小春畢竟年幼單純,我並沒有白白地比她年長了這十來歲。可是一想起貴妃,那些阿哥,還有那些知道我、我卻還不知道他的人,不禁又頭痛起來。自從來到這裡,我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強烈地想回家,這已經變成了我的第一目標,我再也沒有那種初到貴境的獵奇心態了。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讓自己在這詭異的皇宮中生存,然後回家。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有了目標就有了希望,我心情有些好起來。

  和小春吃完晚飯,閒聊了一會兒,就各去休息了,畢竟明天是頭等的大事,原本我不在意,可現在一切不同了,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對付。胡亂地梳洗了一下,剛躺下,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一驚,這麼晚了,是誰呢?

  「誰呀?」我問了一聲,可沒人答應。但我肯定沒聽錯,就又問了一聲,還是沒人回應。我有些驚疑不定,咽口唾沫,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會是小春,也不應該會有什麼人來害我吧?畢竟今天我已出了名,要是有什麼事情,太顯眼了。思前想後了一會兒,還是不得要領,一咬牙,披衣服起來走到門邊,做了個深呼吸,猛地把門打開來……外面什麼也沒有,烏漆麻黑的,除了風聲,一切都很安靜,不禁暗笑自己可能神經過敏了,低頭想把門帶上……

  咦?這是什麼,我彎下身去看,一張小紙條正靜靜地躺在門旁。「轟!」我只覺得熱血直衝腦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撿了起來,關門,脫鞋,上炕,一氣呵成,頭蒙在被子裡大口的喘氣。

  過了一會兒,才覺得心跳正常了,伸出頭,私下張望,只覺得身體裡充滿了做賊心虛的情緒,很刺激,只是半點也不好笑。自己穩定了一下,也不敢點燈,只能光着腳,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就着月光,我心裡很怕,只覺得腳底冰涼,可手偏偏半點也不抖,慢慢地打開來看,只有兩個字……

  

第五章

裝病

  「裝病」!只有這兩個字,卻讓我一夜無眠。這字體我不認識,也無法想出這是一個警告還是一個提示。思前想後,覺得頭疼欲裂,忽然間發現天色已經微亮了,卻依然理不出個頭緒來,只得披衣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四肢麻木,痛得我齜牙咧嘴的,但更痛的是頭……走到桌旁,拿起昨夜的剩茶,也顧不得許多,一口氣灌了下去……好苦!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覺得一股涼意直抒胸臆,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我甩了甩頭,決定了,既然無法從客觀條件上做出判斷,那就只能順從於直覺了。

  裝病!!做出了決定,心裡頓時安定了不少,仔細想想要怎麼裝病呢?一回頭看見了銅鏡里的我,頭髮散亂,面色蒼白,黑眼圈,大眼袋。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行了,不用裝就很像了……伸了個懶腰,轉身回到床上接着躺下,反正是病人嘛,應該躺在床上不是嗎?現在就等着小太監或者是小春來發現我的「病」了。

  我閉上眼,腦子裡像過火車一樣,一幕幕地閃現。究竟是誰呢,我不自禁地想着……對於裝病的後果會怎樣,我倒不太在意,最不濟讓人趕回家也就是了。想來每次選秀也總得有個把兒人傷風感冒的吧,而且我現在真的不舒服,頭疼得很,就算太醫來了號脈,不算嚴重,也至少是個憂思過度、外感內焦吧,這也不算是欺君了。更何況昨天一番經歷,我被嚇壞了也是有的……

  正想得得意,忽聽見外面傳來人聲,有人輕輕敲門:「姑娘,時辰到了,該起身了。」我屏住呼吸,然後咳嗽了幾聲,並不回答他。外面的太監又敲了敲門:「姑娘,該起身了,時候不早了。」我依然不說話。「姑娘,誤了時辰可不行,我可進來了。」他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這才推開門,先伸頭進來看,我趕忙把眼閉上,他發現我還躺在床上,趕緊走了上來:「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我微微張開眼,低聲說:「這位公公,我不舒服……」

  「啊?您哪兒不舒服?」那太監用力盯住我看,顯是有些狐疑。

  「我頭疼,身上也不爽……咳咳!」我低咳了兩聲。「唉呦,這可怎麼話兒說的,今個兒可是大日子呀,您等等,我出去一下。」那太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我剛想活動一下腿,就聽到人聲近了,趕忙恢復原樣繼續裝病。

  「張總管,您說這事,昨兒個還好着呢,奴才可沒覺得怎麼樣呀,伺候得好好的,今個兒就……」

  「你小子少囉嗦!」一個聲音呵斥道,我聽出來是主管這次選秀秀女起居的張公公,一進宮就說變鳳凰變鴨論的那個。

  門一推,張公公走了進來,到床邊,我雖閉着眼睛,也知道他在細細地觀察我。「大姑娘,你哪兒不舒服呀?」他問我。我抬起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我頭疼,身上也疼。」看見張公公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我暗自警惕着,知道這樣的公公都是人精,半點兒差錯也瞧了出來。「噢……」他拉了個長聲,「昨個兒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可能是睡得不好,想的事太多……咳咳!!」我用更細微的聲音說。「嗯,想的事兒太多啊。」張公公不陰不陽地說,「這倒是,你昨個兒……」話沒說完他就咽住了,乾咳了一下,「這樣兒,柱兒,你去請太醫來,快去!」

  「喳!」旁邊那個小太監飛也似地去了。

  「大姑娘,要是一會兒太醫也說了不好,那我可就只能給你報病了,今兒的大選也就不成了……」我做出一副急切的樣子:「我沒事……咳咳……只是有點兒不舒服……不礙事的。」說完喘了兩口氣。「哼哼,礙不礙的可不由你說了算,聽太醫的吧。」他說完轉身坐在了桌旁,打量着我,我又怕演戲過了火位,只能閉着眼,也不敢亂動,就這麼僵着。

  終於太醫來了,讓我伸出手來把脈,我偷眼望去,看見太醫正閉着眼睛拈鬍子,突然張開眼,我趕緊閉眼,覺得他把手拿了回去。「李太醫,怎麼樣?」我聽張總管問道。「倒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思慮過甚,外感風寒,有失調養。」李太醫慢悠悠地答道。

  「那,今個兒的選秀……」

  「怕是不成了呀。一是要將養,二是過了病氣到宮中也不好呀,我開個方子,姑娘還是靜養的好。」李太醫走到桌邊去開藥方子。張公公略彎下身來:「大姑娘,你也聽見了,今兒怕是不行了,你先吃藥靜養吧,我自會回稟主子。」

  「那就麻煩公公了。」我說道。「嗯,柱兒,你伺候着,別讓人靠近這裡,省得過了病氣。」說完抬腳走了。「喳!您慢走,小的送您。」小太監趕忙送了他們二位出去,至於我這個病人倒是先放在了一旁。這倒也好,折騰了半晌,我也出了一身汗,覺得頭也不疼了,身上也不熱了,呵呵,太醫要是再多號一會兒脈,八成就說我沒病了。想來小春也不能過來看我了,不知道她今天的結果如何,是一步登天呢,還是……唉!也沒力氣替她擔心了,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我的肚子好餓,咕咕叫。可是受了風寒的病人好像都是要淨餓的,我記得《紅樓夢》里就是這麼寫的,既然是賈府的秘方,那想必也是清朝的秘方了……唉!嘆了口氣,也只好認了,就不知道一會兒的藥頂不頂餓了。

  那小太監伺候着我吃了藥,給我蓋好被子讓我發汗,我熱得要命,肚子裡又虛,汗珠子呼啦地冒着,他倒高興,說是快好了。我哭笑不得,這才體會了什麼是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吞。過了一陣子,也就迷瞪起來似睡非睡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覺得有人看我,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張笑臉映入了眼底……

  我吐了口氣,心下終於有些明白了:「小鬼,你來幹嗎?」如我所料的,笑臉立刻變怒臉。「我說過了,我不是……」他突然頓住了,望着我,「你算計我,成心讓我生氣……哼!」他瞪了我一眼,我閉了閉眼,笑說:「你也算計我不是嗎?」他一愣,看着我,我從被裡伸出拳頭到他面前,打開,一張小紙條正被汗水牢牢地粘在上面。他笑了,很開心,握住我的手,看着,猛地就親了上去。我一驚,用力掙脫回來,喘了口大氣,不自覺地向手中看去,紙條已經不見了。那小子笑得很得意,我白了他一眼,閉上眼睛靜靜地等着。

  「你還真的病了,厲害厲害……」

  我愣了一下,張開眼,本以為他會給我解釋為什麼讓我這麼做。「是呀,拜你所賜呀。」我望住他,真的有些生氣了。他笑着靠了過來,我往後閃了閃,結果……還是一樣,他少爺不動如山,想怎樣就怎樣,我幾乎是惡狠狠地望着他靠在我肩上的臉,正想着要不要給他一拳兩腳,我為了減肥還上過跆拳道班,這把子力氣還有。

  「要不這樣做,你今兒個就得去八哥那裡了。」

  「啊?」我擰過頭來看,他正定定地望着我,眼裡有着我說不出的情緒以及一抹傷痛。我突然平靜下來了,甚至不想去追問去八爺那裡是什麼意思,只是讓他靠着我,靜靜地替他分擔那些未知的東西。唉!想到他的一生,我不禁更加憐惜起眼前的這個男孩子。正想着,門突然開了,我大驚望去……

  只見小太監秦柱兒探了頭進來,我的心跳急速加快,第一反應是想把我身旁的十三阿哥用被子蒙了起來,毀屍滅跡,可潛意識裡又明白這麼做毫無用處,因此一瞬間腦子裡轉了幾百個念頭,卻無一有用,當下里只能在那裡發愣,正不知如何是好。「你現下就是殺了我也說不清了,呵呵!」十三阿哥突然在我耳邊說道。我一驚,反過身去看他,還是自在地靠着我,笑眯眯的,我有點懵了,這時秦柱兒走了過來在一旁站定,我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我吐出了一口大氣,明白了,回過頭獰笑着說:「沒錯,把他一塊兒殺了我就說得清了吧?」

  「哈哈……」十三阿哥狂笑出來,真讓人氣得牙痒痒呀,自從認識了他,幾乎是每回都被嚇着,嫌我命長嗎?還沒輪到我嚷嚷,秦柱兒已經沖了上來:「我的好主子,小點兒聲,被人聽見了可不得了,您知道其他爺在這兒可都有人呀!」

  「哼……」他停住了笑,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只是捏住了我的辮梢揉搓。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嘆息,比起眼前這個一臉陰鷙的男孩,還是那個讓人氣得牙痒痒的十三阿哥好。正想着,聽見小太監說:「爺,該走了,過會兒子就選完了,大伙兒都回來了,讓人撞見,可不成。」胤祥一抬頭,怒視着秦柱兒:「你以為爺怕嗎?」秦柱兒忙跪下了,「唉,主子,您不怕,也得替茗薇姑娘想想吧……」他一愣,看向我。我平平靜靜地看回去。

  「你怕嗎?」他問道。「怕呀!」我實話實說。當然怕了,被人逮到了真不是玩的,但也不是很怕,想想怕死是真的,但不太怕出事,兵來將擋嘛。可是在皇宮這種地方出了事,大概也就離死不遠了吧,所以還是怕的好……正在胡思亂想,兩眼也下意識地盯着他看。忽然他笑了:「你真的跟別人不同,別的姑娘肯定會說跟我同生共死什麼的,你倒是老實,哼哼……」他轉過頭去,身子還是不動。我看着秦柱兒急得直冒汗,卻不敢深勸,想來也是知道這位主子的犟脾氣,只是一個勁兒地給我做眼色。我揉了揉被他枕得酸痛的肩膀,看他還是不理我,心裡明白,他是喜歡我的與眾不同,但現在這與眾不同卻讓他不舒服,嘆了口氣,還是個孩子呀。我伸過手去,把他的臉扳了回來,看着他的眼睛,那麼倔強,有人說自尊與自卑就是正反面,那麼多的傷痛沒有壓垮他,可卻把這孩子變得敏感多刺。

  「這宮裡有你關心的人吧,你不想讓他們為難吧?」我淡淡地笑說,他一愣,就極銳利地看着我。我依然平靜,他這麼聰明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位四爺是他最親厚的人吧……他慢慢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拉向他,我知道自己不能掙脫他,更何況我並不討厭這個倔強的男孩,感覺有點兒像弟弟,還有些別的什麼,轉念間已被他緊緊地抱住。

  「四哥在幫我想辦法,總之會讓你留在我們這邊,所以,你……」他頓住了,放開我,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我一愣,看他走得那麼堅決,只留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知道了!」我不自覺地大聲喊了出來,中氣十足。秦柱兒正要跟着出門,被我嚇得腳下拌蒜踉蹌了下去,只是抬頭傻愣愣地看着我,我聽見了外面隱隱的一絲笑聲,就吐了口大氣,低下頭,望着半坐在門邊的小太監笑說:「呵呵,我的病好了,柱兒公公,好酒好菜的有?」

  真是心滿意足呀,吃飽喝足又擦了個澡,乾淨清爽的半靠在床頭,隨手找了本書看,一頁頁地翻着,可心思並沒有在這上頭。今兒個十三阿哥來,也並未細說來龍去脈,自個兒仔細想想,也只是有了個大概輪廓:第一,十三阿哥想要我,而四阿哥好像並不反對;第二,八阿哥那裡好像也對我有興趣,至於原因,我想應該是因為我現在的這個父親及親族的勢力吧,要說兩股勢力為了別的苗頭倒在其次,想來那四阿哥八成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吧。倒是十三阿哥胤祥……

  我不禁搖了搖頭,相信他首先是對我有好感才想要我,但那個原因恐怕也占了一部分吧。我還沒幼稚到看什麼都是粉紅色,史書讀得多了,這些人都早熟,爭權奪利恐怕已經是種本能了。不過根據歷史經驗以及我的觀察,如果現在要是非留在這個時代不可的話,十三阿哥以及他背後的四阿哥倒是最好的選擇。我不禁苦笑,在家的時候老被老媽說沒長心眼,什麼事都不過腦子,可在這裡,被這現實弄得幹什麼、看什麼都像圓白菜,非得一層一層地扒開來,見到心兒了才踏實。以前覺得這人心眼兒太多了就有點兒變態,看誰都像壞人,可我現在看着別人最起碼都像半拉壞人,難道說我已經變態一半了嗎?

  唉……難得糊塗,我真有點兒體會了,這再好的事情也抗不住瞎琢磨呀。抬頭轉了轉脖子,望望窗外,已快晌午了,應該選完了吧,不知道小春怎麼樣了,希望她一切順利。姑且不說我真的喜歡這個朋友,今天心裡已然放了這麼多心事,要是再來一個淚眼美人尋死覓活,那我可……想到那種情景,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掀起被子,下床走走,命令自己今天不能再想了,這簡直是在傷害身體嘛。在屋裡轉了兩圈,思緒猛地又回到了那句話「留在我們這邊……」什麼意思呢?我們,指的是他和四阿哥,還是……「啊!」我不禁叫了一聲,不行不行了,頭都疼了,算了拉倒吧,愛誰誰了。既然直覺讓我選擇相信十三阿哥,那麼就相信!

  下了決定心裡就不鬧騰了,倒杯茶漱漱口,轉身剛回到床邊,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難道是她們回來了?我趕忙鑽回被窩,定定心,拿起書,豎起耳朵聽動靜。唧唧喳喳亂七八糟的也聽不清,只能分辨出有人的聲音亢奮,也有人在哭……我不禁緊張起來,那小春……

  一陣腳步聲傳來,隱約聽見有人在向秦柱兒打聽我的病,八成是小春,正想着,腳步近了。「姑娘的病已無礙了,發了身汗,不過還是別多說話,得靜養。」小太監低聲說。

  「嗯,知道了。」

  果然是小春。我忙躺下,蓋緊被子,閉上眼,心裡想着如果聽她的聲不對,那就只好先裝睡了,等她冷靜點了再跟她細談。就聽見她推門進來,「姐姐?」小春喚了我一聲,可我真的聽不出她情緒的好壞,我的天呀,這可怎麼是好,一咬牙,早晚伸頭都是一刀,我睜眼向小春望去,不禁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迷迷濛蒙的,兩眼似幻非幻,顯然是在看着我,可眼光已然穿透了我,落在未知的地方。我愣愣地看着小春,心裡犯嘀咕,這到底是怎麼了,是選上了還是落選了呀,難道!!!我的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來,話一出口已然後悔,「你見到太子爺了?!」小春大驚,定定地看住了我,我打了個哆嗦,腦子裡拼命地轉念頭……

  「姐姐,你……」小春眼珠放射出幽暗的光芒。「啊?難道我真的說對了?我只是順口一說……」我擺出一副比她還吃驚的樣子,看着她。見小春暗暗地吐出口氣,可還是有些懷疑,不說話,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反過去問:「你怎麼了,見就見了,難道還有別的……」

  「沒有,沒有,只是被您嚇了一跳,猜得也太准了。」小春忙打斷了我,急火火地說,臉色都紅了,很漂亮。我的心卻沉了下去,很明顯是私下裡見到了,沒別人知道,她也並不想讓我知道。想到這兒,我不禁冷笑,這地界兒還有秘密嗎,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吧。看我面色沉鬱,小春有些心虛,「姐姐,就是打了個照面,沒什麼。」我看着她,笑說:「那也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的,跟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似的。」小春見我並不深究,放鬆了下來,笑眯眯地說:「那是,哪能跟姐姐比肩,豪門大宅的。」我笑瞪了她一眼。小春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還沒問您,身子怎麼樣了,看着氣色還好。」又伸手到我額頭輕探了一下:「也不燒了,這就好了,早上聽小太監一說,好像很嚴重的樣子,白白擔了半天心。」我看着小春那溫柔的雙眼,心裡嘆息,難道真的是命?結果明擺着,可我能幫她嗎?現在我連自己都……

  「姐姐?」小春碰了碰我。「啊……謝謝你了,讓你操心,太醫的藥好吧,反正我現在覺得身子很輕快。」小春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很奇怪地望着她,不明白這是何意。「可惜了,偏偏是今個兒早上病了,耽誤了正事兒。」我一愣,原來是為了這個,我笑了笑:「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了,老天註定如此,我也莫奈何呀。再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小春笑了:「我就知道,姐姐是個心胸開闊之人,還真讓您說着了,可也是福呢。」我看着她,滿眼的問號,這丫頭卻賣起關子來了,我伸出手去呵她的癢,她躲不過:「哈哈,好了好了,我告訴您,您去了長春宮,做了女官。」我頓了頓,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小春看我若有所思的,問我:「您知道那是哪兒?」我淡淡笑了笑:「知道,德妃娘娘的寢宮。」

  女官呀……我端了杯清茶坐在窗邊,這安排我倒也猜到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我做嬪妃什麼的,做宮女又委屈了我,讓我出宮去四阿哥的宅第,恐怕八爺他們又會有什麼花樣,所以,做女官是最好的了。德妃是四阿哥、十四阿哥的親娘,十三阿哥又是跟着四阿哥長大,呵呵,看來我應該是不會受什麼委屈了,應該是吧……

  一陣微風吹來,我望着薄薄的夜色,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着夜的溫柔。真是緊張刺激的一天呀!我的命運在一天中決定了,而讓我有些害怕的是,這命運更多的是由別人來決定的,唉!

  「呵呵,嘻嘻……」一陣笑聲隱隱地傳來,我張開眼望過去,是從納蘭蓉月的屋子裡發出來的。今個兒下午已經聽小春講了,她是唯一一個被封嬪的,還有那麼三四個做了貴人的,所以她當然得意,蓉嬪呀……至於小春則做了常在,品級不高,可也算皇帝的女人之一了,如果命好,還是有希望的。我不禁搖了搖頭,唉!也學會拿命運來解釋一切了。小春倒是安之若素,榮寵不驚的,可我心裡明白,這才可怕。今天之前她想的就是屏雀中選,光宗耀祖,可現在卻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難道說她真的會走到那一步?我打了個冷戰,那太可怕了。她已經是皇帝後宮的一分子了,身份幾乎無任何可能來改變,就算皇帝永遠想不起她是誰來。我總覺得怪怪的,小說是小說,那是杜撰的,怎麼可能會有真事呢。可轉念一想,我會跑到這個時代已經是最大的不可能了,那這也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我暗暗下了決心,要盡力幫助小春,因為她是個好女孩,也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決定上床去睡覺,明天就要去長春宮了,張公公晚晌時已通知了我,陰陽怪氣的。我自己明白,像我這樣生了病都沒去選秀的人卻還有這麼個去處,那一定是有故事背景的。可我什麼也沒說,只是畢恭畢敬地接了那個類似委任狀的票子。

  明天我將真正開始皇宮生涯,我再次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小心,步步為營,找到那個秘密,然後回家去。但我的心又有些隱隱作痛,十三阿哥,他在我心中的感覺已然有些變了,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在利用他,一想起那雙倔強的雙眼,像結了冰的水面,冰下依然是水流湍急,如果不小心踩破了……我覺得心臟好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不能呼吸。使勁甩了甩頭,做個深呼吸,鑽進了被窩,不去想了。我從未想過傷害誰,也會堅持這樣做,至於結果如何……

  「呼!」我吹熄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