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菟絲花 - 第2章

袖側



曹雄把小女孩交託給了護工,離開了醫院。

所以娶妻還是要娶像他亡妻那樣的女人,當他忙碌,甚至是上了前線的時候,也只有他亡妻那樣的女人才能撐起一個家,成為孩子們的庇護者。曹雄在路上這樣想着。

他是隔了一天才再有時間去醫院探望成婉。雖然他的車並沒有撞到她,但考慮到這個女人的悲慘情況,他還是準備了一筆錢作為賠償。

路上聽他的警衛員絮絮叨叨,才知道那女人的情況比他想的還慘。

她的前夫把房子都賣了,只給她留了二十萬作為女兒的撫養費一次性付清。那房子是那男人的婚前財產,女人毫無辦法。新房主來收房,要她們儘快搬走。女人被丈夫拋棄,連遮風避雨的房子都失去了,這才在絕望之下一意尋死。

「那你打算怎麼辦?」曹雄無視了醫院裡「請勿抽煙」的牌子,抽着煙問成婉。

成婉很茫然。她父母已經去世,也沒有別的親人。丈夫本該就是她的親人,卻在她懷孕時拋棄了她和別的女人雙宿雙飛。曹雄問她怎麼辦,她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喃喃的,不知該說些什麼。面對這個氣場強大的軍裝男人,惶然不安的垂下頭,雙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病床的薄被。因為太用力以至於纖細的手指,指節發白。

長長的頭髮蓬鬆隨意的編成髮辮,垂在一側的肩頭。陽光穿透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將她一側的臉頰邊緣照得仿佛剔透。

曹雄看着這女人,吸了一口煙。

他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喜歡過這種沒有主意又沒有能力的女人,卻在這一刻,為成婉的柔弱之姿撥動了心弦。很是奇異。

他向來殺伐果決,從動心到做決定,也就是一口煙的時間。

「我有套老房子還空着,可以先借給你住。你再休息兩天,我安排人接你過去。」他說。

「這……」成婉惶然,想說這不太好。她也本能的覺得,這真的不太好。

但曹雄不是能任人拒絕的男人。「要不然你住哪?孩子住哪?」他咄咄逼人,「總得先有個落腳的地方吧,你就是找房子,也得先把身體養好吧!」

成婉流產,按說應該做小月子。就如他所說的,就是找房子也得等身體養好才行。成婉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甚至,這個男人強勢的安排好她的去處,讓被接踵而來的冷酷現實壓迫得將要窒息的她,有種終於又呼吸到了氧氣般的感受。

她就只能垂下脖頸,輕輕的說:「那……謝謝您……」

她的脖頸長而雪白,垂下去的時候,是一抹美麗的弧線,也是恭順柔弱的姿態。

令曹雄感到滿意。

成婉還不知道,面對曹雄這樣的男人,當她無法拒絕他的時候,便已經成了他的囊中物,籠中鳥。

第2章

幾天後,成婉帶着女兒住進了曹雄安排的地方。

誠如他所說,是一套老房子。很舊了,好在家具都在。曹雄讓人提前收拾了,準備了被褥用具,電器也都換了新的。等成婉來的時候,已經可以住人。

曹雄甚至把醫院的護工也請回去照顧她。也去探望過她兩三回,每次也只是坐坐,叮囑她好好休息,喝杯茶便走了。

即便這樣,成婉也很快就摸索出來,曹雄愛紅茶不喜綠茶。等他再來的時候,她沏出來的茶,便很合他的口味了。

而同時,曹雄也懂了成婉的前夫在電話里說的話。成婉……真的是一個不能照顧好自己的女人。

她不聰明,迷糊,更要命的是沒主意,遇到事情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只會柔順,聽話。

她的前夫只是個中產階級白領階層,對那個男人來說,成婉這些全都是缺點。當她年近三十,漸漸失去了青春的鮮活之後,便遭到的丈夫的嫌棄。

然而對曹雄來說,這些非但不是成婉的缺點,甚至恰恰是他中意她的地方。小女人的柔弱堪憐,於曹雄也是陌生的體驗。

他來的次數多了,成婉總是欲言又止,憂心忡忡。曹雄只當作不知道。

再一次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修養得很好,臉頰恢復紅潤。看起來比在醫院的時候漂亮多了。

「我讓護工回去了。」她給端上茶,咬唇道。

「身體好了?」男人問。他坐在沙發上,脫了帽子,隨意的解開了黑色制服的風紀扣。姿態宛如主人。

他本來也就是這房子的主人。

在他面前,成婉總是手足無措。聽到他的問詢,忙道:「已經沒事了。」

她其實很想趁曹雄這次來問問他,這房子她能住到什麼時候,卻又怕他趕她走。讓她一個人再去找一個新的陌生的地方。帶着孩子獨自去生活,她想想就惶恐不安。

曹雄沒喝茶,點了支煙。很清楚她在擔心什麼。

他站起來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兒,問:「孩子呢?」

成婉柔柔的回答:「上學去了。」

她始終是不敢直視曹雄。這個男人氣勢太強,讓人害怕。

她更怕的……是他對她無緣無故的好。

老房子沒有落地窗,曹雄就靠着窗台抽煙,眯着眼睛打量這個女人。

柔弱,彷徨,無枝可依。

他不說話,屋子裡就落針可聞。男人的氣息無聲無息的充塞了整個廳堂。

成婉避無可避,微微垂着頭,鼻尖滲出細細的汗珠,手指不安的絞動。

曹雄的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女人纖細窈窕的身體,看到那絞動的手指時,嘴角便勾出了笑意。

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成婉也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她三十歲了,對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心底亦如明鏡。她只是怕,不敢面對,又不敢反抗。

知道她心裡明白,就行了。曹雄把煙摁滅在窗台上,上前一步捏住了成婉小巧的下巴。

成婉被強迫着驚惶抬頭,既迷茫,又不安。像待宰的小獸。

正是曹雄喜歡她的樣子。

他低頭就吻了下去……

待他鬆手,成婉便驚惶的向後踉蹌了幾步,像是最後的無力的掙扎,或者逃脫。她和前夫從中學時便是情侶,大學畢業就結了婚。她活到三十歲,從沒有過別的男人。這男人的侵略讓她害怕。

她退後幾步,急急的喘氣,正抵住了臥室的房門。

曹雄幾步跨過去,攬住她,扣住了她的後腦,不讓她再掙脫他的吻。感覺到懷裡的女人從僵硬慢慢到柔軟,他踢開臥室門,抱她進去……

那門隨即就「砰」的關上……

事後,曹雄很明白的跟成婉說清楚了,他不打算再婚。

他的長子曹陽都已經二十一歲了,只比成婉小九歲。次子也已經成年。他沒打算再給他們找個後媽,平白的擾亂家庭現有的和睦。

但他摸着她的臉頰,向她承諾:「你要是願意跟着我,我會照顧你。」

看到成婉茫然的神情,他心裡不由自主的軟了一下,頓了頓,補充道:「不會隨便丟下你不管……」

這句話像是安了成婉的心。

她為丈夫所拋棄,知道婚姻其實也不能給她什麼保證。反倒是這個男人堅硬的胸膛和承諾的話語更讓她想抓住不放。

她是實在不知道,離開了此處,又能向何處去。或者,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僅靠着前夫留給她的一點錢,該怎麼生活。

在這種恐懼下,曹雄像是求生的浮木,被她緊緊抓住。

成婉,就這樣做了曹雄的情人,依附於他生活。

不久後,她就帶着女兒離開了這套臨時居住的老房子,搬到了曹雄另為她準備的寓所里。

在這裡,曹雄給了她衣食無憂的精緻生活,亦對她寵愛備至。

她的身體不太好,常常生病,需要打針吃藥。在過去,是她家庭的一份負擔,也是她的丈夫會嫌棄她的一個重要原因。同樣的事,在曹雄這裡卻不是什麼大事。

曹雄雖然不能給她名分,卻讓她生活得很好。

他的兒子們也在非正式的場合和成婉見過面,吃過飯。

曹雄有了成婉之後,本該漸漸走向暮年的男人,卻又有了青春煥發的模樣。兒子們這才意識到,他們剛強冷硬的父親,原來……也一樣需要有人陪伴。

曹陽和曹斌也觀察過成婉,確認了她只是一個柔弱乖順的小女人,甚至沒有什麼太大的物質欲望,更沒有什麼野心。

她獨自帶着女兒,只求安穩的生活。

曹雄更是跟曹陽單獨談過,他沒有再給他們添弟妹的打算,他已經去醫院做了結紮,叫他們放心。

父親為他們做到這一步,令曹家幾兄弟對父親都心懷愧疚。

能解決生理需要的女人很多,能真正陪伴曹雄的女人以前還沒有過。成婉能令他們的父親開心,他們便也敬她一敬,偶爾碰面,也客氣的稱她一聲「成姨」。

這個女人柔順乖巧,不過就是曹雄養在房中的一株菟絲花,用以解悶放鬆,賞心悅目而已。便是曹雄自己,也是這樣看待成婉。

只不過,這株菟絲花,格外的受他喜愛而已。

曹雄大了成婉十六歲,所有人都以為成婉會陪伴曹雄走過餘生。誰也沒想到,先因病離世的,會是成婉。

更想不到的是,在這株菟絲花凋謝之後,曹雄這山一樣的男人,便驟然像是被抽去了一半的生命。

曹雄想,這一定是因為,他老了。

因為老了,所以心軟。不知不覺,便任成婉,紮根在他心底。

他閉上眼,想起成婉臨終的託付,長長的嘆了口氣。

老二曹斌也嘆了口氣:「麻煩,大活人呢!」這不是養個小貓小狗,這是個小姑娘。

老三曹興體格健碩,肌肉快要撐破衣服彈出來。他看看哥哥們,試探的問:「能不能……給她找個寄宿學校什麼的?」

曹家的長子曹陽沉默的抽了兩口煙,道:「算了吧。」

「有幾年沒看見那孩子了,多大了?十四?十五?」他彈彈煙灰,「這個年紀沒了媽……」

曹斌曹興便都沉默了。

當初他們沒媽的時候,一個十二歲,一個十歲。就連最大的曹陽,也才十四歲。都懂事了。

突然失去了母親的那種惶恐和難過,在記憶中雖然淡了,卻一直存在。

更何況與他們不同,這是個女孩子呢。擱她在外面,出點什麼事……

「爸會抽死我們的。」曹斌扶額。

這個事最終還是老大曹陽下了定論。

「養就養吧。沒多大事兒。」曹陽說,「供她讀完大學,將來要嫁人,給她份嫁妝。」

簡簡單單的,對那個數年未見的小姑娘的人生,就做出了規劃。

他又想起來問:「那小孩叫什麼來着?」

把兩個弟弟都問住了。前幾年他們都見過那孩子,那時候她大概十歲、十一歲左右?很漂亮的小小少女,只是性格有點內向。叫了人之後便縮在媽媽身邊不再說話,怯怯的樣子,印象中跟她的媽媽一樣。

至於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