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子 - 第2章

陳忠實

  「姑!」四妹子當即說,「我來時,跟俺大俺媽把啥話都說了,不會怨你的。我也不是三歲五歲的鼻涕娃娃……你放心……」

  「四妹子!」二姑更加動情地說,「話說到這兒,姑就放心了。一會兒人家來了,你大大方方跟他說話,甭讓人家小瞧了咱山里人,那娃我也沒見過,你看姑也看,你願意姑也就願意,你不願意姑也不強逼你……」

  「二姑,我知道……」四妹子有點難受了,像面臨着生死抉擇似的,而又完全沒有把握,為了不使二姑心裡難受,她說,「我知道……」

  「好。」二姑說,「去!把你的頭髮梳一梳,把那件新衫子換上,甭讓人說咱山里人窮得見面也穿補丁衫子……」

  四妹子有點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

  「去!洗洗臉,搽點雪花膏。」二姑催促她,「怕也該來了。」

  四妹子走進二姑的廈屋,洗了手臉,從一隻小瓶里挖出一點兒雪花膏,搽到臉上,感覺到臉發燒。她找出化學梳子,梳刺上糊着黑烏烏的油垢,就把它擦淨,化學梳子又現出綠色來。鏡子上落了一層塵灰,也擦掉了,她坐在電燈下,對着這隻小圓鏡,看着映現在鏡片裡的那個姑娘,嘴角顫顫地笑着。

  她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長得這樣好看,眼睛大大的,雙眼皮雖不那麼明顯,卻確實是雙眼皮;鼻樑秀秀的,不凹也不高,恰到好處,只是臉頰太瘦了,要是再胖一點……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下一下梳着頭髮,頭髮稍有點黃,卻松鬆散散,撲在臉頰兩邊;她心裡對鏡子裡那個羞澀地笑着的人兒說,啊呀!今日給你相女婿哩!也不知是光臉還是麻子……

  院裡一陣腳步響,隨之就聽見二姑招呼說話的聲音,接着聽見劉叔的嘎巴乾脆的搭話聲,最後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腳步聲響到上房裡屋去了,四妹子的心在胸膛里咚咚咚跳起來,放下梳子,推開鏡子,雙手捂住臉頰,不知該怎麼辦了。

  她給自己倒下一杯水,喝着,企圖使自己的心穩定下來,上房裡傳來二姑和那個陌生女人異常客氣的拉話聲,心兒又慌慌地跳彈起來。難挨難捺的等待中,四妹子聽到二姑喚她的聲音。

  四妹子走出廈屋,略停一停,就朝上房裡走去,踏進門坎,一眼眺見電燈下坐着四五個人,她就端直盯着介紹人說:「劉叔,你來咧!」

  劉紅眼哈哈一笑,立即站起,指着一個坐在條凳上的小伙子說:「這是呂建峰,小名三娃子。」那小伙子也羞怯地笑笑,忙低了頭。四妹子心裡撲轟一下,其實根本沒敢看他。劉紅眼又指着一位中年女人說,「這是三娃子的大嫂子,今黑你倆要是談好了,也就是你的大嫂子……」四妹子羞得滿臉火燒,忙坐到一邊的凳子上,渾身不自在,也不敢看任何人,其實心裡明白,她自己才是別人相看的目標,那個呂建峰就是跟着他大嫂子來相看她的。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不要我老劉了!」劉紅眼坐在桌子正中的位置上,對着那邊的呂建峰和他的大嫂子,又轉過頭對着這邊的四妹子和她的二姑,說着聯結兩邊的話,「事情也不複雜。新社會,講自由自願,咱們誰也甭想包辦,讓人家四妹子和三娃子暢開談。這樣吧!四妹子,三娃子,你倆到前頭廈屋去說話,省得俺們在跟前礙事,俺們在上屋說話……」

  二姑以主人的身份,引着客人和四妹子回到廈屋裡,禮讓客人在椅子上坐下,倒下一杯茶水,遞上一支煙,客人接過又放下,說他不會抽。二姑看一眼侄女兒,就走出去了。

  四妹子坐在炕沿上,看着自己的腳尖,不好意思抬起頭來。那位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從壓抑着的出氣聲判斷,他也十分緊張和侷促。

  四妹子等待對方開口。

  對方大約也在等待她開口。

  小廈屋裡靜靜的,風吹得窗戶紙嘶嘶嘶響。

  四妹子稍微抬起頭,看一眼桌旁椅子上的客人,心中一驚,連忙低下頭,是那樣一個人呀!黑紅臉膛,兩條好黑好重的眉毛,一雙黑烏烏的眼睛正盯着她的臉。她突然想到一塊鐵,一塊剛剛從砧子上鍛打過的發藍色的鐵塊。她想到這人脾氣一定很硬,很倔,很……

  「俺屋人口多,家大,成分也不怎麼好……」

  四妹子終於聽到了對方的一句話,實實在在,淨說他家的缺短之處,人口多而家大,是女方選擇對象時的彈嫌疵點,人都想小家小戶吃小鍋飯,成分高就更是重大障礙了。可這些問題,四妹子早就知道,已經通過了。她沒有吭聲,等待對方再說,第一句話就給她一個印象:這人挺實在……

  一句話後,客人又沉默了。四妹子心裡一轉,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沒搭腔,沒對他說的話表示態度而頓生疑竇了?要不要趕緊表白一下?

  「我對你……沒意見……」

  四妹子想搭腔表白的想法頓時打消了。她想笑,幾乎有點忍不住,就用一隻手捂住嘴,不致笑出聲來,令客人難堪。剛剛說了一句話,第二句就表示「沒意見」了,是太性急了呢?還是太老實了呢?老實得令人可笑。啊呀!四妹子的腦子裡頓然飛來一團烏云:這小子大概是個傻瓜蛋兒吧?

  二姑前幾天曾經給他說過一個真實的笑話。楊家斜一個姑娘跟臨近村一個小伙去背見,誰也不好意思開口,呆坐了一袋煙工夫,那小伙忍不住了,就要開口,他想揀一生中最有趣的事說給姑娘,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想來想去,想到了他舅舅領他在西安動物園看過一回老虎。他想,姑娘肯定沒見過老虎,用老虎鎮一鎮她,就說:「我見過老虎嗜!比牛犢還高還大!你見過嗎?」姑娘一愣,倆人談婚事,關老虎屁事呢?小伙子得意了,說:「咱倆一結婚,叫俺舅把咱倆引到動物園,再看一回老虎……」姑娘瞅着那個得意忘形的傻眼傻樣兒,心裡起疑霧了。正在姑娘心中納悶叫苦的時候,小伙突然站起來,聳起鼻子,左嗅嗅,右聞聞,隨之就釋然傻笑起來:「怪事!我說這屋裡今黑怎麼有一股香味兒?原來是你身上香……」姑娘一聽,嚇得蹦出屋子,丟下媒人和陪她去的老嬸子,一口氣跑回楊家斜來。

  四妹子聽了二姑說的笑話,笑得肚子疼。現在,她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兆,眼前的這位小伙,活脫就是那位用老虎嚇人的傻爪蛋兒。她瞧一眼他,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不開口。如果他繼續說話,她就可以進一步觀察他的成色,如果他就這麼坐下去,怎麼辦?四妹子拿定主意,要引逗他說話。

  「你今年多大咧?」

  「二十二。」

  「你在哪兒念過書?」

  「初中剛念了一年,就停課鬧革命了。」

  「後來呢?」

  「後來就回呂家堡了。年齡小,隊裡不准去上工,我就割草掙工分,到年齡大了些,就跟社員幹活。」

  她不問了,他也就不說了。看來不是瓜呆子,四妹子的疑霧消散了。他是害羞呢?還是那號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她此刻倒是希望他能問她點什麼,可他依舊不開口。

  「你還沒說……對俺……有意見沒?」

  他大約只關心這一句話。四妹子心裡又有點想笑,決定不立即正面回答他,逗一逗這位長得魁梧壯大的漢子,看他會怎樣?她說:「我至今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麼意見呢?」

  「噢!我叫呂建峰。」他紅了臉,解釋說,「我是說……你願意不願意……」

  「你好性急呀!」四妹子說。

  客人騰地臊紅了臉,更加局促不安了。

  劉紅眼出現在門口,把她和他又叫回上房裡屋。劉紅眼眨巴兩下眼皮:「長話短敘,夜短,明日還都要勞動。現在,你倆見也見了,談也談了,三對六面,只說一句話……」

  屋裡靜聲屏息。

  「我沒意見。」呂建峰先說了。

  四妹子立即感覺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了,終身大事就這樣定了!一旦定了,甭說結婚後離婚,訂婚後要解除婚約也不光彩哩!她對他現在說不上什麼,說不上缺點也說不上優點,沒有什麼能促使她迫切地要求與他結合,甚至沒有什麼能促使她急切地說出「我沒意見」的話來。她終於沒有說出話,只是點點頭。

  「好!順順噹噹,大家歡喜。」劉紅眼一拍手,從凳子上跳下來,站在屋子中間,宣布說:「扯布,定親!」

  得到了最滿意的結果,劉紅眼領着呂建峰和他大嫂,走出院子,消失在村口朦朦的月光里。

  姑婆也很滿意,興致勃勃地拍着四妹子的脊背,發着感嘆:「新社會多好!先見面,再說話,後出嫁,心裡踏踏實實。俺那會……唉!直是進了人家廈子,蓋頭一揭,才亮寶……」

  四妹子覺得,畢竟比姑婆那會兒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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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子--4

  背見之後是正式見面。背見在女方家悄悄進行,正式見面儀式在男方家裡舉行,要待承親戚和好友,親朋好友來時要帶禮物,一件成衣或一節布料,主家要擺席面,儀式是莊嚴而嚴肅的。

  四妹子跟着二姑,到呂家去出席見面儀式。

  麥苗吐穗了,齊擺擺的麥穗直打到人的胸脯上。太陽冒紅,四妹子覺得身上熱燥燥的了,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子。

  「見了人家老人,要叫爸,要叫媽,甭學那硬嘴子,和人白搭話。」二姑叮囑她說,「我新近得知,這家人講究禮行,家法規矩嚴,甭讓人家頭一回見面就說咱山里人不懂禮行。」

  「嗯。」四妹子應着,心裡不由得毛亂起來。上回背見,她是主家,他是客人,這回她是客人了,實際是供呂家大小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看的,看他們的三娃子瞅下了個什麼模樣的媳婦。啊呀!聽說呂家人口多,家族大,親戚朋友也不少,這種被人觀賞的場面該是多麼難堪……

  「放穩當,甭慌!」二姑說,「人都有這一回難場,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三天前,按照劉紅眼約定的日子,二姑陪着她,跟呂建峰和劉紅眼到西安去扯布,這回由呂建峰的二嫂陪着。經過兩頭周旋,劉紅眼告知二姑,由男方出二百塊錢扯衣料,不管買多買少,質量好壞,以二百元為限額。五個人廝跟着,坐公共汽車進西安,轉一座百貨大樓,又轉一座百貨大樓,買了幾件衣服之後,二姑悄悄提示她,要揀兩件值錢的料子,呂家兄弟三個,妯娌們多,日後過門了,要再添件好衣服,不說大人舍不捨得花錢,單說妯娌們咬得你就受不了,這是最淺顯的道理。必須在訂婚扯布時,狠心買幾身好衣服,男方受疼也得硬受。四妹子擔心,不是說定二百塊錢嗎?二姑說她傻,那不過是個紙糊的圍牆,你要買,他就得買,不買了,他們首先怕婚事塌了火,當然,也不能沒個遠近亂要。

  四妹子茅塞頓開,勇敢地向毛料櫃檯走去,她一眼瞅中那捲毛嘩嘰,就站住不動了。

  「走,四妹子。」劉紅眼並不走上前,遠遠地喊。

  四妹子站住不動,撫摸着毛嘩嘰布卷。

  「四妹子,到北大街去,那兒剛修建下一座百貨商場,貨全好挑。」二嫂走上前來說。

  四妹子故意不看她,站着不動。

  四妹子聽到劉紅眼和二嫂在竊竊商議。她依然站着,如果她硬要買,他們會怎樣繼續耍花招兒?二姑也悄聲給她壯膽:「不去!就要這!」

  劉紅眼和二嫂以及呂建峰三人都圍上來。輪到呂建峰說話了,他是主事人:「這太貴,不扯!」

  四妹子說:「我就喜歡這布料。」

  呂建峰說:「喜歡你去買,我不買了!」說罷,轉過身,把皮兜往二嫂懷裡一塞,走掉了。

  四妹子像是受了侮辱,轉過身,把二姑一拉,說:「劉叔,俺也走咧!」

  劉紅眼急忙拉住四妹子的胳膊。

  二嫂從樓梯口把呂建峰也拽過來。

  「這主意我坐了!買!」二嫂說,「四妹喜愛這料子嘛,愛了就買麼。為這點事鬧彆扭,划不來。買買買!」

  一件嘩嘰料兒扯下來了。

  呂建峰皺着眉頭掏了錢,老大不高興。

  四妹子想到這事,心裡覺得挺傷心。一抬頭,猛然看見村口擁着一堆大姑娘小媳婦,幾個小女子唱歌似地叫着四妹子的名字,她們在村口必經之地截住看她……

  「抬起頭走路,誰也甭搭理。」二姑說。

  四妹子跟着二姑,從嘰嘰咕咕嘻嘻哈哈的夾道中走過去,直到劉紅眼把她們引進呂家院子。

  劉紅眼引着四妹子,先走進上房裡屋,指着一位老漢說:「這是你爸。」四妹子看也不敢看一眼,輕輕從嘴裡擠出一個「爸」字。劉紅眼又指着一位老婆說:「這是你媽。」四妹子又叫了一聲「媽。」劉紅眼又引着她到正堂客廳,這兒聚着好多人,劉紅眼一一指給她:這是你大嫂,二嫂,大哥,二哥,姨媽,姨伯,大姑,大姑夫,二姑,二姑夫……她就一一叫過,那些人聽着她叫,不好意思地應着,隨後,劉紅眼把她交給呂建峰,讓他把她引到僻靜的廈屋去。

  他引着她,推開廈屋門,招呼她坐在椅子上。他從暖水瓶里倒下一杯水,遞到她面前,說:「喝點水。」

  四妹子沒有抬頭,接住了水杯。

  他在把茶杯遞到她手裡時,歪一下頭,悄聲怨艾地說:「那晚在你家,你給我連水也沒讓一杯。」

  四妹子一抬頭,看見他佯裝生氣的眼睛,立即爭辯說:「倒了水咧!」

  「那是二姑給我倒的,不是你,」他說。

  「誰倒都一樣,只要沒渴着你。」她說。

  「不——一——樣!」他拖長聲調,煞有介事的鄭重的口氣,一板一眼地說着,隨之俯下身,眼裡閃射着熱烈的神光,「不管咋樣,我今日完全徹底為你服務。」他對她滑稽地笑笑,就走出門去了。

  四妹子坐在小廈屋裡,心在別別地跳,這個陌生的家,就是她將來的家,她將與劉紅眼剛才一一介紹過的那些爸呀媽呀哥呀嫂呀在一個大鍋里攪勺把兒,在一個院子裡過日月。他似乎不像背見時留給她的憨乎乎的印象,而變得有點像另一個人了。是的,在他們家裡,他出出進進都活潑潑的,說話還有點滑稽,竟然記着她沒有親手給他倒茶水的事,可他那晚只會說「沒意見」……

  這間小小的廈屋,盤着一個土炕,炕上鋪着粗家織布床單,被面也是黑白相間的花格家織布料,桌子上和桌子底下的地上,堆着兩三個拆開的馬達的鐵殼,紅紫色的漆包線,螺釘,錐子,鉗子等,混合着機油和汽油的氣息充斥在小廈屋裡。四妹子雖然嗅不慣這股氣味,卻對屋子的主人頓生一種神秘的感覺。

  大嫂進來了,拉她去吃飯。

  早飯是臊子麵,聽二姑說,關中人過紅白喜事,早飯全是吃臊子麵。她和那些親戚坐在一張桌子上,二姑坐在貼身的同一條長凳上,呂建峰跑前奔後,給席上送飯。他把一碗臊子麵先送到坐在上首的劉紅眼面前,然後送給二姑,然後送給四妹子,然後送給其它親戚,次序明確。四妹子又想起他說的沒有給他倒水的話來。他又端着空盤出去了。

  大家都十分客氣,彬彬有禮,互相招呼,推讓,誰也不先動筷子,只有劉紅眼帶頭髮出第一聲很響的吸吮麵條的聲音之後,隨之就響起一陣此起彼落的吸食麵條的聲浪,聲音像扯布,噝啦——噝啦——四妹子最後才捉住筷子,輕輕挑動麵條,儘量不吃出聲音……

  剛剛吃罷飯,四妹子又被大嫂引進廈屋,背見時已經見過一面,並不陌生。大嫂長得粗壯,大鼻子大眼闊嘴巴,完全以主人的神氣說話:「四妹子,你看看,你的女婿娃兒給屋裡淨堆了些啥?你一看就明白,我三弟是個靈巧人兒哩!」

  門外騰起一陣嘰嘰嘎嘎的笑聲,大嫂忙迎出去。四妹子從門裡看見,一夥姑娘媳婦擁進房裡,正在看那些布。那些幾天前扯回來的布,現在放在上屋裡的桌子上,供人欣賞,想到那天扯布時為那件毛嗶嘰發生的糾葛,她心中至今感到彆扭,他一甩手竟走了!為了節省幾十塊錢,他寧願與她吹!她就值那一件毛嘩嘰料子嗎?

  那些媳婦姑娘看夠了,議論夠了,就像洪水一樣湧進廈屋來,欣賞她來了。她們全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盯着她看,壓着聲兒笑着,竊竊私議着,不知誰從門口叫了一聲:「多漂亮的個人兒呀!」全都哈哈嘎嘎笑起來。她們也不坐,互相搭着肩,拉着手,只是從頭到腳盯着她看。四妹子被看得不好受,也無法迴避,不過沒有人調笑,二姑說,訂婚時是不興許胡說亂鬧的,只許來看,看買下的衣料,看媳婦的人品,那就讓人看吧!

  這一撥姑娘媳婦看夠了,嘻嘻笑着議論着走出門去了,另一撥媳婦姑娘又湧進來看……整整一個大晌午,川流不息,四妹子和買下的那些衣物展覽在這兒,供呂家堡的女人們欣賞,品評,嘻嘻哈哈笑,直到擺上午席來,那些女人才譁然散去。四妹子又被大嫂拉上飯桌,沒有食慾。她頓然悟覺出來,訂婚的這種場面,是一種輿論形式,向全體呂家堡村民以及呂克儉的新老親友宣布,呂建峰訂下了這個媳婦,日後要再反悔,那就承擔眾人的議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