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 第2章

一半是天使

  然後便是整個轎子「哐當」一落地,嚇得她一手將紅果子攥緊,一手半撐住轎廂。

  等花轎完全停穩,莫瑾言才趕緊把先前扯掉的喜帕又蓋了上去將臉遮住,免得被迎出花轎的時候被人看笑話。

  「新娘子下轎——」

  媒婆子的聲音在大冷天和吵雜的嗩吶聲中倒是十分響亮,一邊喊着迎親的禮儀,一邊伸手撩開了轎簾。

  咦!怎麼沒有新郎踢轎門的這道程序,卻是由媒婆子撩開的轎簾!

  莫瑾言畢竟是重生而來,不是原本那個十三歲,又一直養在深閨剛剛出嫁什麼都不知道的莫家小姐了。

  前一世,她並未注意到迎親落轎的小細節,但這一次,她原本已經半起來的準備出轎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好歹她前世里因為太無聊,所以左右看過不少的書。所以莫瑾言知道,這迎親的規矩並不是這樣的!

  「新娘子下轎——」

  媒婆子見轎中沒有動靜,以為周圍太喧鬧了莫家小姐沒有聽到,復又湊到轎門邊往裡喊了一句。

  莫瑾言卻還是坐着不動,只向着伸了半個頭進來的媒婆子道:「王媽媽你做了多少年的媒婆子了?」

  虧得她竟然還記得這媒婆子姓王,莫瑾言說完,心底暗暗「嘚瑟」了一下,佩服自己記性好。

  然而周圍嗩吶聲太大,這王媽媽沒太聽清楚新娘子說什麼,趕緊往後招招手,示意樂工先停下來,才又撩開了些轎帘子,喊了聲:「吉時就要到了,新娘子您還是趕緊下轎吧,咱們還得跨火盆,進獅子門呢!」

  好不容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這王媽媽的聲音就顯得有些刺耳了。

  可莫瑾言卻還是紋絲不動,只提高了自己的聲量:「王媽媽,您也是老資格的媒婆子了,知道新娘子下轎要跨火盆,進獅子門,卻不知道,這轎門是要新郎官親自『踢』開的麼?怎得就被您給逾越了呢?」

  說完,莫瑾言半晌沒聽到動靜,紅蓋頭下的柳眉蹙了蹙,卻不知,耳根清淨下來的眾人驟然聽到一把碎玉般的女聲從花轎中傳出來,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都愣住了!

 

第二章

妙音如斯

更新時間2014-3-11

10:28:17

字數:2467

 景寧侯府位於京城西郊,周圍鄰里不是侯門親貴,就是一二品的大員,所以街巷寬闊,行人稀少,雖不鬧熱,卻勝在清淨安逸。

  迎親的隊伍就停在侯府大門口,兩邊粉牆上的青瓦被雪壓得厚厚的,卻有老梅三五株從牆角冒出來,散着寒香,盈盈欲笑,看似像極了一幅絕好的歲寒圖。

  只是雪中美景無人欣賞,卻因平地里響了一把極為悅耳的女聲!

  這聲音,比珠更圓,比水更潤,清凌凌,朗然然,嬌諾諾,顫悠悠,還偏生又帶了幾分自然的慵懶,像是癢極了的手背被一隻幼貓爪子輕輕一撓!那種感覺雖不至於勾魂奪魄,卻着實讓伸入半個頭到花轎里的王媽媽也好,還是周圍的挑夫和樂工也好,都當場沒回過神來!

  如此,莫瑾言驀然才反應過來,周圍的寂靜,應該是因為她這把從娘胎裡帶出的好嗓子吧。

  這好嗓子雖然不及天籟之音,卻是莫瑾言身上最拿得出手的優點。打小就被周圍的人稱讚什麼「出谷黃鶯」、「繞樑三日」之類的。想來若是生在貧苦人家,她早被送去戲園子學青衣去了,等學成登台,少不了要掙個名角兒。

  話說回來,再好聽也是自己的聲音,莫瑾言早就習慣了,身邊人也不會一驚一乍的。但多半第一次聞及之人,十有八九都會露出迷茫之色,像是分辨不出此音到底是來自天籟,還是人間。

  正欲再次開口,將這有些尷尬的情形給化解了,但莫瑾言覺得,若是她再亮出嗓子,估計周圍的人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該打回原形,循環往復,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

  「小姐,您稍等,玉簪知道您的意思。」

  還好,這個當口,從後面匆匆趕上來一位俏丫頭。

  這自稱玉簪的丫頭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生的白淨清爽,頭上梳着雙螺髻,別有一對純銀的累絲芙蓉花簪,手上一對素麵銀鐲,身上一件水紅底兒鑲灰鼠毛邊兒的夾襖襦裙,襯托得腰身不顯臃腫,反倒窈窕有致。

  此女正是莫瑾言的陪嫁丫鬟之一,名喚玉簪。

  莫瑾言都有些忘了當初她從莫府還帶了四個丫鬟,分別是玉簪、紫菀、錦葵還有綠蘿。四人中,玉簪是一等的大丫鬟,其餘三個卻都還只是十二三歲和自己差不多大,身家清白的小姑娘。

  除開玉簪不說,她從小服侍自己,大自己不過三四歲,卻成熟穩重,機敏能幹,等於是貼身的心腹。

  另外三個,卻是莫家專門從族親中為她尋來的「助力」。

  三人的容貌各有特色,或清秀,或甜美,或溫婉,但性子都是一等一的柔順嫻靜......咳咳,說白了,這仨兒是莫家為她未來的夫君,也就是侯爺南華傾準備的通房丫頭。一般來說,三年無所出,夫家就能納妾。與其便宜外人,莫家打得主意是不如從莫瑾言身邊挑出可信可用的,以後就算生了子,也能放在莫瑾言這個正牌夫人下面養着,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不過前世里,因為她嫁過來就沒有見到過景寧侯一面,加上幾個月後此人又短命的病死了,所以莫瑾言直接遣散了她們,包括玉簪也沒有留。

  畢竟自己是來守寡的,加上自己沖喜不成又背了個克夫的惡名,後半輩子只能常伴青燈,困守在侯府里,根本無法以景寧侯未亡人的身份替玉簪謀得一門好親事。

  若留了玉簪這個水蔥兒似的姑娘,就等於埋沒了人家一輩子。

  莫瑾言猶記得,當年她打發玉簪離開,還花費了不少的口舌。畢竟這個丫頭忠心,後來還是自己以死相逼,才把玉簪給「逼」走的。

  如此,以至於一個人過了十多年的清淨日子,莫瑾言才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還有陪嫁丫頭在身邊。

  ......

  趁着莫瑾言再一次思緒飄遠到不知什麼地方去的時候,玉簪身手矯健地一把拉住將已經大開了一半的轎門,然後「啪」一聲關了回去。

  再望向王媽媽,玉簪挑挑柳眉,用着十分利索地聲音道:「我說媒婆子,我家小姐剛剛說的極明白!之前你藉口說新郎官兒病弱,吹不得風,所以沒有到莫府迎親也就算了。因得這臘月裡頭,寒風凜凜,咱們莫府不是不通人情事理,也就沒好強求新郎官兒。可我家小姐的花轎都落在侯府門口了,難道新郎官兒連出來按規矩踢轎門都不行嗎?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幾百年來都是如此,莫非咱們大邑皇朝就能免俗不顧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新郎官兒着實無法露面,那代替新郎官兒踢轎門的血親手足總能找出來一個吧?不能完禮,就不算成婚,難道這個淺顯的道理你這個媒婆子都不曉得?還需要咱們小姐親自來提醒?」

  玉簪一邊說,轎子裡頭端坐的莫瑾言就一邊點頭,看來自己身邊的人還不錯,至少是個可用的,又伶俐,也不怵,很好!

  莫瑾言這廂倒是滿意了,被玉簪數落一通的王媽媽卻臉色越來越沉。

  原本就有些肥肉的臉一垮,王媽媽大早起來敷在面上的粉那是「刷刷」地往下落,嘴一瞥,竟露出幾分委屈的樣子來,低聲道:「不是老婆子不守規矩,而是侯府......侯爺他......」

  「難道王媽媽把侯爺端出來,這禮法就能不顧了嗎?」玉簪不依不饒,一副準備繼續「講理」的氣勢。

  知道不是這王媽媽的錯處,莫瑾言從轎窗伸出一隻手,輕拍了拍轎廂,打斷玉簪道:「王媽媽您既做不了主,我也不着急,就此等着便是。還請您跑一趟,向我未來的夫君通稟一聲,再做回復吧。」

  若玉珠落銀盤的聲音再次響起,周圍人聽莫瑾言又說話了,臉上都不禁露出舒服和愉悅的表情,好似忘了大家還在寒天地凍的室外待着,有種如沐春風的心情。

  只是有些個心性浮躁的聽了莫瑾言的妙音,臉頰上還猶帶了幾分紅暈,暗想,有着如此美妙嗓音的新娘子,不知道容貌又會有多麼美若天仙呢?

  不理會外間眾人的心思,端坐在轎子裡的莫瑾言此刻倒是有幾分悠閒。

  誠然,突然發現自己咽氣了,還重生在十三歲那年,是有些心緒起伏難以平靜。

  但前世里一成不變的生活,如流水推磨,早已練就了她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性子。

  如今,瑾言心裡跟明鏡似得,就算她再活一遍,大不了也就那樣,又不是沒經歷過,反正最壞的結果已經有了,還能如何?

  所以自己不如以平常心來對待,說不定,還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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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懷古如壁

更新時間2014-3-12

10:42:53

字數:2644

 在哈口氣都是白霧的隆冬時節,作為媒婆子的王媽媽其實最不喜歡給人做媒。

  但這次她接得是官媒生意,上頭的主兒又是國母殿下南皇后,所以不得不大冷天裡三層外三層裹成個「包子」走這趟親。

  本以為新郎不露面,新娘子又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可以很快完成活計然後揣着大紅包在景寧侯府就着暖爐吃酒,卻沒想,連「下轎」這一個小小的迎親步驟,都讓她站在冷風裡吹得渾身直顫。

  「怎麼,要我家小姐再說一遍,還是要給王媽媽您一個紅封才能請動您?」

  玉簪不過十八歲,卻老練的緊,見王媽媽沒動靜,張嘴又是一句刀子般鋒利的話刺了過去。

  沒辦法,玉簪這股子潑辣勁兒也是在府里當差逼出來的,不然怎麼可以從幾十個小丫頭中間被挑中,從小服侍着莫家唯一的嫡女長大呢!

  這廂被玉簪數落兩句,王媽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一跺腳,揮了揮含着俗氣香粉味兒的羅帕,扭頭就往侯府小腳門兒提步而上,看樣子,是請示主人家去了。

  ......

  「如今,若是沒個新郎來踢轎門,新娘子肯定不會下來,這親事也就成不了了。」

  尋到侯府門口立着負責指揮下人們迎親的陳管事低聲說了幾句,王媽媽臉色不太好,大腦袋一晃,斜插入鬢的一朵鑲了寶石花的銀鎏金的流蘇簪子就跟着不住地打顫兒:「我說大管家,您就進去請示請示侯爺吧,哪怕遣個遠房表兄表弟什麼的來替替,也是個解決的法子啊。不然您看這一頂大紅花轎並幾十個送親的挑夫和樂工都呆那兒,若是一時半刻還進不了門兒,咱們景寧侯府的臉可往哪兒擱都是一個『丟』字喲!」

  王媽媽也是個嘴快的,之前被莫瑾言突然開口的那把妙音嗓子所吸引,沒來及和玉簪鬥嘴。再說,玉簪就算有些不敬,卻也句句占在了個「理」字上,等自己回過神來之後也知道無可辯駁,所以此時不顧眼前站得是侯府大管家陳柏,把剛受的一股悶氣都係數撒在了對方身上。

  被王媽媽數落的「老陳」今年已經五十六了,從南華傾老子當侯爺的時候就開始做管家,三十多年來,對南家忠心耿耿不說,對府裡頭這個「抱病」的少主子也有着足夠了解。

  心底顫了顫,本欲開口說些什麼,卻瞧見玉簪並三個僅有十歲左右的小丫頭片子立在寒風中,俏臉被吹得已經有幾分煞白,知道自家主子再怎麼不樂意,但人家莫小姐可沒錯,現在這天還沒亮透,夜露寒氣正是往人身上鑽的時候,小姑娘們的身板可受不得這樣的煎熬,只得一咬牙,轉身就甩開步子往府里跑去。

  有些愣着看陳管家那副老骨頭如此身手矯健,王媽媽揉了揉眼,覺得是錯覺。

  然後一想,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剛才的一番言辭起了作用,才令他幡然醒悟才忙不迭地去尋侯爺拿主意?

  覺着或許是這個緣故,王媽媽過分圓潤的臉上頓時煥發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來,然後心平氣順地迎着風回到花轎旁邊,似乎早忘了剛剛從玉簪身上討得沒趣兒,低聲對着花轎里的莫瑾言道:「新娘子請稍等,侯府管家進去請示了,想來不多久就會有回音兒。」

  轎子遮風,莫瑾言坐在裡面也不怕被寒風吹,但外面自己帶來的陪嫁丫鬟卻都是水蔥兒似得小姑娘,可受不了這樣大冷天一直原地等候。

  想着,壓低了聲音,莫瑾言先招呼玉簪過來,讓她給了王媽媽一個稍厚些的大紅封,然後才吩咐道:「勞煩王媽媽和侯府交涉一下,給擺點兒火盆出來,大傢伙兒都是討口飯吃的,沒必要為了走這一趟親而受了寒。」

  王媽媽接了銀子,心下的不愉快更是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連連點頭,而且想着她若能新娘子的旗號去討要幾個火盆,自己也能暖和些,就趕緊應了一聲去和侯府的門房交涉。

  景寧侯府門房的幾個小廝不敢怠慢,很快就搬了幾個燒得極旺的炭盆出來,不等莫瑾言吩咐,玉簪就十分老練地一一給了幾個下人小紅封打點一番。

  如此,也虧得莫瑾言有先見之明,因為自打陳管家進了府內,約莫兩柱香之後才見得他回來,若沒有火盆取暖,別說小丫頭片子們,就是身強力壯的挑夫此時也得齊齊掛着冰棍兒似的鼻涕蟲。

  這時候,飛快回來的陳柏身旁,還跟着一個生的十分俊朗的少年。

  少年身量倒是與陳管家不相上下了,即高且瘦,看起來應該有十四五歲,卻一臉稚氣未脫,還有那掩不住的唇紅齒白相貌姣好,若非頭束玉冠,身着長袍,定要被人看成是個美貌的小姑娘。

  「侯爺臥榻多年,染病已深,雖是大婚之日,卻也不便露面,以免過了病氣給新娘子,所以遣了堂弟南懷谷前來,替侯爺完成迎親儀式,還請莫小姐見諒。」

  陳柏喘着氣說完這番話,伸手指了指侯府門前的花轎,示意南懷谷趕緊下去,然後又對着一眾猶聚在個個炭盆便取暖的挑夫和樂工喊道:「還愣着幹什麼,替親的南小爺來了,趕緊啊,別誤了吉時!」

  於是,大家抬禮的抬禮,奏樂的奏樂,幾十個人的迎親隊伍立刻就緒,侯府外又呈現出了一派喜慶祥和的景象來。

  當然,眾人都動了,只有來替親的南懷谷除外。

  陳柏之前介紹他是南華傾的堂弟,着實是抬舉了他的身份。因為南懷谷的父親南無爭,願是老侯爺南無月的庶弟。早年就分了家,兩家不算親厚,最多逢年過節互相送送節禮,僅此而已,猶如遠房。

  且自老侯爺南無月去世,南華傾襲爵,他們家就與景寧侯府相交更是越發淡了。雖然是南家的旁支,可畢竟乃庶出二房,不如不沾這個親帶這個故若。

  不是身為皇后的姑媽南婉容非要南懷谷暫時住進景寧侯府,他才不來湊這個趣兒呢,更不會成了南華傾的替親!

  還有,陳柏竟然要他去踢轎門,怎麼踢,力道如何,都沒有說清楚啊!

  「南小爺,您趕緊啊!」

  看着南懷谷呆呆地沒動,陳柏只得道了聲「失禮」,伸手一帶,就拉着他來到了轎門前。

  踢就踢吧,當是踢蹴鞠好了。

  南懷谷攏了攏衣領,覺得這府外的冷風簡直像刀子似得,一大群人等着自己踢完轎門好進府,也就不耽誤了,趕緊將衣袍一帶,伸出穿着青色底兒繡竹葉滾邊的羊皮靴子,「噔」地一聲就往轎門上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