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 - 第3章

聖者晨雷



「我們一到華州府城那紫氣就不見了,莫非有人先我們一步到了?」

次日晨,當軒轅望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灑掃庭院時,忽然聽到趙冰翼在說話。他心中一動,昨夜他倒是沒有做怪夢,也不曾被那邪劍帶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有可能吧,望氣之術凡是練劍到了一定程度者都略通一二,看出靈劍出世也算不得什麼本領。」傅苦禪聲音很平靜,不像趙冰翼那樣滿是失望。

「可惜啊,老師您說要為我找一柄配得上我劍藝的劍。」趙冰翼偏過頭去,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剛剛開始長身子,因此她此刻看起來嬌痴可愛,軒轅望雖是情竇未開,卻也有人皆有之的愛美之心,不覺便多看了兩眼。

傅苦禪向軒轅望看了一眼,道:「小哥兒叫什麼名字?」

「小人軒轅望。」

「哦,孫二管事整天叫阿望過來阿望過來的,便是叫你啊!」趙冰翼歪了歪頭,「噗」地笑了起來:「我在京里有隻小狗兒,名字也叫阿望哦!」

「冰翼!」傅苦禪喝了聲,神情很嚴肅,倒沒有普通西席先生對少爺小姐的唯唯諾諾。冰翼吐了吐舌頭,如花般笑了起來,鼻上擠出無數細細的小皺紋,讓軒轅望根本無法生氣。況且軒轅望向來隨和,他只是一笑,還「汪汪」學狗叫了兩聲,這讓趙冰翼笑得更燦爛了。

「阿望,你別在這兒礙着小姐和傅先生,快去幹活!」聞聲而來的二管事孫威擰了一下軒轅望的耳朵。

「不必了,孫管事,今日我與小姐要再到四處去遊覽一番,正好缺個嚮導,這小哥兒倒還伶俐,就讓他為我們做一回嚮導吧!」傅苦禪道。

第二章

滄海月明

當軒轅望用塊破布將那柄邪劍包着走出來時,傅苦禪眼中忽然光芒一閃。

軒轅望之所以將劍帶出來,一是因為這劍太過邪門,他覺得越早扔了越好;另一則是因為他以為用布包着傅苦禪則認不出裡面是什麼。但當傅苦禪以他無法看清的速度自他手中奪過劍時,他能感覺的,就只是手中一輕了。

「倒是一柄古劍。」打開包裹着劍的破布,傅苦禪握住劍柄,伸出二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劍發出嗡嗡的嘯聲,但傅苦禪臉上卻露出一絲失望。

他將劍還給了軒轅望:「瞧不出小哥兒竟然也懂用劍。」

若他是帶着諷刺意義地嘲笑軒轅望,以軒轅望隨和的性格,最多也不過是一笑置之了,但他說得很誠懇卻反而激起軒轅望心裡的不滿來。只是瞧不起他,他早已習慣,但將他的淪落與無能當作理所應當,卻是軒轅望所不能忍受的。

他用布將劍包了起來,臉上浮出不太高興的神情。傅苦禪見到眼裡,淡淡一笑:「小哥莫怪,如今習劍者日漸稀少,已不再是憑三尺青鋒便可搏取榮華的時代了,見到小哥出外帶劍,我不免好奇了些。」

軒轅望這才稍稍消氣,他明白傅苦禪要尋的,十之八九就是這柄邪劍,但劍在傅苦禪手中,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比起那夜裡的道人,他眼光就差上許多了。軒轅望心中暗想,那夜道人見這劍在自己手中便拋下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跑了,想來這劍邪氣讓那道人都受不了,這傅苦禪自然就更不成。

將城裡的各處都逛了個遍後,傅苦禪雖然見到不少昨日沒見着的地方,卻依然沒有他們在找的東西。趙冰翼早已是不耐煩了,倒是傅苦禪依舊興致勃勃,指點名勝,激昂文字,不時引經據典一番。軒轅望雖是本地人,卻也不知這許多來由,方才對他的一些惡感漸漸就被欽佩所取代。

到了下午,眾人來到城郊的賞心湖,軒轅望與眾人租了艘小船,在湖中暢遊。此時已是深秋,殘荷敗柳間的湖光山色,倒也別有番風味。

軒轅望撫摸了一下那劍,說真心話,他對這劍有些不舍,但他總有些畏懼,畏懼這劍的邪異,也畏懼這劍將會改變他已計劃好的安定生活。

每個人都對自己未知之事感到畏懼。

他緩緩將劍放入碧波蕩漾的水中,劍上漸傳來寒意。傅苦禪好奇地看着他,卻見他手指一松,那劍在水中翻了個身,便沉了下去。

「咦,你好生生的把劍兒扔了做什麼?」趙冰翼吃了一驚,大聲問道。

「想來軒轅小哥有自己的理由。」傅苦禪輕輕拍了拍軒轅望的肩膀,「如今這個時代,也已不是一劍在手無往不利的時代了,放棄這劍倒是明智之舉。」

軒轅望聽得傅苦禪話語雖然平淡,卻似乎藏有無限蒼涼在其中。他抬起頭來,只見傅苦禪痴痴瞅着這一汪秋水,若有所思。

棄了那柄讓他幾天都難以安生的劍,軒轅望長長舒了口氣,只覺輕鬆了許多,但很快又有一絲遷掛在他心中浮起,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是他不曾有過的。

終於還是一無所獲的傅苦禪與趙冰翼回到雲想綢緞莊,這一夜軒轅望依舊無眠。朦朧之中,他只覺屋子門被人推開,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面目甚為模糊,但看身形婀娜輕捷,想來是個年輕的女子。軒轅望吃了一驚,雖然自元始皇帝下詔開禁以來,女子便再不是足不出門的深閨弱質,但像這樣的深夜裡,一個年輕女子進男子的臥室,非奸即盜。

軒轅望雖然年紀不大,卻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道是雲想綢緞莊的哪個使女同自己一屋的某個僕役私會,因此雖然吃驚,卻也不願作聲,只是閉上眼假寐。

但那女子卻徑自走到他床前,自眼縫裡,他依稀看見那女子衣袂飄飄有若神仙一般,決非雲想綢緞莊裡的使女。他心中暗自奇怪,猛然又想起此時正值深夜,自己怎麼可能看清屋裡的來人,一念及此,冷汗又禁不住涔涔而下。

「你怎麼能拋下我!」那女子清冷的聲音傳入他耳中,說不出的幽怨動人,便是軒轅望情竇未開,也禁不住心弦一顫。

「你是拋不下我的!」那女子又道,軒轅望只覺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他嚇得瞪大了眼,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他依舊躺在屋裡,除去屋門是開着的,什麼異樣也沒有。

「鬼……鬼……」軒轅望牙齒開始咯咯作響,他實在不是什麼膽大包天的人物,這兩天迭逢異事,也讓他難以接受。他不敢起床,只是向牆裡縮了縮,拉起被子將整個頭都包住,讓無邊的黑暗成為自己的守護。

但他更無睡意,這一夜翻來覆去,直到三更時分才陷入朦朧之中。

早晨起床後,孫管事打發他去廚房裡幫忙。因為東家趙恆來了的緣故,雲想綢緞莊有意買了些好菜,廚房裡人手不夠一時忙不過來。

「阿望,去剖那條魚。」

一進廚房,軒轅望便看到一條足有半人長的大魚,這魚如此之大,軒轅望還從未見過。見了他目瞪口呆,大廚哈哈笑道:「說來也是咱們東家有天大的福份,我可從未見過賞心湖裡能捕上這麼大的魚。這可是今日的主菜,瞧我如何將這條大魚燒成珍饈美味!」

軒轅望隱隱覺得不妥,但在大廚催促下,他剖開魚肚,將魚內臟盡數掏了出來,但他手一伸入魚腹摸着一個硬硬的東西,他臉色就變了。

掏出來後,那柄被他用布包着的劍赫然又出現在他手中。

「你是拋不下我的!」昨夜裡那個女子的聲音又出現在他耳中,軒轅望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只覺渾身冰冷。

魂不守舍的軒轅望出了廚房,木然走回自己屋子,將那柄劍擲入床下。幸好大廚忙於自己的事情,不曾見到他手中多了一柄劍。

這一日他都有如夢遊,軒轅望失手打爛了兩個盤子之後終於被孫管事狠狠教訓了一番。到了下午他心中才放鬆了些,做起事也順利了。

他忙完了廚房裡的瑣事,來到前院時一陣喧鬧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僕役中探頭望去,只看見華州府有名的劍匠丁垂雲靜靜站在那兒。

華州府城也同其它地方一樣,練劍的人日益減少,劍匠再也不是以前那種讓人尊敬的職業。因此丁垂雲雖然精於劍藝,教徒授館卻養不活他一家老小,不得不另做些其它營生。可惜此人練劍頗有天賦,做起生意來卻是做一樁賠一樁,日子自然日益寒酸。但他為人豪爽,軒轅望父母雙亡之後頗得他照顧,見他來到這裡,軒轅望便擠出人群,向他招呼道:「丁大叔。」

見到軒轅望,丁垂雲點了點頭卻沒有回聲。軒轅望看了一眼與他對峙的趙家來的八個保鏢,心中一陣惶恐,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快走開,快走開!」

一個塊頭最大的保鏢揮着海碗大小的拳頭,惡狠狠地向丁垂雲道。

軒轅望吃了一驚,雖說丁垂雲是個劍匠,但很少有人見他真正與人搏鬥,這八個保鏢在氣勢上明顯就壓過了丁垂雲,讓軒轅望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后土門弟子劍匠丁垂雲請傅劍師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