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長安 - 第2章

鄭良霄



我很奇怪我一直非常冷靜,我甚至打算在那個黑洞中東張西望,去尋找一線光明。卻看到了一個女孩遠遠的移了過來,她穿着古裝,低着頭,雙手緊緊握住自己的衣帶。漸漸的近了,她也發現了我,她的大眼睛裡有點驚慌,不過只有一點點,更多的是好奇還有天真——那種明亮得耀眼奠真。我們擦肩而過時,同時張開了嘴。我卻發現我發不出聲音。我們相互錯過後,又同時都回了頭,我沖她笑了一下。

我意識到她長得很像我,不對,應該說我們長得彼此想像,那種雙胞胎似的感覺。她眼睛裡的那種天真,曾幾何時我也有過,只不過某一天我把它丟失在哪個我不曾留意的角落。

我那時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知道在這黑暗甬道的那一邊,會有某種命運等着我,但留給我重整心情的時間卻沒有了……我終於還是失去了知覺。

那些圍觀我的人中,有人把我扶了起來,又有人遞上一隻水罐,我趕緊喝了幾口水,這才定下神來。不用我開口,大家就爭相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剛才是亂軍運糧草的隊伍經過,而我傻乎乎的站在大道的中間不知避讓,於是隊伍中一頭馱着糧草的驢子發了怒,毫不留情的踹了我一腳。我在吐了一口血後栽倒在地,這些好心人忙把我從危險的大路上拖了出來,讓我躺在一堵斷牆之後。這是離大路略遠一點的地方,他們怕我被更多的驢馬踏成肉餅。

此時還能聽見不遠處大路上零亂的聲音,運糧草的隊伍還沒走完。天空中飛舞的,全是他們踏出來的灰塵,難怪一開始我睜不開眼,又想咳嗽。

我感謝了這些救下我的人。

「姑娘,你這是要進城嗎?」有人問。

這我哪裡知道,只好含糊地點點頭。

「千萬不要去啊,城裡現在到處在殺人。」有人說。

「出什麼事了?」我問,果然,我和他們用同樣的語言,有同樣的口音。

「秦王反了。」有人壓低了聲音。

「才不是,是晉王反了!」有人用高了一點的聲音反駁。

「好像是魏王軟禁了當今皇上吧。」這一個聲音聽起來老成持重些。

「等等等等,這麼多王,到底都是些什麼人?」我問。

所有人一起鄙視的看我,終於有人說,「當今皇帝有十七位王子啊,姑娘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你是剛從什麼鄉下地方出來的吧?」

呃,這樣一說我就全明白了,又是老戲路,兄弟相殘,奪皇位而已。

我承認了我是從偏遠的鄉下地方出來的,又胡亂編了個故事說是來投親。於是我聽到了一個比較完整的背景故事。

原來這裡是大景王朝,開元十八年。也同時是這個新王朝建立的第十八個年頭。在這之前,這裡的人民經歷了近百年的戰亂生活,生活才剛剛安定下來。這是個在我們的歷史課本中不存在的王朝,但卻有着和我們幾乎一樣的文化傳承。

皇帝一家姓尉遲,如今本是開國老皇帝在位,不過現在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了。十幾天前,突然有消息傳出,說是太子重病,再後來又傳說是某王下毒,謀殺了太子。接着就是其它各王發兵勤王,然後相互之間動起手來,才剛剛安定了十八年的國家就又陷入了戰亂。

我現在呆的地方,是一個小村子,眼下村裡的人已經逃難去了,只剩下一個空村。此地離京城只有不足十里的路程了。而我遇到的這些人,都是城中跳出的難民。他們也是因為遇到了不知哪位王爺運糧的馬隊,為了不惹麻煩,不得不暫避在此。結果居然救下了我這個不諳世事的傻瓜。

「以後你可得記着,見了不管是誰的大軍,都要早早躲開。這可不是玩的,且不說驢馬、刀槍無眼,便是你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被那些軍爺看見了,也不是耍的。」他們紛紛好心滇醒我。

我這才突然想到我該好奇一下自己現在的模樣。忙低頭查看自己,我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古裝,顏色暗淡。因為沒有鏡子,我本能的擼起袖子,我看到了我手腕上那顆紅心狀的痣。

這顆痣據說我一生下來就有,很小,因為形狀和顏色都很特別,所以大人們常拿它開玩笑。現在那顆痣還在,但……我知道這不是我原本的胳膊,我原本的胳膊沒有這麼白,這幾個月我一直在外東奔西跑的找工作,早已給自己塗上了一層淡淡的小麥色。我想到了那個在黑暗甬道里遇到的姑娘,心,有點放下了。

遠處大路上零亂的聲音漸息,這些人很有經驗的告訴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只怕緊接着就是真正的大軍要來了。那些軍爺總是如狼似虎,見到什麼都搶,大家得趕緊離開了。

而我還是難以行動,胸口隱隱帝痛着,我猜是有肋骨斷了,只希望不是太嚴重。我靠着斷牆盤算着自己的命運。我知道他們現在急於逃走,我也不能拖累他們。他們救了我,我已經感激萬分,再拖累他們逃命就萬萬不該了。

我對他們說:「乘現在路上無人,你們快走吧,別管我了。」這些好心人還在遲疑。

我說:「快走!別擔心我了,」我隨手抓起地上的泥往自己臉上抹,又打亂的頭髮,把泥往頭髮里沫,我知道做事要做徹底,此時不用那麼愛惜自己的容貌。我大概是和他們一樣的滿面塵灰了,因為我看到他們眼神里的驚愕。然後他們都笑起來:「這模樣,倒像乞丐了。」

「不像女的了吧?」我問。

我身上的古裝實在沒什麼美感,我已經注意到了,青灰的顏色,而且經過驢踢,和別的什麼事故後,已經髒破得沒了樣子。我看着這件直筒筒的古裝,倒像是我見過的尼姑之類的裝扮。只是我有頭髮而已。

有一位大娘上來,又在我耳後、脖子等處補了幾把泥,嘆了一口氣,「那小姑娘你就自求多福吧,沒事別探頭,好好躲着。」她的眼裡全是憐惜。

我乖乖點頭。無論在哪個世界,不管是怎樣的亂世,總有這種善良的人,把自己也不多的那一點點溫暖散布到別人身上。

我說:「你們快走。」他們肩挑手提的有不少行李,走得慢了怕是不好。

有人拎來一個小小的黑布包袱,放在我的腿上。「你的東西,收好吧,別被那些軍爺搶去了。」

我點頭。

「等能走了,也快些離開這裡吧,這裡離京城太近,那些王爺們真打起來肯定會殃及的。」

我再點頭。

他們又叮囑了我幾句,我全都點頭聽下了,他們這才匆匆走了。這就是亂世的生活,百姓得逃離自己的家園,在顛沛流離中討出一條命來。而我的命卻偏偏和這亂世連在了一起。

第3章

我從來都沒什麼大材,只是個普通工薪階層人家的獨女。我的父母總是教育我不要和人起什麼爭執,凡事讓人三分。我卻總覺得他們是膽小怕事,也許是出於逆反,我從小就膽子極大,任何事都敢於嘗試,我又不是什麼官二代富二代,得不到什麼格外的庇佑,所以常常因此碰得頭破血流。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我想我最起碼得對自己愛惜些,尤其在情況不妙的時候,得好好為自己打算。

現在就是這種情況不妙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躲藏。我得先找地方躲起來。大軍就要來了,從那些救我的好心人畏之如虎的表現看,對這年頭的軍隊可得小心,他們肯定不會是什麼愛民如子的典範。

我現在靠着的這堵短牆離路邊太近,我向遠一點的地方看,有人家,有院子,但我很懷疑那裡是不是安全,萬一那些軍爺起了心,要去搜一搜呢?近處麼,是人家碉地,地里現在只有雜草。看草色,現在應該還在春天裡,可土地就這麼拋在這裡無人耕種,真是可惜。地里這些草太矮,也不是躲藏的地方。

我繼續四下張望,然後我就看到那眼井,這井離我也不遠,就在短牆的端頭。井台上的轆轤還在,卻沒有井繩。我爬了過去。

不出我所料,這是一口廢棄的井,早已乾涸。也不深,估計原本是用來澆地的,現在沒了淺層水,就廢棄不用了,井裡空間應該不小,井壁上還有故意留的腳窩,想是當年用這井的人不死心,還多次掏挖過這口井。

我靠着井台,覺得可以喘一口氣了,我不急着下去。我先解了我的腰帶,古人真好,褲子是用長帶子拴的,還在腰上繞了好多圈。夠長的。我在那轆轤上打了個水手節,這是我在學校極限俱樂部學的。這樣,等一下我就能很容易的利用這個繩套和井壁上的腳窩降到井底,就算胸口疼也沒什麼困難了。

我還是覺得我可能有肋骨斷了。所以我的動作得小心,現在我還得好好喘息一下。最好……我搖了搖那些好心人塞給我的黑布包裹,據說這是我的東西。裡面有嘩啦啦的水聲。我高興的解開看,果然有個皮製的小水囊。我撥開上面的軟木塞,趕緊喝了一口,不錯,好水,但我得省點喝,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找到水。我把軟木塞小心的塞回去,把小水囊轉移到懷裡藏好。

繼續翻我的小包裹。一塊干餅子,我仔細研究了一下,真的是一塊干餅子,沒有餡也沒有油。我算計了一下,這個明顯是我吃虧了,我在那邊,出了電梯就有一個賣手抓餅的小攤,和我互換身份那丫頭一過去就可以從我包里摸出錢來買一個嘗嘗,還可以加蛋加火腿腸。但……好吧,我現在暫時沒有食慾,這餅子留着吧,我把餅子放下了。

幾件衣裳,和身上這件一樣,一點也不好看的灰直筒子。難不成這身體的原主真是個尼姑?可明明有頭髮啊。不管它。

我繼續翻,幾塊碎銀,是銀子吧,我其實不太確定,它們每一塊都比我的小指甲蓋還小些,灰白色,姑且當成銀子吧。還有成串的銅錢,真有意思。我真是遇到好人了。這些居然都還在!好吧,我對自己呸了一聲,你自己墮落邪惡了,還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嗎?拾金不昧,拾金不昧知道不。

再翻,然後……是一封信。

這真是太好了,我喜歡有文字的東西,它會告訴我足夠的信息。信封上就有字,很簡單:「候門夏府夏珏大人。」這是一個人名,還有身份信息:看來是位候爺,太好了!我打開了信,事實它根本就沒封口,好象本就等着我來看。

裡面只有一張信紙,展開,抬頭寫的仍是:「候門夏府夏珏大人」。正文則是:「令愛飛簾小姐將及笄,現令其自行還家,貧尼已不負所托。靜善尼敬上。」

就這麼幾個字,我全認識,太好了。原來我是這位候爵秦珏大人的女兒,被一個尼姑收養長大,現在在回家路上。雖然這中間看起來有些奇怪之處。但不管怎麼說,我居然一步登天,成了富二代、官二代!這麼大個餡餅被我揀到了,上天對我不薄啊!我開心的對着蒼天嗷嗷叫了兩聲,以表示我的快樂。

我得到了暫時的放鬆,決定靠着井台小寐片刻,我的胸骨最好別真斷了。就算斷了,也快點長好吧。

我是在地動山搖的震動中醒來的,天已經黑了,可天空中居然有星星,我都不記得上次我看見星星是在什麼時候了,好一會我才想起我穿越的事,我睡得可真死,居然直接就睡到了天黑。

身體下的震動沒有停,開始我還以為遇到了地震,再接下來,又覺得有點不對勁,震動的時間太長了,而且還越來越劇烈。然後我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大軍來了。一瞬間我嚇壞了,那種隆隆的聲響由遠及近,仔細分辨還能聽出是馬蹄和車輪的聲音,居然有一種雷霆萬鈞的氣勢,古代戰爭原來這麼嚇人!

我慌忙撲向我做好的繩節,現在已經看不見井壁上那些小坑,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把繩節套在腰上,一點點把自己向井底放,這一動,胸口又疼起來,手上力氣也不夠,快到底的時候,手一滑,我「叭」的一聲摔在了井底,屁股先着地。

還好,雖然有點疼,但還不至於受傷,我揉着屁股,收回了自己的衣帶。再向邊上爬了一點,井底比我想象的還要寬敞,這是個口小肚大葫蘆形的井,這倒是我沒想到的。當然這種結構儲存的水會多一些,也許所有的井都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這對我來說太好了。我儘量讓自己坐得舒服。現在我可以安心的坐井觀天了,那圓圓的一圈天空里,群星閃耀。

隆隆的聲音漸漸到了耳邊,震得我耳膜都疼,他們的戰車一定沒有橡膠輪,聽這聲音,估計坐在上面也不會舒服。我想無論在哪個時代,打仗都肯定是件可怕的事。說起來流血千里帝王路,可為了當個皇帝,一幫親兄弟打成這樣,真是瘋了。當

然,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哪裡會懂得幸福的人生真諦,這種人,我居然還會關心他們舒不舒服。我也真是瘋了。

我在胡思亂想,我頭上那點圓圓奠空卻突如其來的一暗,。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一個重物就那麼哐的一下砸在了我的面前。

我後來一直覺得,命運這東西,一開始就盯上了我,在我自己還稀里糊塗以為自己能有所掙扎的時候。

從天而降,砸在我面前的,是一個人!我好半天才弄清這點,是因為他哼了一聲。

等我意識到這是個人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又一次受了驚嚇,比聽到自己被驢踢了還震驚。我若是坐在井底的正中,他不是要砸死我了?

我聽到頭上喊殺陣陣,上面在殺人嗎,天啊,他們不要發現這口井吧。我甚至能從井口那個圓形里看出上面有人打了火把的光影。

眼前的人似乎從剛摔下來的暈眩中醒了過來,他又哼了第二聲,接着開始之聲不絕。我毫不猶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手底下濕漉漉的,他哭了?

他還在嗚嗚有聲,還有輕微的掙扎,我對着他連噓了好幾聲,他好象明白了,終於不再亂動亂叫。我和他對視,我覺得我看到了那人的眼睛,是兩個漆黑的亮點,非常明亮的看着我。但後來我回想起那天的事時,又覺得,當時我應該是看不見的。

井台上的人聲響了很久,其間有好幾次,火把的光影就在井台的邊上。好在我早把他拖到了進壁邊,我自己也緊緊蜷縮在邊上,我們都沒有出聲。非常有耐心的等待着。

好在沒人真的想到這井下還有這麼大的空間。也沒有人認真想到下來探查。

地面上激烈的戰鬥一直不停,不時的慘叫之聲,就這麼鬧了大半夜。我都覺得累了,頭上的聲音終於小了下去,到最後慢慢又歸於寂靜。

我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憋死我了。我說:「喂,人都走了。」

那人沒有動。也沒回應。

我爬過去,什麼也看不清,我搖搖他,硬梆梆的,不會是死了吧,我用手去探那人的鼻子,當然,我也不知道他的鼻子在什麼地方,我是順着他身體摸上去的,結果又摸了一手的水,不對,這不是水,手指間粘嗒嗒的,我湊近了,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深顏色,是血!我幾乎要尖叫了,但一想到,即使我叫了也沒人聽,就又閉了嘴。

「真倒霉,怎麼處理屍體呢?」我喃喃自語。我一想到我要和一具屍體一起呆在井底,我就頭皮發麻。

他又及時的哼了聲,表示他沒死。

「咦,還沒死啊!」我有點高興,輕拍了他一下,對他說:「不許死掉!」

對方又哼了一聲,我覺得這算是他答應我了。真好,不用和一死屍呆一起了。於是又安慰地對他說,「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看看你的傷。」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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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長安 

第4章

我不是學醫的,我說的所謂看看傷,連我自己都覺得很無力。於是又加了一句:「如果需要郎中,我可以到京城去幫你找一個。」我想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簡方法。剛才救下我的那些人說過,此地離京城只有十里路了,也就是五公里,我走得快點,一個半小時,足夠打個來回了。這應該是目前最有效的救人方法吧。

那人動了一下,又哼了一聲。

「不願意?」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時也覺得自己的確夠傻,京城裡應該正在殺戮,別人向外跑,我卻還想進去送死。這顯然是不妥當的。

我說:「好吧,我不去京城了,但現在我什麼也看不見,沒辦法判斷你的傷勢。」的確,此時天上的星星都好像在漸漸變少,井下一點光亮都沒有。我估算時間,這難道就是人們說的黎明前的黑暗時期?

那人的手在摸索,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我立刻就把手伸過去,找到了他的手,握住,他卻明顯的哆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親?少來!這都不算是牽小手呢。我手上用了一點力,他的手修長而光潔,握上去卻顯得非常硬,這是一隻非常有力的手,只不過此時有點冰涼。

也許是因為我的手比較曖,他的手在我的心裡停留了好一會兒,沒有動,然後不再遲疑,把我的手拉向他,我順從着,在他的引導下,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身體,具體的說,是他的腰部,那裡掛着一個小小的布包。

我摸索着,找到它系在腰上的布節處,想辦法解下了那個布包,我把它小心的放在地上,再靠摸索去小心的解它的結,我看不見,只能用手大致的摸了一遍,有些可疑的東西在裡面,我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

我再次找到他的手,引到那些東西上面,讓他自己摸,他抓住了某樣東西,我的手等在他的手邊,接過來,是個瓶子一類的東西,我在手中摸索分辨着,是金屬的,不知道是銅還是鐵。有一個細細的瓶頸,再上面有塞子,我小心的撥去了塞子,再把它塞回他的手中,讓他握好。

他自己哪裡受傷,他自己應該最清楚。他接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痛苦的咳嗽聲,似被什麼嗆到了。果然他的傷在臉上,難怪我捂他嘴時手下濕嗒嗒的,那不是淚。過了一會,我接回了瓶子。他在地上又僵硬的翻身,非常困難,然後他似乎背對我,側躺着一動不動。

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折戲,於是我問:「你有沒有看過《三叉口》?我們現在像不像在演三叉口。」問完我就知道自己又傻了,他當然沒看到過京劇。

這時他努力的用嘴唇摒出了一個音節:「背。」非常清晰。

好半天我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是說他的背上也有傷,要我想辦法給他上藥。我發現,我們兩個不說話,靠摸索時溝通得更好,可一旦用語言溝通,就很難理解對方。至少我這方面覺得溝通很難。

我說:「我看不見。」我的確一點也看不見他背上的情況。

對方沉默了。

我決定還是摸索,因為他現在肯定在流血,不能耽擱止血啊。我的手摸到了他的後背,抓住了他的衣服,粘粘膩膩的全是血。我只一輕輕一撕,那衣料就在我手下分開。我用的手小心的摸上去,他的皮膚在我手下微微。

我閉上眼睛,明明看不見,我還是怕眼睛會讓自己分心。我得仔細分辨指尖的感覺,才能找到他傷口,我已經儘量輕柔了,可真正觸動時,那猛烈的一抖,和他悶在胸腔里的聲音還是讓我知道了傷口所在。

這是一處長長的傷口,在他的背上由上而下,我一隻手的指尖沿着傷口小心的滑動,另一隻手跟隨着,把那金屬瓶中的東西灑在傷口上。

我在黑暗中完成了這一切。然後輕輕地喘了一口氣。他半趴在那裡,也沒了聲息,不知道是昏厥還是在休息。

我很懷疑他清不清楚眼下的情形,也奇怪於他立刻給與我的信任。我煩亂把手在他身上有衣料的地方擦了擦,因為上面沾滿了他的血,再去翻我自己的小包袱,摸出一件衣服來,蓋在他身上。他還是沒動。我也就在一旁發起呆來。坐等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