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魔頭/四大魔頭/四巨頭(波洛系列) - 第2章
阿加莎·克里斯蒂
「我會全力以赴,波洛。」我向他保證,「我儘量做個能幹的接替人。」
「唔——好的。」
他的回答使我覺得好象有一片疑雲存在。我拿起那張紙。
「如果我要寫小說的話,」我輕鬆地說,「我應該把這故事穿插進你最近那個怪詞,取名『四大魔頭奇談』。」我一面說,一面輕敲着鉛筆寫的阿拉伯字。
剎那間,我驚跳了起來,這個我本來以為沒有用的人突然從恍惚中覺醒過來,他坐了起來,聲音清晰地說:
「李長彥。」
他看起來好象剛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波洛做個手勢要我不說話,這個人繼續說下去。他用一種清晰高昂的聲音說話,他的腔調使我想到他是在朗誦什麼已經寫好的文告或講稿。
「李長彥可以說是四大魔頭的頭腦。他有控制和指揮的權力,因此,我稱他為第一號。第二號很少被提到名字。他以一個中間有兩道直線貫穿的S——一塊錢的標誌——來代表,也用兩條條紋和一個星星來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國人,他代表着財力。第三號無疑是個女人,她的國籍是法國。也許她是個花街柳巷的尤物,但,這資料並非完全可靠。第四號——」
他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停了下來,波洛身子向前傾。
「是的,」他急切地提示着他,「第四號?」
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個男人的臉。那個男人的臉因恐懼而扭曲着。
「殺戮者。「這個男人喘着氣說。說完之後,他抽搐了一陣子,又昏死過去了。
「天!」波洛低語,「那我猜對了。我是對了。」
「你認為——?」
他打斷了我的話。
「把他抬到我房間的床上。如果我想要趕上火車,就必須把握每一分鐘了。我並不想趕上火車啊!我可能清醒地錯過這班火車,但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走吧,黑斯丁斯。」
我們把神秘的訪客留給皮爾森太太照顧,兩個人馬上離開,剛好趕上火車。在火車上,波洛時爾靜默不語,時爾喧噪多言,他有時有如一個夢遊的人,靜坐着凝視窗外,顯然,我說的話他一點都沒聽進去。接着,他又忽地生氣蓬勃起來,口沫橫飛地告誡我和命令我,強調要不斷用無線電聯絡的重要性。
經過佛京後,我們沉默了片刻。這班火車不到南安普頓是不會停的,但在這兒,它卻被一個訊號燈阻攔下來。
「啊!神聖的雷鳴!」波洛突然叫着,「我一直是個呆瓜,現在,我終於想通了。毫無疑問地是老天的聖徒使車子停了下來。快跳,黑斯丁斯!」
一剎那間,他已經打開行李車廂的門,跳了出去。
「把手提箱丟出去,你自己也跳下來。」
我聽從他的話。當我站在他身邊時,火車又開動了。
「哼,波洛,」我有點氣惱地說,「現在,你或者要告訴我怎麼一回事了吧?」
「原因是,我的朋友,我看見了光。」
「你這話,」我說,「給我的啟示很大。」
「應該如此,」波洛說,「但我害怕——我很害怕並非如此。如果你可以提得動這兩個手提箱的話,我想,我可以負責其他的箱子。」
第二章
從療養院來的人
還好,火車停下來的地方離車站不遠,我們沒走多久就到了停車場,借了一部車。半個小時後,我們已經風馳電掣似地駛回倫敦。那時,一直到那時,波洛才大發慈悲地滿足我的好奇心。
「你不懂吧?我本來也不懂,但是,現在我了解了,黑斯丁斯,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什麼!」
「是的,這個計謀設計得很巧妙。地點和方法都選得正確無誤。他們怕我。」
「他們是誰?」
「那四個狼狽為奸、逍遙法外的天才。一個中國人、一個美國人、一個法國女人和——一個不知身份者。希望我們不至於回來得太晚,黑斯丁斯。」
「你認為我們的訪客有危險?」
「沒錯。」
我們到達時,皮爾森太太迎接着我們。我們不理會她看波洛時的驚訝目光,探問着消息。她的話使我們放心些。沒有人來過,我們的訪客沒有一點動靜。
我們舒了一口氣上樓。波洛穿過外面的房間進入內室。接着,他大聲叫我,聲音非常奇特而焦躁。
「黑斯丁斯,他死了。」
我跑到他那兒。那個男人的臥姿和我們離開時並無兩樣,但是,他已經死了,而且死了一段時間了。我猛衝出去找醫生,我知道里契韋一定還沒有回來。還好,我馬上找到了另一個醫生,把他帶回來。
「他確實是死了,可憐的傢伙。是你們照顧的流浪漢嗎?」
「嗯,差不多。」波洛推委地說,「他為什麼會死呢?大夫?」
「很難說。也許是死於一種痙攣。他看起來有窒息的現象。這兒,沒有安裝煤氣,對不對?」
「沒有,除了電燈外,什麼都沒有。」
「而且,兩扇窗戶都大開着。我想,他大概已經死了兩小時了。你們會通知有關人員吧?」
他離開了,波洛打了幾個有關的電話。最後,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打電話給我們的老朋友賈普督察,問他是否能過來看看。
處理完這些事情後,皮爾森太太來了,眼睛瞪得像鍋子一樣大。
「有一個從漢威來的人——療養院的人,你是不是認識他?要不要讓他上來?」
我們表示同意,一個高大粗壯、穿着制服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早安,男士們。」他高興地說,「我相信,我們有一個病人在你們這兒。他昨晚逃走了。」
「他曾經在這兒。」波洛平靜地說。
「該不是又跑掉了吧?」管理員關心地問。
「他死了。」
這個人看起來似乎輕鬆多了。
「我沒聽錯吧?嗯,我敢說,這樣對彼此都好。」
「他有危險性嗎?」
「你是指殺人?哦,沒有。他沒有武器。他得的是遽發的被害妄想症。他腦中充滿來自中國的秘密組織把他囚禁起來的事情。這些人都是一樣的。」
我打了個冷顫。
「他被送去多久了?」波洛問。
「差不多兩年多了。」
「哦。」波洛鎮靜地說,「有沒有可能他是——神智正常的呢?」
管理員大笑起來。
「如果他神智正常的話,他在精神療養院做什麼?你要知道,他們每個人都說自己是神智正常的。」
波洛不再說話。他帶那個人去看屍體,那個人馬上就認出來了。
「是他——沒錯。」管理員無情地說,「看起來很驢,對不對?好了,男士們,在這種情況下,我最好出去安排一切事情。我們不會把屍體擱在這兒太久的。如果要驗屍的話,也許你們必須在場。早安,先生們。」
他行了一個很笨拙的禮,然後,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幾分鐘後,賈普到了。這個倫敦警察廳督察還是和平常一樣輕快整潔。
「我來了,波洛先生。有要我效勞的地方嗎?我想你今天碰到什麼難題了吧?」
「我的好賈普,我想你知道你以前是否看過這個人?」
他帶賈普進入臥房。督察帶着困惑的表情俯視着床上這個人。
「讓我想想——他看起來有點面熟——我的記性是相當不錯的。啊!我想起來了,他是梅爾林!」
「梅爾林——是幹什麼的?」
「搞情報的——不是我們這一行的。五年前去了俄國,後來,就沒有再聽說過他了。我一直以為蘇俄共產黨已經結束了他的生命。」
「他所說的都可以通。」
賈普告辭後,波洛說:「只有他好象是自然死亡這一點例外。」
他不滿意地皺着眉頭,俯視這具僵硬的屍體。一陣風把窗簾吹得飄揚起來,他眼神銳利地抬頭看着。
「你把他放在床上時,是不是順手把窗戶打開?黑斯丁斯?」
「沒有,我沒開。」我回答,「在我印象中,窗戶是關着的。」
波洛忽地抬頭。
「關着的——現在它們開了。這要怎麼解釋?」
「有人從那裡進來過。」我建議。
「有可能。」波洛同意,但是,他是心不在焉、不太相信地在說話。一兩分鐘後,他又開口。
「現在,我腦中正在想着不是這一點,黑斯丁斯。如果只是一個窗戶開着,我的興趣還不會這麼大。兩個窗戶都開着使我好奇。」
他衝進另一個房間。
「客廳的窗戶也開着。我們離開時,那窗戶也是關着的。啊!」
他把死人轉過去,仔細地審視着他的嘴角,後來,突然抬頭仰視我。
「別人曾經把他嘴巴塞住,黑斯丁斯。然後,下毒害死他。」
「老天!」我嚇呆了,叫着,「我想,在驗屍時,我們可以發掘真相。」
「我們什麼也發掘不了。他是吸入氰酸致死的。殺人者把毒藥塞在他的鼻孔內。然後,打開所有窗戶逃走了。氰酸很容易揮發,不管,有一種很刺鼻的苦杏仁味道。事後,沒有味道,又不懷疑別人使詐的話,醫生很容易以為是自然死亡。這個人曾經在情報機關做事,黑斯丁斯。而且,五年前還去了俄國。」
「過去兩年他在療養院裡。」我說,「可是,他到療養院之前三年在做什麼呢?」
波洛搖搖頭,後來,突然抓住我的手。
「鍾,黑斯丁斯,你看那個鐘。」
我隨着他的目光注視壁爐架。鐘停在四點鐘那裡。
「我的朋友,有人在那裡做了手腳。你知不知道,這是一個可以走八天的鐘?它應該還可以走三天的。」
「但是,他們這麼做是幹什麼呢?是不是要假裝成命案是在四點鐘發生的?」
「不是,不是,重新調整你的思考方向,我的朋友!用用你的灰色小細胞!假想你是梅爾林,也許,你聽到了什麼——你知道你命中該絕了。你只夠時間留個暗號。四點鐘,黑斯丁斯,第四號,殺戮者。啊!這是一個概念的聯想。」
他沖入另一個房間抓住電話,要求打到漢威精神療養院。
「療養院嗎?我知道今天你們那裡有一個病人逃出來。你說什麼?拜託稍等一下,再說一次好嗎?啊!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