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養 - 第2章

江湖郎中



錢串串抬着眼眸看了眼自己的保姆常雲,她抿了抿唇,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她的思緒仿佛還停留在一個月以前的夜裡,一通刺耳的電話鈴聲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噩耗——父母在一次正常的維和任務中不幸遇難了。

幾個月前錢串串的父母接到上級命令,到邊疆做正常的駐守維和。沒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一場突如其來的偷襲奪去了他們的生命。

從此陪伴了她十四年的父母將長眠於地下,再不會多看她一眼。

一時間烈士家屬的名號硬生生的砸在她的頭上,即使她想拼命的甩掉。她仰頭望了眼天空,灰濛濛的天空並不刺眼,她知道從此自己的名字背後都將加一個後綴——孤兒。

父親錢承生前的一位至交好友江開孝因不忍錢串串被上面的人另作安排,就做主把她留在了江家,打今兒起,她就是江家的養女了。而錢串串從此以後最大的心愿就是——安穩度日,自求多福。

常雲拉着她的手站在江家的大門外,叩響大門後不多時便從裡面走出一位保姆。她認識錢串串,先是沖串串一笑,而後把她們二人往屋裡帶。

當她們走到正廳門口時,就有位穿着綠軍裝的婦人站在那,她便是江開孝的妻子,李雲梅。三十幾歲的人面容姣好仍是B市軍區的一枝花,錢串串曾聽她父親說過,當軍區的兵們得知李雲梅嫁給了江開孝時,大伙兒都一陣唉聲嘆氣的,暗嘆不如江開孝的家境好。

江開孝的父親江榮富是早期打入京城的開國元勛,在當時是B市軍區的政委,而當已是中央的軍委委員,而江開孝現在是B市軍區某集團軍甲種C師師長,他的哥哥江開仁目前在南京軍區擔任副司令一職,用個家境顯赫來形容江家,一點也不會過。

常雲和李雲梅在說着什麼,而錢串串一直耷拉着腦袋,直到她聽見有人喚了自己的名字,她抬起頭往聲源的方向看。

「首長夫人,我把串串帶來了。」常雲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欲要落下,也許是她怕壞了氣氛,才吸了吸鼻,控制了情緒,低眉喚了幾聲錢串串的名字。

「可能是錢首長他們才過世不久,串串她還沒恢復好吧。」常雲見錢串串還不向李雲梅打招呼就趕忙解釋了一句。

李雲梅上下打量了錢串串一番,滿臉堆着笑,說道:「錢串兒從小就是咱大院裡最聰明伶俐的孩子,你肯放心把她交給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說完她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

站在一旁的錢串串一心想着馬上要和照顧自己十四年的雲姨分別了,她極不舍的扯着常雲的衣袖不肯鬆手,並未理會李雲梅的話。

「串串,別鬧,快叫一聲李姨,以後你得乖乖聽她的話啊。」常雲見她還沒向李雲梅行禮,就把手抽出來反握着她,微微遞了個眼色過去。

錢串串明白雲姨的意思,於是支起身子往後撤了幾步,恭恭敬敬的朝李雲梅鞠了一躬,並喊了聲「李姨」。

而以前她見李雲梅的時候只是禮貌的鞠躬罷了,因為她知道李雲梅並不待見她,至於原因她這么小自然不清楚。

李雲梅見她給自己鞠了這一躬,才客套的笑說道:「誰說我們錢串兒不懂事了!」

常雲看這情形心裡也輕鬆了不少,在這之前她一直怕江家人對串串有看法。

「首長夫人,我就先走了,串串就有勞您和首長費心了。」常雲說這話時眼神里充滿了真摯,還未等李雲梅接話,就雙腿跪地向她深深叩頭,只願將來串串能在江家好過些。

「常嫂子你這是做什麼,錢團長肯把女兒託付給我們,我和開孝怎會不盡心照顧。更何況他和開孝關係親厚,我會把她當女兒帶的。」李雲梅見她行了這麼大的禮也急忙上前把常雲扶起來。

因提到故去的錢承,李雲梅也用手帕沾去眼角的淚水,待她低下眼眉時,眼角的餘光看向了錢串串,她望着那稚氣未脫的面容竟一時出了神,直到好大一會兒她才回過神,繼續道:「你若還有什麼話想交代錢串兒就在這裡說吧,我手頭上還有點事要做。」她匆匆忙的說罷便轉過身向廳里走去。

常雲見她走遠了,這才再度看向錢串串,一想到將來這孩子再沒了依靠,眼淚就「啪嗒」打在了錢串串的臉頰上。

錢串串看着雲姨眼中泛着晶亮,她抬手擦去雲姨眼中的淚水,抿了抿唇輕聲道:「雲姨,讓你費心了,將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常雲眼裡含着淚將她輕攬在懷裡,一想到將來會孤苦伶仃的錢串串便輕聲嗚咽了起來,而這裡畢竟是江家,最終她收了淚水,把手裡的行李箱遞給錢串串。

「以後要懂得照顧自己,你江叔人不錯,他們會好好待你的。」

等常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錢串串的眼前,李雲梅不知何時已從廳堂走到她跟前了,輕拍了她的肩膀,說了句:「你跟我上樓吧。」

錢串串抬着眼眸看着李雲梅身上軍綠色的軍服,抿着唇淡淡的點了點頭。

她跟在李雲梅的身後走樓梯,李雲梅的步子稍快,快到她有些跟不上。就在她只顧着悶頭向樓上走去的時候,前面的李雲梅突然停下了腳步,她險些一頭撞上去。

停下腳步的李雲梅並沒察覺到她身後的情況,她朝身後歪了歪頭說道:「你的房間是你江叔特意安排的,不過你此時見不到他,他隨你江爺爺一起去南京軍區告慰烈士家屬了。這不剛好江平的大伯也在南京軍區,估摸着怎麼也得三四天以後才回來,家裡就只有我和江平。」

當錢串串聽到「烈士家屬」時,她的心猛然一揪,她想這輩子大概都會對這個詞有牴觸吧。李雲梅並沒察覺到她的異樣,見她不吱聲便說起家裡的近況。

李雲梅指了指靠近樓梯口的那間房,推開門時道:「這就是你的房間了,江平就住你對面。」

隨着李雲梅推開了那扇木門,錢串串往裡望了一眼,她知道從此這就是將來自己棲息的地方,也是唯一一處可以展露自己真實一面的地方了。

她默默的走進了房間,這裡的布局很樸實,一張床、一張寫字檯,床的對面擺放了一個大大的木質衣櫃,除此之外並沒別的家具,可這對錢串串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轉過身臉上掛着淺淡的微笑,「謝謝李姨,我很喜歡這裡。」

李雲梅莞爾一笑,說道:「客套了不是,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錢串串點了點頭,不再接腔,待李雲梅關上房門,她才把手中的行李箱放在紅木地板上,而人則側着身子躺在床上。她沒精打采的看着對面牆壁上的細紋,思緒又被帶回到之前她住了十四年的房子,那裡早已沒了歡笑,她的爺爺是軍區的前司令員,在她五歲那年便因肺癌撒手人寰,而她的父母此後也再不能陪她走過接下來的日子。

想到這兒她的情緒再度低落,胸腔里似積什麼東西壓的她難受。眼眸里冰涼的液體滑過臉頰,默默的流到嘴角。

「篤篤篤」

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錢串串警醒的坐直了身子問道:「誰?」

她見對方仍舊不吱聲便知道這人一定是江平,江開孝的小兒子。

「你別進來了,我困了!」錢串串迅速的脫掉了鞋子,往床中央躺。在她心情最低落的時候也是最不想被人打擾的時候,因而還沒等外面的人回答她便搶先一步回絕了。

等錢串串躺在床上有一會兒了,便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漸息漸遠,她的眼淚再度落下,暗想,江平對不起,就請容我最後一次的任性,從此以後再不會了。

3、錢妞轉班

錢串串在江家已經住了三四天的光景,若說這裡的布局她是早就熟悉了,在此之前她也經常來這裡串門子,不過那時她主要是找江平。

江平和她一般兒大,是江開孝的小兒子,他的上面還有位大哥,叫江和。兄弟倆的年齡相差十幾歲。江和的母親在生江和的那天因難產撒手人寰了。江開孝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找,直到有人說,江和需要一個母親。

於是,他在軍區的文工團挑選了當時最耀眼的女兵李雲梅。嫁到江家的李雲梅對江和也算不錯,這麼多年來一直扮演着一位好母親的角色。而今,江和又在西藏做駐守軍兵,常年也不回一趟家。

李雲梅作為江開孝的現任妻子為他生下一女一男,女孩是江平的姐姐,江南,如今在外地的寄宿學校讀高中。有了江南以後李雲梅就一心想要個兒子,後來當她生下江平後就把他捧在手心兒里當寶貝疙瘩似的護着,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江平從小就不是個安分的主,成日裡在外面惹是生非,他的骨子裡就有一股野勁兒,外加每回他捅完簍子都有李雲梅的庇護,他的氣焰就更加無法無天了。江開孝見李雲梅護犢子護的厲害,他就特有成見,在他眼裡被驕縱的孩子成不了大器。

清晨,窗外的光線打進屋裡,錢串串掀開身上的被子,打開床邊的窗戶,窗外的青松枝上沾滿了晨起的露珠。她眼瞅着露珠的變化竟有些出神了,可當她想起今天是重新返校的第一天時,就急急忙忙下床出去洗漱,她可不想在頭一天就遲到。

在另一個房間,江平晨起口渴,他哈欠連連的走出臥室,半眯的眸子並不怎麼看路,就只聽「砰」的一聲他跟人撞上了。

「串兒,怎麼是你啊。」江平用手捂着腦門,拿眼仔細一瞧,原來是錢串串,遂心情大好。自從得知父親要把錢串串領到江家養,他就特高興,要問原因,他自己也鬧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