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 - 第2章

戰袍染血

  沙啞的聲音從廟外傳來。

  黑影從天而降,身側有漆黑翅膀煽動,零星羽毛飄落下來。

  落地,翅膀收縮,化為手臂,腳步響起,長着鳥頭的人走入廟中,這人的腹部有一小塊血跡。

  「被你這樣的凡人擊傷,是奇恥大辱,須用血肉和生魂才能彌補!」

  走入廟中,鳥頭人四處打量了幾眼,冷笑起來:「你一路跑來,就是為了求神救命?笑話!在這遠寧府境內,哪家地祇比得了我家大王?你這是拜錯了神吶,死了,也怨不得旁人。」說着,他嗤笑起來。

  書生見到此人,先是驚慌,但隨即鎮定下來:「你們這些妖魔,殺人食命,我即便死了,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話音落下,他突然眼神迷離,失神了一下。

  「化為厲鬼?」鳥頭人笑着搖頭,「別多想了,你去不了幽冥地府。你的魂魄,是我的囊中之物!」

  這話一落,鳥頭人猛地一蹬,朝前一撲,直接抓住了書生脖子,那手裡黑氣瀰漫,順着毛孔鑽入了書生體內。

  「啊……啊……啊!」書生慘呼起來。

  鳥頭人獰笑着:「哀嚎吧!你死的越慘,生魂就越強大,越是大補!嗯?這就要死了?真是脆弱!也罷,先抽了魂,再趁熱把肉吃了。」

  轉眼間,書生身上生機渙散,七竅中都有鮮血流出,黑氣穿梭血肉,正將一絲絲的虛影魂氣抽離出來,氣若遊絲,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然!那書生渾身一顫,眼底倏地露出一絲驚喜,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話語。

  「嗯?」鳥頭人一愣,「你在與誰說話?」

  話音未落,就聽「轟隆」一聲,有東西落下!

  「雕蟲小技,也敢偷襲!」鳥頭人不慌不忙,揮動雙臂,化為翅膀,撲騰扇動,就有黑風湧出。

  黑風一吹,生生抵住落下之物,鳥頭人定睛看去,入目的卻是座泥塑神像。

  「嗯?」他餘光一掃,注意到供奉神像的台子上空無一物,頓時瞭然,「這廟裡竟有地祇!好!若將此事回稟大王,就是大功一件!我烏老三說不定也能混個將軍噹噹!」

  口中說着,鳥頭人拔地而起,居然舍了書生,要徑直離去。

  「若在其他地方,還真奈何不了你!可惜,這廟是我的地盤。」淡淡話語,有回聲相隨,從神像內傳出。

  破爛不堪的廟宇震動起來,點點白光從牆壁中滲出,蔓延過來,將鳥頭人圍攏,禁錮半空。

  「不好!」鳥頭人面色一變,「你這野神好大的膽子!我乃通山大王坐下兵卒,有魂牌寄命,一旦身死,必有牽連,你這破廟……」

  「讓你走脫,再去報信,下場未必多好,想來和殺了你並無太大分別,走好,不送。」

  一聲落下,神像順光落下,咔嚓一聲,將鳥頭人壓的腦漿迸裂,鮮血四散。

  隨後,白光迅速消散。

  書生見狀,癲狂而笑,只是聲如蚊吶,幾息之後,他收斂笑聲,掙紮起身,朝神像行了大禮:「多謝山神大恩,只是邱某行將殞命,無以為報。」

  說話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能看到皮下血管,眉間有黑氣縈繞,這是大喜大悲,傷了心神,更有妖氣侵體,傷了根本,陽氣將要消亡的表現,不要多久,就是斃命之時。

  謝了禮,書生面色越發黯淡:「可惜,只死了一隻妖怪,還有許多逍遙在外,這仇……」

  便在這時,神像出聲:「若要報仇,也有法子。」

  「什麼?」書生一驚,瞪大了眼睛,面色陡的紅潤起來,「如何報仇?莫非山神要救我?」

  「你受妖氣侵襲,即將魂散,連地府都未必能去得,我一山間小神,幾十年沒人祭拜,自身尚且難保,連這間廟都出不去,偷襲之下殺死那妖怪已是極限,怎麼救你?」

  聽了這話,書生一愣。

  接着又聽那神像道:「不過,我有一法,另闢蹊徑,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聽到這裡,書生反而越發精神:「願聞其詳。」

  就聽石像說道:「你仔細想一想,我要說的,都已在你心中。」

  書生聽了,略一回想,果真發現心裡多了段話,愣了一下,然後竟露出笑容:「邱某大限將至,本已報仇無望,甚至連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山神殺了此妖,就是邱某恩公,現在又願耗費神力,幫我歸入輪迴,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該怎麼做,山神儘管吩咐。」

  「好!」神像又出聲道,「我脖後有三根毫毛,你拔下一根,含於嘴中,驅了心中雜念,靜待即可。」

  書生已近油盡燈枯,勉強起身,用了十幾息的時間才將毫毛吞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村子方向磕了一頭,就寂靜不動了。

  忽然!

  光芒閃爍。

  絲絲縷縷的白光在他全身閃爍,一道與書生相貌相同的虛影從天靈出來,先是面露迷茫,接着一驚,回過神來,朝着神像拱手作禮,口中致謝。

  神像上,也有道泛着白光的身影升騰起來,拱手作禮,再抬手一指,射出一道白光,卷着那書生虛影往地上一鑽,不見了蹤影。

  「黃泉路遠,一路走好,願來生平安。」白光身影嘆息了一聲,微微一晃,分出一道流光,落到了寂靜不動的書生身軀上。

  下一刻,書生口中「砰」的一聲,似有物炸裂,而後渾身一顫,抬起頭來。

  「成了!」

  他兩腿用勁,就要站起,但撲騰一聲,再次跌倒。

  「幾十年沒用雙腿走路,連起身的動作都無法協調做到了,也罷,先適應適應,正好療傷。」

  話語聲中,他身上傷口迅速癒合,萎靡的精神也重新振作。

  半柱香的時間後,書生重新站起。

  他原地蹦跳了幾下,又搖晃着走了幾步。

  「來這世界有幾十年了,好死不死的附身塑像,現在總算又體會到做人的感覺了。」

  嘀咕了幾句,他閉上眼睛,露出沉迷之色,過了半響方才重新睜開。

  「沒想到此人性子這般執拗,難怪那般不甘。嗯,既然入了此身,那地球上曾經的一切就都隨風飄逝,從今往後,我便是邱言了。」

  轟隆!

  話音剛落,天上忽然電閃雷鳴,周圍地板縫隙,有黑氣滲出,纏繞凝聚,化為三團黑霧。

  「邱言」面色一動,並未感到意外。

  「果然如我所料。」

  

  第2章

三道因果

  

  三團黑霧,聚散不定,翻滾不休。

  「這三團黑霧,代表了這具肉身牽扯的三大因果,我若要占據此身,真正成為邱言,就須承受因果,無論福禍,從此都為自身氣運。」

  「邱言」真靈歸於泥塑,居於此地幾十年,雖不知山外情景,但窮極無聊,只能研究自身,因而發現了不少信息,這因果之道就是其中之一,略有了解。

  「恩仇、抱負、親緣。」

  借着因果聯繫,「邱言」很快明晰了三團黑霧各自涉及的內容,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小子可謂心比天高,明明困於村寨,但心氣倒是不小。」

  口中低語,心中卻在迅速轉着念頭。

  那三根毫毛來歷神秘,是隨前世一同過來的,幾十年來被他研究推演,明白了些許效果,知道每根都能造就一具分身,但須以他人之軀為憑,不能無中生有。

  過了一會兒,「邱言」笑了起來。

  「要占據他人身軀,怎還能危懼因果牽扯?想占便宜,又不想承擔後果,放到哪個世界都沒有這個理。我等了幾十年才等來此人,若非他陷入彌留,魂兒離體,根本無法與之聯繫,更不要說讓其自願獻身了,這樣的機會,便是再等五十年,也未必能遇到。更何況,我也答應他,替他報仇……」

  心裡想着,他轉頭看向旁邊。

  被泥塑神像壓碎腦袋的鳥頭人已經不見,只餘下一堆衣衫,在那衣衫之中,躺着一隻無頭鳥。

  「這因果,我接了!」

  話音落下,三團黑霧便朝「邱言」撲來,轉眼瀰漫全身,順着毛孔滲入體內。

  廟外,雷霆消散,邱言頓覺身子重了少許。

  「這事算是了結了,下面……」

  他低頭看向地上那隻無頭鳥,那鳥通體烏黑,分明是只烏鴉。

  「嗯?這三根毫毛絕不簡單,不是簡單的構建分身,新占據的身軀肉眼凡胎,居然看不到魂魄變動了,還是要動用本尊。」

  這邊,邱言的念頭落下,那邊,泥塑雕像微微轉動,被灰塵遮蓋的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白光。

  這雕像也是邱言,實為本尊,以泥塑雙目釋放神力白光,籠罩在無頭鳥的屍身上。

  下一刻,在他的視野之中,一隻暗淡透明的烏鴉虛影浮現而出。

  虛影被一根根白色細絲纏繞,無論如何掙扎,都難以掙脫。

  邱言見狀,也微感驚訝:「妖怪的魂兒果真非同一般,居然不見迷茫,能掌控魂體!」

  注意到投射過來的白光,烏鴉魂停下掙扎,一轉鳥頭,鳥喙開合,吐出清晰言語:「你這野神,不知厲害,將我肉身毀去,鑄成大錯,現在居然妄圖困魂,那是錯上加錯,如若識相,速速將我放了,日後能少受些罪。」

  邱言聽着,不置可否,血肉分身盯着無頭鳥屍看了半天,然後道:「真是奇妙,你原型這般瘦小,是怎麼變成人形大漢的?」

  「這有何奇?命修之道,煉得就是血肉,只要踏入煉魄境,凝鍊力魄、精魄,膨脹血肉、改變體型,是輕而易舉的事……嗯?」

  烏鴉魂下意識的回應,但說到一半就住嘴,接着話鋒一轉:「你竟不知命修奧秘?」

  「命修?練血肉?」邱言聞言頓了一下,「單純練血肉,為何肉身毀滅後,還能以自我意識掌握靈魂?」

  「哈哈哈!」

  邱言的話,竟引得烏鴉魂大笑起來:「你既不知命修,亦不曉性修,不明七魄變化,不知開竅凝魂,偏生又是一方地祇,如此說來,你定是……」

  「天生神靈!」

  烏鴉魂微微顫抖起來。

  「神祇神靈,執印掌法,都要受到赦令,你諸事不知,不可能是搶奪他人法印篡得神位,廟居荒郊野嶺也不可能是受朝廷、天庭赦封而登神,那就只能是承天地之理或者百姓民願而生,是天生神靈!」

  烏鴉靈魂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若教大王知道此事,那功勞太大了!到時……」

  「可惜你沒有機會通知了!」

  厚重之聲從泥塑神像中傳出,就見白芒閃爍,絲絲縷縷的神力從神像雙目中涌動出來,頃刻間就把烏鴉之魂徹底包裹,然後向內一縮!

  「啊!你還敢動手?在這遠寧府地界,我家大王說一不二,沒有任何事能逃得了他老人家的掌控!你……」

  啪!

  一聲輕響,白光和烏鴉靈魂都如泡沫般幻滅。

  啪!

  狼頭人一行人,此時已離了村寨,正向另外一村行進,突然,他面色一變,停下身子,從懷中取出一枚指頭大小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