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沐愛如初見 - 第2章

香小陌



登機口的服務人員忽然開始忙碌起來,大喇叭開始廣播「各位旅客請注意」。彭宇第一個站起來看過去,然後眼睛閃亮亮地回頭招呼,走啦!

該走了!

程溪溪背着書包站起身,甩甩頭髮,扶一下架在鼻樑上的瓶底眼鏡兒。停機坪上灰濛濛一片,停着那艘體型碩大的737噴氣式飛機。陽光折射下的空氣影影綽綽,似乎在眼前浮動,烘托着那艘客機就如同漂浮在海上的一艘巨大的船。

程溪溪的心此刻也像一艘小船,悠悠蕩蕩,迂迂迴回,漂向遙遠的彼岸。

第2章

初來乍到

兩千零二年九月十三號上午十點二十八分,程溪溪搭乘的航班平安降落在洛城國際機場。

這一路越過太平洋,飛機幾次遭遇氣流,在雲層之中顛顛簸簸,上竄下跳,恍如世界末日。那滋味就如同在遊樂場坐海盜船,每一次俯衝都能感受到全身異樣地戰慄,內臟器官因為失重而乾坤移位。

雲層之下遙遙可見碧波壯闊的太平洋。這737大飛機若是一頭栽了下去拔不起來,可就真得要變身泰坦尼克。小姑娘也就真的成了玫瑰,可惜身邊兒還沒來得及認識傑克。

比上下顛簸更恐怖的是程溪溪身後坐了一位忙碌的媽媽和一個很不給力的男寶寶。起飛哭,落地哭,餵飯哭,喝水哭,撒尿哭,看電視哭,哄他他哼哼唧唧哭,不哄他他哇哇哇大哭。這一路哭得那是驚天地泣鬼神,哭到最後嗓子都嘶啞了,小胃都快吐出來了,四面八方的乘客都崩潰了,娃她媽已經木了。

程溪溪一路之上盡力蜷在座椅之中練縮骨神功,把棉服反過來蓋在身上,仿毛帽子糊在腦袋上,在不悶死的前提下儘量尋求最小的噪音侵犯。

同伴們都四散坐得比較遠。程溪溪偶爾想起前後左右搜尋大家的位置,在背後幾乎三十米開外拎出了彭宇的目光。

彭宇看她的眼光是標準的幸災樂禍並自求多福,嘴巴沒動但是分明在說,姑娘,我知道你不容易~~~

這其實是二十二歲的程土包子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坐飛機就越了太平洋。

終於降落了,艙門打開,大家順序有秩地走出機艙。十三個小時沒睡着覺的程溪溪眼圈兒發青,拖拽着自己的一坨行李進了候機大廳。同伴們慢慢聚攏到一起,大家互相看着,耳畔迴蕩的是各種口音的英文,眼前浮現的是各種顏色字體的英文,熟悉的臉,陌生的世界,那一瞬間覺得恍如隔世。

英語女孩在抱怨飛機上的飯真TMD難吃啊!咖喱雞做的叫什麼咖喱雞,雞不是雞味兒也就罷了,咖喱竟然都沒有化開,她生生吃進了一坨咖喱,差點兒苦死!

彭宇狂樂地說他身邊坐了一個肥胖如豬的美國大媽,那胖得呦,一個身子頂兩個座位那麼寬,硬塞進座位,一坨坨肥肉擠出來竟自攤開到彭宇的座位上。幸虧四川男孩身材小巧玲瓏,彭小宇同學硬是摒氣縮骨貼着窗戶根兒,溫順地做相片狀忍了十幾個小時。

程溪溪深深為彭宇和自己感到不忿:沒事兒限制咱行李重量,老娘不就多帶了一口鐵鍋幾把菜刀麼,他們怎麼不限制這些體積噸位超了海量的乘客呢?!

她眼睛的餘光瞟到同行的那對情侶中的女孩兒,幾乎是將自己掛在男友身上走過來的,所有的行李也都掛在男生身上。程溪溪心下覺得特別羨慕,有個拎包兒的隨行伺候着看起來真有優越感吶~~~

其實,只要有同行的人,只要不孤單就已經很好了。眼前的這些同伴,看似熟悉其實陌生。他們這夥人第一次見面,也就是在半年以前剛剛拿到美國加州大學某分校錄取通知書不久,帶着共同的奮鬥目標、共同的忐忑不安和共同的期待渴望湊到了一起,感覺彼此間那就是未來若干年的親人。

當時他們這撥人有十幾個,刷到最後竟只剩下七枚同行者。有人拿到了更好的機會,放棄留洋決定留在國內工作;也有人非常鬱悶地沒有拿到學生簽證,簽了三次都被萬惡的簽證官拒之於美利堅國門之外,只能就此改變整個人生的計劃。

揮別舊朋友,跟着新朋友,這伙來自中國大陸的二十多歲年輕人此刻站在候機大廳外的街道旁,等待下一趟開往某小鎮的機場大巴。

大巴司機是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白人中年婦女,她輕鬆自若地一手拎過程溪溪的一號大箱子,甩進大巴肚子中間的行李艙,又一手拎過二號大箱子,再甩進去。全車人的幾十個大箱子,瞬間塞滿行李艙。

大巴在加州明媚的陽光下歡快地開了兩個小時,程溪溪下車時覺得真是困了,頭都有點兒發昏。女司機再次發威,一尊又一尊大行李箱被她瀟灑地單手甩出行李艙。

程溪溪眼明手快找到自己的箱子。她的箱子手柄上都有老媽給綁的小紅布條兒,在一群箱子中燁燁放射着紅光。

大巴車站四周空蕩蕩的是個曠野,四下里死海一般的沉寂。程溪溪站在正午的陽光下,抬眼看看,天空很藍,幾絲白雲緩緩浮動,小風兒徐徐吹面而過。九月的加州仍然是盛夏時節,艷陽高照,空氣炎熱乾燥,地面白晃晃的一片十分耀眼。

程溪溪此時覺得從頭頂上開始冒出蒸汽,但是她沒有空出來的手拿自己的棉服,只能狼狽地穿着。

一行人排着小隊擁在公用電話亭旁邊。聽到電話那頭兒老媽熟悉而親切的聲音,程溪溪心裡熱烘烘的,當然,脖子TMD更熱。

那邊兒正是半夜,眾位爸爸媽媽在十幾個小時之後終於等到了孩子的電話,大約可以安心地睡去了。

赴美小分隊隊員依次打完平安電話,又依次打聯繫人電話,接新生的車子就一輛一輛陸續來了。

程溪溪記得接彭宇的那部車子是挺早到的。車子主人下來朝小分隊打了個招呼,介紹自己的名字是胤旭初,這裡中國學生會的副主席,專門負責接待國內來的新學生。

這名字已是如雷貫耳。一伙人來這兒之前的幾個月,一直是跟這位胤主席聯繫,確定了來美的日期和行程。大部分人的落腳地點也是他幫忙聯繫的。

胤旭初手裡拎着幾頁名單,掃視了一圈兒,按照手中的名單連蒙帶猜竟然叫對了所有小分隊隊員的名字。

他的目光最後落到程溪溪身上,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問道:「你是程溪溪,對吧?看着像。」

胤旭初比彭宇高不少,大約接近一米八,寸頭,眼睛不大,下巴很有稜角。穿着短袖的運動T恤,運動短褲,球鞋,略掃一下身材架子就看得出來這人經常運動,整個人顯得陽光而帥氣。

程溪溪一邊兒儘量微笑打着招呼,一邊兒在心裡想,謝謝您認得出我,可是咱這個穿着棉服拖着巨型箱子黑着眼圈兒滿頭熱氣蒸騰的狼狽模樣,很像我嗎?我真的冤吶~~~

同伴們一個一個被接走,各自投奔臨時安置點兒。終於有部小車子飛快駛來,車上的人跑下來問:「我來接人的,胤旭初啊,哪個是程溪溪?」

接程溪溪的是她在P大社會學系的師姐姚月蒙,網上聯繫到的。事實上,她以前在P大也沒注意過有這麼個師姐,着實閉塞~~~倆人初次相見,師姐笑盈盈地走過來,說你好啊,我遲了一會兒,我來幫你拿東西。師姐個子嬌小可人兒,半截短裙,細跟涼鞋,普普通通的長相,笑得很是大方燦爛。

這次程溪溪的手都沒有沾到箱子,胤旭初走過來一個人幫倆姑娘把箱子都順進了車子。姚月蒙的車子挺小,後蓋兒打開使勁塞也只能塞進一號大箱和隨身小箱,二號大箱只能斜着扔在后座上。

倆女孩坐進車子,胤旭初頭探過來說:「哎,程溪溪,別忘了星期六的新生燒烤聚餐!姚月蒙你也來,我這兒需要人幫我烤肉呢!你早點兒來幫我幹活兒啊!」程溪溪趕緊說謝謝你。師姐笑着說好,我一定來幫你幹活兒!

——

一路上師姐說說笑笑,沒幾分鐘就把車開進一個居民區。路邊是一棟一棟形狀色彩各異的獨立兩層小樓,車子停在一棟漆成棗紅色的小房子門前。

「到了,就這兒。」

門沒鎖,一推就開,程溪溪拎着書包和外套跟着師姐進去了,一股霉味兒和灰塵味兒撲面而來嗆得她一愣。

這房子看起來可是有年頭兒了。木頭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頑強地發出扭動反抗般的響聲。屋子裡有些昏暗,客廳狹小,擺着一隻長沙發和幾把椅子。四周牆壁上貼着五顏六色的海報,塗着大塊兒的油彩、油漆和粉筆字,程溪溪一時半會兒都辨認不出是什麼。

姚月蒙領着程溪溪上樓。樓梯窄窄的,樓上四間臥室,她的房間是右手邊第一間。屋裡一床,一櫃,一桌,一燈,所有家具都十分陳舊,伴着某種搖搖欲墜的蒼涼感覺。地板上放着一隻攤開的小箱子和一堆東西。姚月蒙笑着說:「簡陋吧!我以前的房子租約暑假到期了,下學期就搬進學校家庭公寓了。暑假在這裡先湊合三個月,便宜。」

「你已經找到房子住了對吧?」姚月蒙繼續問。

「嗯,學校的愛多公寓。好像是四個人兩間屋的那種。」

「那就好。什麼時候入住?……這兒房子難找着呢。

你要是沒分到房子,我還得帶你找房子去。明天我帶你和殷晴去辦社會安全號,帶你們去學校逛逛!……殷晴就是另外那姑娘,地上東西都是她的。得了我看你困得都不行了,你先睡覺吧!哎等會兒,你箱子還在車裡……」

姚月蒙說話聲音很明亮很利索,沒等程溪溪反應就把所有該說的都說了。

倆姑娘後來顧念着搖搖晃晃呻吟抖動着的木樓梯,終於還是沒有膽量把那兩尊巨型箱子搬上二樓,而是塞進樓梯後的某個角落。師姐很善解人意地讓程溪溪上床睡覺:「晚上人多咱還不知道怎麼睡呢,趁現在沒人,你先睡着。我出門辦點兒事,晚飯時候回來。」

程溪溪裡邊的衣服沒脫,直接栽倒床上。

睡吧姑娘,別撐着了,都困得不行了!

暖暖的陽光隔着窗子射進來,照在女孩兒的臉上。空氣中瀰漫着陌生的晦暗氣味。

昏昏沉沉之間,她夢見飛機上那奮力大哭的男娃忽然不哭了。她一回頭,那男娃的臉瞬間扭曲幻化成了她的小表弟,笑嘻嘻地說,溪溪姐,我也來美國了,跟你一起啊!她打了一個激靈,又感覺自己原來坐在宿舍的床鋪上,她的本科班班主任,拿着一打兒文件氣哼哼地跑到宿舍問她,程溪溪,你的論文呢,你的論文還沒過呢,你怎麼明天就要出國了呢?她又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一個人在筆直筆直的高速公路旁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狼狽不堪地走着。路兩旁是漫無邊際的野草,乾枯成毫無水分的金黃色的野草沒過了她的膝蓋……

她筋疲力盡的時候,一輛車衝過來,車窗上映出一張臉。好眼熟,好像是,好像是……胤旭初?

許久,程溪溪緩緩地醒過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還是中國時間,她將手錶往後撥了十五個小時,原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窗外依舊陽光燦爛,空氣中都翻滾着層層熱浪。

夢做太多了,頭有點兒昏昏沉沉。她脫掉夾克衫,只穿了短T恤,打開門走出房間。除卻自己腳下發出的負隅頑抗一般的噪音,房子裡貌似非常安靜。程溪溪來到樓下,在狹小的客廳里站定。

這棟房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個孤魂遊蕩,野鬼飄零的老舊木屋。程姑娘之前以為這樣的房子只可能被好萊塢用作電影道具,卻不曾想到藝術果然都是取材於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

客廳牆壁給漆成浪漫的海藍色,擺了一隻長條布藝沙發,布藝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右手邊兒的角落有一隻單人沙發,後邊是個壁爐。壁爐早已棄用,只看見上面貼滿了招貼畫、照片、明信片和便簽紙。

事實上整個兒四周牆壁都貼滿了東西,還有粉筆寫得密密麻麻的英文句子,有些是她認識的詞,有些乾脆不認識。左手邊兒小柜子上有一台布滿灰塵的舊音響,音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枚。音箱上邊兒掛了一面國旗,看不出來是哪個國家,但是國旗上印的那個著名的人頭她認識,切?格瓦拉,古巴革命家,相當標緻的一個男人。

程溪溪忽然注意到長沙發後邊還有一隻大魚缸。姑娘凝視了半晌,終於確認魚缸里的兩條魚竟然TMD是會動的活物!嘖嘖,看來這房子沒廢掉,不是鬼屋,的確是有人住的。

客廳連着廚房,她探頭進去看了一眼,廚房灶台上堆了一堆吃的包裝盒和用過的餐具。冰箱是很熟悉的白色款上下倆門,國內九十年代的普通家庭一般也用這樣兒的冰箱。冰箱上貼了一張A4紙,她定睛一看,原來寫的是值日表。值日表上名字五六個,這房子裡貌似還塞了不少人吶。

正探頭探腦尋麼着,程溪溪忽然聽到大門吱呀一響。師姐可回來了,她趕緊走出去,抬眼一看。

迎面進來的是一個光頭的白人男生。

男孩兒看到程溪溪也是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上翹:「你是月蒙的朋友吧?」

聲音友好而爽朗,程溪溪趕緊點頭,是啊。

「哦,我聽她說了你們要來。很高興見到你!我叫Jack。」男孩一步跨過來靠近她,伸出雙手,右手在上摟後頸,左手在下扶後腰,抱了程溪溪。

這個擁抱貼得不緊,只是打個招呼表示親熱。美國人不論男女見面都是這樣發騷擁抱的吧?程溪溪雖然初來乍到,但是美國電影和肥皂劇以前在國內看過不少,咱不能扭扭捏捏地露怯吶~~~

Jack繼續說着話,有一搭無一搭地介紹這個房子,房子裡的人,介紹自己在這房子裡住了挺久。她講話比較快,當然全部是英文。程溪溪能聽懂個大概,但是很配合地微笑着頻頻點頭,不懂也得暫時先裝懂,觀察形勢再圖後計。

其實對方說什麼並不重要,程溪溪發現自己的心思很快被這人本身獨特的氣質所吸引。

Jack個子跟她一般高,頭髮剃得非常之短,幾乎只剩下一層青色的發茬兒,遠看就是一襲光頭。但是他挺好看的,程溪溪真心地想。這男孩兒的眉毛濃黑入鬢,眼睛大如黑棗,黝黑明亮,戴個金絲眼鏡。臉龐白皙細緻,下巴勾勒出很漂亮的稜角,唇線豐潤,唇色粉白。穿着一身黑,黑色的T恤裹着上半身,洗得已經掉色的黑牛仔褲松松垮垮地掛在胯上,褲兜那裡還墜着個金屬鏈子。

男孩兒一面說話,一面把右手抽出來比劃着。手臂很白,手指細長如蔥管一般。

程溪溪笑着聽他聊着,不時應和幾句,心中越來越有種奇怪的感覺。女人的直覺大多很敏感,而程溪溪的第六感此時在不斷抓撓着自己的心臟內壁。

這個人,他,是「他」麼?還是……「她」?

暈了……

第3章

午夜狂響

程溪溪又重新打量了眼前的Jack,試圖從對方身材的起伏分辨出蛛絲馬跡。可惜Jack的T恤非常寬鬆,松到讓程溪溪感到怨念。她實在無法目測出對方胸部的尺寸,又不好意思直接伸爪子上去測量罩杯。

再說這年頭罩杯都不準的,男的擠一擠也能擠出個B

cup。

她目光暗自往下溜躂,覺得Jack不算很瘦。他的胯和大腿……還是相當圓潤豐滿的。說話的聲音既不過分粗糙也不柔細,是某種低沉溫和的聲線。

一直到Jack跟她聊了一會兒走掉了,程溪溪腦子裡仍然興趣盎然地琢磨着對方的性別問題。她想起Jack說他是這兒二年級的學生,主修生物系;說他有個女朋友也在這兒——他說的是girl

friend,這個小學水平的英文單詞程溪溪絕對沒聽錯;說他很喜歡這棟房子,有一種精神上的留戀,客廳牆壁的藍色都是他選的顏色刷的油漆;說他自己平時在朋友之間叫Jack,其實本名是Alison,如果他爸媽來了,大家就得稱呼他Alison。

程溪溪憑藉女孩子的直覺,心中已經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Jack是個「她」,是個姑娘,那種有女朋友的女孩。呵呵,她明白了。所以爸媽給她起的名字是Alison,而她自稱Jack。

程姑娘馬上就想到,靠!難怪她見面就狼抱我,光天化日之下老娘就被占便宜了啊!這是不是自己的處女百合抱啊?!

但是女孩子的手和身體是軟的,那瞬間的觸感就和男人不一樣,即使這個人將自己打扮得很有稜角,帥氣逼人。

門外傳來嘈雜的說話聲,由遠而近。門吱呀一開,姚月蒙回來了,後邊兒還跟個女孩。不用說,那一定是另一位借宿的新生殷晴殷小姑娘。

三個姑娘上樓收拾東西。殷晴是個西北姑娘,當地大學畢業後來這裡念傳媒的,個子也不高,中等身材,大臉盤,俏麗相貌,齊耳短髮。她比程溪溪這夥人早來了兩天,也被胤旭初分配給姚月蒙負責接待。程溪溪馬上發現殷姑娘比姚師姐還能說,小嘴巴巴地說個不停,聲音清脆洪亮。

殷姑娘在房間裡收拾一地的東西,將洗漱用品和一些東西擺在柜子上。又去洗手間轉了一圈兒,回來告訴程溪溪洗手間極其不乾淨,而且男女共用,你可別把自己個人私密用品放裡邊兒哦!這姑娘隨即又開始琢磨,咱仨今晚上怎麼睡?倆人還能湊合在單人床上擠擠,事實上前兩個晚上某兩位姑娘在小床上摩肩接踵地就已經擠得很是難受。殷晴開始用腳丈量地面準備打地鋪,轉眼間又開始抱怨地板不是一般地髒,一指厚的浮灰,而且一翻身就咯吱咯吱,如同老房要塌。

程溪溪趁她嘮叨的功夫,跟姚月蒙說,我剛才看見Jack回來了,她也住這裡是吧?姚師姐說是啊,就樓梯左手那間屋。

程溪溪又小聲問:「Jack……呃,到底是男的女的?」

師姐笑了,眨眨眼睛小聲說道:「女的。你看出來啦?」她緊跟着補了一句:「她人挺好的。」

一聽Jack這名字,殷姑娘從行李堆里鑽出來加入了談話內容,眼神透着興奮:「你也看見Jack啦?Wow~~~特像個男的吧?剛來的時候我完全沒看出她是女生,還說這男生挺帥的啊,挺挺白的……美國的同性戀真多呢,隨隨便便隔壁房間就住着一位。這女生竟然還剃個光頭!我昨天還在學校里看見她呢!」

仨姑娘說說笑笑結伴出去吃飯。姚月蒙領着她們到街拐角的快餐店解決了晚飯。程溪溪在美利堅大陸上的第一頓飯就這麼吃掉了,吃的是一坨粘粘乎乎的漢堡,幾小塊炸雞肉和師姐分給她的半盤生菜沙拉。小快餐店裡挺熱鬧的,鄰座一群學生模樣的顧客高分貝高頻率火熱地聊着。

殷姑娘目光頻頻漂向鄰座,出門後說她觀察到那個白人男生腳踝上的紋身,黑色花紋透露着剽悍的個性,中間簇擁着一個賊傻賊傻的漢字——勇!

那男生身邊摟着個胖乎乎的白女孩兒,穿着吊帶裝,細弱的肩帶都被勒進了肉里,白花花的肥嫩後背上也很配合地紋上了一個賊二賊二的漢字——純!

三個姑娘一路捧腹狂笑不止。

——

那天晚上睡覺很成問題。後來姚月蒙從樓下翻出來一張大號塑料布墊在地上,程溪溪捐獻了自己的被子當作褥子,沒有枕頭就拿衣服疊着當枕頭,殷晴和程溪溪就這麼睡地鋪了。倆人蓋了殷晴的被子,反正天兒挺熱,睡地上也不冷。

其實房間真的很小,打地鋪都十分勉強。程溪溪習慣性地不想貼得別人很近,但是一翻身腦門子差點就磕到桌子腿兒,一伸腳立時就戳到了柜子。嗷~~~腳趾頭戳得生疼,只能憋憋屈屈地縮回去跟殷晴貼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