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看,向右轉 - 第3章

明月璫

  謝珊珊在鼓掌的同時,將手機拿出來點了點,遞給俞又暖,「又暖,你看,你當初跳舞的視頻我還保留着呢,太經典了。」

  俞又暖接過來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裡面那個穿着黑色西服套裝跳着極為挑、逗的舞蹈的人會是自己。但不可否認,這舞跳得太美了,不是火辣,而是一種踏着節律的禁忌的誘惑,像吸血鬼女王的夜宴。

  俞又暖看着視頻,開始愣神,面對自己過去的視頻,她居然一點兒熟悉感都沒有,視頻里的人她只覺得陌生,陌生得可怕。

  良久後俞又暖不經意地抬頭,就看見了向穎的加冕儀式。

  穿着黑色斗篷,不露真面的國王正在為向穎戴上璀璨的皇冠和敬獻王之權杖。

  俞又暖的眼前突然閃出一組畫面,好像坐在那個紅絲絨寶座上的人換成了自己,然後關兆辰走了過去,他們忘情地熱吻,關兆辰的吻一路膜拜到了她裸、露的肚臍上,俞又暖看見寶座上的自己轉過了頭,斜向上方的包間看去,那裡只坐了一個人,她的丈夫——左問。

  俞又暖手中的手機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她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她看着謝珊珊驚慌的臉,緩緩地倒了下去,只來得及說出「左問」兩個字。

  絲毫沒有出乎俞又暖的意料,她是在醫院醒過來的,熟悉的裝飾說明這是暖仁醫院,俞又暖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卻沒看到左問的身影,空蕩蕩的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俞又暖側過身子,整個人蜷縮了起來,就像在羊水裡的嬰兒一般。她的眼角緩緩地淌着淚,她沒想到會在記憶里看到那種畫面,也不知道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臆想,可是俞又暖沒來由就覺得害怕,她害怕那些都是真的,那對她和左問的婚姻,絕對是一種毀滅性的破壞。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讓俞又暖往被子裡躲了躲,頭埋得更深。有人走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暖。」

  俞又暖沒有動。

  左問用手將俞又暖從令人窒息的羽絨枕里拯救了出來,「沒事了。」

  不知為何,左問平靜的聲音撫平了俞又暖的隱痛,她的臉頰貼在枕頭上,淚眼朦朧地看着左問,眼角還在淌着淚水,不過這一次的淚水是那種喊着「快來關心我安慰我」的淚水。

  俞又暖的眼睛非常漂亮,是大大的杏仁眼,被淚水清洗後,就像夜色里倒映着繁星的湖泊,閃着銀白色的水光。

  左問良久後才低嘆一聲,坐在了床沿上,低頭看着俞又暖,不說話。

  俞又暖多想左問能摸摸她的頭髮,用他的聲音溫暖她。

  俞又暖沒有多想,抬起頭,挪了挪身子,將頭擱在了左問的腿上,並在他的大腿窩裡蹭了蹭眼淚。

  俞又暖沒說話,生怕左問問自己為何會突然暈倒。左問好像讀出了她的心聲,居然一句話也沒問。

  最後還是俞又暖自己抹去了眼淚,「醫生怎麼說?」

  「他說沒有大礙,你只是一時受到了刺激。」左問道。

  實際上,俞又暖暈倒的過程,謝珊珊已經巨細無遺地告訴了左問,以左問自己公司的風光,還有俞氏的風光,本城很多人都願意在各種場合向他示好,即使他不問,謝珊珊也不會隱瞞。

  俞又暖聽了,身體僵了僵。

  「李院長說,你只要堅持訓練,將來若是想跳舞,也不是不可能的。人總是在創造奇蹟。」左問道。

  俞又暖聽了之後鬆了一口大氣,還好左問誤以為她是為了不能跳舞而受刺激的。

  俞又暖抬頭看了看屋子裡的鐘,「你今晚要走嗎?」

  楚楚可憐的表情,天真信任的眼神,連石頭都能軟化了,可是在左問這裡,只換得了一個「嗯」字。

  俞又暖滿臉的失落,遮掩也遮掩不住。「那你快走吧,已經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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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  第二天俞又暖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坐在窗台上,失神地看着窗外的綠色,她曾經瘋狂地想回憶起過去,還聯繫過催眠師,但是都徒勞無功,而如今,俞又暖突然就害怕打開過去的那扇窗戶了。

  左問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身着墨色及膝裙的俞又暖,一臉茫然地抬頭望着窗外,已經失去了威力的淡金色陽光灑在她的頭髮上,像一幅珍貴的三、四十年代的黑白照片。

  無可否認,俞又暖的確美得令人驚嘆,而且是現代人中少有的麗質天生。

  俞又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後回過頭去,「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俞又暖臉上帶着驚奇,左先生準點兒下班可是很少見的事。

  左問在門邊打量了俞又暖一番才道:「我來接你回家。」

  「回家?!」俞又暖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自己主治醫生的習慣她都摸透了,每回進來都要建議她留院觀察三天,誰讓她矜貴呢,李院長一點兒也不敢拿她的腦子冒險。

  「嗯。」左問走上前,開始動手替俞又暖收拾東西。

  「這次不用觀察三天嗎?」俞又暖從窗台上站起來,有些不解地小聲道。

  左問看着俞又暖臉上礙眼的黑眼圈反問:「你想留在醫院?」

  俞又暖趕緊搖頭。

  左問看見俞又暖這個動作就想皺眉,她難道就不能別加重她那脆弱的腦袋的負擔嗎?

  俞又暖跟在左問的身後走出病房,她覺得自己的步伐輕盈得幾乎可以飛起來了。

  左問回過頭看了一眼俞又暖。

  俞又暖可愛地聳了聳肩膀,下意識就想開口抱怨左問步伐太大,不等自己,不過不到一秒種,俞又暖就改變了主意,她快步跑上前,抱住左問的手臂,側臉期盼地看着他道:「你今天也回俞園住嗎?」

  左問將手臂從俞又暖的懷裡拿出來,並謹慎地沒有碰到任何不該碰的地方,然後走向車尾將俞又暖的行李放好。

  「上車。」左問沒有替俞又暖打開車門,而是自顧自地坐進了駕駛室。

  俞大小姐也沒敢指責左問沒有紳士風度,乖乖地坐到了副駕位置上,耍了個小心機,仿佛忘記了系安全帶。不過左先生毫無情趣,絕沒有彎腰替俞又暖系安全帶的意思。只是在提示音響起後,才以他慣有的冷淡的聲音道:「系好安全帶。」

  俞又暖鼓了鼓雙頰,不情不願地繫上安全帶。

  用過晚飯,左問就進了書房,俞又暖眼巴巴地坐在外面,豎着耳朵聽書房的動靜,左問剛出來,她就站起了身。

  「有事?」左問用眼神問着俞又暖。

  俞又暖有些緊張地將手背到了身後交握,「我們能不能談談?」

  左問揉了揉眉心,點了點頭。

  俞又暖深吸了一口氣,才在左問的對面坐下,「我們……」俞又暖頓了頓,在看到左問因為不耐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後,一鼓作氣地道:「以前,我們兩人的婚姻是不是存在很大的問題?」

  對這個問題,左問沒什麼反應,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向俞又暖,沒有開口的意思。

  「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嗎?」俞又暖追問道,她已經緊張得將交握的雙手支撐在膝蓋上給自己力量了。

  左問還是沒說話。

  俞又暖心裡暗自抱怨左問的「沉默是金」。

  俞又暖低下頭,「以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說完之後,俞又暖就抬起了頭,凝視着左問,「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做一對正常的夫妻?」

  俞又暖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像等着判刑的囚徒一般期盼地看着左問這個大法官。

  而此時左問的腦海里只重複着一句話。

  「左問,你不過就是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狗,給你一點兒甜頭,你就以為我愛上你了?」

  記憶中俞又暖的笑聲尖酸而刻薄,表情刻薄而尖酸。給一顆甜棗,再殘忍地舉起大棒的遊戲,曾經的俞又暖玩過很多次,而且樂此不疲,一直到她不再有興趣玩這種遊戲。

  也許現在的俞又暖是真心的,但若是將來她恢復了記憶呢?或者她甚至不用恢復記憶。本性難移,即使是失憶,左問在俞又暖的身上也能看到昔日俞大小姐的影子。

  「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能做的,就是放手。」左問看着俞又暖道。

  俞又暖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腦海里的畫面一定是真實存在過的。

  第二天,俞又暖剛運動完走進客廳,就聽見了電話響,慧姐接起來,不知對方說了什麼,她回答道:「好的,先生。」

  慧姐回過頭就看見了俞又暖,「小姐,先生說他今天不回來了,這幾天比較忙,所以住在公寓那邊。」

  俞又暖點了點頭。

  「又暖,我先走了。」收拾好東西的林天磊走到俞又暖面前跟她道別,他是俞又暖的復健師,沒有他,俞又暖如今也不可能恢復成現在這樣看不出曾經受過重傷的樣子。

  「Aaron。」俞又暖留下林天磊道:「喝杯茶再走吧。」

  林天磊本來已經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雖然他陪俞又暖復健了這麼多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邀請自己留下來。儘管這位富家小姐失憶了,但是名媛那種不易親近的氣場可是一點兒也沒失去的。

  林天磊在俞又暖的對面坐了下去。

  「Aaron,你結婚了嗎?」俞又暖為林天磊倒了一杯茶。

  林天磊吃驚地看着俞又暖,他不得不承認這位俞大小姐生得十分漂亮,比平均水準至少高了一個數量級,當她專注的看着你的時候,你的心很難不跳得如擂鼓。但是他並沒有想高攀的打算。

  「結了婚了,女兒都七歲了。」林天磊道。

  俞又暖偏了偏頭,她的脖子非常漂亮,悠長得十分優雅,林天磊不自覺地撇開了眼。

  「那如果,我只是假設哦。」俞又暖故作輕鬆地道:「如果你的妻子背叛了你,最後真心實意地回來求你原諒,你會原諒她嗎?」

  俞又暖實在找不到男性朋友可以問這種問題,她總不能去問家中的司機和園丁吧?

  林天磊完全沒料到俞又暖會這樣從天外來上一筆,他愣了愣,還是回答了俞又暖的問題,「應該不會吧。」

  不過當林天磊看見俞又暖在聽到他的答案後明顯失落的眼神,又忍不住寬慰道:「其實也說不清楚,畢竟是沒發生的事情。而且我和我妻子之間還有個女兒,所以如果她是真心悔改,說不定我也會原諒她的。」

  「為了女兒嗎?」俞又暖像是發問,又像是在問自己。

  送走林天磊之後,俞又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和左問結婚已經十年了,她二十歲大學還沒畢業就嫁給了他,到現在居然還沒有孩子,真是可惜。

  俞又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如果能生出一個長得像左問那樣嚴肅的寶寶,一定萌翻了。

  「有孩子就可能被原諒?」俞又暖自言自語地偏着頭用手撐着下巴,她在腦子裡將計劃想了一遍,然後拿出手機給家裡的司機老王打了個電話,要到了左問公寓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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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  賓利駛到一個八、九十年代建的小區門口時停下,俞又暖不得不再次跟老王確認,「左問住在這兒?」

  老王道:「就是這兒,小姐,我給先生送過材料,就在三十四棟二單元的五樓A座。」

  俞又暖下了車。晚上起了涼風,俞又暖抱着手臂打量了一下這個老得可以被考古發掘的小區,剛才過來的時候路過一個小廣場,裡面的廣場舞跳得熱火朝天,基本可以肯定都是這片小區的老太太。

  小區的樓簡直沒有外牆可言,還是水泥的本色,窗戶也不是落地窗或者飄窗,是傳統的鑲着藍色或者茶色玻璃的推拉窗。

  這個小區甚至連門衛也幾乎等於沒有,守門的是一個老頭子,一點兒也不在乎進進出出的人是不是小區的住戶,他只管收進出車輛的停車費。

  而小區門口是一排流動小攤販,空氣里不時飄來烤肉串兒的味道,還有在燈光下賣襪子的小攤,十塊錢三雙,以及旁邊小檯燈下正低着頭給手機貼膜的小販。

  總是,是一個充滿了濃濃生活氣息的小區,俞又暖實在不明白左問怎麼會選擇住在這種髒、亂、差、吵的地方。

  俞又暖向小區的阿姨打聽了一下三十四棟在哪裡,那阿姨看了她好多眼,給她指了路之後,阿姨旁邊的高中生女兒就低聲道:「媽,她裙子好好看哦。」

  「她個子高,穿這種長裙顯氣質,你就算了。」做媽媽的道。

  「她那件襯衣也好看,今年就流行這種半透明的蕾絲襯衣,有復古風,我在微博上看過,應該不便宜。」高中女生繼續點評。

  「人家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你安心讀你的書吧。」媽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