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2章

一度君華

  韓續給她倒水:「以後,你就好好跟着王爺,這裡不會有人打你。」

  她大眼睛一閃一閃,眼看又要流淚:「周……說,會送我回家去。」

  韓續微怔,然後笑:「你聽懂我在說什麼嗎?他是大燕國的巽王慕容厲!任你哪家小姐,跟着他還能委屈了你?」

  她微微咬牙,顫顫兢兢地堅持:「我……我想回家去……」

  韓續還要再說話,突然看見她目光哆嗦地盯着自己背後,頓時汗毛都豎了起來。二話不說,轉身就跪:「王爺!」

  慕容厲剛剛下馬回營,手裡還拿着馬鞭。二話不說,一鞭子打他背上。韓續悶哼一聲,身子一晃,又跪好。慕容厲問:「這是你該來的地方?」

  韓續只覺得背上火辣辣地痛,低頭道:「末將有罪,末將認罰!」

  慕容厲喝道:「滾!」

  他起身出去,聽見慕容厲冰冷地說:「這裡沒有人會留你,出了伊廬山,就送你回家。」

  香香早已抖成了一團,盯着他沾血的鞭子,說不出一句話。

  慕容厲總在黑暗中親近她,他的手上帶着厚繭,是常年拉弓練武所致。每當燭火熄滅的時候,這雙手總是會在她每一寸肌膚上游離。

  開始他折騰得狠了,她就慘叫。他不耐煩了,伸手去扯她的舌頭。指甲將嘴裡劃出了血,她就不敢叫了,再如何都只是忍着。

  慕容厲總是喊一個名字——藍釉。身下的人啜泣顫抖,他死死握住她的肩頭,只是輕聲喊:「藍釉……」

  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會略略有些溫柔,親吻她的唇瓣或者額頭。

  ☆、第2章

退婚

  第二章:退婚

  韓續沒想到香香會來找他,她站在他的營帳外,遠遠停住腳步,怯怯地說:「我想洗頭。」

  韓續很理解她不敢跟慕容厲提,他說:「你好好侍候王爺,我帶你去洗頭。」她微微咬唇,韓續開解:「他是大燕國的王爺,位高權重。跟着他,你、你的親族,都會沾光。」

  香香雙手握着黑袍袖角,像個正在被大孩子欺負的小孩子:「他……他說會送我回去,我不想……」

  韓續沉了臉,見她眸中恐懼之色更濃了,才說:「不要不識抬舉,你是跟過他的人,就算放你回去,你還敢嫁給別人?」

  香香連連後退,再不敢多說,轉身跑回了慕容厲的營帳。

  夜間,伊廬山電閃雷鳴。

  香香一直沒有睡着,身邊的慕容厲沒有碰她,右手卻一直握着刀。她一動也不敢動,驚雷從天邊滾滾而來,在耳畔炸響。她蜷縮了身子,一直注意他枕下的刀。及至半夜,一支弩箭挾雷霆之勢穿透帳帷。

  慕容厲手中刀飛出去,遠遠聽到一聲慘呼。

  外面喊殺聲響起,他起身,從破口處出去,撿刀殺敵。香香裹緊黑袍,風雨從破口處澆灌進來,她探頭出去,只見男人們殺成一團。

  雨水落在地上,匯成彎彎曲曲的紅色。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裡突然有個大膽的念頭——跑吧?

  回家去。

  雨水把頭髮粘在一起,她赤着腳,轉身沒跑出幾步,滑倒在地。一個屠何人衝過來,舉刀就砍。刀上揚起的血點已經濺到她臉上,揮刀的力道卻停止了。她愣愣地看着那個人,那個人一雙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她。

  許久之後,沖她一點頭,有什麼東西落下來。她下意識伸手接住,正是那個人的頭。

  那眼睛還盯着她,脖子下的血還溫熱,筋肉還在收縮顫抖。她捧着那顆頭,就見慕容厲站在面前。

  黑袍沾水,緊緊地貼在健碩的身體上。他提刀而立,半面浴血,死神一樣。

  香香身上沒有半分力氣,捧不住那顆頭。人頭砸在她身上又落地,滾出老遠。她嘴唇微張,想大聲喊,卻沒有聲音。他會殺了我嗎?

  然而他沒有,過了許久,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燕軍已經將前來偷襲的屠何人殺了個七零八落。慕容厲的聲音穿過風雨,非常清晰:「天黑路險,停止追擊。」

  周卓和封平都帶人退回來,慕容厲換了營帳。對還在地上的香香說:「我把腿給你打折,你是不是就能自己走進去了?」

  香香掙扎着站起身來,衣袍全部濕透,現出衣下的玲瓏曲線,路過的士兵瞟了一眼,不敢再看。

  慕容厲正擦着自己的刀,他很愛護自己的兵器。香香濕漉漉地站了一陣,終於小聲說:「我……」

  話未出口,慕容厲冷喝:「閉嘴!」

  我冷……她攏着衣袍,濕漉漉地坐在營帳一角,再不敢說話。等到慕容厲擦完刀,發現她縮成一團坐在角落裡,睡着了。

  他將人拖起來,猛然丟床上,觸到她濕漉漉的頭髮,心煩,以前打仗也帶過藍釉,哪有這麼麻煩!

  天亮之後,有士兵進來,搜了慕容厲的衣服準備去洗。香香換了另一件袍子,應該也是慕容厲的。但上次慕容厲也沒說,她就大着膽子穿子。

  看着正在收衣服的士兵,她小聲問:「我……我也能洗衣服……我去洗,好嗎?」

  士兵對她還是比較客氣:「不太好,這些是我們……」正要拒絕,身後韓續過來,說:「給她。」

  香香將慕容厲和自己的衣服抱出來,韓續走在前面,帶她去白狼河。

  她找了塊合適的地方開始洗衣服,韓續站在她身後。女人洗衣服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他別過臉:「你家在哪裡?」

  她微微一頓,滿懷希望地答:「令支,遼西令支。」

  韓續點頭,終於想起:「叫什麼?」

  香香遲疑着道:「香香。」

  韓續起身:「別企圖跑,令支離這兒幾百里路,你能走回去?下不了山就要餵狼。」

  她一下一下地捶打衣服,過了很久才小聲問:「你們……會送我回去,對不對?」

  韓續嘆氣:「如果他真不要你,就送你回去。」

  慕容厲的衣服有幾處破口,營中有針線包,但是這些武人,但凡衣服能穿,哪個又願意動針線。慕容厲不講究,也只是因為身處伊廬山,採買不便罷了。

  香香找到針線包,穿針引線,為他把衣服的破口都補好。外面士兵每天都在算着回朝的日子,她也在算。大軍要回晉陽城,會路過令支吧?

  到班師那一天,她不會騎馬。沒人敢帶她,慕容厲將她放在自己馬上,馬跑得飛快,她緊緊抓着他的衣服,瞥見他的臉色,又改去抓住馬的鬃毛。

  大軍真的路過令支,進城的時候,香香臉上有難掩的喜色。慕容厲問:「哪條街?」

  「城北南巷郭家豆腐坊。」她的聲音跟蚊子一樣,慕容厲直接打馬南巷。她突然反應過來,近乎哀求地扯着他的袖子:「幫……幫我買件衣服好嗎?」腳踝微涼,天啊,她也沒有穿鞋子!

  慕容厲打馬,塵土飛揚,直接停在郭家豆腐坊。大軍入城本就是萬民爭相圍觀,何況是巽王獨自前來?

  南巷圍滿了人,慕容厲抬手將她從馬上丟在地上。人群默然無聲,他從懷裡掏出一包銀子,丟在她面前。然後調轉馬頭,揚鞭打馬,離開。

  香香手和腿被擦傷,長袍底下什麼也沒穿,這樣一摔,在塵埃中露出纖巧的腳和光滑的小腿。她爬起來,站在各式各樣的目光中央。

  「是老郭家的女兒,」有人說,「怎麼這樣回來了?」

  「這還不懂,遇到亂軍了唄。」這樣兵荒馬亂的年月,一個女孩遇到亂軍代表什麼,大家都懂。

  有人不懷好意地過來扶她:「喲,是香香妹子啊!」手在她胳膊上摸了一把,又要去撩她及衣袍的下擺,「來,哥哥看看摔傷了沒有!」

  香香推開他,捂着臉,像是被脫光衣服丟在眾人面前。淚水一直流,就是沒有聲音。

  郭家人從豆腐坊里出來,先是母親郭陳氏,她三兩步跑過來:「香香!」

  香香抱住她,撕心裂肺:「娘——娘——」

  郭陳氏一把抱住她:「真是香香,我的兒!」

  她爹郭田跟在身後,伸手抱住香香和郭陳氏,老淚縱橫:「不哭了不哭了,回來就好。先回家去。」

  一家人準備回家,有人笑着高聲喊:「豆腐郭,地上還有野男人送給你女兒的銀子,好大一包呢。」

  香香面色慘白,郭田看了一眼,說:「我們不要別人的銀子,」他牽起女兒和妻子,「沒事了,我們回家去。」

  香香用力點頭,淚珠兒一串一串,沾了衣袖。郭陳氏拿手帕替她擦:「我兒不哭,你不見了的這些日子,爹和娘都急瘋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你好好的回來,爹娘就高興。」

  郭田去關店門,衣服也沒換,轉身就一手牽着妻子,一手牽着女兒往家裡走。

  「沒事了沒事了。」他一路走一路念叨。

  香香也緊緊握着爹娘的手,是的,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回到家了。

  香香兒是令支縣有名的美人,這一帶人稱豆腐西施。打小定了一門親事,對方叫於慶,是個年輕端正的後生。於家初時家道不錯,挑來選去,覺得老郭人正直,夫人郭陳氏品貌又好,女兒肯定不錯。

  於是幾經商量,跟郭家定下這門親事。香香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於家也高興。奈何就在這一天,馬匪殺進來。於家與周圍的富戶被搶了個乾乾淨淨,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

  於老爺子氣得病倒了,於家也就一落千丈。

  不少媒人上門,都勸郭田重新再給香香兒找個好人家。郭田仗義,想着都說好的事兒,如何說變就變?何況於慶對香香兒是真不錯,每每有空就上門幫襯。故而一直拒絕。

  兩個半月前,馬匪嘗了甜頭,去而復返。郭田想着自己家裡也沒什麼錢,就沒逃。哪曉得馬匪搶了他如花似玉的一個女兒。郭田報官、找人,城裡城外幾乎跑斷了腿。

  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了,只是這名聲……

  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男人那樣送回來……

  他當然痛心難過,但是無論如何,只要香香兒回來,其他的就都不要緊了。

  他安慰了香香兒一陣,讓妻子好好照看,又讓香香兒的弟弟郭陽去找大夫給姐姐看看。香香的姐姐已經出嫁,這些天也在幫着找,姐夫時不時還過來照看。只是一時也沒人手去送消息了。

  他自己去了趟於家,剛一進門,於家老太太就迎上來:「喲,是郭老爺子,郭老爺子進來坐。」

  郭田心裡一怔,暗道這於老太太平日都是一口一個親家公,今天突然改口……是有什麼別的意思?

  他在堂屋坐下,於家雖然落魄了,但畢竟曾是富戶。破船三千釘,堂屋還是十分氣派的。郭田坐定之後才問:「於慶賢侄不在?」

  於老太太殷勤地上了茶,說:「慶兒出去了。郭老爺子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郭田試探地着開口:「今兒個,香香兒找回來了。」

  於老太太頓時就笑得十分勉強了:「啊,恭喜郭老爺子。這人丟了好一陣,總算是找到了。大家也都放心了。」

  郭田見她一臉假笑,也就心知肚明。他沉吟道:「原本我兒與於家定下親事……」

  於家老太太多精明的人,生怕他繼續說下去,忙截住話頭:「郭老爺子,咱們鄉里鄉親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香香是個好孩子我知道,可我於家世代清白……」

  郭田沉下臉,站起身,昂首道:「夠了!我今日來正是為了退掉這門親事!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以往是我郭田識人不明,但這份罪不能讓我家香香兒去受!」

  於老太太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郭老爺子不要生氣,來來,喝口茶。香香兒這孩子我也是喜歡得緊的。這不是……無奈嗎。」她命下來取來紙筆,當場立下退親書。郭田毫不遲疑地簽了字。

  離開於家時,突然大步走向屏風後面,正好逮着在後面偷聽的於慶。

  於慶漲紅了臉,尷尬非常。郭田嘆氣,終於軟了口氣:「賢侄,郭家的事,是福是禍,自有郭家人患難與共。叔不難為你,但是香香兒剛回來,退親這事兒……你看能不能過幾天再告訴她?平日她對你,怎麼着也稱得上不錯了吧?你能不能……到豆腐坊,跟她說幾句話,安慰兩句。過幾天等她好些了,我自會告訴她。」

  於慶張口結舌,對於這個自己一向巴結討好的未來泰山,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於老太太開口了:「郭大哥,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經退親,我兒再往豆腐坊跑,怕會惹人閒話……」

  郭田點頭,看了這對母子一眼,甩袖離開。

  ☆、第3章

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