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國度 - 第2章

一度君華

  反正他像模像樣地做了場法事,就在邱家堂屋裡坐了下來,大談邪祟對人類的危害性……呃不,應該說他是開始大講鬼故事!!

  秦菜不得不承認,這廝的鬼故事是講得真的好,那語氣聲調、那神情動作、那緊湊的劇情,如果配上音樂,他絕對可以申請主持午夜心跳之類的電台節目。

  幾個鬼故事講下來,連站在門口的秦菜都覺得背後有人、脖子上長頭、全身發冷。而這時候,白河就從他印着八卦圖案的布袋裡掏出幾張黃紙——我了個擦,他居然就這麼一臉高深莫測地開始兜售起所謂的鎮宅驅鬼符來。

  秦菜強忍住想一扁擔把他打跑的衝動,那邊還真有許多白痴肯掏腰包的。

  「白先生,您一張符居然要賣一百塊!!太坑了,少點吧?嘿嘿,您看咱鄰里鄰外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您說是吧?」有人低聲下氣地討價還價。

  「嫌貴呀,好說。」白河慢條斯理地從布袋裡又取了張符,「這個,只要一塊。」

  「哈哈哈哈,這個行,這個不錯!您也不早說,哈哈哈哈。」那人把一塊錢遞過去,眉開眼笑,「白先生,兩者沒有什麼區別吧?」

  白河指指左邊的符:「這個,值一百塊,能擋百分之一百的鬼。」

  「哦,原來是這樣。呵呵呵……額……」那人突然不笑了,「那我這張……」

  沒有人說話,那人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慘嚎:「艹,那我這張不會是只能擋百分之一的鬼吧?!」

  ……

  秦菜終於忍不住,嘀咕了一聲:「神棍!」

  按理她離得遠,眾人說話聲音又大,這一聲嘀咕白河是絕計聽不見的。但秦菜分明看見他轉過頭來,陰森森地沖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邱大爺末七後不久,就有人找上門來。

  來人身材高瘦,卻穿了一身舊時的藍色長衫,卷着雪白的袖子——正是白河。他把秦菜上下打量了一通:「你就是秦小妹?」

  他臉繃得緊,秦菜一個鄉下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面,頓時就往秦媽媽身後躲。秦媽媽趕緊擋在前面:「老白你有毛病撒,嚇個孩子作死啊。」

  秦菜是真有些怕,白河的臉繃得像棺材板一樣,一副要打人的樣子。她以為是上次邱大爺墳地的事,也就壯了膽子:「那墳本來就沒埋對嘛,關我什麼事!」

  白河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突然對秦媽媽露了個笑臉:「這孩子骨格清奇,質資不錯,反正秦老二也不讓她讀書了,不如跟着我學徒弟算了。」

  秦媽媽急了:「老白你胡說啥,她一個女娃娃家怎麼能跟着你學那種東西。」

  白河背着手將秦菜打量了一通,又咧着嘴笑了笑,轉身走了。

  而第二天,秦老二也不知道聽白河說了些啥,竟就將秦菜趕到他那兒學徒弟了。秦媽媽跟他又哭又鬧:「老白一個單身男人,你讓女兒跟他學徒弟,吃住一塊,就不怕別人閒話?」

  秦老二卻是吃了秤陀鐵了心,嫌秦媽媽哭得煩人,又打了一頓老婆:「我自己的女兒我不知道操心?臭婆娘給我閉嘴!」

  後來秦菜終於知道,其實白河說的話很簡單:「讓你家秦小妹跟我學徒弟,一個月我給一千兩百塊錢。」

  白河先生,年齡不詳,家世不詳。前幾年搬到鎮上,租了兩間房子,專門給人看地、算命、卜卦,偶爾還會給遺體化化妝,哪家遇到點疑難雜症也得去找他。反正他缺錢的時候,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不缺錢的時候就是空氣……打着燈籠你也別想找着。

  雖然難免有裝神弄鬼的嫌疑,但除此之外,他也沒做過啥奸-淫擄掠的事,是以在鎮上,風評還算不錯。

  只是,當秦菜真正拜倒在他的燈籠褲下之後,秦菜崩潰了。

  這個人真正總結下來,應該是這幾個字——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

  尼瑪能不能叛師啊……

  

☆、3

  第二章:白河先生

  白河要收秦菜為徒,秦菜萬不料他是打算來真的。

  白河租的房屋在鎮上,離家裡大約八里路,一大早,秦老二就催着她出門,日後就住在白河家裡。

  秦媽媽萬般不願意,仍是啼哭:「老頭子,白河來歷不明,又是個單身男人,你讓老四住到他家,還不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啊!」

  秦老二絲毫不為所動,其實他也沒辦法,白河的要求里就有這一條。他橫下心把秦菜趕出了家門。一千二百塊錢一個月,不是小數目,她一個丫頭片子,去哪裡掙呢?

  秦菜就這麼帶着幾件衣服住到了白河的出租屋裡。

  當天,白河便帶她進了內室。秦菜這才仔細打量他的住處。鎮上還沒有到寸土寸金的地步,房子寬敞,外面一間擺了許多香燭冥器,裡面左右兩間房,左邊是臥室,右邊空置。

  白河直接將她帶進了自己的臥室,秦菜就唬得面色發白——難道這騙子真的有什麼下流的企圖?

  她正尋思着用什麼東西自衛,卻發現白河的臥室裡間還有個小房間。外面幾個房間都不時可見灰塵,唯獨這個房間十分乾淨。

  秦菜一頭霧水。進到裡間,發現裡面安置一座神台,上面供着幾副畫像,其中一副畫的不是人,倒好像……好像三朵紅色的蘑菇。

  白河抽了三柱香,隨手一翻,三柱香奇異地點燃。秦菜大為驚奇,正要細看,白河卻把香遞給她:「跪下,磕頭上香。」

  拿人手短,白河實在是不想吐槽,索性乖乖地上了香。

  然後是拜三清、四方神仙,拜祖師張角。最後白河筆直地站在旁邊,神色嚴肅:「再磕頭,拜我。」

  秦菜不服:「我為什麼拜你?你做過什麼值得我磕頭的事?」

  白河沉默半晌:「我給了你一個月一千兩百塊錢的工資。」

  「……」尼瑪!秦菜深吸一口氣,好吧,看在錢的份上,磕頭就磕頭吧。不過這傢伙不會有什麼精神病吧?

  白河等她拜完才輕聲道:「正所謂投師如投胎,你既入我門下,在出師之前一切事宜都歸我掌管。你俗緣未斷,師父也不賜你名號。」他的目光看向神台後面的畫像,忽而又道,「這是吾門祖師。」

  秦菜實在是不想笑場,真的。但她還是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白河,你昏頭啦,拜三朵蘑菇……」

  白河嘴角抽搐:「閉嘴!這是紅菌老祖!不得無理。」

  秦菜跪在蒲團上,笑得東倒西歪:「什麼紅菌黑菌,這分明就是三朵蘑菇!」

  白河卻依舊嚴肅:「吾道之初,稱前三百年徒教師,後三百年師教徒。初入吾道的先輩們並不知如何悟道,見三菌生氣旺盛,乃拜其為師,日日奉而悟道。經三百年潛心修行,紅菌得悟天道,方才教化弟子。」

  他說得嚴肅,秦菜也收起笑意——不是相信,是怕挨揍。白河垂首肅立,卻十分恭敬:「紅菌得道之後,化為三清,即如今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

  秦菜目瞪口呆:「這三個神仙居然是三朵蘑菇?!」

  白河瞪眼:「紅菌老祖!」

  「好吧,」秦菜搖頭——這人是真的瘋了,「紅菌老祖就紅菌老祖吧。」

  看在一千兩百塊錢的份兒上……

  一番折騰之後,白河望定她,許久終於遞過去一個紅包,緩緩道:「日後你我便是師徒,你既入我門下,便要刻苦修行,戒貪、戒淫、戒嗔。我輩身入玄門,便是自領貧、夭、孤之命。為師是三者中的貧……」

  他話未落,被正在掂量紅包的秦菜打斷:「什麼平妖菇?」

  白河一板一眼地解釋:「貧,清貧。夭,少壽早亡。孤,克親克友。」

  「……」秦菜沉默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跳將起來,「我了個去!!坑爹呀這是!!我不要拜師了!」

  白河聲音出奇的冷靜:「不行。」

  秦菜怒髮衝冠:「現在是什麼社_會?你懂不懂什麼叫人身自由?憑什麼一定要讓我拜師?還是入這樣又窮又短命又倒霉的邪_教!!」

  雖然逆着光,但是秦菜清楚地看見白河唇角露了一絲笑意:「因為我一個月付了一千兩百塊錢。」

  「艹……」秦菜像個霜打的茄子,蔫了,許久之後她終於無力地揮了揮手,「算你狠。」

  拜師之後,白河用黃毛邊紙寫上秦菜生辰八字和一些奇怪的字符,在祖師爺像前焚燒。之後便另外給了秦菜點錢,隔壁房間裡只有一張鐵架床。秦菜又買了被褥、床單等,算是真的在這裡安置下來了。等她忙完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了,夏天天黑得晚,她正在門口擇菜準備煮飯,突然前面街道上秦老二騎着自行車越走越近。

  秦菜連菜都沒丟,握着半把豆芽就衝過去:「爸!」

  秦老二隻看了她一眼,連車都沒停:「嗯,家裡豬有點吐,我去叫劉大看看。」

  秦菜還來不及說話,他的自行車已經行過了她面前。秦菜只有對着揚起的塵土輕輕說了聲:「哦。」

  秦菜在家就是個勤快的丫頭,在白河家也閒不住,過來就把屋子裡內都收拾了一翻,又把桌椅和那些冥鈔冥器都擦了一番。就他和白河兩個活口,不用煮豬食、餵豬,秦菜倒還省了不少事兒。

  吃過晚飯,天漸漸黑了。秦菜突然有點想家,她在門口等了很久也沒看到秦老二,心知他可能在自己做飯的時候已經回家了。

  這個家離她只有八里路,她走的話四十多分鐘就可以到,可是她不能回去。如果她偷偷跑回去,白河反悔了,秦老二肯定會狠揍她一頓。

  六點多,以往這時候該是全家圍着桌子吃飯的時間,秦菜心裡空空落落的。見白河閉目養神,她把鍋里剩下的飯菜都熱了熱,裝在一個塑料盒子裡,悄悄出了門。

  往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里路,旁邊有片玉米地,地和公路中間有個防空洞。秦菜把塑料盒子放在洞口。洞裡面的陰影里坐了個女人,秦菜也不說話,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陣。

  她嘴裡零零碎碎也不知道念了些啥,不時又突兀地笑一聲。

  秦菜很久才起身,她知道這個女人叫黃小蓮,也知道她是怎麼瘋了的——黃小蓮發瘋的那一年,她也在人群之中。九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跟着起鬨。

  天色徹底暗下來,秦菜終於回了屋。

  白河坐在櫃檯裡面的藤椅上,左手執毛筆正替人寫着紙錢封面,眼睛卻在看她。秦菜放下飯盒,沒好氣:「看我幹啥?」

  白河也不生氣,只用毛筆桿敲了敲搪瓷的茶杯。秦菜沒辦法,只好又給他泡了茶。

  茶泡好了,他又埋頭寫字。他人品不咋的,偏生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鎮上的人有點什麼紅白喜事都喜歡找他寫對聯。他示意秦菜在櫃檯外面的凳子上坐下來,寫好一封紙錢才不緊不慢地問:「你如何知道邱家老太爺的墳會死五個人?」

  秦菜也給自己泡了杯茶,心裡也明白過來——還真是為了這事興師問罪的:「你管我。」

  白河神色嚴肅起來:「說。」

  秦菜也學他的模樣用杯蓋撫開茶葉浮梗:「作夢夢見的,你管得着嗎?」

  白河也並不驚訝,只是擱了筆,又喝了口茶才道:「講講你的夢。」

  秦菜便開始講她的夢,白河越聽神色越溫和,他似乎……挺高興的:「其實世界分陽陰兩面,兩界之間只隔薄薄一層。這兩個世界原本是平行的時空,也就是說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明白嗎?」

  秦菜搔頭:「這是……要改成科幻嗎?」

  白河不緊不慢,繼續道:「這兩個時空的人大多抵背而存在,陰面的時間比陽面快,所有的事都是陰面已經發生,然後陽面才會跟着發生。而有的人同陰面的自己中間這一層間隔比較薄,所以能敏銳地感應到一些將要發生的事。大多數人同陰面的自己隔得厚,而且精神凝聚程度不夠,漸漸地完全失去了這種能力。」

  秦菜總算有點明白了:「你是說,在我背後還有一個自己?」她往自己背後看了看,心裡也有點發毛。

  白河微笑:「其實邱家老太爺的墳地沒有問題,只是出殯時間和死亡時間犯沖,形成了梅花煞。花有五瓣,轉到一瓣死一個人。墳堆成圓形之後去了花瓣,轉不到也就不死人了。也就化解了煞氣。」

  秦菜撇嘴:「吹吧,你既然知道幹嘛不幫忙嗎?事後諸葛亮!」

  白河又拿起筆,蘸了墨接着寫字:「因為我燒了個龜殼,發現是吉凶莫問之象。先時我也曾有不解,後來方明白。」他抬頭看了秦菜一眼,似乎也不願多說,「有些事,時間久了你也會明白,不必急於一時。晚了,給祖師爺磕頭上香,睡吧。」

  秦菜也不想客氣:「那我真睡啦?」

  白河頭也沒抬:「嗯。」

  那一晚,秦菜沒睡踏實,總怕有人進來,更怕進來的不是人。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半點動靜沒有。一直到窗外天色發白,秦菜終於睡着了,夢見秦老二和秦媽媽來看她,笑着說接她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渣一會認真寫這個故事,感謝寶貝兒們幼苗時期的陪伴哈,也感謝wowow3am童鞋的霸王票哈,愛你們.=3=  關於三清的來處,民間傳說很多,有的記載是盤古一氣化三清.但是紅菌老祖這個傳說也是真的存在的,具體神馬情況相信只有問這三位了....= =  因為實情不可考,聽聽就算了,不必當真哈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