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 - 第2章

賊道三痴



「還真跑了,快追快追,跟着鐵爪鶻——」

那姓薛的弟子向徐志一抱拳,領着其餘四人出了靈器坊急急向南追去。

謝丹朱等大師兄徐志也離開後就又爬上龍爪槐,從一個樹杈的凹窩處抱出那隻雪白小狐,那小狐身子一動不動,只有寶石般的紫眸滴溜溜轉,在看謝丹朱呢。

能救下小狐,謝丹朱很高興,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來抓你的那些人跑了。」手撫小狐的脊背,狐毛蓬鬆順滑,像絲緞一般。

一人一狐在樹上呆了半晌,天色黑了下來,謝丹朱道:「小狐,趕緊趁天黑逃跑吧,跑到紫霞山外去,以後機靈點,別讓人捉住——」

這小狐還真爽快,「嗤溜」一下從謝丹朱手中滑出,躥下地面。

謝丹朱探身看時,就見一小團白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第二天傍晚,謝丹朱聽大師兄徐志說靈獸院沒有抓回那隻逃跑的紫眸雪狐,謝丹朱暗暗點頭,看來那小狐已經逃出山去了。

每次鍛煉回來,謝丹朱總要到那株龍爪槐上歇息,嗅着龍爪槐那淡淡的青澀的清香,疲倦勞累就會一掃而空,今天也不例外。

剛爬上那枝斜出的樹幹,突然白影一閃,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獸出現在謝丹朱眼前,圓溜溜的紫眸晶瑩剔透,四足穩穩地站在樹枝上,正是昨天的小狐。

「啊,小狐你怎麼沒跑,還在這裡?」謝丹朱又驚又喜。

小狐不能答話,只是歪着小腦袋很認真地注視着謝丹朱。

謝丹朱撫摸着小狐的腦袋說:「你可要小心啊,被別人發現可就慘了——對了,你要不要吃東西?」

小狐搖頭。

……

就這樣,小狐把這龍爪槐當作它的巢穴了,早出晚歸,謝丹朱也習慣了,有這麼個小獸相伴,繁重沉悶的靈器作坊生涯也有生氣一些。

這天一大早,謝丹朱在坊院邊的山道上奔跑,遠遠的見一個胖墩墩的身影從山下上來了,仔細一看,大喜,揮手叫道:「唐興——唐興——」

那個胖墩聞聲應道:「丹朱——丹朱——」加快了腳步。

唐興與謝丹朱是同鄉,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兩個人都是去年來到紫霞山成為外門弟子的,唐興被分配到靈谷園種植靈谷,唐興很鬱悶,他在家裡跟着父母種田,沒想到入了紫霞山還是種田!

小鎮石田去年共有三人入選紫霞山弟子,除謝丹朱和唐興二人外,還有一個是鎮長費滿的兒子費天越,費天越非常幸運地成為了內門弟子,以前在鎮上,費天越就仗着有錢有勢瞧不起人,成了內門弟子後更是神氣得不得了,當着謝丹朱、唐興的面得意洋洋地說什麼父是英雄兒好漢,意思是說他爹是鎮長,管理一方,他現在成了內門弟子,照樣出人頭地——

靈谷園離紫霞山主峰較遠,有十幾里路,成為紫霞山外門弟子後,謝丹朱、唐興這兩個少年夥伴就難得見上一次面,唐興這次來是和謝丹朱商量回鄉探親的事,他們離開家鄉石田已經有一年了。

兩個少年夥伴約定明日向各自的大師兄申請回鄉,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麼三天後就動身回石田,約好在紫霞山主峰下會合。

第二天上午,謝丹朱向大師兄徐志稟明要回鄉看望親人的事,徐志點頭道:「嗯,丹朱入山也滿一年了,按規定有十天的探親假,明天我就去內門長老那裡為你領取兩百顆下品青銅晶石——」停頓了一下,又說:「丹朱這一年來在坊里幹得很不錯,能獨當一面製作靈器,很是難得,這樣吧,我看能不能為你申請二十顆下品青銅晶石的獎賞。」

謝丹朱喜道:「多謝大師兄。」

第三天午前,徐志果真為謝丹朱申請到了二十顆下品青銅晶石的獎賞,連同份內的兩百顆下品青銅晶石一起交給謝丹朱。

謝丹朱非常高興,他長這麼大是第一次掙到這麼多青銅晶石,恨不得即刻回到石田,把這兩百二十顆下品青銅晶石交到爹爹手裡,請爹爹以後不要再挑着貨郎擔四處奔走了,兒子能掙錢供養爹爹了——

謝丹朱知道自己是揀來的孩子,是爹爹早起挑着貨郎擔去叫賣時在豐溪河邊發現的,據爹爹說,當時他的小臉小身子紅彤彤的很嚇人,抱回家三天才慢慢消退,所以就給他取名謝丹朱——

幾個月大的謝丹朱赤條條出現在河邊,沒有什麼能表明謝丹朱親身父母的身份,也不知丹朱為什麼會被遺棄,只有一件奇事,那就是自從丹朱被謝老爹收養後,謝家後園憑空多了一株龍爪槐,那株龍爪槐並不是慢慢長大的,而是一出現就是五、六丈高,枝繁葉茂,樹冠好似綠色的大傘。

第三章

鐵梨木靈馬

紫霞山距離石田鎮有一百多里路,若是靠步行,一天是走不到的,如果有代步的靈器那就輕鬆得多,可是即便是最便宜的棗木靈馬也要五十顆下品青銅晶石才買得到,而且每跑一百里,棗木靈馬就要消耗兩顆下品青銅晶石,那可是八十斤大米啊,這對於自小家境貧寒的謝丹朱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這世間就是這麼不公平,少年謝丹朱一年來至少製作成功了二十匹棗木靈馬,可他自己卻得不到一匹,至於價格更為昂貴的風行靈鳶、風行靈鶴就更不是謝丹朱買得起的,所以他決定還是步行回家,他本來就要鍛煉身體嘛,何必花那個錢呢。

大師兄徐志對謝丹朱實在是很關照,他知道謝丹朱沒有代步的靈器,就把自己的鐵梨木靈馬借給謝丹朱,鐵梨木靈馬雖然和棗木靈馬同屬下品靈器,但鐵梨木比棗木質地好得多,製成的靈馬自然更為神駿,價格為一百五十顆下品青銅晶石,是棗木靈馬的三倍——

謝丹朱喜出望外,趕緊謝過大師兄。

徐志道:「你是明天一早動身是吧,我送你出山口。」

謝丹朱道:「這個不必勞煩大師兄了,我有個伴,是我同鄉,靈谷園的外門弟子。」

徐志一笑,說道:「還是要送你一程,免得有麻煩——好了,你收拾一下吧,我還要去內門有點事。」

徐志走後,謝丹朱仔細看這匹鐵梨木靈馬,這木馬現在只有七寸長、六寸高,周身刻有符陣,陣眼在馬首前額處,那裡有兩個並列的六棱窟窿——

謝丹朱按捺不住少年心性,摸出兩顆下品青銅晶石嵌進那兩個窟窿,然後屏息以待,片刻後,就見鑲嵌在陣眼的那兩顆青銅晶石開始發出青色晶芒,沿符陣紋絡遊走,青芒越來越盛,將木馬完全遮蓋住——

謝丹朱只覺眼前一花,一匹毛色烏黑鋥亮的高頭大馬出現在他面前,馬首高昂,比謝丹朱還高出一大截,馬尾輕輕掃動,四蹄磨蹭,躍躍欲奔。

下品靈器馬好處是特別溫馴,不認主,只要嵌入晶石那就誰都可以騎,謝丹朱笑眯眯地撫着這匹鐵梨木靈馬強健的脊背,想着自己離家一年,能騎着高頭大馬回家,那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傍晚時,謝丹朱在龍爪槐上和小狐告別,他摸着小狐的腦袋說:「小狐,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十天後回來,這些天你自己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看到你。」

小狐睜着圓溜溜的紫眸看着謝丹朱,小腦袋不停地搖,它能聽懂謝丹朱說的話,謝丹朱卻不明白它搖頭是什麼意思?

……

本來大師兄徐志對謝丹朱說過會送他出山口,但昨天午後徐志去峰頂內門就一直沒回來,謝丹朱等不及了,唐興可還在山下等着他呢,便向同坊的師兄說了一聲,將裝有兩百多顆靈石的革囊牢牢系在腰間,牽着鐵梨木靈馬下山來,遠遠的就看到胖子唐興站在山腳下一株松樹下和紫衣人說話,只有內門弟子才有資格穿紫衫,這人是誰?走近一看原來是費天越——

費天越看到謝丹朱牽着馬下來,笑道:「丹朱不錯啊,有一匹靈馬。」

謝丹朱雖然看不慣費天越,但都是同鄉,不至於不理睬,答道:「是坊里的大師兄借我的。」

唐興沮喪道:「我沒借到馬——」

謝丹朱對唐興道:「沒關係,這鐵梨木靈馬力氣大得很,你和我一起騎。」

費天越洋洋得意道:「我本來想和你們一起同路回去的,可是我的風行靈鳶飛得太快,你們趕不上,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到鎮上再見吧。」

說罷,費天越從腰囊里取出一隻小小的木鳶,嵌入一顆青銅晶石,那木鳶迅速膨脹,轉眼之間變成一隻一人多高的銀灰色大鳥——

費天越騎上風行靈鳶,卻不立即飛走,一臉得色地說:「我這靈鳶嵌的是中品青銅晶石,可以飛上千里不用更換晶石。」掃了謝丹朱二人一眼,喝聲:「起!」那靈鳶展開丈二大翅,緩緩飛離地面,大約升到兩丈多高便開始往前飛去——

胖子唐興看着費天越端坐在靈鳶背上神氣活現的樣子,好生羨慕,說道:「一顆中晶青銅晶石抵得一百顆下品青銅晶石啊,而且風行靈鳶也要兩百顆下品青銅晶石才買得到,嘖嘖,費天越這小子就是財大氣粗,嫉妒哇。」

謝丹朱一笑:「各憑本事,沒什麼好嫉妒的。」說着騎上馬背,把唐興也拉上來坐在他身後,說道:「坐穩了,摔下去我可不管。」雙腿一夾馬肚子,那鐵梨木靈馬就輕快地小跑起來,馴服得很,跑得又穩,根本不需要什麼騎術。

唐興屁顛屁顛道:「不錯不錯,騎馬就是爽。」

還沒跑出十丈地,山路邊的灌木叢中突然躥出一道白影,一隻紫眸雪狐攔在路中央——

謝丹朱吃了一驚,趕緊勒馬招呼道:「小狐快跳上來,別讓人看到。」

那小狐極是輕靈,縱身一躍,就上了馬背,縮在謝丹朱懷裡。

胖子唐興伸着脖子從謝丹朱肩頭往前看,說道:「哇,丹朱你發財了,這紫眸雪狐值四百晶石哪,你從哪裡搞到的?」

謝丹朱扭頭白了唐興一眼:「死胖子,別亂說。」

唐興連連連點頭道:「明白明白,我怎麼會亂說。」

謝丹朱催動胯下靈馬,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小狐,心道:「小狐留在紫霞山隨時有危險,跟我回石田也不錯,就給小妹養着玩。」

前面就是紫霞山山口,出了山口往左,就是前往五峰邑的大路,石田鎮是五峰邑轄下的八鎮之一。

謝丹朱、唐興二人騎着馬來到山道轉彎處,卻見前面又有攔路的,這回不是紫眸雪狐,而是幾個大漢,瞧裝束也是紫霞山外門弟子,卻拉着絆馬索、張着兜天網,不讓謝丹朱二人過去,緊跟着又有四個人出現在鐵梨木靈馬後面,把後路給斷了。

謝丹朱第一個念頭是以為這些人是來捉小狐的,他和小狐也相處半個多月了,哪裡忍心小狐被捉回去剝皮剜眼賣錢!

「你們兩個,不懂規矩嗎!」攔在前面的四人有一個開口了。

謝丹朱拉起衣襟把小狐遮住,問:「幾位師兄,我是靈器院的弟子,這是我同鄉,靈穀場的,不知師兄是紫霞山哪個院的?說的又是什麼規矩?」

這幾個人雖然是紫霞山弟子裝束,但並非紫衣,可見不是內門弟子,但八人當中有三個人左胸上繡着一朵紫霞,表明這三個人都達到了第一層的英魄境。

為首那個嘴巴有些向左歪的傢伙嘿嘿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回鄉探親啊?那好,每人交上今年的年費就讓你們走。」

「年費?」謝丹朱一愣:「什麼年費?」

歪嘴的傢伙板起臉道:「你們兩個都是去年入門的吧,連年費的規矩都不知道,你們坊院的師兄沒和你們說過嗎?」

唐興見這八人言語不善,有些害怕,說道:「我們真不知道。」

歪嘴的傢伙嚴厲地說:「把你們掙到的靈石上繳一半做年費,你們應該是有兩百下品青銅靈石的,那就各交一百。」

謝丹朱頓時記起昨天大師兄徐志說要送他出山口,說怕有麻煩,當時他沒聽明白,現在才知道真有麻煩,頓時,心頭一股不平氣騰騰直上,這些人實在太過分了,竟然張口就要他們把一年辛苦賺到的兩百晶石交出一半,這分明就是搶劫,都是同門師兄弟,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另一個攔路的傢伙鄭重其事地說:「這個年費,新入門的弟子都是要交的,第一年交一百,第二年交五十,第三年就不用交了,以後也都不用交,交年費的好處呢,就是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你們了——這,就是規矩。」

歪嘴漢子惡狠狠補充道:「若是壞了規矩不交晶石,那你們兩個就要鼻青臉腫回家去了,而且挨了揍,晶石照樣得交,嘿嘿,你們自己想清楚,是守規矩自己交年費呢,還是被教訓一頓後再交年費?」

第四章

阮師姐

謝丹朱以前在石田鎮上就見識過這種無賴,欺善怕惡,專門痞小孩子的錢物,沒想到紫霞山也有這種人,專找新入門的弟子欺負,對了,費天越剛才騎着風行靈鳶過去,怎麼沒被這些人攔住?風行靈鳶只能飛兩丈高,這些人準備的兜天網就是攔飛行靈器的——

轉念一想就明白了,費天越是內門弟子,內門弟子是什麼地位,就算是剛入門,也不是這些傢伙惹得起的。

謝丹朱打量地形,道路兩邊是陡坡,去路和歸路都被這八個人堵住了,這八人當中有三個修煉到了第一層英魄境,力量和速度翻倍,而且都是壯年男子,他和唐興肯定打不過這些人,怎麼辦?

小胖子唐興開始哆嗦了,在謝丹朱耳後低聲道:「丹朱,這些人惹不得,我們又沒有什麼靠山,還是破財消災吧,不要挨了打又丟了財,那可慘!」

謝丹朱向來倔強,要他將半年的辛苦錢就這麼拱手送上那是絕不可能的,可是又能有什麼對策呢!

那堵前截後的八個人已經一步步逼近,把謝丹朱二人夾在中間,那個歪嘴喝道:「趕緊交出晶石,就放你們走路!」

依着謝丹朱小時候的性子,明知打不過也是要和這些人死拼的,但現在懂得迂迴了,他強壓着憤怒,說道:「幾位師兄,我們兩個合夥買了這匹鐵梨木靈馬,晶石都花得差不多了,如果一定要我們交年費,那就用這匹靈馬抵吧。」心道:「如果交出晶石,就算大師兄幫我找到這些人,這些人也會抵賴,而靈馬他們一時半會脫不了手。」

那歪嘴打量着這匹鐵梨木靈馬,這馬值一百五十顆下品青銅晶石,便道:「算了,看你們比較識相,那就用這匹馬抵年費吧——下馬下馬!」

歪嘴這一夥也不敢在這進出山口的大道上多呆,搶到一匹鐵梨木靈馬也很不錯,所以催謝丹朱、唐興趕緊下馬。

正這時,半空中傳來一聲鶴唳,謝丹朱抬頭一看,一隻雪白的大鶴翩然飛下,無數股小旋風在鶴下聚集,那大鶴穩穩地懸停在三丈高的空中,鶴背上跪坐着一個紫色裙裳的女郎,女郎左胸衫上繡着五朵七彩雲霞——

那歪嘴一見這跨鶴女郎,也不敢催謝丹朱下馬了,衝着半空中的女郎點頭哈腰道:「阮師姐這是要去哪裡?有什麼需要師弟們效勞的嗎?」

端坐在鶴背上這個阮師姐正眼也不瞧那歪嘴,冷冷道:「你們又在這裡敲詐新入門的弟子?」

那歪嘴陪笑道:「沒有沒有,師弟們再不干那種事了,這兩個小師弟是我們早就認識的,路上遇到,閒聊一會,是吧,小方?」歪嘴根本不知道謝丹朱的名字,隨口捏造個小方,還擠眼向謝丹朱示意,又做一個兇狠的表情意示威脅——

謝丹朱道:「是啊是啊,這幾位師兄帶着絆馬索、兜天網和我們玩呢。」

高高在鶴背上的阮師姐冷哼一聲,清泠泠道:「你們八人,各打自己十個耳光,然後給我滾。」

歪嘴八人竟不敢絲毫反抗,也不敢狡辯,老老實實、結結實實打了自己十個耳光,打得滿臉通紅,打完後還要向半空中阮師姐施禮,這才拔腿跑路,很快沒了蹤影。

謝丹朱和唐興正要謝過那阮師姐,大風陡起,那風行靈鶴急升而上,轉眼消失在碧空中。

謝丹朱不敢耽擱,催動胯下靈馬快行,身後的胖子唐興吁着氣說:「我的娘啊,嚇死我了,還好遇到了阮師姐,不然就慘了,不過十天後我們還要回來的,可怎麼辦,又是一難關!」

方才那歪嘴站在鐵梨木靈馬旁邊自己打自己耳光時,還壓低聲音惡狠狠說了一句:「你們等着,除非你們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