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清穿日子 - 第2章

Loeva(柳依華)

  話說這家所在的街上,多是在衙門裡辦差的小官小吏的家。在街東頭有一戶,男主人名叫富查,卻不是姓富察氏的,正正是奉天城裡的鐵帽子親王鄭親王家的庶子。因為生母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老鄭親王在成親前喝醉了酒硬把人拉上床,事後也不管不顧,所以他母子倆一直不受人待見,二十多年前就被老鄭親王的福晉給趕出來,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後來那富查在府衙尋了個差事,才得以在這條街上安了家。過了幾年又娶妻生子,如今已有了兩個兒子,大的十三,小的也有十一歲了,非常調皮,跟同一條街上住的少年小孩們到處胡鬧。

  幾天前,他家小兒子爬樹失腳跌了下來,當時就昏死過去,幾天都不醒,請了大夫來,也是束手無策,家裡哭哭啼啼地,都要準備後事了。誰知前兩天,那孩子突然醒過來,只是忘了前事,全家只要他還活着,只有歡喜的。但這畢竟是件奇事,不但整條街上的人家都聽說了,連大半個奉天城的人都有所耳聞,甚至傳得奉天府尹都知道了,也對富查說,他兒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

  這種奇事,八卦小桃怎麼可能錯過?本來東廂那位是極好的談資,但因為女主人下令不許說,小桃早就被憋得慌,正遇上這件事,她就三天兩頭地抓着人聊天,還天天去尋她的好友兼同好香兒,藉口買蔥要蒜什麼的,跑到外面去打聽。托她的福,如今連「只有一歲零兩個月」的柳西西,都對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連那富查的小兒子醒來後改了口味不肯吃以前最愛的大蒜的事都知道了。

  剛剛聽說這件事時,柳西西有個奇怪的念頭:這小男孩莫不是被穿越了吧?不過後來她又覺得世上哪有那麼多穿越,就沒再這樣想了。

  雖然她不這樣想,但隨着小桃越來越多的小道消息傳來,那富查的小兒子是穿越的跡象就越來越明朗。不但口味大變,連性格行事愛好都變了。不愛爬樹了,愛搗鼓小發明,想要用沙子燒玻璃,差點沒燒掉他家房子,直到聽家人說現在玻璃已經有了外面店鋪里就有賣才作罷(柳西西語:玻璃這個時候已經普及了嗎?)。後來又要去釀葡萄酒,做出來的東西比醋還酸,又丟到一邊去。某日忽然愛起詩詞歌賦來,揚言要成為一代才子,但因為毛筆字寫得太難看,又常常寫白字(柳西西插花:是簡體字吧?),沒兩天也丟開了。過得幾日,聽說城外有火器營,就要去看,還在一幫半大小子中揚言,說他一定能做出開天闢地前所未有的新式火器來。但那火器營是禁地,怎麼可能讓他一個半大小子進去?他老子富查大罵了他一頓,他才安靜下來,但仍不死心,還在自己屋裡折騰些不知哪裡找來的東西,還從賣鞭炮的老張頭那裡弄了些火藥,自己瞎擺弄,結果連爆了兩回,窗子都炸沒了,他居然也沒傷着,倒是把家人嚇得半死。他那祖母親自哭着求他,他才答應不再擺弄火藥了。

  現在富查每日在衙門裡無心辦差,只擔心家裡小兒子又惹了什麼禍,連連出錯,府尹大人也為之側目。張保回家吃飯時,常常提起富查在衙門裡鬧的笑話,逗得佟氏笑個不停。

  又過得兩日,小桃又有了新八卦。原來那富查家的小兒子見家裡只是小康,要去做生意賺錢。他那嘴像是用蜜灌過似的,哄得老太太合不攏嘴,糊裡糊塗就答應了。

  他跑到大街上去找大店家,可奉天城裡數得上的商號,背後都有大靠山,怎麼會理會他一個小小的王府棄子之子?他見不成功,又跑到城外去,要到城效山上挖人參藥材去賣,一夜沒回去,驚動了父親,帶了人親自來押他回家。直到被罵了一頓,那小子才知道旗人不許經商,而且關外不許挖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再說那座小山常有人來人往,是別人踏春遊玩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參?

  富查被嚇出了一身虛汗,覺得這小子差點給家裡惹來大禍,就禁了他的足。又對老母勸了半天,要她別再慣着小孫子。倒是富查的大兒子,平日就比弟弟懂些事,因近日弟弟突然出了那麼多風頭,心裡有些不快,見他受了訓斥,高興得在朋友當中笑話他,這些事就傳得整條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

  富查剛在衙門裡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忽然發覺同僚都對他一副同情的模樣,抓住兩個好友細問,才知道自家小兒子的醜事傳得全城都知道了,頓時氣炸了。他素來是個要強的,小時在王府里就不願做小伏低,因此不討人喜歡。離開王府以後,他立心要出人頭地,好給王府的人瞧瞧。他本領並不算出眾,熬了這許多年,才有了一點成績,在同僚中,還算受人尊敬。這次小兒子鬧的笑話,讓他多年積起的好名聲化為烏有。想到說不定王府那邊已經知道了,背地裡一定在嘲笑他,就受不住,差也不辦了,向上級告了假回家,恨恨打了小兒子一頓,又在家人中選了一個可靠的丫環,要她天天跟着小兒子,不許他再胡鬧。

  接下來的兩個月,富查家再沒出過新八卦,小桃也把注意力轉到街尾的老馬家的四兒子,和回屯旗人帶來的漢人佃戶王二家的新寡婦之間的緋聞去了。因為小桃小梅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說這些閒話未免有礙閨譽,二嫫板起臉,教訓小桃一頓。但這種事有如大禹治水,用堵怎麼成呢?雖然小梅素來正經,乖乖聽話不理會這種事,但小桃還是找到了新的聊天對象:上門來做新冬衣的裁縫劉婆子。有時二嫫不在小妞妞房裡時,小桃就抓着劉婆子,藉口這房間門口對着前庭,正好借光做活,兩人就唧唧咕咕起來,讓無聊的柳西西聽個正着,大嘆女人的八卦能力不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一樣弓雖。

  眼看着冬衣將近完成,小桃捨不得劉婆子走,正唉聲嘆氣時,突然傳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富查家的穿越小子,鬧出一件真正的大事來了。

第4章

大事

  原來富查吩咐去守着小兒子的丫環,名叫玉珠,一向是服侍富查夫人的,為人十分老實可靠。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夫人做主把她許給衙門裡一個獄吏的兒子,兩人早就認識,彼此都郎有情妾有意,只等過了年就辦喜事。

  那穿越的小兒子不過才十一歲,人人都覺得穩妥的玉珠去看着他,最適合不過。誰知那小子小小年紀,竟然色膽包天看上了玉珠。不但對人家動手動腳吃豆腐,還說些什麼日後飛黃騰達、必讓她吃香喝辣的混話來。

  那玉珠本是老實人,才得主人信任去照看兒子,聽到這些話怎麼不生氣,直接到女主人面前告狀去了。但在場的老太太心疼孫子,不肯信小孫子小小年紀就這樣亂來,罵了她一頓。那小子知道了,越發膽大起來,當着別的僕人的面,就對玉珠說,身邊有這樣漂亮的女人,他決不會放過,能來人世一遭,自然要創一番事業,打下一個大大的後宮,叫玉珠乖乖從了他,日後定有好日子過。那玉珠哪裡聽過這種話,哭着跑了。在場的僕人背地裡說閒話,叫街坊都知道了,紛紛感嘆富查好好一個正經人,居然養出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混賬兒子來。

  誰知還有更混賬的事在後頭。等那玉珠的未婚夫兩天後聽見傳言,找上門來問事由,才知道那玉珠丫頭竟然死了。原來那小兒子晚上趁玉珠不備,闖進她房裡想壞她清白,嘴裡只說會讓老太太做主納她為妾,說着說着,就動起手來,要剝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玉珠被他逼得羞愧難當,深以為恥,哭着把他打出門去,半夜裡就上了吊。她未婚夫知道噩耗,當即哭死過去,回家和老父告到府尹大人跟前,要他做主。

  富查只覺得晴天霹靂,覺得兒子自醒來後就變了個人,從前只是頑皮,現在居然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什麼也不說,狠狠打了小兒子一頓,老母和妻子來攔他,他也埋怨她們慣壞了兒子,讓他闖下大禍。

  他夫人雖然心疼兒子,但玉珠一向是她心愛的丫頭,如今橫死,心裡也有不舍,也不明白兒子怎麼變得這般厲害。後來娘家一個積年的老家人來跟她說了一番話,她頓時醒悟過來,命人去請了幾位有名的道士,看是不是有鬼怪附在小兒子身上,要不就是中了邪。

  道士來作法那天,小桃因有活要做,出不得門,便用三支糖葫蘆賄賂鄰居家的小廝,讓他去看熱鬧,回來說給她聽。那小廝在圍觀的人群中擠了半天,才擠到前頭,看到人家院裡的情形。那幾個道士果然有點道行,不一會兒,那富查家的小兒子就迷糊起來,說起了混話。說什么女人都是嘴裡說不要,心裡千肯萬肯的,他這樣做是為了一展男兒雄風,誰知她會尋死,真是傻子;說什麼別人穿來都是被女人追着跑,多少公主千金格格都倒貼,怎麼輪到他就這樣倒霉;什麼別人都能發財,為什麼他就要受窩囊氣,他不服,他也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為王為帝。

  說到後來,已經很不象話,連做法的道士都捏了一把冷汗。富查恨不得當時就死了,這混小子說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周圍還有那麼多人聽見,方才又被人擠開了門,門外的街坊鄰居,個個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下可完了。雖然來不及,但他還是帶着兩個人把門關上,又哄走圍牆上看熱鬧的頑童。等到法事做完,他小兒子已經昏昏沉沉地,他連忙叫人送回房去,又招呼幾個道士吃了酒飯,才送他們走。回到房裡,見老母對着小孫子哭泣,妻子卻坐在一邊,臉色不定,大兒子只在房門口坐着擦鼻涕。他心裡亂亂地,嘆息一聲,回院裡坐在石階上,只是發呆。

  這件事再次鬧得整條街沸沸揚揚。府尹大人體恤富查家中有事,也特許他不必到衙門辦差了。他家門整日緊閉,除了每隔兩日有人出門買菜,完全不與人往來。

  張保回家跟夫人說起這事,也感嘆不已:「富查老兄在衙門裡做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來,卻沒生養個好兒子。如今這事一出,恐怕他的差事也泡湯了。」佟氏十分詫異:「不能吧?府尹大人只是讓他回家處理家事,並沒有辭了他啊。」

  張保卻只搖頭:「你哪裡知道這其中兇險。那日做法事時,富查小兒子說的話,有半條街的人都知道了,那可都是誅心之言啊。萬一上頭得知,怪罪下來,府尹大人說不定會受牽連哪,所以早早讓富查回家去,以後也不會要他回來。你看平日裡跟富查交好的幾家,可有人到他家去慰問?」佟氏嘆服:「爺真是火眼金睛,妾身就看不出這些門道來。既然如此,妾身就吩咐下去,不許下面人跟他家人來往。」張保欣然同意。

  最受這條禁令影響的,就是小桃。她雖然從鄰居小廝那裡打聽到了當日的情形,但後續也很重要,她心裡怎麼不好奇?但事關重大,二嫫又看緊了她,連找香兒都不能,只好留在屋裡,一邊做活,一邊自顧自地YY。

  柳西西知道其中細節,已是幾天後了,還是劉婆子上門來給幾件冬衣作最後修改時跟小桃閒聊,她才知道的。她沒有為這位穿越同伴可惜,只覺得他太不小心,可能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大孩子,在起點看了幾本穿越YY種馬書,就以為是世間真理,一來到這個時代,也不弄清楚情況,就照着YY書的做法來,起先只是鬧笑話還罷了,後來生搬硬套書中的情節,居然弄出人命來了,雖然不知以後會怎麼樣,但想必他也受了教訓了吧?

  不管古代還是現代,女人都不是會乖乖贊成三妻四妾的,先別說自家老娘不聲不響就幹掉了一個小妾,那玉珠已經有了正經姻緣,怎麼可能會願意嫁一個小屁孩做小?可見,盡信YY種馬書,會害死人的啊!

  第二天一大早,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晴天。陽光灑在地面上,照得人人身上心上都暖和起來了。過了晌午,佟氏命人抱了兒子女兒到前院,好好享受一下初冬的暖陽。端哥兒聽見門外孩子們的嘻鬧聲,心就有點癢,但他剛病癒不久,佟氏怎麼肯讓他出門胡鬧?他只好乖乖待在母親身邊。因見妹妹在乳母懷裡,陽光曬得小臉粉紅粉紅的,眼睛眯眯,分外可愛,便鬧着要抱妹妹。

  二嫫被他纏到怕了,見佟氏笑眯眯地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將小妞妞輕輕放到他手上,叮囑道:「千萬抱穩了,摔着了可不是玩的。」端哥兒抱着妹妹,心滿意足,一個勁兒地點頭。他雖然過年才滿六歲,但力氣不小,把小妹抱得穩穩噹噹地,在院子裡來回走動,唬得二嫫跟在後頭,看得死緊。

  柳西西雖有些怕他小孩兒未必抱得穩自己,但抬頭見到他一臉堅毅,又抱得自己穩穩噹噹地,心也柔軟起來。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臉,分外覺得可愛,忍不住咧開嘴,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端哥兒哪裡想到「妹妹」是在吃自己豆腐?只當是她在親近自己,喜得見牙不見眼,特特抱到母親面前顯擺,佟氏也開心不已,捏了他的臉幾把,端哥兒不依,抱着妹妹跑遠了,惹得母親大笑,眾人也跟着笑起來。

  這一家大小正和樂融融時,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着整齊的步伐,似乎是哪裡來的兵馬。眾人都在奇怪,佟氏沉吟片刻,就命一個辦事老到的家人,也是二嫫的丈夫長福,到街上打聽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長福就來回話,原來是鄭親王親自上富查家去了。佟氏讓他再去打聽,又吩咐二嫫和小梅看好兒子女兒,不要曬得太久,說罷就回屋裡去了。

  端哥兒沒了母親管束,更高興了,抱着妹妹去看樹、看花,最後甚至來到大門口,抱着妹妹指着街上的行人瞧。有幾個往日與他要好的孩子經過,招呼他一起去富家門口看大馬,他十分想去,但二嫫拉緊了他,他又抱着妹妹,十分猶豫。那幾個孩子見他這樣,就一哄走了。

  端哥兒見朋友都走了,心裡更是癢得不行。只聽見不遠處的富家大門吱呀一聲的開了,走出兩個穿着華貴的人來。街上有不少人圍着看熱鬧,還有幾個孩童想偷偷上前摸一摸那明顯跟常見的馬匹大不相同的高頭大馬。端哥兒小孩子心性,哪裡忍得住?趁二嫫也在探頭探腦地瞧,手上鬆了,就趁機跑到街上去。二嫫連忙跟在後頭。

  出來的兩個人,為首的是個面相威嚴、臉色卻有些發青的青年,看着約摸三十歲上下,另一個是面色鐵青的中年男子。他們頭也不回地走到馬跟前騎上去。後面幾個牛高馬大的男人捆着一個少年出門來,要往街上停的一輛馬車上拖。

  那正是富查的小兒子,他不停地掙扎,嘴裡叫罵不已。富查跟着出了門,閉着嘴,臉色也是一片鐵青。他母親和妻子在後面哭哭啼啼,老人家幾乎要搶上去拉小孫子,卻被媳婦扯住,於是大罵:「難道他不是你的骨肉,你就這樣狠心?」她兒媳哭着道:「媳婦如何不心疼,只是那不是我的孩兒,而是趕走孩兒魂魄、占了他身體的惡鬼,若是容他作惡下去,我可憐的孩兒又如何能超升?早早舍了他,也好讓我的骨肉早日解脫。」說罷哭得更狠了,幾乎站不住。那老人也悲從心來,婆媳倆哭成一團。

第5章

煩惱

  那馬上的青年男子就是現任鄭親王,富查的嫡出兄弟,聽着她們哭哭啼啼早不耐煩了,招呼了手下快把他小侄子搬上車,也不理會庶兄,跟同伴一起騎馬走了。

  他手下的人正搬着人,也不知那小子哪來的力氣,竟被他一腳踢倒一個人,逃出眾人的掌握,竄到人群里去了,一幫人連忙跑去拉他回來。

  也許是危機關頭,人的潛力特大,那十一歲的孩子,竟然撞倒了好幾個大人,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嘴裡嘶喊着:「憑什麼?憑什麼?我不要聽你們的,我不服!你們不過是無權無勢的落魄親王,憑什麼在我面前耍威風?憑什麼別人都能飛黃騰達,我就只能送死?我不服!我不服!上天讓我穿越到這個時代,就是讓我創一番事業來的!我不會死!我不會死!等我以後發了達,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我要報復!我會報復!!!」

  他喊叫着,正好逃到端哥兒跟前。端哥兒看着他那張猙獰得變了形的臉,嚇得動都動不了。二嫫也只是嚇得發呆,柳西西被他可怕的樣子嚇到,瞪大了眼睛,只是盯着他看。

  富查幾步衝上前來,狠狠颳了小兒子一巴掌,喝道:「畜牲!還敢胡言亂語!還不給我閉嘴!」說罷親自扯過那幾個男人手裡的繩子,把小兒子捆起來,又脫下身上的褂子,團成一團,要堵住他的嘴。

  他小兒子被這一巴掌打蒙了,等醒過來時,看到自己被困住,一雙眼睛直把怒火噴向父親,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他「你他媽的居然敢打老子,我干你娘!!!」一聽這話,他的老祖母兩眼一番,昏死過去,富查老婆忙叫人抬她回家。富查已是氣得青筋直冒,一把塞住了他的嘴。旁邊幾個人按住他,都阻不了他掙扎。後來有人一個掌刀劈在他後頸,才讓他昏過去了。眾人七手八腳把他抬上車,揚長而去。

  圍觀的人見熱鬧沒了,漸漸散去。端哥兒還沒喘過氣來,只是站着發呆。二嫫只覺得腳軟。幸好柳西西覺得端哥兒的手有些不穩,叫出聲來,二嫫才醒悟,連忙把孩子抱過去。這時旁邊搶出一個人來,嚇了她一跳,才發現是她男人。

  長福一把抱起端哥兒,埋怨妻子:「你怎麼不看緊些,這兩個小祖宗被嚇到了,你回去又要挨罵。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安生日子,你怎麼這樣大意?!」二嫫也不說話,跟着丈夫回家去了。

  柳西西攀着二嫫的脖子回頭看,只見那富查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中央,臉色陰陰地,顯出一份蒼老來。

  端哥兒這次受驚不輕,佟氏狠狠罵了二嫫一頓,連小梅也挨了幾板子。幸好端哥兒只是害怕,並不曾引發病症,不久就想起小妹妹也受了驚,硬求了小梅帶他去看小妞妞,見她沒事才罷。

  他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好歹,知道這次是自己魯莽,主動到父母跟前認錯。張保與佟氏見他這樣懂事,也很欣慰,只是象徵性地罰他寫了一篇字,也沒責怪他,但他自己知錯,就改了往日貪玩的性子,認真讀起書來。父母雖然高興,卻又擔心他年紀小、累壞了身子,每天只是叫他多休息、多吃飯。

  過了個把月,家家戶戶都開始為過年作準備,這件事就漸漸不再被人提起。只有跟着張保到衙門去的一個年輕的家人長貴,在小桃的新鞋子和點心的攻勢下,透露了他在衙門裡從別家下人那裡聽到的消息。

  鄭親王往京里上了摺子請罪,又把那富查的小兒子關在王府里,沒兩天就傳出消息來說是死了,屍體還給了富查,還給了一筆銀子。富查帶着全家,離開了奉天,不知去向,聽說是去了寧古塔。往日認識他的人聽說這事,都唏噓不已。

  那天柳西西的確有點被嚇到,回想起來,大概是那個穿越小子說的「後宮」、「成王成帝」之類的話闖的禍,而且因為他性格愛好與前身相差太大,引起家人疑心,連母親都覺得是惡鬼附在兒子身上,不願救他。

  這件事給柳西西提了個醒。雖然自己穿的是個一歲多的小女孩,沒什麼性格可言,但如果日後說話做事太出格,難免會引來禍患。她穿越前就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性格一向溫和內向,也不怎麼愛出門,只是窩在家中當宅女。因此成為不自由的古代女子,倒不是太難過的事,只要好好過日子就行。

  不過難得穿越一次,要她一個受過二十一世紀教育的大學畢業生乖乖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又未免有些不平衡。她是好好走在路上時,遇上車禍突然就穿過來的,根本就沒有死的心理準備,也就不會有「又多了一條命、能活着就好」的想法。她也希望在新生後,能做些前世不能做的事,挽回一些前世的遺憾。而且她在起點晉江也泡了幾年,看的穿越小說不少,真的能不利用一下後世的知識嗎?她覺得有點理解富查家小子的鬱悶了。

  如果要利用一下後世的知識,那有什麼是她能利用的呢?

  首先,這是清朝,唐詩宋詞就不能用了,清朝以後的詩詞,她記住的不多,就連《紅樓夢》里的詩,她也只記得幾句。至於晚清民國期間的詩詞,多是詩人覺得國家沉淪,有感而發,背景與此時的社會環境非常不一致。而著名的毛澤東詩詞,除非她是傻了,不然怎麼敢拿出來?萬一被人說是造反,她豈不是落到跟富小子一樣的下場?而且這年頭,詩人才女可不是一兩首詩就能造就的。就算一時能震住人,過後沒有好作品,也會穿幫。

  總之,抄襲「前人」詩詞,恐怕是不行了。

  接着,是小發明。玻璃已經有了,而且還相當普遍。火藥火器也有了,而且就算沒有,她一個小女孩,也不可能有機會在這方面出頭。釀酒?這不是富小子弄過的麼?失敗了,而她也不知道怎麼釀。鐘錶?拜託,清朝已經有西洋鐘錶了好不好?再說,她除了知道鐘錶要用齒輪,其他的一概不知。以前看的穿越書不少,主角們個個身懷絕技,可輪到她,就只有兩眼一摸黑。她不擅長理科,也對科學雜誌不感興趣。飛機大炮輪船她是造不出來了,也許日後有了靈感,還會造些小東西吧?

  然後,是歷史知識。不少清穿女都是憑着對歷史知識的了解,在九龍奪嫡過程中呼風喚雨、左右逢緣的。她可以嗎?

  搖搖頭,柳西西很清楚自己並不是清朝歷史的達者。她只知道最後做皇帝的是四四,太子兩次被廢掉,八八和九九都沒好下場,十三早死,十四守陵。皇子們幾個有名有姓的老婆,太子的是石氏,四四是烏喇那拉氏、鈕祜祿氏和李氏,好像還有個年羹堯的妹妹,八八是郭絡羅氏、十四是完顏氏,除此之外,就不記得了。其中的具體史實,她說不上來,發生的年代,更是記不清。而且這點知識還是從清穿文中來的。

  清穿文到底不是歷史,裡面寫的未必就准,絕不能拿來當歷史教科書用。況且她都有兩年沒看清穿文了。而且,柳西西對那幫數字軍團不大感興趣。看書是一回事,現實中誰願意跟一大幫女人爭男人啊,而且說不定還會被那男人連累呢。權衡之下,她還是決定,老老實實不出頭的好。她不能跟那些歷史專業出身的清穿女比。

  唉,為什麼當初不多看看清朝歷史呢?哪怕是多看些清穿文,也比她現在兩眼一摸黑強啊!

  再來,是唱歌跳舞。這就更不能了。前世她五音不全,小時候雖練過舞蹈,但已有十幾年沒碰過了。而且她既然決定不去跟數字皇子們攪和,還唱什麼歌跳什麼舞呀?再說,現代的歌舞未必合清朝人的意。清穿文中女主唱的情呀愛的總能引起帥哥們愛慕不已,但在一個小丫頭說說別人緋聞八卦都不行的年代,唱那些歌一定會被打成牛鬼蛇神的。

  那還有什麼呢?數學知識?現代會計制度?企業管理?可這些都不是她擅長的,就算可以借用,也精不了,很快就會泄底。而她比較擅長的,就是英語,但正象以前擔心的那樣,跟「現在」西方所講的古典英語肯定有所不同。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莎士比亞這時已經死了,不過也只死了幾十年而已。

  柳西西胡思亂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她並不比這個時代的人多多少優勢,頂多是見識廣闊一些。許多後世的知識,她因為沒有深入了解,所以用不了。而且等她長大到可以利用這些知識的年紀,已經是許多年後了,到時恐怕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免有些泄氣,低落了好一陣子。

  二嫫自從端哥兒交給佟氏親自撫育後,就只負責照看小妞妞,外加廚房的一些瑣事。她見小妞妞這兩日不大精神,有些擔心,便想着法兒的逗她,又教她說話。

  原來這個身體的前身一歲多還沒學會說話,佟氏擔心她開口太遲,聽別人說找個愛說話的人在跟前,可以引孩子早些開口,偏偏二嫫是個少話的,因此買了個繞舌的小桃回來。但小桃說話都是背着小妞妞說,結果任務還是落到二嫫身上。

  這日她哄了小妞妞半天,惹得柳西西不耐煩了,就跟着說了「嫫、嫫」兩聲,喜得二嫫什麼似的,忙忙抱了她去給佟氏報喜。

第6章

起名

  佟氏知道小女兒會叫人了,起初十分歡喜。但一聽說女兒叫的是二嫫,心裡有些酸,加上自從兒子在街上受驚,她就有些怨恨二嫫照看不周,於是臉上收起喜意,淡淡地道:「總算開口了。別人家的女兒一歲就會說話了,偏小妞妞現在才開口,叫我愁得不行。我本來叫小桃去侍候她,就是想讓她早些學話,偏偏你總是壓着小桃不讓她說話,小妞妞才這樣遲開口。不過這總是喜事,我就不怪你了。」

  二嫫知道主人是有意挑刺,不敢回話,低了頭,不再開口。佟氏見她伏低,氣也順了些,抱過女兒,哄着要她叫額娘。

  柳西西不忍見二嫫受責備,模模糊糊地「娘」了幾聲後,終於叫出一聲清晰的「額娘」來。佟氏聽了大喜,又哄着要她多叫,等聽她叫了幾聲,又教她說「阿瑪」,打定主意晚上要給丈夫個驚喜。結果一個下午,就在「額娘」、「阿瑪」和「哥哥」聲中度過。

  晚飯前張保回家來,聽到女兒喊自己「阿瑪」,果然十分高興,抱着女兒親個不停。用過飯,他還抱着女兒帶着兒子去書房說笑,不一會兒佟氏也過來了,一家人商量着要給小妞妞起閨名。

  張保說:「端哥兒的大名是端寧,是人品端正的意思。我們家『寧』字輩的孩子,按規矩起名用字都應與性情人品相關。小妞妞也是『寧』字輩的,要找一個與品德相關的字才好。」

  佟氏便問:「我記得你大哥的長女名字是芳寧,長子叫慶寧,小兒子叫順寧;二哥的兒子叫誠寧倒還罷了,其他幾個字多與性情品德不相關啊。」

  張保笑答道:「其實大侄女那個名字原本應是『方寧』才對,取人品方正的意思,原本以為是個男孩兒,所以起了這個名,誰知生出來是個女兒,只好改成同音的『芳』字,女子品德,也講究如蘭芷芬芳,因此並不算很離了格。大哥的二女兒,只比我們小妞妞大兩歲,名字就是『婉寧』;二哥的小女兒,只有一歲大,上次來信時提到已經起了個名字叫『媛寧』,都是女子美好之意。三個侄女的名字,俱是額娘親自起的。至於男孩兒,按規矩卻都是由各自的生父起,我大哥二哥都是軍伍中人,不愛讀書,他們能起這樣的名字,已經很不錯了,聽說也是翻爛了幾本書,又請教了別人才想到的。」

  佟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是提起家裡的事,她難免有些黯然。張保見妻子難過,連忙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日後回京升了職,額娘又見了孫子孫女,心裡自然歡喜的,怎里還會給你我臉色看?」

  原來這張保出生時難產,幾乎害得生母丟了性命,母親對他一直不太喜歡。他又是排行第三,剛出生半年,母親再次懷孕,於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兒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體不好,練不好武藝,無法象其他兄弟那樣立下軍功,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場尷尬。

  本來象他這樣的八旗子弟也多,說不定家人就以為他是個白吃飯的閒人了。他為了爭一口氣,下功夫讀了幾年書,考了個舉人,因為滿人考科舉的不多,出身顯貴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試時頗引人眼球,搬了個二甲進士回家。他本以為家人會對他另眼相看,但滿人家庭,還是軍功第一,他雖有了官職,但位卑職小,也沒什麼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還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寵,反而因為他身為滿人,不是憑蔭任官,卻去考科舉,讓父兄在親戚朋友受了些閒話。

  父親哈爾齊出於聯絡勛貴以為援助之意,幫他訂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國維的同族兄弟一個沒通過選秀的女兒為妻,就是佟氏。佟氏雖是由父親正室養在身邊,卻是庶出,生母是個漢官的女兒。佟氏自小是在生母身邊養大,直到十一歲生母過世,才由嫡母認養。張保的母親原來給三兒子看好了一樁婚事,是她娘家伊爾根覺羅氏的遠房侄女,但最後還是拗不過丈夫,不甘不願地放棄了本來的打算。但她一直對三兒子的婚事不滿,從佟氏入門起,就對她十分不喜,又嫌棄她是個讀書識字的反襯得婆母妯娌村,又嫌棄她不如其他媳婦伶俐討喜,一邊整日指使她做事,一邊還挑三揀四。

  佟氏娘家父親自從幾年前從山東巡撫任上期滿,就一直沒謀到好差事,在京中勢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她父兄不願意幫她出頭,得罪親家,她只好忍氣吞聲。後來她生了兒子,本以為會好過些,誰知境況也沒什麼改善,未免心灰意冷。張保被外派奉天,她不想再待在那個壓抑的府里,才跟着丈夫上任的。這時候說起京中府里的舊事,未免有些傷感。張保愧疚妻子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心裡只有柔情萬種,想盡辦法要讓她歡喜起來,卻把兒子丟在一邊。

  佟氏見他這樣,有些不好意思,就轉移話題:「話說遠了。你說咱們女兒該用哪個字好?方才你挑了幾個字出來,有『淑』字,有『賢』字,有『悅』字,有『嫣』字,也有『珏』字,都是適合女子用的,你說哪個好?」

  張保摸摸只有一點點的小山羊鬍,想了想說:「用『淑』字吧,願她長大以後能成為一個賢淑的女子,宜室宜家。」

  佟氏笑道:「那為什麼不乾脆叫『宜寧』呢?那就再適宜不過了。」

  張保只是搖頭:「『宜寧』的含義雖好,卻有些男孩氣。這是我們的長女,應當穩重些,我希望她象她母親一樣,溫柔賢淑,做個纖纖淑女。因此『淑寧』比較好。若日後又生了女兒,再用『宜寧』這個名字吧。」

  佟氏紅了臉:「夫君謬讚,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你又講起規矩來。我們夫妻二人,何必這麼彬彬有禮地說話,倒不象是一家人了。」

  「虧你還是進士出身,讀書人文雅些也是應該的,若我說話隨便一些,你又要說我該象個夫人的樣子才是,怎麼能學潑婦講話呢,是也不是?」佟氏反駁了回去,拿了帕子掩着嘴角笑,一轉眼,冷不防看見兒子在一旁坐着,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又看見丈夫懷裡的女兒也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她不好意思,只好賴起丈夫來:「都是夫君招的,卻叫我當着兒女與你調笑。我都沒臉見他們了。」說罷握了臉,萬分嬌羞。

  張保看她這付嬌態,心中一動,但兒女還在跟前,多有不便,他只是笑着睨了妻子一眼,也不說話。佟氏被他這一眼看得連耳根都紅了,連忙轉過頭去道:「『淑寧』這個名字也好聽,就依夫君的意思吧。」說罷叫了二嫫來抱起已經昏昏欲睡的兒子,自己抱了女兒送回房去,然後找了把梳子抿抿頭髮,整整衣服,才慢慢走回房。至於夫妻倆之後又做了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

  柳西西知道以後自己的名字就是淑寧了。剛一聽到這名字時真是萬分黑線。幸好她不姓郭絡羅氏,也沒有兩個好姐妹,一個叫爾淳,一個叫沅淇,不然真是嘔死了。雖然自己叫淑寧,日後也有很大機會參加選秀,但絕不會走上那位小主的道路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覺得心裡霍然開朗。穿越了,名字啊身份啊,都不重要,重點是自己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為什麼總要特地想着用前世的東西來影響現在的自己呢?不管有沒有利用那些未來的東西,她本身的靈魂就來自未來,她的想法、她的性格,都是在現代生活中養成的,受現代影響極深。這樣其實已經是在利用未來了,那她為什麼還要刻意去想怎麼利用現代知識呢?

  剽竊「後人」詩詞,或是用未來的科技為自己謀利順便推動社會的發展,或是利用對歷史知識的了解影響政局,所有的這些都與自己的性格南轅北轍。為什麼一定要按照穿越套路來改變自己呢?她不想成為才女,不想成為發明家,不想賺一大堆錢然後為了保住它們而絞盡腦汁,更不想卷進政治鬥爭的漩渦中。

  她想要的,大概是衣食不缺,有空閒時間學點琴棋書畫陶冶情操,做點感興趣的小手工,看看書,吃吃美食,閒了出門看看風景,有三兩手帕至交,偶爾可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八八卦……天啊,這樣的生活實在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