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畫江山 - 第2章

淡墨青衫.QD



他將手中的長刀在空中斜斜一劈,向團里的幾個兵曹和別將叫道:「帶一百人隨我下城幫忙!」

又向張守仁叫道:「如你所言,他們就要大舉登城,小子,你要是頂不住,就從城頭上跳下去。」

這段城牆下頭的包鐵木門又發出一陣陣噼里啪啦的斷裂聲,城內城外的楚軍與蠻軍一起大叫,只不過一方是歡呼,另一方則是絕望。

隨着蠻軍的大叫,城門處的衝車被推倒在一旁,幾個蠻人的百人隊扔掉弓箭,拿起肉搏用的矛、大刀、鐵錘,頂着城頭射下的箭雨,往城內衝去。

城角下的蒙兵手持鐵盾,拼命吸引着城上的箭雨,用高舉的盾,為適才的衝車隊和攻城的蒙兵掩護。

城頭士氣一跌,對面的蒙兵大帳顯然立刻發覺,幾十個身着紅色衣袍,手拿彩旗的騎兵從大帳奔出,四散傳令。

「隊正,你看,蒙兀人們又要增兵。」

一名傳令兵跑到張守仁對面,向他稟報最新的敵情。

張守仁正在聆聽,一直勁箭自城下射來,直穿那傳令的喉嚨,一隻鐵製箭頭透過那傳令的喉節,冷冷的對着張守仁的脖間。

他扶着那傳令兵的肩膀,目視着他年青的臉龐慢慢失去生氣,喉間的鮮血直住噴射而出,有幾滴打在自己的眼睛下方,使他不由得眨了眨眼。雖是一瞬間的事,卻仿佛過了半天。張守仁盯視着那支箭矢,心道:「他和我差不多高,要不是他,這箭正好穿透我的喉嚨了。」

戰場上,死人只是平常事。只是這傳令兵小伍跟隨他已久,卻也難免覺得一陣心酸。

他趴在城碟之間,躲避着城下飛來的箭矢,向下看去。適才不過兩個萬人隊在城下,一半掩射,一半突前衝擊撞擊城門。隨着大半城門被蒙兵撞開,又要調兵往城內衝擊,又要對抗城頭的楚軍,已經力不能支。這個時候增兵,正好與張守仁剛剛的判斷相合。衝車破城門,只是輔計,蒙兵主力,肯定還是要以登城戰的方式來破城。

雖然是敵人,張守仁卻也佩服這些五短身材,一個個面相兇惡的蒙兀人。他們不象楚軍,每人都身披四五十斤的鐵甲,而只是多半只是在長袍外套一件皮甲,頭上也沒有頭盔,只是戴着獸皮氈帽,手中的弓箭也是粗製濫造,不成規格,城頭的楚軍卻使用的全是精製的黃樺弓與神臂弩。

可是雙方對射,這些蒙兵卻一點也不吃虧。他們的箭又狠又准,多半都射在城頭守兵的上半身,勢大力沉,完全能穿透楚軍厚重的鐵甲。

「兄弟們,準備好拒木,滾石檑木。一會敵人登城時,再澆熱油!」

他雖然振作起來,大聲的吩咐自己的屬下做好準備,內心卻也很難相信,軍心渙散,內外夾攻的襄城城頭,可以確保不失。

對面的蒙兀傳令兵來回奔馳,以旗號調動着軍隊。不過須臾功夫,蒙兀軍陣中四個排列整齊的萬人隊開始調動。一隊隊蒙兀士兵右手持着牛皮大盾,左手扶着掛在腰間的武器和裝滿箭矢的撒袋,全力往城牆方向奔行而來。

與面露懼色的楚兵相比,這些來自北方草原的野蠻漢子,面對着慘烈殘酷的戰場,赤紅的臉膛上,卻滿是興奮之色。

距離城下不過里許距離,四萬人開始還是緩步而行,待到城下五百步距離時,開始發力狂奔。

他們舉盾、持刃,發出一陣陣狼嚎一般的吶喊。隨着距離的接近,一架架雲梯在這波濤一樣的隊列中開始緩慢升起。

第一卷

鐵血襄陽(二)

大隊之後,十餘輛高過城牆,以方城形狀,以大木綁紮成型,下有木輪的攻城車亦在緩緩向前。

這種車輛是攻城利器,不過並沒有辦法隨軍攜帶,需得每次攻城時伐木建造,很是不易。蒙軍歷次攻城,都可以用攻城車登城而上,與城頭的楚軍肉搏。只是因為這麼高大的攻城車建造太過費時,往往等戰事結束,蒙軍也建造不了多少。

這一次,居然一下子便推出了十餘輛攻城車,每車上載最少三百人。也就是說,最少三千人的精良戰士將跳上城頭,與城上的楚軍肉搏。他們只消在城頭攪上片刻功夫,大股的蒙軍就會緊隨其後,攀爬而上。

張守仁緊握手中的橫刀,用力之大,手指骨節處噼啪做響。看着如海水般洶湧撲來的蒙兵,心中只是在想:「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麼?」

這一戰自清晨開始,直至傍晚。城外的蒙軍大將顯然是久歷戰陣,初時只是派幾個萬人隊來回奔襲,輪流攻城,中午之後,城頭的楚兵已經開始疲憊,蒙軍早晨攻城的萬人隊卻迅速後撤,以兩個精力十足的萬人隊掩護,以衝車撞擊城門,終於使得城上楚軍士氣大跌。待此時四個養精蓄銳多時的萬人隊奔騰而來,漫天的塵土之後,又是十餘架足有五丈高的攻城車緊隨而來。

楚軍將士立於城上,只聽到蒙人特有的牛角號聲與士兵們的嚎叫吶喊應和一片,天地蒼茫,殘陽如血,馬踏血泥,漫天的箭雨收割着人命,方圓十里之內,竟如阿修羅場無異。

蒙軍生力軍團很快逼近,四萬人排列開來,卻是整齊劃一,三里長的隊伍黑沉沉一片,吶喊聲早已停歇。立身,前列高舉盾牌,後列棄盾持弓,射箭掩護,每十人為一正面,慢慢散開一條通路,讓已經舉高的雲梯迅速前沖,架在城牆上面。連同適才攻到城下的兩萬人,此時襄城之下,已經聚集起六萬多人的蒙軍。每一里的城牆下,都有過萬的蒙兵。如此的密度,自然會有巨大的傷亡,對方將帥如果排兵布陣,顯然是勢在必得。

隨着這些後繼蒙兵的接近,城上城下對陣的士兵足有十萬人。宛若長蛇的城牆上下,狼煙滾滾,殺聲震天。無數的蒙兵衝上城頭,卻又被砍落下來。城頭楚軍的弓箭手不住的猛射,密集的箭雨勢若堅壁,不論是黃樺弓還是神臂弩,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對方又沒有什麼重甲遮擋,只要中箭,便多半透體而過,不死也是重傷。

只是蒙人太過悍勇,只是在最前一列的牛皮大盾牌的掩護下,後面拼死反射,也使得城頭的楚軍弓箭手時時中箭倒地。在已方射手的掩護下,靠近城牆的蒙兵已經將雲梯架起,開始往上攀爬。

城頭上尋常的楚兵身負鐵甲,來回奔走,只有張守仁眼前,有二十餘名大漢,上身赤裸,下身也不過只穿着一條布褲,滿身大汗,正在手持長達五米的拒木,將一個個架到城頭的雲梯用力推倒。在他們身後,又有十餘人來回奔走,將堆積在城頭的檑木滾石順着城碟扔下去。

只是敵人過多,密密麻麻的雲梯遍布整個襄城城頭,推翻一下,對方又迅速架起一個,滿臉血污的蒙兵只要能動,便口含利刃繼續迅速攀爬直上,全然不將滿天而下的滾石檑木看在眼裡。

「隊正,要守不住了!」

張守仁統領的小隊約百餘人,按大楚的軍制,一隊百人,有十名橫刀手,二十名槍手,七十名弓手與弩手,經過這大半天的苦戰,刀手與槍手加起來不過十餘人,弓弩手也不過六十來人。

他們這個小隊在三百人的團內,最是精銳。隊正張守仁雖然年輕,卻是武藝精良,帶兵有方,全隊百人無不服膺,隊副胡光,十個火長也都是一時雄傑。用校尉胡烈的話來說,張守仁的部下,隨便挑一個小兵出來,都可以到別的團里做隊正。

雖然是長官愛護部下的誇大之辭,張守仁部下的強悍擅戰也可見一斑。楚軍以十人為一火,十火為一隊,三隊為一團,十團為一廂,設指揮使,三指揮使合為一軍,設都兵馬使。張守仁所在的第一軍,便以他的小隊最為出名。戰時死戰,閒時鬥毆,無論是步戰刀法,或是射術,都是一等一的精銳之士。

若非如此,襄城守備第一軍的將軍王彬也不會將他們安排在城門頂上的最緊要處。只是今日戰局太過激烈,況且,連號稱襄城第一智將的王彬,也未必料到張守仁敢於抗命不從吧。

此時他們腳下的城門已經被攻破,城外的蒙軍如同螻蟻般黑壓壓一片,殺不勝殺。各兵奮戰多時,都是疲憊不堪。

張守仁聽得屬下叫喚,知道此時軍心已經不穩。若非各人都是他精心訓練出來的悍勇之士,只怕這處城牆早被敵人突破多回。眼見前方的壓力越來越大,落在城碟上的雲梯越來越多,趴附在上的蒙兵面色猙獰,稍一靠近,便拼命往城上攀爬跳躍,饒是城頭上刀槍如林,他們卻是不管不顧,其勇武至此,令楚軍直覺其非人類。

他知道此時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遠處,敵人的攻城車已經漸漸逼近。此時還被人纏的這麼吃力,一會成百的蒙兵直接跳到城上,直怕當場就要潰敗。

「抬油鍋過來!」

張守仁命令一下,一直守候在油鍋旁的士兵立刻抬起大鍋,往城邊奔來。

雖然他們端的很穩,沸油經過時,還是有不少油珠星星點點的濺出,被沾到的楚軍士兵,無不痛極而叫。

最前列的那些赤膊大漢知道油鍋將至,此時也顧不得再抵擋敵兵,急忙躲開,任由那些抬着油鍋的士兵們擠上前來。

「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