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白馬踏夢船 - 第2章

樂小米

  一斛珠不愧是角浦的女英雄,她再次沖在最前面,表現的最為慷慨激昂,一邊吐着沒吐淨的瓜子殼,一邊手舞足蹈的大喊着……不對……難道是我的耳朵有問題,她居然大喊着:啊呀呀!打劫!打劫!趁火打劫啦!你們打劫女土豆!我打劫男土豆!

  阿彌陀佛!雖然我也不想劉土豆遭遇大火,但是還是感謝這場火,讓我得以脫身。

  於是,我一個華麗的三百六十度轉身,跳到地下。又華麗的趁着慌亂和夜色,潛入了這茫茫夜晚之中。天空之上,溫柔的月光,如同纏綿的目光一樣落在我這個披着大號「奔月裝」的人身上。

  月光之下,喧囂了一天的塵埃,輕輕落下,點地;似有人在遠處,輕輕的,一聲嘆息,些許苦,又些許寵溺和無奈。

  我原本竊喜不已的心,在這聲似有還無的嘆息後,猛然一陣揪:他,會不會難過啊?

  於是。

  愣愣站定。

  偷偷回頭。

  青絲落在頸項處,纏繞不斷。卻發現,身後並無人影,更無他的影子。

  我聳聳肩膀,吐吐舌頭。唉,丁小仙,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乾脆,逃婚嘛,又不是生離死別的!幹嘛這麼拖泥帶水!沒勁!

  還是拍拍屁股,繼續穿着「飄逸裝」「奔月」而逃吧!

  當夜,我逃離角浦,來到黃花縣衙,卻發現這裡並無人把守。很顯然,全縣衙的大小官吏差役全軍出動都去喝我和段青衣的喜酒去了。

  很公平,他們喝我的酒,我「借用」他們的馬。於是,我來到驛站馬廄,挑了一匹壯實的幾近痴呆的棗紅馬,連夜狂奔出黃花縣。

  

  狂奔。

  狂奔。

  一路向北。

  

第一章

  二、紅衣。銀鎧。白馬。將軍。

  

  一路狂奔之後的第三日黃昏,我出現在京城邊上一個叫盧安的小鎮之上,一身風塵疲憊無處安置。

  雖然飢腸轆轆的,但是相對於疲憊而言,我更需要一個下榻之處。

  此時的我,終於發現了一樣比角浦的茅草屋更可愛的東西,那就是:客棧。此次逃婚之後,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我的夢想是,蓋漫山遍野的茅草屋。

  現在,我的夢想是,開漫山遍野的連鎖客棧,它們統統是茅草屋樣式的。

  就在我打算找家客棧先行洗去滿身塵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不曾帶半樣行李,自然不曾帶錢。

  沒關係,一切難不倒我。別忘記,我的職業是一個賊,所以,這種自力更生的能力,我比誰都強。

  於是,我強忍着飢餓和疲憊,牽着和我一樣幾乎快要崩潰的棗紅馬,向人群之中走去,眼睛溜溜,專向腰間鼓起者蹭去。

  南來的,北往的,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一邊涼快去。

  老兄,就是你了!誰讓你這麼胖而且你的腰又是那麼鼓呢!你可別告訴我那是腰間盤突出。

  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指縫探針如絲,劃開他腰間衣服。

  反手,疾速伸入,輕輕夾到,掏出……呃……這錢包怎麼這麼軟?這手感絕上好的細羊皮都不及啊……胖子就是脂肪多……一個錢包都拱的這麼熱……可是……我拽……我拽……怎麼就拽不到手裡呢?

  抬頭,發現那胖兄弟,正一臉愕然的看着我,滿臉少女般的緋紅。我才發現事情似乎不對,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裡,居然拽着一砣長在胖子腰間的肉瘤。

  於是,我尖叫一聲,慌忙撒手,翻上棗紅馬就跑;沒想到,那位胖仁兄比我更崩潰,大概他活了這麼多年,被打劫過、盜竊過、偷過無數次,但是從來不知道世風日下,居然有個女色狼會在青天白日之下,連一個病人的肉瘤都不放過!所以,他也尖叫着、抱着腦袋瘋跑出,在人群之中橫衝直撞!

  在我翻上馬逃跑的那一刻,我並不知道,在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當我從不遠處一邊嘈雜聲和行人的閃躲之色下發現不妙的時候,為時已晚。

  這時,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迎面而來,奔在最前方,風馳電掣的,是一個跨騎白馬英氣逼人的男子。

  紅衣烈烈,銀甲熠熠。

  如同一團瘋狂燃燒的火焰,又似一道凜冽刺眼的閃電,迅速刺穿人群,盪起一騎塵土。速度之快,令人難以看清他的模樣。

  人群之中,響起一陣呼聲,道是:史大將軍班師回朝了!

  我就這樣與這個甩開隊伍疾馳而來的白馬紅衣的男子相向而馳,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速度是二百麥,我的速度是三十麥。但是,如果相撞,這仍然會讓我或者我們倆個從地球上徹底消失。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大腦里迅速的轉着一些思考,我想,我是一個多麼不幸的少女啊,剛剛經歷了婚變,飢餓,奔波,行竊失手等一系列的打擊,居然要陣亡在這麼倒霉的交通事故之下。

  此時此刻,我多麼盼望段青衣這個帥氣的小青年會出現啊,就如同以往的無數次危難,他如天神一樣,勾着蘭花指,翻着白眼球,從天而降,將我一把抱起,抱離這非死即傷的危難之地。

  祈禱無效。

  於是,在我收緊韁繩,掉轉馬頭企圖做最後的補救。但是,剛才說了,為時已晚,那白馬戎裝男子已迫到我眼前,很顯然,眼前一切也不在他反應範圍之內了。

  韁繩將他的手勒的青筋暴綻,挽韁止馬的後果恐怕就是白馬揚身,雙蹄騰空,然後我這機靈的小腦瓜被它的蹄子給踢爆。

  在這一瞬間,我想,我完了。一代女賊,丁小仙,連遺囑都沒來得及寫,就葬身在封建社會罪惡的馬蹄之下了。眼前這男子,雖然尚未看清,但是似乎不錯。唉,我真寧願他不緊韁繩,我也不緊韁繩,然後,我們就一起撞死好了。這樣,好歹黃泉路上還有個伴,一起談談人生談談理想,也好過我獨自一人被馬蹄踩爆腦袋。

  生死一瞬間。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我閉目待亡的那一瞬間,白馬之上的紅衣男子韁繩一送,放棄收韁,雙腳夾緊馬肚,狠命一踢,一聲馬嘶,直衝我而來。我臨死不改花痴念頭,心想,難道這男人也發現我也是一標緻人物,一見情鍾,欲與我同生死?

  就在這時,只聽兩旁行人一聲驚呼,白馬長嘶,四蹄騰空,一躍而起。馬背上的男子,神情凝重,眉宇之間肅穆之色,讓周圍的空氣在驚呼之後,變得凝重。

  我呆若木雞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他和他的□之騎躍過我的頭頂之時,我還懷疑他們會「啪——」一聲摔下來,將我壓成「丁小仙」牌肉餅。

  直到我的身後,白馬落地,再次嘶鳴,如同神駒,我才緩過了神。

  馬蹄落處,銀甲熠熠生輝,紅色披風因風揚起,如同一面獵獵旌旗。

  我回眸,他亦調轉馬頭,望向我,星眉朗目,氣宇軒昂,一臉辛勞疲憊之色,依舊不減清越風骨,攝人氣魄。細看之下,腮邊眼帘之下,有一道傷口留下的薄薄痕跡,卻愈加平添了他挺拔英俊、卓爾不凡之姿。

  他看着我,眼底一抹淺淺的關切之色。顯然,他並不知道,對面的那個叫做丁小仙的無賴女子,大難不死之後,居然對着他開始無限的遐想——此刻,他正在和一個叫段青衣的男子,為了她做殊死決戰;而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啃着地瓜,擺着小手說,你們別打了,別打了。大不了,我為難一下自己,把你們兩個都收下,一個做大,一個做小……

  他看着眼前這個眼神莫名其妙渙散、身着「奔月之衣」男女不辨的怪人,開口,聲音微微的疲憊,卻十分有穿透力,道:小兄弟,你沒事吧!

  小兄弟?

  嘩啦啦——一盆冷水潑下,我從頭冰到腳。我幾乎想跳到馬背上站着沖他吼,你看我哪裡像你「小兄弟」了?你哪裡找我這麼標緻的「兄弟」?難道你不知道地球上還有一種是「女生」的物種嗎?

  但是,此刻的我已經餓的風雨飄搖,為了多剩一口氣,不至於餓死街頭,淪為將來小段同志哄他續弦的笑話,那我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第一章

  三、禍國容顏,何止女子?

  

  此刻,兩相無事,均無受傷。

  白馬之上那英氣逼人的史大將軍見我無語,便心下料我也無大礙。對身後一藍領紅纓的清奇男子耳語幾句,便掉轉馬頭,疾馳而去,似有急迫之事在身。

  街旁群眾拍手稱好,喜悅之色皆言於表,紛紛讚揚白馬史將軍的身手不凡,那陣勢,就差拜地高呼「將軍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他身後的親衛隊,銀槍鐵馬,浩浩蕩蕩從我身邊而過。

  我呆呆的看着那團火一樣的紅色消失,都說「秀色可餐」,可是我為什麼還是這麼飢餓呢?

  掉頭欲走的時候,卻見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一駕淡月色的車輦穩穩的停了下來,停在我馬前。

  車輦上,月白色的圍簾後,似有人影。

  是的,一個影子。

  而僅僅就是這麼單純的一個影子,卻足以讓人感覺到一種別樣的魅惑之氣迎面而來,凌厲如匕首,纏綿如蠶絲,剎那之間,心神難寧。

  隊伍之中的其他人依舊前行,馬蹄如擂鼓,伴着眼前人影,踏在我心上。

  咚——

  咚——

  咚——

  其餘一切都銷匿於沉默,我屏息凝神看着這步輦之上,圍簾之後神秘的影子,絲毫不敢怠慢。直覺告訴我,裡面的人,絕非泛泛常人。

  這時,圍簾後傳出隱隱笑聲,似乎感知到我的緊張。

  這是一個邪魅異常的男子之聲,隨意,張狂,卻如同山澗清泉清冽逼人,似探詢,又似嘲笑,一字一頓道:小、兄、弟?

  然後大笑。

  笑聲之下有種故作的曠達,和抵擋不住地妖媚之氣。

  亂人心魄。

  你,是誰?我好奇地看着圍簾之後,眉心緊皺。對我來說,世界之上兩大難事,一是抵擋絕世美男,一是抵擋美食誘惑。

  其實,此時的我已經不存在任何的「花痴」念頭。與見到一個絕代美男相比,我倒寧願圍簾之後,是一盤蒜茸豬頭或者一副紅燒豬大腸,那樣,我會用我的實際行動來證明,我是多麼的奮不顧身!

  這時,一隻白晰修長的手將那月白色的圍簾被輕輕挑起,露出一絲縫隙,似是裡面的人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手,放下了圍簾。一股淡淡的藥麝之香繚繞開來,讓人有些恍惚。

  裡面的人聲音之中帶着三分戲謔,七分調笑,說道:恐怕現在的你,迫切需要的不是知道我是誰,而是一頭烤乳豬吧?

  這時,那個從史將軍那裡領了命的藍領紅纓的男子踏馬過來,看了看我,抱拳行禮,說:小兄弟,我們史將軍急事在身,不方便久留,讓我將這枚貼身的青玉給你。咱們這些帶兵打仗的,腦袋殼都掛在褲腰帶上,隨時候死,自然不會帶些銀兩。史將軍怕剛才你受驚了,或者需要就醫,銀兩無法給你,只好將這枚貼身青玉給你,你若需要銀子就醫,就可以將這枚青玉去當鋪先行當掉,報上我家將軍名號即可。我們將軍自會到當鋪贖回。若不需要當掉,我們將軍他日自當備禮贖回。

  說完,一個大剌剌的伸手,就將這枚青玉掛在我的脖子上,還很開心的拍了拍我肩膀,露出潔白的牙齒,說,小兄弟,看你剛剛臨危不懼,真是個當兵的材料。多吃點兒肉,把自己吃壯一些,早日來我們將軍麾下!說完,伸拳,試圖擂我的胸口幾下,以示男人之間的友好。

  我一看這陣勢,忙縮起身體,直接一頭爬在了馬上,避開了他那「友好」的拳頭。

  正當這個藍領紅纓的男子一臉疑惑的看着我這傾城一爬的時候,車輦之上那個邪魅的男聲又響了起來,有些意味深長的語調道:小兄弟,你看,史將軍派尉遲副將來給你送「烤乳豬」了!雖說,你的口糧到了。也不必行此大禮吧。

  此刻,我才知道這個藍領紅纓,眉目清秀的男子,是剛才差點將我踩死的那個將軍的副將,姓尉遲,名字暫時不詳。

  尉遲副將沖步輦抱了一下拳,道,史將軍已回府,公子也早日回府休息吧,一路征塵,辛苦公子了。

  步輦之中的男子,似乎微微一笑,說道,尉遲將軍也早回吧。話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幽幽的說: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車輦開始啟動,尉遲副將提韁退避,屏息凝神的看着車輦離去;半晌之後,他回頭,沖我笑笑,道,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他也打馬離去。

  唯一留在原地的就是那個脖子上被掛了一枚青玉的、先被某某將軍的白馬給嚇傻了後被某某公子身上的香氣給熏傻了的我,丁小仙小兄弟。

  

  就在我回過神來,從馬背上爬起,才發現,我周圍的那些行人,也都傻愣在了原地。目光呆呆的看着那離去的車輦,如同喝了迷魂湯、散了魂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