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為子綱 - 第2章

鬼丑(單唯/不辨百川)

  「有是有。但我也不能總去。」梁安敏看着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兒子。心中莫名流出了一股酸意。

  經過這一年的錘鍊,他的兒子變得高瘦挺拔,卻也精煉不少,眼神銳利明亮,完全洗掉了文人家庭中出來的氣息,讓梁安敏覺得有些陌生,就好像他的兒子,馬上就要遠走高飛,再也不會回來。

  他嘆了口氣,「以前是爸不好,工作太忙連春節都不能陪你。爸爸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梁言低頭看着水杯,沉默着。

  良久,他才開口說道:「我從不在意……還是爸的工作重要。」

  梁安敏輕輕地說:

  「再重要的工作,怎麼會有兒子重要?」

  他從沒有刻意關心過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孩,只因這孩子擁有在別人眼中看似厚實的資本。然而梁安敏卻忘記,親情本是世間最無可替代的重要情感。

  那一瞬間一股無力感充斥着梁安敏,他感覺到一些東西在還未來得及抓住之前,就已經輕飄飄地飛走,仿佛窮盡一生也無法追回。

  雖說要改掉這些壞毛病,然而當天梁安敏一整天都處於接電話委婉地拒絕各種講座的狀態。儘管他語氣輕柔,壓低了聲音,然而那一聲一聲好像催命般的電話鈴讓人心煩意亂。到了晚上,梁安敏索性將電話線拔掉,總算換來片刻安寧。

  房間裡充斥着梁安敏不耐煩和疲憊的信息素,這種情況下使得他心情更糟。他打開窗子任由冷風吹進,猛吸幾口涼氣,方才覺得冷靜下來。

  待了片刻,確保身上可能被梁言討厭的氣息都消失了,梁安敏這才關上窗戶走出臥室,去關心他疏忽已久卻已經下定決心重新追回的兒子。

  梁安敏在客廳找到了梁言,那個大男孩端正地坐在電視前看新聞聯播,聲音調的很小,旁邊放了兩串洗乾淨的葡萄。客廳燈光很暗,電視的暗光反射在他臉上,辨不得陰晴。

  「……寶寶吃晚飯了嗎?」梁安敏開口道。

  他總是這樣,工作一忙就顧不得兒子的溫飽,雖然想要立刻改掉這個壞習慣,然而這畢竟是天長地久的積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梁言看着電視「嗯」了一聲:「廚房裡還有剩下的方便麵。」示意梁安敏也可以去吃一些。

  梁安敏愣了一下,隨即滿心的愧疚感鋪天蓋地的壓下來,他慚愧的低下了頭,這輩子從沒如此丟臉過。

  兒子回來的第一天,就讓那孩子自己煮起方便麵吃。這些垃圾食品家裡從來沒有,梁安敏自己都很少吃,一定是梁言餓得不行出去買回來的。思及此處,梁安敏恨不得為自己的不在意而扇自己兩耳光,心中暗罵:梁安敏你真真是不知好歹的小人!

  他打開客廳的大燈,對着梁言輕聲說:「寶寶想吃什麼?爸爸做。」

  梁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轉過頭對父親說:「我吃過了。」

  「方便麵重油重鹽,你的胃病怎麼辦?」

  「已經一年沒有犯了。我哪能有這麼嬌氣的病?」

  「……」梁安敏眼睛盯在兒子身上,仔細看了看十八歲的兒子。

  他的兒子長大了,面部輪廓基本定型,高挺的鼻樑仿若刀削一般,深邃的眼瞳望不到底,一種冷峻蕭條之感油然而生。但這是梁安敏一手養大的兒子,總能讓他回憶起兒子天真時候的模樣。

  梁安敏嘆了一口氣:「寶寶,你是好兒子,而爸爸不是好父親。你能原諒爸爸嗎?」

  梁言有些受不了此刻的氣氛,尤其是梁安敏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強勢味道,更是讓這個年輕的A心煩意亂。他微微別過臉,模糊着「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梁言覺得父親今年奇怪得很,但他也沒多想,吃飽了,拿起睡衣去洗澡。由於他一年當中有半年時間都不在上海的家裡,所以他房間裡的浴室熱水並不充足,只好拿起洗漱用具走到梁安敏的臥室。

  梁安敏有單獨的書房,但有些專業書目隨時要用,只有擺放在臥室才最方便。所以臥室占據大部頭的還是書籍。由於專業書目的封皮一般都古板保守,直接導致了梁安敏的房間色調單一,給人的感覺有些不近人情。

  梁言走進父親臥室的門時,父親正坐在床邊換睡衣。

  顯然梁安敏已經洗完澡了,頭髮濕漉漉的。梁安敏正在伸手脫下浴衣,露出並不結實、富有文人氣息的潔白胸膛,那是缺乏鍛煉和長期坐於室內工作的後果。

  父親的身材在A中算不上好,腰細,肩膀並不算很寬。

  就是這麼一副身軀撐起了整個梁家。

  梁安敏聽到聲音,赤裸着上身回頭,看到梁言過來,沖他笑了笑:「你也快去洗吧,浴室還很溫暖。」

  梁言有點不自然,身體僵硬着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情況,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浴室里。

  他和父親的交集並不算多,尤其是在臥室里的情況下,居然讓他覺得莫名的焦躁。

  洗完澡,梁言穿着棉厚的睡衣走出來,房間裡溫暖如春,他帶着水汽走出,自然舒服得很,不由得嘆了口氣。

  梁安敏聽到聲響,也不抬頭,只是叮囑道:「記得把內衣放到水龍頭底下,爸爸去洗。」

  「……」梁言有點不自在,「不用,我自己來。」

  「害羞什麼,都洗了十多年了。」

  「……?」梁言聞言睜大了眼睛,擦頭髮的手指也停了下來:「什麼洗了十多年?」

  「你的內褲啊。」梁安敏抬頭看梁言驚訝的表情,不由打趣:「怎麼,難道你以為你的內衣都是阿姨洗的嗎?阿姨就算年紀再大也是女性,你怎麼好意思讓她給你洗內衣?」

  「我都是放在洗衣機里、應該是和衣服一起……」

  「內衣要手洗,不然不乾淨。」梁安敏輕輕的說:「寶寶,你的內衣一直是爸爸手洗的。」

  那是梁安敏十多年廢寢忘食卻仍未忘記也不敢捨棄的繾綣溫情,只有這一點他敢說盡到了父親的職責。

  梁言有些窘迫的站了一會兒,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父親放下手裡的書,盡職盡責的走到浴室去給兒子洗內褲。兒子已經成年,這些小事早就應該自己做。但是他這個兒子顯然帶有A的隨性與滿不在乎,不管什麼乾淨不乾淨,能機洗就不手洗,內衣也是。身為爸爸的梁安敏很自然的就順手和自己的內衣放在一起洗,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畢竟他能關心梁言的地方太少太少了。

  梁安敏拿起兒子的小內褲,經常握筆的手不大適合做這些粗活,但其中的溫柔可見一斑。兒子習慣穿黑色的三角內褲,只用在穿髒的那一面打些肥皂即可,梁安敏找到那一面,然而突然覺得有些怪異,不由得皺了皺眉,仔細打量了一下兒子的內褲。

  只見黑色的內褲上不是以往的乾淨,反而殘留了一些斑駁的白痕。

  梁安敏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指摸了摸那痕跡,觸感是具有生命力的流動液體。拿到眼前輕嗅一番,隨即臉色一變。

  這是他兒子身體快要成年的表現,一個成熟A留在內褲上的精斑。

  梁安敏愣了一下,燙手一般,伸手將兒子的內褲扔入水中。他即使再怎麼平復心情,臉還是燙得快要燒起來了。

  見多識廣的梁教授第一次如此狼狽,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第三章

  梁安敏很久才從浴室出來,就看到梁言斜靠着床頭似乎要睡着了。梁安敏把燈光調暗,走到他旁邊輕輕的說:

  「寶寶,蓋上被子好好睡。」

  梁言聞言立刻睜開了眼睛,眼神中帶着防備的意味。

  在意識到自己竟然在父親的床上快要睡着了,臉色一變,起身就要出去。

  梁安敏拉住兒子的手,輕道:「今晚就一起睡吧,好像咱父子倆從來都沒在一起睡過覺。」

  梁言默不作聲的坐了一會兒,等父親把燈光熄滅,鑽進被子裡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梁言才又躺了下來。

  昨日奔波的疲憊和與父親相處的不自在,讓這個十八歲的男孩困頓不堪,幾乎立刻就要睡過去了。

  這時,梁安敏的聲音傳了過來:「寶寶……」

  「嗯。」

  「你在軍隊裡過的怎麼樣?」

  「……還好。」

  梁安敏沉默了一會兒:「能見得到女孩麼?」

  「……見不到。」

  「有沒有喜歡的類型?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梁言無語的翻了個身,困得不想回答。

  梁安敏不再追問,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心情有點複雜。

  第二天梁言醒的早,在軍隊裡形成生物鐘,幾乎很難變化了。他坐着,看出來了這裡是他父親的房間,而旁邊的人已經不在,被子底下一片冰涼。

  等他推開房間的門,就聽到廚房裡傳來窸窣的聲響。梁言站在門口向里看,只見是梁安敏在做早餐。

  怕弄髒衣服,父親穿了灰色的麻布圍裙,勾出纖細的腰身來。

  桌上端正地放着一鍋咸漿,裡面放了少許蝦皮紫菜來提味,點上鮮醬油和榨菜末,切了小段的油條,香氣四溢。

  陽光下可以看到氤氳的熱氣徐徐散開的痕跡。

  梁安敏聽到聲音,抬頭輕聲道:「醒了?站在那裡幹什麼,坐下來罷。」

  梁言模糊着應了一聲,他看到梁安敏正在鍋里放麵食,便問道:「在做什麼?」

  「蝦餃,很快就能吃了。」梁安敏嘆了口氣:「要不是鄧姐留下了東西,我還真不知道吃些什麼。」

  鄧姐是梁家的保姆,梁言一直稱她為阿姨。

  梁安敏把蝦餃放在鍋里蒸,端着咸漿走到飯桌前,給梁言盛了一碗。梁言坐下來接了,喝上一口。那湯水順着食道仿佛流遍了全身,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顯得分外溫情。

  蝦餃蒸好,梁安敏端出來,又洗了兩個梨子放在旁邊,擺好之後,這才坐下。

  阿姨做的蝦餃非常飽滿,裡面的蝦仁好像要從薄皮兒里跳出來似得。一口咬下去,唇齒留香。

  這是非常普遍的南方早餐,梁言在北方生活的時候,很不習慣那裡的飲食。豆漿是甜味的,豆花卻是鹹的,油條當做主食來吃。

  這些口味上的差異讓他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迅速瘦下去,習慣之後,倒也覺得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軍人對於食物的果腹感、營養要求高,對於味道卻從不在意。然而骨子裡根植了南方小點心的飲食傳統,擺脫了北方的大盤菜,梁言才覺得更加舒服。

  父子倆對着坐在一起,慢慢的吃着簡單的南方早餐。房間非常溫暖,陽光也顯得柔和許多。

  吃完早飯,梁言接了輔導員的電話,電話里輔導員仔仔細細地提醒他在假期要注意的事項,和一些絕對不能做的違規事件。他們聊了半個小時,最後相互預祝新年快樂。

  梁言掛斷電話的時候發現梁安敏就在旁邊看着他。梁安敏笑道:「軍校這麼嚴格,放寒假還不讓你休息?」

  「不是,只是一些叮囑。」

  「你老師姓范麼?我上次去北京開會的時候遇到過他。很莊重的一個人。」

  「怎麼可能。」梁言不假思索:

  「范少校直屬軍科,不會和學者一起開會。」

  梁安敏輕笑兩聲,也不辯解。

  梁言覺得無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他在高考報名的時候故意選擇了和父親研究方向完全沾不上邊的專業。這選擇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高三那年,梁言偶然在食堂聽到同班同學在議論他和他的「家境」,手舞足蹈的說道:「梁言真是典型的文二代,搞學術的一般需要很廣的人脈才能成功哦,你們知道梁言他爸是誰嗎?」

  有人搖了搖頭。

  那人繼續眉飛色舞:「是梁安敏!梁言真他媽太幸運了……只需要別人努力的一半行了……算什麼……還不都是靠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