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鎖 - 第2章

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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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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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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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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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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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Introduction

關於毛姆

毛姆是個太有趣的人。

如果為他畫像,幾個元素必不可少:矮小而略微發福的身材、西裝革履打扮入時,過深的法令紋拉得嘴角下垂,眼睛疲憊但眼神犀利,以及,手邊放着的幾本書。他成熟於一個天才的時代。在同時代幾乎每位一流作家都獨有建樹的背景下,這位「傑出的二流作家」只暗暗打量世界,淡淡寫下幾筆。「傑出的二流作家」(well

up

in

the

second

class)不是別人對毛姆的批評,甚至也不是他本人的自謙,而是在他本人在自己的散文集中非常客觀的自我評價。美國作家傑弗里·邁耶斯在其為毛姆撰寫的傳記中講到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1954年,查爾斯·戈倫請毛姆為新書作序,毛姆則提出條件,要和他賽一局橋牌。最後,贏了25塊錢的毛姆得意洋洋地下結論:我這個人嘛,打橋牌的水平和寫作水平都一樣,都是二流選手裡最厲害的那種![

Meyers,

Jeffery.

Somerset

Maugham:

A

Life.

Alfred

A.

Knopf,

New

York.

2004.

p.296.]在散文集《作家筆記》里,毛姆也有對自己冷靜的剖析:我絕算不得天賦異稟,但勝在個性鮮明,好歹彌補了其他方面的不足。大多數人什麼都看不見,我起碼能把眼前的東西看個清楚。一流作家可以看透磚牆,可我還遠沒有那麼犀利。[

Maugham,

W.

Somerset.

A

Writer''s

Notebook.

Vintage.

London.

2001.

p.

134.]

將作家分為三六九等是評論家的任務,作為讀者而言,毫無疑問,毛姆的故事很好看。這是為何?因為「好」的作家實在太多,但很少有人像毛姆一樣「壞」。當給一個尖酸刻薄、虛榮浮誇的人配上一雙敏銳的眼睛和一支流暢的筆時,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恐怖武器便誕生了。很多陰險的小心思甚至連讀者自己都不願承認,卻會在閱讀毛姆作品時,從字裡行間偶然讀到,心裡一驚。世人有多少病毒瘡口都因恐懼被遮掩,而毛姆偏偏要執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給你看。冷酷與刻薄,來自於他切身體會過的悲涼。曾經有人說過,如果能將毛姆的生活經歷記錄下來,那將會比他撰寫的任何作品都更加出色。

毛姆出生於1874年,父親是一位律師,母親曾以相貌出眾而聞名一方。他八歲喪母,十歲喪父,後被送到英國的叔叔家撫養。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的性格閉塞害羞,由於矮小的身材和口吃的毛病,在進入學校後也常受到同學的欺凌。1892年初,毛姆前往德國海德堡大學學習,同年返回英國,在會計事務所擔任實習生,後又進入聖托馬斯醫院學醫。五年的醫學生生涯讓他遍嘗社會底層人民的生活苦樂。曲折的生活經歷為他後期寫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說來略帶諷刺,但海明威也曾認同偉大的作家大多需要一個不幸的童年。毛姆八歲那年,母親又懷有身孕,誰料生下的小兒子第二天就夭折了。而六天之後,母親也撒手人世。這似乎是毛姆童年時期最深切的痛,在他第一部小說《蘭貝斯的莉莎》(1897)、第一部戲劇《體面的人》(1903)等作品中都有所提及。此外,出身資產階級的毛姆在成長曆程中被周遭環境烙下了清晰的資產階級印記。他恃才自傲,思想清醒而現實,善於把最令人難以面對的陰暗一面剖白於字間。與大多數作家對貧窮的態度迥然不同,毛姆認為苦難和貧困百害而無一利,只能使人墮落而不能促人高尚。他在《作家筆記》(1949)中曾將愛情比作讓世界轉動的齒輪,金錢則是那軸上的潤滑油。最後,說到毛姆就不得不談到他其貌不揚的外形和口吃的毛病。這兩點生理上的不足大大影響了他的世界觀和後期的文學創作視角。對身體的自卑讓他養成了一個古怪的習慣,即喜歡將自己想象成其他身體健全、優秀傑出的人。這個習慣在《人性的枷鎖》里便有相當詳細的描述。《毛姆傳》(1980)的作者特德·摩根曾經去毛姆的學校參觀調查,發現與毛姆同期入學的學生里有一個叫「阿申登」的學生,在校期間表現非常優異。「阿申登」正是在《月亮和六便士》(1919)、《阿申登》(1928)、《啼笑皆非》(1930)三部作品中毛姆以第一人稱敘述時所使用的名字。

關於成長小說與《人性的枷鎖》

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又譯教育小說、啟蒙小說)起源於德國十八世紀後半期的狂飆突進運動。1819年,哲學家卡爾·摩根斯坦在其課堂上將這種小說類型命名為

「成長小說」,後經威廉·狄爾泰認同,最終在十八世紀初期得到廣泛使用。成長小說,顧名思義,即講述了書中主人公的成長曆程,在社會歷練中增加閱歷,或通過某些重大事件收穫人生的感悟。這類小說的結尾通常是主人公經歷重重曲折,贏得成功或走向釋然。歌德的《威廉·曼斯特的漫遊時代》通常被認為是成長小說的雛形。

成長小說在英國享有悠久歷史。英國傳統的成長小說比較強調真實性,所以大都具有自傳或半自傳體的性質,書中虛構的主人公身上大多體現了作者的影子。另外,英國比較注重文學作品對人的教育意義,所以成長小說一般都以傳遞積極能量為宗旨,講述主人公一生的奮鬥歷程,並最終收穫美滿的結局。十九世紀中期連載出版的查爾斯·狄更斯作品《大衛·科波菲爾》便是典型的英國式成長小說。到了二十世紀,成長小說在英國的發展走出了大致兩條主要路線。一方面是詹姆斯·喬伊斯等人創作的新式成長小說。喬伊斯是意識流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主要作品《尤利西斯》時至今日還被稱為最難讀懂的文學作品之一。喬伊斯的成長小說《畫像》也純熟運用了意識流的技巧,採用頓悟、內心獨白等戲劇化的表現方法,將主人公的內心成長以最大程度展現在讀者面前。除喬伊斯等人之外,以毛姆《人性的枷鎖》為代表的傳統式成長小說也占據了二十世紀英國文學的一席之地。

《人性的枷鎖》是毛姆的半自傳體小說,主人公菲利普的身上處處映射出毛姆的影子。作者又似乎很善於在細節處做些精妙狡猾的處理。例如菲利普的天生跛腳是毛姆後天口吃毛病的映射。毛姆有三個哥哥,菲利普則是獨子;毛姆的父親是一位律師,菲利普的父親則是小有名氣的醫生;毛姆少年讀書的地方,坎特伯雷,在書中也刻意更改為一個虛構的地名:特坎伯雷。這些細節的改變和情節的戲劇化處理似乎體現出作者有意讓菲利普活成一個鮮活而獨立的人物,但他們的故事又息息相關,宛若雙生兒。

書中的菲利普幼年喪失雙親,被交由做牧師的大伯照顧。在特坎伯雷皇家公學讀完中學後,放棄了考取大學的機會,執意去德國學習,在那裡第一次對男女之情、人情冷暖有了切身的體會。後來去倫敦做了一年的會計學徒,又不顧伯父伯母的反對,到巴黎學習藝術。嘗試了不同的職業後,菲利普最終選擇子承父業,去位於倫敦的醫學院學醫,那裡也正是他父親的母校。這段經歷可謂是他人生路上的轉折點。正是在這段時間裡,他認識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又憐又怕的女人——米爾德里德。兩人之間的故事極度曲折,可謂是一段虐戀。而愛情也是菲利普人生中最重的一重枷鎖。最後,他擺脫了僵硬的宗教束縛,放棄了迷惘的理想追求,告別痛楚的愛欲折磨,迎來嶄新的人生。

這部作品的誕生非常曲折。毛姆在自序中講到,最初這本書被命名為「史蒂芬·凱利的藝術人生」,但在寫成之後,遭到多家出版社拒絕,遲遲難以出版。十四年後,這本書依然如同哽在喉頭的刺,卡在心頭的結,讓毛姆坐立難安。他乾脆放棄如日中天的劇作家事業,埋頭重寫。最終以斯賓諾莎《倫理學》中出現的「Of

Human

Bondage」重新命名,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出版。

作為一部傳統的英國式成長小說,《人性的枷鎖》的確達到了很好的公眾教育意義。書中強調了奮鬥的意義、傳遞給人們戰勝挫折的勇氣、弘揚了善良、忠誠的珍貴品質。刨去這些積極的元素外,《人性的枷鎖》還是一部現實主義作品,辛辣直白的語言時常殺得人措手不及。在書中,毛姆第一次敲響了警鐘:理想與現實,到底哪個來得更加實在,更加重要?究竟是要仰着脖頸欣賞暗夜裡釘着的明月,還是要低下頭顱撿起道旁一枚閃着寒光的六便士銀幣?

閱讀成長小說時,有一則方法可以取用,即試圖將自己代入情景,隨文中的主人公一同成長,在他生命的每個重要轉折點都感其所感,才能更好地體會整個故事所傳遞的精魂。而在閱讀《人性的枷鎖》時,不妨思索以下兩個問題:枷鎖到底是什麼?菲利普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如何擺脫了枷鎖?

成長本來就是一條不可逆的道路,更恐怖的是,它往往還是一條孤獨的單行車道。只願我們能在別人的故事中,切身體味或已逝去,或未到來的歲月。

譯者

自序

Foreword

這部小說洋洋灑灑數十萬言,而我如此又要作序多加長度,說來真是慚愧。一部作品的作者怕是最不能恰當評論該作品的人。關於這點,著名的法國小說家羅傑·馬丁·杜加爾[1]曾講過一件有關馬塞爾·普魯斯特的軼事。一次,普魯斯特希望某家法國期刊刊登一篇關於其作品的文學評論,並且堅信他本人是撰寫這篇評論的最佳人選。心意既定,便沉下心來揮筆而著,隨後將此文以一位年輕的作家朋友署名,並請這位朋友拿去給期刊編輯審閱。這位青年作家按他的意思照做了,可幾天後,編輯回復了一封信。「實在抱歉,我不得不打回您的文章,」信上寫道,「若我將這麼一篇潦草敷衍、辛言辣語的評論刊登出來,想必馬塞爾·普魯斯特是不會原諒我的。」雖說作者對自己的作品都異常敏感,且很難正視他人的批判,但事實上,他們也鮮少滿意自己的文字。面對耗費大把時間和心血的作品,他們的關注點總是在其無法確切表意周全的瑕疵一面。一經細想,便更會深受煩擾,為作品的不完美扼腕嘆息,而不能因可圈可點之處沾沾自喜。他們追求十全十美,但可惜的是,他們的心裡清醒而苦澀:這個目標並未達到。

在此,我不再對作品本身加以贅述,只想同讀者講述這本書的創作始末。開始動筆那年,我二十三歲,正好結束在聖托馬斯醫院五年的學習,拿到了行醫資格。那時,我只身前往塞維爾,決心以寫作營生。時至今日,這本書的手稿還留存着,但自從我校對完打印稿後就再也沒審閱過手稿了。那確是非常青澀幼稚的,我對此深信不疑。我曾將書稿寄到費舍·昂恩出版社[2],我的處女作也正是在此出版的(當年還是一個醫學生的我創作了首部小說《蘭貝斯的莉莎》,也算名噪一時吧)。我欲將書稿賣出100鎊的價格,可費舍·昂恩的編輯一口否決了。之後又找了幾家出版社,稿酬幾經商討修改,可依然無人願意出版此書。當時的我很是沮喪,現在卻自然想到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因為如若當時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接納了書稿(當時這本書叫作《史蒂芬·凱利的藝術人生》),我便會與書中真正的精魂擦身而過,因為那個主旨是當時年紀尚輕的我無法完全理解的,更後怕彼時閱歷不足,不能將故事潤色打磨。當年的我還不知道撰寫自己所熟知的事要比虛構一段經歷更簡單。舉例來說,在這本書的初稿里,書中主人公被我送到魯昂[3]去學習法語(而我對於魯昂的了解僅僅來自於一次旅行),之後方才修改為前往海德堡學習德語(這便是我的親身經歷)。

四處碰壁後,我乾脆將這份書稿束之高閣。後來又寫了其他小說,陸陸續續都成書出版了,除此之外還創作了不少劇本。一來二去,我以劇作家的身份顯揚聲名,立志要投身戲劇創作。但體內總似憋着那麼一股勁兒,做什麼決定都不免被動搖。那段日子過得自在逍遙、樂不思蜀、忙忙碌碌,腦子裡滿是劇本創作的靈感,然而不知是因為事業的順風順水沒能徹底地滿足我,還是因為某種來自成功的自然反應,我在戲劇創作大獲成功後,竟又開始執念於過往生活的點滴回憶。那些碎片不由分說,四面八方向我飛來,不管是睡着、醒着,還是有時在道上走,在戲劇排練時,或者外出聚會。回憶變成了負擔,擺脫重擔的唯一方式就是將這一點一滴全部傾瀉在紙上。劇本的寫作侷促而緊張,這些年來,已經習慣如此節奏的我,正迫不及待地追求小說創作所帶來的自在舒暢。我腦海里構思的故事定要占據一些篇幅,而我又渴求不受打擾,所以便乾脆推掉了劇院經理迫切的合作要求,暫時與舞台告別。那年,我三十七歲。

我決意將寫作視為職業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專於學習寫作計略,埋頭苦練,試圖鮮明自己的文字風格。但自從開始劇本創作後,這些功夫就暫時擱置了,再拾起來,竟是另有目標。過去為追求華麗的辭藻修飾、周密的行文結構,我沒少浪費精力,最後不過竹籃打水;時至今日,我已然放棄了這些花哨東西,只求着力達到平實和簡潔的境地。想說的太多,可用的篇章又有所限制,故只能保留那些言簡意賅的表意詞句,哪還有再雕文織采的餘地。創作劇本的經驗讓我深知文筆簡明的重要性。兩年的時間裡,我筆耕不輟,最終成文後卻一時不知道該起個什麼名字好。後來看到聖經中以賽亞[4]的一句話,「美自灰燼生」,覺得大為貼合。無奈這個名字已經提前一步被當時的一本書使用了,便只好再次尋找。終於,在斯賓諾莎的《倫理學》中,我為這本小說找到了名字——「人性的枷鎖」[5]。再一次的,我覺得幸運,沒有選用第一次挑中的名字。

《人性的枷鎖》不是一本「自傳」,作為小說卻有着自傳的性質。現實與虛構融匯膠合,縱使所有情感都自我而生,但書中的諸多情節並非是我生活的重現,主人公的經歷也不全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有好些靈感取材於我身邊的摯友親人。這本書,如所期待地那般安撫了我的心靈。待它與世人見面時(彼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舉世上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很難為一部小說主人公的生活歷程而掛肚牽腸),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從長久以來的苦痛和折磨中掙扎出來。這本書得到了相當不錯的反響。西奧多·德萊賽[6]為《新共和》雜誌撰寫了長篇評論,文中妙語連珠、情感真摯,在其過往作品中首屈一指。儘管如此,這部書依然極有可能步入大多數小說的後塵,曇花一現,再銷聲匿跡。不過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幾年後,它又重新吸引了眾多美國知名作家的注意,在各類書籍里,它的名字也屢見不鮮,直至其逐漸重回大眾視野。《人性的枷鎖》煥新的第二春,功勞都要記在這幾位作家賬上;而我也必須因為其逐年愈累的成就再次感謝這些人。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1]羅傑·馬丁·杜加爾:作家,曾獲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有《蒂奧一家》。

[2]費舍·昂恩出版社:倫敦著名出版公司,由托馬斯·費舍·昂恩於1882年建立。

[3]魯昂:法國城市。

[4]以賽亞:聖經中的希伯來大預言家,出現在聖經的第23卷《以賽亞書》。

[5]斯賓諾莎:哲學史上最重要的理性主義者之一,代表作《倫理學》。"

Of

Human

Bondage

"出自這本書的第四部分,原文為"

Of

Human

Bondage,

or

the

Power

of

the

Emotions

"。

[6]西奧多·德萊賽:美國現代小說的先驅,現實主義、自然主義代表者之一。

人性的枷鎖

原名「史蒂芬·凱利的藝術人生」

首次出版於1915年

據班坦戴爾出版公司2006年版譯出

參校蘭登書屋2000年版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