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的苦惱 - 第2章

東野圭吾

「手機?是不是因為上邊保留了什麼會對兇手不利的通訊記錄呢?」

「如果當真如此,那兇手可就糊塗到家了。」草薙說道,「通話記錄在運營商那裡一查便知,他這行為等於是在不打自招,告訴我們是熟人作案。」

「估計兇手慌不擇路了吧,這案子怎麼看都不像有預謀的行兇殺人案。你們去運營商那裡把死者的通話記錄調取出來,重點排查一下她身邊的男性。」間宮如同總結髮言一般地說道。

隨後,研判會議開始,會上眾人主要上報了一些相關的目擊線索。

一位負責初期偵查、年過五旬的警察用沉穩的語調說道:「死者從陽台上跌落下來後,公寓周圍就立刻聚集了不少人,不過沒人目擊到有可疑人員出現過。江島千夏住在七樓,六樓的住戶當時聽到響聲後朝窗下望了望,就立刻出門乘電梯下到一樓。在六樓的住戶乘上電梯前,電梯一直停在七樓,住戶進電梯後也沒看到裡邊有人。如果有人把江島千夏從七樓推下後馬上逃走,那麼六樓的住戶乘電梯時電梯就不可能停在七樓,而且這棟公寓裡只有一部電梯。」

會上還討論了兇手使用緊急逃生樓梯逃離的可能性。但深川警察局的人認為,公寓的樓梯不但和跌落現場位於樓房的同一側,而且還是外懸式的,所以如果當時兇手走的是樓梯,一定會被圍觀者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最大的疑點是:兇手將被害人推下後躲到了哪裡?

「也有另一種可能。」間宮闡述了自己的意見,「假設兇手就是同一棟公寓的住戶,行兇後立刻離開現場回到自己家中,也就不會被任何人看到了。」眾人在聽過警視廳搜查一科組長的意見後,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針對重大案件而設立的由兩個以上偵查機構組成的聯合偵察組織。

03

第二天夜裡,一個名叫岡崎光也的男子來到深川警察局。當時薰和草薙剛好結束了走訪調查回到警察局,見到了此人。

岡崎三十多歲,體形消瘦,一頭短髮分向兩側。薰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銷售人員,詢問後得知果然如此。岡崎在一家知名的大型家具店上班。

岡崎說昨天晚上曾經去過江島千夏家。

「她是我大學時網球協會的後輩。我早她五屆,但因為畢業後我經常回去打球,就認識了她。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她,半年前我們在路上偶遇,隨後就開始互發短信,聯繫了起來。」

「只是互發短信嗎?你們有沒有約會之類的?」薰問道。

岡崎連忙擺手。「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昨晚之所以去她家,是因為前天白天我接到了她的一通電話,她說想換張床,讓我把商品目錄拿給她看看。」

「也就是說,後輩把前輩叫去了自己家?」草薙用的是疑問語氣。

「干我們這一行的,最好能夠親自去客戶家看一下。如果不清楚客戶的房間布局,就無法向他們推薦適合的產品。」

他似乎是想表明,即便客戶是自己的後輩也沒什麼區別。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您以前和江島女士有過生意上的往來嗎?」草薙問道。

「有過,她找我買過沙發和桌子之類的東西。」

「昨晚您是幾點去江島女士家的?」

「我們約好八點見面,我應該沒有遲到。」

「當時江島女士和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沒有感覺到。我給她看了商品目錄,向她介紹了一些型號,而她當時也連連點頭,不過沒有當場決定,因為我建議她買床最好還是先看過實物再說。」

「你們當時是在哪兒談的呢?」

「是坐在起居室里的沙發上談的……」

「什麼時候談完的呢?」

「這個嘛……我記得是晚上八點四十分左右離開她家的,因為她說過一會兒還有客人。」

「客人?她說過那位客人幾點到嗎?」

「那倒沒有……」岡崎回憶道。

「請問,」薰說道,「玄關那裡有個鞋櫃吧?」

「啊?」

「鞋櫃,江島女士家的玄關那裡。」

「嗯……好像是有個鞋櫃,不過那鞋櫃是她家原來就有的,並非購自我們店……」

「我不是那個意思。當時鞋柜上應該放有硬紙盒,您還有印象嗎?」

「硬紙盒……」岡崎一臉困惑地想了想,稍稍歪着頭說道,「好像是有,不過我記不清了。實在很抱歉。」

「是嗎?沒關係。」「請問硬紙盒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薰擺了擺手,望着草薙點了點頭,似乎是在為問了多餘的問題而道歉。

「您是什麼時候知道了這件案子的呢?」草薙問道。

「我今天才看到新聞,不過早些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或者說案發後我就知道了……」岡崎突然變得支支吾吾,令人不明所以。

「怎麼回事?」

「其實我看到她墜樓的那一幕了。」

「什麼?」薰和草薙齊聲說道。

「我離開江島女士家後,在附近逗留了一會兒。因為我記得那一帶似乎還住着另外一位老主顧,所以就想去拜訪一下,但並沒有找到那位顧客的家。回去的路上我路過江島女士的公寓,目睹了有人墜樓。當時就嚇壞了,今天在新聞上看到死者就是江島女士的時候,更覺毛骨悚然,畢竟自己剛見過的人隨後不久就被人殺了。我想着自己或許能夠幫上忙,就主動來找你們了。」

「謝謝您的合作,您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草薙低頭行了個禮,「您剛才說目睹了死者墜樓的瞬間,當時您應該是獨自一人吧?」

「當然。」

「這樣啊。」

「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雖然有些對不住主動提供線索的您,但我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凡事必須得到驗證。因此,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們只能把您去過江島女士家一事記錄備案。」

「什麼?」岡崎一臉意外地來回望着草薙和薰,「你們懷疑我?」「不,我們並不是這個意思。」

「雖說江島女士墜樓的時候我的確是獨自一人,但身旁並非沒有別人,而且他還主動和我說話了。」

「是誰?」

「是個比薩店的店員,應該是『哆來咪比薩』店的人。」

據岡崎說,當時他被送外賣的店員叫住,還被抱怨了幾句,隨後不久江島千夏就墜樓了。

「要是當時我問一下那個店員的名字就好了。」岡崎一臉懊悔地咬着嘴唇。

「不必了,我們會去確認的,不要緊。」

聽了草薙的話,岡崎臉上浮起了放心的笑容。「那就好。」

「您身上有沒有攜帶什麼帶有照片的證件呢?如果可以,我們希望複印一份存檔。當然,確認過您說的話後我們就會把複印件銷毀。」

「沒關係。」岡崎拿出了工作證。證件上的他,嘴角浮現着一絲淡淡的笑容。

04

送走岡崎後,草薙和薰前去向間宮匯報剛才的情況。

「那麼,被害人在送走家具店的店員後還約了其他人見面?」間宮雙臂抱在胸前。

「如此一來,那一大盤西紅柿拌奶酪的謎團也就解開了吧!」草薙低聲對薰說道。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剛才來的男子必定與被害人關係不淺。」間宮豎起食指搖了搖,「如此一來,在案發整整一天後他才來找我們這一點就極為可疑了。估計他和這件案子之間有着什麼關聯。」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被害人與之後的客人約的是幾點見面呢?」薰的目光在上司和前輩之間來回遊移。

「如果家具店店員是在晚上八點四十分左右走的,那麼被害人和之後的客人可能約在了晚上九點左右見面。」草薙回答。

薰看了草薙一眼。「如此一來,從兇手進屋到案件發生,其間只有大約十分鐘。」

「十分鐘已經足夠行兇了。」

「話雖如此,但當時兇手使用的兇器可是一口鍋啊。」

「那又怎麼樣?」

「那就不是有預謀的犯罪了。」

聽到這裡,間宮不禁「哦」了一聲。「確實是這樣。」

「怎麼連組長您也……」「總之,先聽內海把話說完吧—你接着說。」

「如果此案並非有預謀的犯罪,而是一時衝動的悲劇,那麼一定有一個突發的原因。莫非在兇手到訪後的短短十分鐘裡,發生了什麼令兇手起了殺心的事?」

間宮微笑着抬頭看了看草薙。

「怎麼辦,草薙?這位年輕女刑警的觀點可謂一針見血。」

「或許兇手是在九點前到的,比如八點四十五分。」

「約在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時間?」

「人各有所好嘛。」

「這倒是。」

「內海,」間宮瞟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薰低頭抿嘴,似乎有話想說,但她不知道眼前這兩個男人能否理解自己的推斷。

「但說無妨,你不說我們沒有辦法知道。」

聽到間宮的話,薰抬起頭來,輕輕吐出一口氣。「那個快遞。」

「快遞?」

「江島千夏曾收過一個快遞並把它放到了玄關的鞋柜上,應該是昨天傍晚的事。」

「你似乎一直揪着那個硬紙盒不放。」草薙說道,「之前還問過家具店店員。為什麼那麼在意那個東西呢?」

「我沒聽到過關於快遞的事。到底怎麼回事?」間宮問草薙。

「似乎是死者打電話訂購的。」「裡邊裝的是什麼?」

「還沒有確認過……」

「是內衣。」

薰的這句話讓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