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門風月 - 第2章

西子情

  漠北是什麼地兒?

  那是距離京城兩千里地外的蠻荒苦寒蟲獸橫生之地。

  大殿內一時沉寂無聲。

  「皇上,皇后娘娘請旨上殿!」一名內侍高喊一聲。

  群臣一驚,齊齊抬頭。

  「她來做什麼?讓她回去!」皇帝一怔,惱怒地揮袖。

  「皇上,臣妾前來請旨!」內侍還沒來得急攔,一身大紅正裝的皇后疾步闖進了大殿。

  「胡鬧!」皇帝見皇后不顧攔阻闖了進來,怒斥了一句。

  群臣屏息,無一人言語,哪怕是剛正不阿的言官此時也沒人站出來職責皇后。

  皇后面色冷然地掃了群臣一眼,目光從右相身上轉到左相身上,定了片刻,端端正正地跪在大殿中,清聲道,「臣妾教子無方,使其釀成大錯,臣妾求皇上將臣妾賜死!」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皇帝臉色頓時變了數變,忽然騰地起身,怒道,「你是四皇子生母,朕是他生父,你這般上殿要朕賜死你,是不是也要朕自殺?畢竟朕也教子無方!」

  「皇上萬萬不可!皇上息怒!」群臣駭然,齊齊惶恐。

  皇后聞言眼眶頓時濕了,大聲道,「人無完人,何人無錯?就是左相昔日裡還有自家兒子打死人的事情出現,那時候只不過從輕處理了!這滿殿文武,何人敢保證自家子息從小到大從無錯處?我兒雖然酒後忘形燒了宮殿,但是無一人傷亡。皇上要重罰,臣妾無話可說,將鈺兒貶為庶民,臣妾也認了,只能怪他年少任性,多喝了酒水以致失態。可是為何還要流放漠北那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這和殺了他有何區別?皇上,臣妾就這一個兒子啊!」

  「秦鈺是朕和你的嫡子,焉能同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別人家的孩子能犯錯?朕的兒子犯了錯就是誅心,誅朕的心,誅列祖列宗的心!」皇帝面容威嚴,聲音嚴酷,「朕金口以開,如何更改?朕今日念在你愛子的份上,不糾察你闖上金殿的罪過,你下去吧!」

  「皇上!」皇后面色一灰。

  「來人,扶皇后回宮!」皇帝不容皇后再說,對左右揮手。

  立即有內侍走向皇后,要扶她下去。

  皇后騰地站起身,伸手拔掉頭上的九尾鳳釵,對準自己的脖頸,凜然絕望地看着皇帝,「皇上今日若不收回聖命,臣妾就死在這金殿上!反正臣妾的兒子去漠北也是死路一條,免得到時候白髮人送黑髮人,臣妾不如就先死謝罪!」

  「你……」皇上臉色頓時青紫。

  內侍惶恐地退後了兩步。

  大殿內的氣氛霎時僵持不下。

  「皇上,臣以為這般將四皇子貶為庶民流放漠北嚴懲,雖然可儆效尤,但是處罰甚重。其他皇子和宗室子息恐怕從此以後會束縛性情,畏首畏尾,再不敢出格一步。時間一長,恐怕人人都成了禮教下了人偶,南秦再無破格出新的人才,江山後代恐怕岌岌可危。」右相躬身出列。

  皇帝聞言面色稍霽,緩緩坐下身,看着右相,「依你之言,朕這金口之言合該作廢?」

  「皇上萬萬不可,金口玉言如何能作廢?」左相立即反駁。

  皇帝臉色一沉。

  「雖然處罰甚重,但是火燒宮闈險些造成皇宮傾覆的後果來說,也應得此罪。既然皇上金口以開,斷無更改的道理。」右相看了一眼左相,掃見皇后將簪子推進了一寸,他話音一轉,「不過臣有個建議,既然是流放漠北,不如就將四皇子送去無名山。」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

  天下流傳着兩句話,「天上富貴地,人間鬼門關。」

  天上富貴地說的是南秦京城的富貴街,而人間鬼門關說的就是漠北的無名山。

  南秦京城的富貴街自然不必說,天子腳下,各大高門府邸相連,繁華可見一斑。

  而漠北的無名山正好相反,是皇室培養暗衛的起源地。暗人們被選入無名山,有三條路可走。一條就是無才無能在訓練中被同伴殺死;一條是經過較量廝殺,成為合格的皇室護衛;一條是沒有本事殺人,但別人也殺不了,只能留下來守護無名山,終身不得出山門。

  這三條,無論是哪一條,都說明無名山不是個好選擇。

  說無名山是被白骨堆積而成的白骨山亦不為過。

  提起無名山,人人都脊背發涼。

  右相提出無名山,連上首皇帝的身子都震了震,半響無言。

  「皇上,臣以為,將四皇子送去無名山。若四皇子能被矯正性情,闖過無名山的九堂煉獄,可見天將降大任於斯,今日罪過,皇上可既往不咎。若四皇子不能闖出無名山,那麼就是無能,將來也必定不堪大用。皇上和皇后也便不用再為其憂心。」右相等了片刻,見無人開口,再度說道。

  皇帝聞言看向皇后,沉聲問,「皇后,你覺得右相所言如何?」

  皇后心神一凜,握着簪子的手顫了顫,同樣是漠北,流放漠北的話,她的兒子一定到不了漠北就被人暗中殺了。但是若送到無名山,有皇上派出的人沿途護送,無人敢下黑手。若是僥倖,她還能得回兒子。這是一線生機,她必須抓住。這樣一想,她猛地扔了簪子,「臣妾同意右相所言。」

  「左相?眾位愛卿?你們以為右相所言如何?」皇帝面色看不出什麼情緒。

  「臣以為右相所言可為。」左相看了右相一眼,出言附和。

  眾人自然無人反對。

  「那就這麼定了!今日起,派人護送四皇子至漠北無名山。若他能憑本事過了九堂地獄,闖出無名山,朕恢復他宗籍,他還是朕的四皇子。若是他闖不出來,只能是咎由自取。」皇帝一錘定音。

  群臣俯首,高呼皇帝聖明。

  散朝後,酒醉未醒的四皇子當即被皇帝派了一隊五千人的護衛隊送往漠北無名山。

  皇后回了鳳鸞宮後便吐了血,臥床不起。皇帝一直喜愛四皇子,當日也病倒在榻。

  太醫院頓時人仰馬翻。

  京中一時間陰雲密布。

  英親王府的落梅居里,一個人聽罷朝堂最終的處罰結果後訝異地脫口道,「李老兒竟然建議皇上將秦鈺送去了無名山?那不是忠勇侯府家的那個小丫頭去的地兒嗎?」

  他此言一出,又一個人訝異地出聲,「忠勇侯府的小姐何時去了漠北?」

  先出口那人無言了片刻,咳了一聲道,「哦,我說錯了,是忠勇侯夫人的娘家兄長在漠北戍邊。我前些日子聽說一直養在深閨里的柔弱小姐想去漠北看她舅舅,人還沒走,就得了傷寒,弱得跟個病秧子似的,她能去哪裡?」

  那人聞言釋然道,「哎,說起來許多日子不見子歸兄了,不知道他的病好些了沒有?真是奇怪了,子歸兄和他妹妹這一支嫡親時常纏綿病榻,相反,旁支族親子弟姐妹卻一個個生龍活虎。忠勇侯府嫡系一支的風水莫不是有問題?」

  風水有問題?早先說話那人嗤笑一聲,撇撇嘴,不以為然。

  同一時間,忠勇侯府飛進了一隻鷹,那隻鷹在侯府盤旋了一圈,進了芝蘭苑。

  芝蘭苑的窗子開着,裡面傳出一老一少的說話聲,不時地伴隨着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那隻鷹悄無聲息地飛進了窗子裡,落在了里側床榻上半躺着的人肩上,那人見到這隻鷹咳嗽聲霎時止了,連忙取下它腿上的信箋打開。

  坐在屋中的老者看着信箋立即問,「信上寫了什麼?」

  那人看着信箋,先是一喜,隨即一憂,片刻後,面色平靜地道,「妹妹說她兩個月後回京。」

  「回京?八年了,她終於……能回來了?」老者面色激動起來,「她還說了什麼?」

  那人默了片刻,「妹妹說她月前動手毀了無名山,從今以後世上再沒有無名山了。」

  「什麼?」老者騰地站了起來,不敢置信,顫微着身子道,「那可是皇室的……她怎麼能夠毀了無名山?她……她怎麼敢?」

  「妹妹口中從無虛言。」那人將信箋遞給老者。

  老者接過信箋看罷,眼前一黑,一頭栽到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太醫院的太醫從皇上、皇后那裡分了一批前來忠勇侯府,一時間,太醫緊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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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回京

  兩個月後,一輛馬車頂着大片飄落的雪花進了京城。

  這輛馬車剛出現在城門口,便吸引了人們的目光。原因不是這輛馬車金雕玉刻,而是裝了滿滿一車琳琅滿目奇形怪狀的貨物。貨物並沒刻意包裹,而是用麻繩纏了,散亂地堆在車廂里,高高的一摞,將馬車的後車沿幾乎都壓彎了。

  馬車走過,留下深深一道車轍的印痕。

  車前坐着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少年,大約十四五歲,穿着棉襖,帶着氈帽,臉龐被風雪吹得黑里透紅,幾乎看不出模樣。被人們瞧着,也不露怯,徑直趕着車過街,向忠勇侯府而去。

  馬車走到京城最有名的宴府樓門口,那小廝吸了吸鼻子,向裡面看了一眼,並未停車。

  這時,一個肉包子忽然從裡面扔了出來,滾了幾滾,鑽到了車底下。緊接着一條大黑狗追着肉包子跑了出來,也鑽到了車下。

  只聽「吱嗷」的一聲狗叫,前面拉車的馬打滑,頓時臥倒在地,馬車發出「咣當」數聲響動,向一側傾倒。那小廝措手不及,慌亂中被摔下了馬車,滾落到了雪地上。

  變故發生不過瞬間,街上一直注意這輛馬車的行人都不由發出唏噓聲。

  樓外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樓里的人,宴府樓里的掌柜和小夥計都匆忙跑了出來。

  「哎呦,壞了,崢二公子的狗被軋死了!」打頭的一個小夥計驚駭地道。

  「這可怎麼了得?快去告訴二公子!」掌柜的走出來,看到門口的情形,臉刷地一白。

  「二公子對這狗好極,今日死在咱們這,可要遭殃了。」又一個小夥計哆嗦地道。

  ……

  一時間,門口聚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說的全是崢二公子的狗。

  謝芳華躺在地上待了半響,也沒人上前過問她一句,心中惱恨。這裡還有個大活人呢!怎麼就沒人看到上來問一聲她死沒死?

  感情這年節狗比人金貴!

  果然多年不回京城,她都有些不適應了!崢二公子是哪個紈絝子弟?人人懼怕?

  報信的很快去了,不多時,從宴府樓里走出幾個男子。

  其中一人當先,年約十六七歲,後面跟着的幾個人與他差不多年紀,人人均穿着織錦雲緞。剛一出來,便讓四周眾人覺得貴氣逼人,連天邊的太陽似乎也明亮了幾分。

  謝芳華靜靜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出來的人。

  「真是我的狗被這車軋死了?」當先一人走到車旁,臉上神色猶疑難辨。

  「回二公子,真的是您的狗!」掌柜的硬着頭皮上前。

  「這是誰家的馬車?」那人挑眉。

  掌柜的似乎這才想起惹禍的車主,四下看了一眼,立即對不遠處雪地上一指,「就是那個人,他趕的車!」

  「哦?」那人眼睛眯了眯,目光落在遠處被摔下馬車一動不動的小廝身上,只見他臉上身上都是雪,幾乎成了個雪人。他目光定了片刻,抬步向那處走去。

  掌柜的立即提着心跟在他身後。

  「走,我們也過去!看看是誰家的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軋死秦錚兄的狗。」其中一人說了幾句,幾個人連連附和,也尾隨着走向那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