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不如追星 - 第2章

引路星

  「別打趣了,」經紀人說:「到底是跟誰,沒被拍到吧?」

  「跟誰我真不能說,但應該沒被拍到。」祝良機仔細回憶了一下。酒店的防護措施很到位,他扶着賀棲川回去時已經是凌晨,再敬業的記者應該也不會首都冬天凌晨三點堅守在工作第一線,他滿意地補充道:「肯定沒被拍。」

  「怕了你了祖宗。」肖揚不放心:「需不需要我們這邊做什麼?對方是圈裡人還是圈外人?你知道睡粉現在是多大污點嗎?」

  「圈裡人。」

  肖揚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對方不會綁着你炒作?」

  這話不是他自戀。祝良機現在是時下當紅的藝人,自從三年前接拍了IP劇意外走紅,身價一路飆升。雖然和賀棲川隔着無數座大山的距離,但跟同齡幾個男星比,他發展得還算不錯。尤其是三個月前燦星娛樂幫祝良機爭取來了《真探》里男配的戲份,加上近些日子導演對祝良機表現的肯定,順利進軍大熒幕應該不成問題。

  「不會,」祝良機說:「他腦子有病才跟我炒作。」

  「誰啊?這麼牛逼?」肖揚十分鬼好奇:「你不會跟一姐睡了吧?她不是不喜歡小男生嗎?」

  「揚哥,」祝良機扭頭一笑:「好奇死了嗎?」

  「必須啊。」

  「那死吧。」

  「……」

  吃過午飯,祝良機收拾好後乘保姆車去了《真探》的片場。昨晚上KTV前導演說給大家放半天假,所以大家才放開了喝得極其猛烈,祝良機到的時候燦星的一姐崔萱正從助理手裡接過醒酒藥。看見祝良機還熱情洋溢詢問他要不要來一片。他們劇組除了祝良機全是老戲骨,唯一一個小鮮肉也夠爭氣,硬是在導演狗血噴頭的謾罵中殺出一條生路,導演越罵,祝良機演得越好。下午兩點開工,他和一姐到得比較早,後者正在刷微博。

  「驚了!」崔萱忽然道:「有人拍到賀哥昨晚和神秘人一起進了希爾頓酒店。昨晚不是你送他回去的嗎?」

  肖揚的臉色仿佛吞了只蒼蠅,他的視線忍不住往祝良機抹了一層遮瑕的脖頸上瞟。祝良機想起自己先前在經紀人面前信誓旦旦說沒拍到,臉也是被打得很痛,他打開自己的微博,正準備看這條新聞,一姐在那邊疑惑地嗯了一聲:「微博一瞬間都被刪光了……啊又有了,那個博主說自己弄錯了,他是在C城那邊拍的照片,賀哥昨天明明在首都拍戲……這速度,賀哥的公關夠快啊。」

  從頭到尾就看見一條假新聞的祝良機跟着呵呵兩聲,他忽略了肖揚求知若渴的目光。銀白的保姆車從遠處駛來,賀棲川的助理江恩率先自車上下來,接着是穿黑色大衣的影帝。首都初春湖水的薄冰還沒散去,賀棲川卻似乎不怎麼怕冷,他沒戴圍巾,雙手因為氣溫插在衣兜里。崔萱看了一眼:「如果不是昨晚見過他抱着話筒不撒手,我一定跪着喊哥哥好帥好英俊。」

  「哈哈,」祝良機被逗笑了:「他好像喝醉了就喜歡抱着什麼東西。」

  先是在KTV里抱着落地話筒,後是酒店裡抱着他。一姐贊同地點點頭,肖揚在旁聽得心驚膽戰。

  這小子該不會真和影帝睡了吧……

  看影帝那樣就不可能在下面。如此這般,到底誰比較吃虧?

  賀棲川到後幾個人分別去各自的化妝間換衣服,再出來時,所有演員都換上了服裝。《真探》是根據綠丁丁網的懸疑小說改編的電影,由圈內兩大巨頭燦星和盛世合資拍攝。賀棲川飾演一名叫陸恭的私家偵探,三十多歲,因意外離職警局,成天抽煙喝酒混吃等死,一姐是他胸大狡猾的女秘書,祝良機則是受害人家屬沈長星。人物關係雖然簡單,牽扯到的故事卻十分複雜。

  今天這場戲是陸恭發現沈長星行為反常、兩人在窄巷裡爭執時有轎車突然開過、陸恭急忙將沈長星推在牆上。前面的台詞都過得很順利,一直到賀棲川將他一把按在牆邊,男人死死壓住他的胯部,祝良機條件反射般用手去推他的臉。

  沈長星因為童年陰影有輕微的肢體接觸恐懼症,陸恭突然攬着他,即使知道對方出於好意他也受不了。本來一切都很正常,近距離和賀棲川接觸祝良機還有點小激動,去推賀棲川的左手上突然傳來一陣短暫的、濕熱的觸感。祝良機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賀棲川在他手上舔了一下。

  祝良機只覺得腦子轟地一下炸了。

  他他他他他他……

  「卡!」

  賀棲川神色如常從他身上起來。

  怎麼回事?

  對方看起來好正常,是他的感受錯了?

  他正在發懵,肖揚的聲音陰測測從耳畔傳來:「光天化日、乾柴烈火、臭不要臉。」

  祝良機:「……」

  祝良機心煩意亂,他正想讓肖揚這個瓜皮閉嘴,有人走到了他旁邊。上一秒還要躥上天的經紀人突然萎了,面色變得十分之狗腿:「賀老師好賀老師好。」

  賀棲川比祝良機高一個頭,他不說話時顯得很有壓迫感,祝良機跟着經紀人喊:「賀哥好。」

  賀棲川輕飄飄地瞟了肖揚一眼,後者會意:「剛有個信息還沒回完,我先去處理一下。」說罷扔下祝良機就走。

  片場裡人來人往,他們這兒卻形成了一個真空帶,大多數人以為影帝給新生代講習,沒誰敢上來打擾。賀棲川開口:「昨天晚上……」

  祝良機內心在「啊啊啊啊愛豆和我說話!!」與「老子已經脫粉了。」之間徘徊,他嗯嗯幾聲,臉有些紅。

  「弄痛你了?」

  「還好。」沒想到對方上來就是這種問題,祝良機差點被口水嗆住:「賀哥您……挺好的。」

  賀棲川挑了挑眉,大概也沒想到這小孩說話這麼直接,他索性也很直接地問了:「有對象嗎?」

  「啊?」祝良機愣了一下。

  說實話,對方這個問題怎麼聽怎麼微妙。

  他太過於迷戀賀棲川,但祝良機很清楚,他迷戀的並不是賀棲川這個人,那是一種非常純粹的憧憬、粉絲對偶像近乎無私奉獻的愛。大學時他和女友去電影院永遠只看賀棲川的電影、微博關注全是跟賀棲川有關的公眾號,分手時女友一句憤怒的「你跟他的海報過一輩子得了,祝你們幸福啊死玻璃!」一語驚醒夢中人,從此祝良機就真成了每天幸福追星的死玻璃。

  賀棲川是他的心結,這個結太過於強悍,已到唐箴不惜給他出那麼個損招的地步。但祝良機也很清楚,他並不想真正參與賀棲川的生活。怎麼講呢,就跟葉公好龍一樣,他喜歡的,也只是他想象出來的影帝。

  整整七年,這麼病態的感情,是時候停止了。

  「沒有,」他說:「不過昨晚的事,您忘了吧,是我不小心。」

  賀棲川臉色沒變,眼裡的溫度卻淡了幾分:「是你不小心還是我不小心,我分得清楚。」

  「嗯嗯嗯。」

  「你是不是覺得昨晚就一場意外,今後我們還是一個劇組的好同事,」賀棲川說:「一起好好拍戲天天向上?」

  是吧……?

  賀棲川輕輕嗤笑了一聲:「行。」

  因為對方的笑聲,祝良機眼神一飄。他還記得第一次知道賀棲川時是他媽在客廳放電影頻道,當時一聽見男主演說話祝良機就走不動路了。對方這聲笑,讓他那顆迷弟心突然死灰復燃。賀棲川本來想走,見他這樣頓了頓:「小朋友,眼神挺像那麼回事。」

  也是因為這個充滿眷戀的眼神,他昨晚才在最後一頭栽進了漩渦里。

  兩個人各懷鬼胎,回去拍攝時賀棲川吃了進組以來的第一次NG、祝良機日常被罵得狗血噴頭,導演以為他們昨晚嗨過頭,想到是自己不小心把這幫瘋狗放了出去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在賀棲川第八次對着祝良機面無表情時,導演終於爆發了。

  「賀棲川你有疾病?你面對的是受害者!受害者!你以為你是抽煙燙頭小混混嗎?眼睛一瞥一瞥地看人像什麼樣子?!」導演一扭頭:「祝良機你也一樣,你面對的是偵探,唯一能幫你伸張正義的人!你為什麼用看前男友的眼光看他?!」

  祝良機老臉一紅。賀棲川倒是十分平靜低頭被噴,《真探》的導演聞一州跟他合作過三四次,當年聞導還做過《紙月亮》的副導,賀棲川和對方關係很好,媒體偶爾會拍到兩個人一起吃飯。換個人敢這麼噴他,其他人早嚇都嚇死了。一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我還以為影帝直到殺青都不會吃NG呢。」

  所幸被罵後賀棲川恢復了正常,這場戲最終第九條通過。結束時所有人互道辛苦,憋了整整一個下午的祝良機趕快回到保姆車,趁着四下無人撥通了唐箴的電話。

  「箴!」

  「說。」

  「……我和賀哥睡了。」祝良機再三確定周圍沒人,他非常小聲、略微羞澀,做賊一樣道出了自己的小秘密。電話那邊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估計是人從床上滾了下來,唐箴大吼:「你再說一次?!!!!」

  「爸爸我完成了一個粉絲的終極目標,睡愛豆。」不等那邊說話啊,祝良機有些遲疑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他好像想和我處對象。」

  「處對象?我靠!」唐箴說:「這不是很好?你不應該立刻收拾你的全部家當歡天喜地嫁給他嗎?」

  「你放毒,」祝良機說:「我只想和他睡覺,談什麼戀愛啊,談戀愛不如追星。」

  「……神經病。」

  祝良機這邊主動打電話,賀棲川那邊,他媽的越洋視屏又一次殺了過來,再選拒接他媽估計就要買張機票飛首都堵人了,賀棲川萬分無奈選擇了接受。

  「川川啊,你那個小男友叫什麼?」娃娃臉女士絮絮叨叨一大堆,顯然是憋了一整天:「媽媽去看看他的代表作和扒一扒啦,哎呀,不是想看他的黑料,你喜歡的人不管外界怎麼說媽媽都會喜歡的啦……」

  「你媳婦沒有了,」賀棲川懶洋洋戳了戳屏幕上他媽的娃娃臉:「人家只想跟我睡覺,你還想我跟人家談戀愛,傻啊?」

第三章

  《真探》以陸恭的視覺展開,女秘書告訴他城南發生了一起失蹤案,委託人沈長星請求陸恭幫忙尋找他的妻子,沈長星和妻子菲菲都是畫家,菲菲經常外出寫生,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是常態,經過幾次誤報後,警局表面表示會受理沈長星的報案,實際卻覺得他的妻子大概又去深山老林里畫畫了,調查態度十分懈怠。萬般無奈之下,沈長星找到了陸恭。

  「你是說,」賀棲川叼着一隻大前門,手指在塑料打火機上磨蹭:「你有兩個月沒見過你老婆、她也沒跟任何熟人聯絡,你懷疑她遭遇了意外?」

  「是,」祝良機說:「往常即使走得再遠她一周也會給我發一次消息報平安,這次卻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賀棲川的語氣玩味:「你不是說她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那時她在哪兒?」

  「D城動車站。」

  「剛下車?」

  「應該是,她那邊很吵,有很多人說話。」

  「問下,」煙灰落在桌上:「你妻子失蹤的這段時間,你還是跟往常一樣作畫、吃飯、睡覺?」

  祝良機皺眉:「是。」

  「那你心挺大啊。」

  「……您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賀棲川的笑容有些邪氣:「我怎麼知道她是真的失蹤了,還是你殺了人想先斬後奏?」

  「你!」祝良機從座位上站起來,按照劇本他應該揪着陸恭的衣領。面對賀棲川那張粉了多年的臉祝良機卻鬼使神差下不了手,就是遲疑的一兩秒,導演大聲喊停。

  「祝良機!」導演簡直忍無可忍:「一上午了!你在這兒吃了多少遍NG?!你就那麼害怕揪他衣服?他是你爸還是你爺爺?!」

  他是我愛豆。也許該加個前?

  天知道他從高中到大學看了多少賀棲川的照片,一看這張臉,他粉絲濾鏡就條件反射自動加持,別說揪領子,就連大聲說話他都覺得不習慣。

  「崔萱和賀棲川你們先拍。」導演說:「祝良機,休息五分鐘!」

  祝良機灰溜溜走到了一邊。經紀人肖揚立馬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原本肖揚手下應該帶着三個藝人,自從祝良機大火之後,公司便讓肖揚專心帶祝良機一個。肖揚和他喜歡互相揭短,彼此頗有點狐朋狗友的意味:「良機啊,怎麼就不好意思揪領子呢?衣服都扒過了,拉拉衣領還害羞了是不是?」

  祝良機陰着一張臉不想理人,肖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開玩笑了,你自己調整調整。」

  他還來不及感動,肖揚壓低聲音:「實在不行你就想象成那天晚上,他惹你的時候,你真不想征服他啊?」

  「……」祝良機耳朵微微泛紅。肖揚見狀,十分理解地嘿嘿一笑。

  陸恭這間偵探所實在是小,一姐飾演的女秘書千嬌百媚,任何人都會覺得她是這裡最值錢的東西。一姐吃吃笑了幾聲:「幹嘛對人家這麼凶呢?」

  「他的手。」賀棲川說:「除了眼睛,手是畫畫的最寶貴的東西。但他手腕上有抓痕,新的舊的,你說,除了最親密的人,哪個畫家會由着別人一直留抓痕?」

  「卡!過了。」導演一看這邊:「祝良機好了沒有?」

  祝良機點點頭正想上,賀棲川卻走了過來。他居高臨下同祝良機對視,而後俯下來,貼在他的耳朵邊。

  「知道嗎,」男人的聲音很輕,呼出的氣流有一些落在了祝良機的肌膚上。他特別敏感,別說這麼近距離說話,平日就算有人突然靠過來祝良機都難免不適:「我有些後悔,那天晚上……我怎麼沒幹死你。」

  祝良機眼神一暗。

  「《真探》第二十一場第七條!Action!」

  「我什麼意思,」影帝一秒入戲,賀棲川像是隨口一說,滿目戲謔卻令他的話顯得半真半假:「我怎麼知道她是真的失蹤了,還是你殺了人想先斬後奏?」

  「你——」祝良機抓着他的衣領,憤怒幾乎要衝破眼眶:「你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