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與硃砂痣(穿越) - 第3章

落日薔薇

  江善芷雖點了頭卻沒動靜,她在心中斟酌再三才邁步走去,可剛走近湖畔,就見趴在他膝上的狗兒尖耳警覺豎起。

  左一江摸摸狗兒的頭,轉頭瞧見個青蓮色紗襖的小姑娘站在樹蔭里,水靈靈得像池裡的蓮花,正猶猶豫豫地盯着他,想上前來又不敢上前的模樣,怪惹人憐的。他蹙眉,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不過稍頃他眉頭就鬆開,露了絲笑。

  敢靠近他的姑娘可不多,尤其是在出了「被退婚」這事之後。

  「小侯爺,賞蓮宴要開始了,皇后娘娘請您過去。」江善芷拿着早就想好的藉口開口。

  說起來今天這賞蓮宴是為左一江辦的,為的是他的婚事。

  因有太子霍翎選妻選了一年多的先例,帝後想着外甥這德性恐怕更難找到合心的妻子,便趁着選太子妃之機就替他一併操上心了。豈料家家戶戶都把閨女藏得嚴實,生怕自家女兒被指給這紈絝子弟。

  好不容易輾轉給他說成一門親事,對方是剛回京述職的江南布政司高遠家的嫡女,可帝後兩人還沒開心半天,賜婚的旨都沒來得及下就聽到消息,高家的姑娘一聽自己要嫁的是安樂候,當場闕過去,醒了便尋死覓活不肯嫁他。幸而婚旨未下,皇帝不想做那等惡人,就歇了賜婚的心,親事不了了之,左一江卻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這事不知怎麼傳了出去,雖沒正式訂成親,但被如此打臉,他也算是京城近年被「退婚」的大笑話。與她同病相憐。

  皇后為此操碎了心,辦起蓮宴邀來京中夫人與適齡貴女,索性直接點相看——讓人相看他。

  「你是誰?」帽檐的陰影遮了眼,左一江摘掉帽子,沖江善芷揚唇笑起。

  他有張娃娃臉,臉頰圓潤,下巴削尖,眉如劍刃鼻挺如山,笑的時候很溫暖,不笑時卻帶着桀傲,就像兩個人。但他常笑,給人的第一眼總是和善討喜,像他膝頭上的小狗,只在不高興時才會咧嘴露出尖牙。

  不知怎地,江善芷就覺得他這笑里透出強顏歡笑的憂鬱,她想這人也是可憐,雖錦衣玉食卻沒有母親,年紀輕輕一事無成,整個京城都沒人願意嫁他,好容易尋門親還叫女方退婚,成了大笑話,今日花宴上正被人說個沒停,難怪他不願意赴宴,要躲在這裡。

  「我是太傅家的江善芷,其實我們從前見過面的,你喚過我江姐姐。」江善芷站在原地不動。仔細論起關係,她是皇后的侄女,而他是皇上的外甥,她長他半歲,勉強搭個表姐弟關係,只不過一表三千里,兩人只幼時宮宴見過幾面,可談不上感情。

  左一江還是沒印象,眼裡卻露出驚奇。這年頭,敢在他面前自稱「姐姐」的人可一個都沒有,她膽真大。如此想着,他把帽扔到石尖上,一撩衣袍從石上走下。

  「原來是江姐姐。」他笑得愈發燦爛,像個大孩子。

  江善芷正盯着他懷裡的狗,這人雖然走下來,卻又把小尖耳抱在懷裡。按霍熙平的計劃,應該是她將他支開後,祿兒把狗帶回,如今他抱着狗可怎麼辦?

  「小侯爺,去見皇后娘娘,帶着它不合適吧?不如交給宮女代為看着可好?」江善芷指指狗。

  他看看狗,又看看她,手一拍大腿:「你說得極是,帶着這小畜牲確實不合適合,還好江姐姐提醒了我,多謝。」

  江善芷心道他還算明理,便朝不遠處的宮女招手,一邊開口:「小侯爺客氣了,我……」

  話沒說完,就聽他道:「別麻煩別人了,不如就江姐姐替我照看它吧。回頭我只找你,若是丟了,小爺我可不放過。」

  江善芷心裡「咯噔」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眼前雪團飛來,這人竟將小尖耳凌空拋過來。她手忙腳亂去接,豈料這狗似有靈性般,自個兒在半空中轉了個圈落到地上後就沿着池畔跑走。

  「糟糕,它跑掉了。那邊是花宴所在,若是叫它闖進宴會壞了皇后和眾夫人的雅興,問起責這小東西怕難逃一死,晚上就該變成御廚房的狗肉鍋了,好可憐,你還不快追!」左一江大驚失色,滿眼驚慌,甚是擔心。

  「哦好。」江善芷不作多想,拎起裙裾就追着那狗而去,竟沒見着祿兒躲在樹後氣急敗壞的暗示。

  左一江站在江畔笑了,這姑娘傻的嗎?

  他待她跑遠方慢條斯理跟上。去看好戲。

  ……

  皇后還是沒到,姜桑梓找了藉口從曉風居里出來,叫宮女領着在池畔散步。她厭煩樓里無時無刻都緊隨她的目光,好像她是一塊寫着「太子妃」的金牌匾。皇宮很大,風景很美,單說這處甘液池就快趕上她家半個院子,可她還是不想住在這地方。

  姜桑梓無精打采地朝前走,不妨前頭走來幾人,當前一位盛裝打扮,生得貌美十分,她定睛一看,來的是宮裡最得寵的三公主霍熙平,便退向一邊朝她行禮:「見過熙平公主。」

  霍熙平看到她輕哼道:「免禮。」

  姜桑梓便收起禮不再作聲。霍熙平不喜歡她,她是知道的。反正她只要往那裡一站,不用多半句話自然就會收到許多女人的羨慕嫉妒恨,她已經習慣了。沒辦法,人太美就有這樣的困擾,小時為了找個朋友她還會刻意伏低討好她人,後來她厭了,也就作罷。

  霍熙平盯了她兩眼,陽光下的姜桑梓更加耀眼,那些金燦燦的頭飾別人戴着叫俗,到她頭上就成了艷壓群芳,再加上飛勾的眼透出的嫵媚,霍熙平越看越不順眼,也不知父皇母后怎就挑了她作太子妃,若是江善芷就好了。

  正想着,姜桑梓身後的草叢忽然簌簌一動,有東西竄出,刺溜一下鑽進她的馬面裙里。霍熙平本來要走,見了那東西俏臉一變,猛地捂住嘴。姜桑梓見公主不動,她皺皺眉,行了個福禮就要告退。

  「別動!」霍熙平叫住她。

  姜桑梓不明所以地站住,就見公主直盯着自己的裙看。

  「殿下,這馬面裙是京城最大的□□繡坊所制,用的是盤金錯光針,和宮裡的繡法不太一樣。若殿下喜歡,改日我給殿下尋一套來。」她以為公主看中自己的裙子。

  「啊?哦,不用。」霍熙平心不在焉,誰稀罕她的裙子,這女人也就剩這些俗物能討好別人了。

  不要?不要拉倒。姜桑梓也就說說場面話而已。

  「那我不打擾殿下了。」她懶得應對,便要離開。

  「別走!」霍熙平又急道。

  姜桑梓已經邁出小半步,這一邁步她便察覺不對,腳上似乎絆到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她低頭將裙往上提了些許,卻沒見到腳旁有東西,她覺着奇怪又將裙放下,那廂霍熙平已經滿臉驚慌。

  「公主,姜姐姐。」江善芷氣喘吁吁跑來,目光四下探尋,「公主,你見沒見着……那個……尖耳朵……」

  霍熙平掐掐她的胳膊,偷偷指向姜桑梓的裙。

  江善芷看着姜桑梓漂亮的馬面裙瞪大了眼。不會吧,小尖耳跑進她裙子裡頭?

  姜桑梓見兩人神神秘秘,她直覺不妙更想離開,正要走時卻被江善芷拉住了手。

  「姜姐姐,咱們說說話。」江善芷厚着臉皮挽住她。

  「有話你說,別貼這麼緊,大熱天的怪難受。」公主在,姜桑梓不好擺臉色,就只輕輕抽出手。

  「是挺熱的,要不去那邊坐坐。」江善芷指向湖畔柳蔭下的石椅。

  姜桑梓越發覺得這兩人眉來眼去有陰謀,貴女間耍弄小聰明玩花樣並不少見,她戒備心起,搖搖頭剛想拒絕,腳面忽然被毛絨絨的東西壓住,她臉色一變正要提裙,霍熙平從旁邊走來,按住她的手,哭喪着朝江善芷道:「皇兄來了。」

  林蔭小道的薔薇花叢後已現衣袍一角。

  如果姜桑梓用點心,就能想到能被霍熙平稱之「皇兄」之人,必是當朝太子,然而她的心思如今全放在了自己腳上。那毛絨絨的東西蠕動着,在她腳面蹭來蹭去,而後似乎有尖銳之物勾住她的鞋,往下扒拉着她的繡鞋……

  「啊!什麼東西?」她將左右兩人推開,猛地提起裙子,白雪球似的小傢伙從她腳面滾下,很生氣地咬住她的繡鞋往外扯。

  姜桑梓被嚇得往後一倒,坐到地上,馬面裙掀到腳踝,露出一小截青綢小褲,繡鞋被小傢伙叼走,饒是她腳縮得快,穿着白色羅襪的腳也已被人看去些許。

  江善芷一撫額,那狗已往池子裡沖,她只好又追去。

  池畔有許多亂石,她追至池邊被亂石絆到腳,人往湖中跌去——

  不妨身畔有道風捲來,江善芷只見眼前人影閃過,也沒見着是誰,更沒瞧清那動作,下一刻她就被人拉定站穩在池畔。

  「你們在幹什麼?」稍顯清冷的聲音響起,似湖畔涼風颳來。

  出手救人的正是霍翎。

  「太子殿下。」四周宮女忙躬身行禮。

  姜桑梓還懵懵坐在地上,被一道冰涼的目光掃過,只覺得心都要涼透,竟是霍翎來了?她這般狼狽模樣,在太子面前可算是失了大禮。她們安排這樣的好戲,就是為了讓太子瞧見她出醜,然後再英雄救美,在她面前秀恩愛?從前就聽人說太子與江家嫡女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如今看來,倒像真的。

  「太子哥哥。」江善芷低了頭囁嚅喚人,她極怕太子霍翎。

  還好,不是她要嫁給霍翎。如此想着,她不禁同情地望了眼姜桑梓,姜桑梓也恰盯着她,目光不善。

  「阿芷,你說這怎麼回事?」霍翎逮着江善芷問,他已看到正在湖畔玩着繡鞋的小東西。

  沒人管姜桑梓,旁邊的宮人屈膝行禮,紋絲不動。

  「別說謊,我看得出來。」江善芷是他表妹,從小就熟,霍翎了解她,是以口吻很熟稔。

  江善芷飛快看了眼霍熙平,然後咬牙……老實招了:「是熙平,她想養狗兒。」

  「霍熙平!」霍翎冷喝一聲叫住正要腳底抹油的霍熙平,「你們三個,膽子真大。」

  姜桑梓已從地上爬起,正拍裙上砂礫,聞言怔住。這事跟她什麼關係?簡直飛來橫禍,咣當一聲砸她腦袋,無妄之災。

  宮人要去抓狗,奈何那狗甚是靈活,宮人逮之不住,霍翎忍無可忍出手,將那狗拎到手裡,從它嘴裡奪下繡鞋,又打量了兩眼。

  他手裡這小傢伙根本就不是狗。

  「這哪來的?」他問眾人。

  「這是我重金買來的狼崽子!」躲在旁邊看半天戲的左一江這時才懶洋洋現身。

  小狼崽聽到他的聲音,靈活地扭過脖子,張嘴露出尖牙朝霍翎手腕咬去,霍翎蹙眉鬆手。小狼崽落到地上就飛竄到左一江腿邊,左一江才伸手,它就躍上他手背,順着他的手爬到肩頭趴好,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

  江善芷看傻眼。這小東西不是狗嗎?不是霍熙平養的嗎?

  她怒視霍熙平,霍熙平不敢看她。

  那廂跟着服侍霍翎的小太監春申早悄悄給他遞話:「這位姑娘就是鎮遠候家的姜姑娘。」

  言下之意,這便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霍翎對姜桑梓毫無記憶,聞言不由多看她兩眼。眼前少女沒半絲羞澀,只拿眼瞪人,逮誰瞪誰,連他也不例外。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姜桑梓跳腳到他面前,劈手從他手中把鞋拿回扔到地上,也要旁邊宮女的幫忙,自個兒就把腳套進了鞋裡。

  「抱歉。」霍翎反應過來自己還拿着她的繡鞋,便開口道歉,接着他聽到對面姑娘鼻腔里冒出來的冷哼。

  「殿下,今日之事與臣女無關,你要罵要罰也請明察。」姜桑梓欠身行了禮後又轉向了江善芷。

  「江姑娘,你若有那心思便早些歇了。有些事非我所求,我亦身不由己。你不必拿我撒氣使壞,縱我明白你們兩情相悅,也已經改變不了什麼。」

  她心裡有氣,聲音不大語氣卻鏗鏘。

  所有人都聽傻了。

  「……」江善芷更是反應不來。

  霍翎卻聽立時聽明白了,正要開口與她說道兩句,旁邊的宮女忽然驚聲:「三公主?三公主?」

  霍熙平已倚在宮女身畔揪着衣襟大口喘氣,眉心擰成結,痛苦不堪。

  「她喘疾犯了,先送她回圓和宮,請御醫。」霍翎急聲吩咐,沒有心思再顧其他。

  四周便是一通兵慌馬亂的奔走,霍翎帶着眾人將霍熙平送回寢宮,江善芷自然是跟着也去了圓和宮。聲響漸歇,轉眼間就剩下她孤伶伶呆在池畔。

  她連太子的模樣,都沒來得及細瞧。

  左一江坐在池畔的疊石上,捏着小白狼頸間細毛,笑眯眯地看着來來去去的人。

  好大一齣戲,就是散場太快。

  沒隔兩天,京城又流言滿天。江家的丫頭果然對太子有情,竟在宮裡與未來太子妃斗上了。

  梁子正式結下。

☆、第4章

穿越

  不管如何,太子的婚事仍舊如期而至。婚旨賜下後的第三個月,就是霍翎和姜桑梓的大婚之日。她早被折騰得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太子大婚雖由宮中操辦,但中宮之喜繁禮甚多,樁樁件件堆疊如山,叫她恨不得立即把自己打包送進宮一嫁了之。

  三個月下來,姜桑梓瘦了一大圈,總算等到大婚之日。

  臨出嫁前的這夜,姜桑梓去福雲堂見父親。她早年失恃,幸而有個父親將她視如掌珠慢慢養大,千嬌萬寵着沒受過半點委屈,如今婚旨下來她說嫁就嫁,從此成為皇家婦,日後再見也難,怎不叫人傷感。明日大婚,她沒有時間聆聽父親教誨,便趁着這臨別之夜提前拜別。

  姜夢虎端坐在鋪着斑紋虎皮褥子的羅漢榻上,身板筆挺得像山,他年紀雖漸長,可身子骨仍是舊年帶兵行軍時的模樣,紋絲不動的挺拔巍峨。姜桑梓坐在他對面,正在小几上沏菊普,一邊聽他並不靠譜的教誨。

  他爹是個粗人,回京多年也沒把脾氣磨圓,說起話仍舊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