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隕落之日 - 第3章
金尋者
「她就是劍法強些，人太驕傲，太痴迷劍法，做一個力挽狂瀾命格的輔星，已經足夠啦，神命天星什麼的，就讓給你們這些大男人教出的徒弟吧。」藍湘芸眯眼笑着說。
「讓？」聽到藍湘芸的話，羅百勝、黎翻和洪熙絕都眯起了眼睛。堂堂鬼谷、武門和麒門，難道還需要落月留香閣讓嗎？
「喂，你們別以為只有我們江湖四金字才有資格問鼎，天下三勢濟海艦隊、乾堂和乘風會也不乏能人。更不要忘了，還有天下二十一藩的精選人才，這些可都是想要爭天下的霸主。神命天星的命格，對稱霸天下至關重要。一旦神命天星當位，百姓黎民必然望風景從，天下歸心，兵不血刃而得天下都是可能的，你說說他們難道不會誓死相爭？」藍湘芸娓娓道來，「所以，各位，老老實實做好我們的評定，其他的一切就交給老天爺吧。無論是誰選為神命天星，對於這個天下只有好處。」
羅百勝和黎翻微微點頭，和藍湘芸抱了抱拳，攜手朝麒門七宗院走去。洪熙絕讓過他們，又朝着陸續走來的各大勢力宗主迎去。但是他胸中卻心潮澎湃：「各大勢力的宗主都沒有承攬重責的胸襟，只是聽天由命，居中牟利的做派，想要拯救天下，只能靠麒門。小楓啊，小楓，你一定要給我爭氣！」
「來喲來喲，免費天華山脈一日游，包食宿，包舒爽，源源不絕的麒門八卦與你分享。想要知道麒門最倒霉的弟子是誰嗎？想要知道麒門最有才的弟子是誰嗎？想要知道麒門最隱秘的醜聞嗎？想要知道麒門最銷魂的緋聞嗎？來跟着我的小旗走起！」
天華山山腰處的麒門會館門前，靈霄和她的召喚貓一人舉着一面小旗，熱情無比地揮動着。剛剛來到麒門的候選者們百無聊賴之際，都下意識地被她的聲音吸引。
「喂，那個靈犀族女，知道麒門別院在哪兒嗎？」人群中傳來一個慵懶而清朗的男聲。眾人扭頭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剛才說話的，是一名俊美到極點的少年：明亮的眼睛似乎包含着整個夜空的星光，白皙的臉頰上閃爍着雪後初晴的暈華，稜角分明的嘴唇上帶着沉穩而清冽的笑容。他的整個臉龐都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動人，這種刻骨的魅力已經超出了性別的界限，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到都會感到意亂情迷。
看到眾人望向自己，他的嘴微微咧開，露出雪白的六粒牙齒。一朵秒殺眾生的笑容在他臉上浮現，候選者中的少女們都感到身子一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想要知道別院在哪兒，就要先跟我走完這一趟天華山脈一日游。要知道，沒有消息是免費的。」靈霄叉腰說。對於這位少年的美貌，她作為靈犀族毫不在意。因為靈犀族的審美觀一向是以萌為準。
「我沒這閒工夫，眼看就晚上了，趁着天還亮，我要好好整理一下帶來的化妝品，」美少年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你也看到了我這頭緞子一般的頭髮，它們可不是自己長成這樣的。」
其他的候選人對於靈霄的要挾也無動於衷，明天就要進行事關命運的對決，他們要抓緊最後一點時間準備。
「但是對於八卦追求，不是人類生存最原始的動力嗎？每一個性格沒有缺陷的人，他的體內都有着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對不對？你們如果不願意承認，就是不想要正視真正的自己！」靈霄瞪圓了眼睛，「不要再抗拒啦，就聽我來給你們講一個麒門最隱秘最悲愴最哀傷最讓人柔腸百轉的故事吧。」
「這聽起來有點像我家書局經常出的廣告詞耶！」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忠厚的沙族少年忍不住開口說。
「住嘴！」人群中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語氣清冷，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氣。沙族少年被寒氣一震，嚇得立刻閉嘴不言。候選人們轉頭一看，發現說話的是一個渾身披掛着黑色刺客軟甲的少女。她的膚色慘白，眼睛大大的，黑瞳占了眼睛大半的面積，看起來黑漆漆地瘮人。她的頭上梳着乾淨利落的馬尾辮，辮子上扎着一環精鐵打造的十字鏢，鐵鏢反射朝陽，泛出青金色暈光，將她的整個人染成一具青銅美人。她朝着靈霄揚了揚下巴，「繼續。」
她那不容置疑的霸氣，甚至超過了人們對於少年美色的震懾，令人們下意識望向靈霄。
「咳咳！」看到人們的注意力終於集中到自己身上，靈霄意得志滿地咳嗽了一聲，從包裹中拿出一根竹製的短笛，橫在嘴中，吹出一曲悠揚而清越的調子。笛音如一隻亮色的百靈鳥，引領着眾人的神思一下子飛入了一個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世界。在高高的山崗上，一位守護羊群的牧童，正在講述一個如泣如訴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麒門有一位天才橫溢的少年弟子。七歲開始學劍，九歲就學全了麒門基本劍，領悟麒門劍義，將要向劍道的巔峰大步挺進。這樣一位早成大器的天才，本該一生孤獨，所有精神都浸淫在劍道之中。但是他卻比其他的天才更幸運，因為他在麒門裡有着一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師妹。在她面前，他可以盡情的訴說他的煩惱，他的快樂，他的劍理。麒門的麟台峰，就是他夢中的天堂。在那裡，他度過了一生最幸福的時光……」
靈霄說到這裡，再次舉起短笛，吹出一曲黯啞哀傷的旋律。
聽得聚精會神的候選者們此刻同時心頭一沉，即使是看起來最冷漠的那個青銅少女，最漫不經心的美少年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第006章
他們來了（三）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這位天才正值人生巔峰的時候，一件禍事在天華麟台峰上發生了。那一日斜風細雨，麟台峰的瀑布仍然水流豐沛。小師妹剛剛學會了麒門神形術，想要到麟台峰瀑布領略一番乘風之快。天才在那一天剛剛領悟了聽劍神功，豪興湍飛，春風得意。想也不想，他就帶着小師妹一頭扎入了麟台峰瀑布萬頃碧波之中……」
「哎喲……」沙族少年忍不住焦急地叫了出來。美少年和青銅少女同時瞪了他一眼，令他立刻閉上了嘴。
靈霄的神色一陣肅然，舉起短笛吹出一曲恬淡悠然的安魂曲：「天才忽然聽到小師妹一生短促的驚叫，猶如受驚的杜鵑鳥在夜裡泣血啼鳴。他轉身尋找小師妹的身影，眼前只有萬頃碧波，水聲如雷。那和他相依為命的小師妹，卻了無影蹤。他施展輕功上窮碧落下黃泉，心上的人卻芳影杳然。當他筋疲力盡倒在湖畔，師父終於捧來了小師妹的屍體。」
「……」候選者們都緊緊地抿上了嘴。雖然他們都來自身世顯赫的家族和勢力，性格中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和特異，但是在死亡面前，他們都不得不付出一絲敬畏。
「……保護小師妹，本來是師父賦予天才的使命。天才本該知道麟台峰九重天瀑的危險，但是他的自信終於害死了青梅竹馬的小師妹。這也許就是天賦異稟者與生俱來的悲哀。從此，他再也不是往日的那個天才。他的劍法除了麒門基本劍再無寸進。他的頭髮在小師妹死後三天就已經全變成了白色。從那以後，他拒絕任何可以讓他快樂的東西，猶如行屍走肉般過着灰黑如死的生活。唯一讓他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原因，就是他還有着一個天賦的使命。」
「什麼使命？」眾人好奇地齊聲問。
「嘿嘿嘿……」靈霄放下短笛，笑眯眯地說，「各位如果對他這麼好奇的話，何不跟我一起去麟台峰九重天瀑做個一日游，好親眼看看這個天才的模樣？」
「我去，這貨現在還活着吶？」人群中傳出一個吃驚的聲音。
「當然啦，他可是麒門一景哦，來吧來吧，跟着我的小旗，咱們這就走起。」靈霄舉起手中的導遊小旗，興沖沖地說。
候選者們互望一眼，終於抵受不住靈霄故事的魅力，放下所有事，跟在她身後，朝着麟台峰九重天瀑之巔走去。
此刻麒門的九重天瀑上仍然有着無數麒門弟子正在施展乘風術劈波斬浪。他們呼嘯着從一重瀑布跳到另一重瀑布，勇猛無畏地劈開一道道厚重的水簾。歡笑聲，尖叫聲此起彼落地迴蕩。他們就好像一群暴風雨來臨之前沖海的海燕，正在盡情享受隨着海潮帶來的魚群。
在瀑布中段的空中，一名滿頭白髮的少年弟子正在施展乘風術在空中一圈圈地環形飛行，他那明亮如星的眼睛正如鷹隼一般掃視着在瀑布中飛翔舞動的麒門弟子。他的樣子就好像一隻保護羊群的牧羊犬，機警而全神貫注。
「看！那就是他！」靈霄抬手指着空中飛舞的白頭少年，大聲說。
「……」候選者們紛紛仰頭凝目朝着這個少年望去。除了一頭未老先衰的白髮，他的年紀看起來和他們一般大小。他的皮膚、眼眉輪廓、還有身材都還帶着少年人的青嫩和活力。但是他的眼神卻暮氣沉沉，仿佛含着幾個世紀的滄桑和苦難。
「他在幹啥呢？」有人不解地問。
「嘻嘻。這你還看不出來嗎？」靈霄笑嘻嘻地說，「來，我給大家演示一下哈。」
「演示？」眾人忍不住面面相覷。
「看好了！」靈霄忽然縱身一躍，跳入九重天瀑，隨即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
當靈霄的聲音剛剛響起的那一剎那，在天空中迴翔的白髮少年身子一扭，如一道扭曲的閃電，轟地一聲飛流直下，衝刺到靈霄墜落的軌跡之上，身形一彈一卷，長臂一伸，一把裹住靈霄的腰，接着他的身子一旋一挺，一道激烈的氣流震得周圍的影像都開始震盪變形。靈霄和少年的身子扶搖直上，直躥入瀑布之巔，落到候選者們正在站立的岩石上。
「好快！」少年星流激電般迅捷的身影讓眾人的眼睛都感一陣酸澀。想要捕捉到他動若奔雷的影像，委實不易。
「怎麼又是你？」少年把靈霄放到岩石後，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不由得失聲說。
「嘻嘻，小楓爺，謝謝你又把我救上來嘍。」靈霄沒心沒肺地笑着。
「你別老這麼鬧着玩，萬一別的弟子失足落水，我會來不及去救的。」少年雙手一攤，苦着臉說。
「嘿嘿，小楓爺，你就算再救起一百個弟子，也救不回小師妹的。」凌霄眨着眼睛說。
「我去！」即使是性格最陰暗的候選者都被靈霄的話驚住了。這簡直就是照着人的心窩子下刀。
「嘶……」性格最冷的青銅少女也無法淡然處之，忍不住發出一聲淡淡吸氣聲。如果任何人敢拿她死去的父母兄弟開玩笑，那可是要出人命。
「……」美少年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如果少年和靈霄動起手來，他可不想要他們的血濺在他新買的天英衫上。
「囉嗦！」令人意外的是，少年臉上沒有一絲怒色，只有無奈和疼愛。他用力拍了拍靈霄的腦袋，轉身飛縱而出，繼續他按部就班的迴翔飛行。
「嘻嘻嘻嘻！」靈霄搖頭晃腦地舉手朝少年揮了揮。
「你……你這樣做不好吧？」沙族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怎麼這麼說話呢？這不是照着人傷口處撒鹽嗎？太傷人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們會這麼想！」靈霄得意地笑了起來。
「哦？」眾人都感到一陣強烈的好奇心。難道她還有她的理由？
「聽好啦。我們這位小楓爺，從死了師妹那天起，就對自己恨之入骨。每天別人不罵他，他自己都會躲在屋子裡罵自己。有人罵他，會讓他有一種罪有應得的解脫感。換句話說，別人越罵他，他越心安。這就是他的怪癖。還有哦，他的另一個毛病就是絕對不想開心。一旦有什麼事讓他開心，他就會加倍自我懲罰，知道了吧？」靈霄背着手搖頭晃腦地說。
「我去，這就是說，他的弱點就是不想開心。他的優點就是經罵。想要做他的朋友就得每天罵他，想要做他的敵人就要每天讓他開心……記下來記下來……」人群中一個長着黑色狐狸耳朵，黑色狐狸尾巴的靈犀族少年從懷中掏出記事本，念念有詞地奮筆疾書，寫到一半，他忽然滿臉驚容地抬起頭，「這貨簡直無敵了！」
「可不是嗎？他可是麒門的鎮山之寶哦。麒門上下數千弟子，七宗院只選出了他一個來做天星候選人，可想而知大家對他多麼的看好啦。」靈霄仰頭說。
「他叫什麼？」美少年忍不住開口問。青銅少女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兩隻耳朵都下意識地支棱了起來。
「隋楓，隋侯的隋，楓葉的楓。」
第007章
武曲下凡（一）
今天麟台峰的九重天瀑水勢大減。昨天玩了一整天的麒門弟子都失去了衝浪的興致。隋楓讓自己睡了一個懶覺。這是八年來他睡得最踏實的一覺。小師妹的影子沒有隨着夜色來找他索命，他也沒有花上整晚的時間不斷重複着對自己的責罵。整個夜晚，他沒有做一個噩夢，睡得像一個死人。
因為今天，就是神命天星的甄選大賽。而他的宿命終於到來。師父說，他應該是神命天星，是最終要拯救天下的救世主。你不可能救回整個世界而鬚髮無損，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會為此獻上生命，這是師父的預測。他很心安。早該如此，早應該這樣。他早就該死了。生命早已經在小師妹被自己害死的那一天停止。之後的每一天，對他而言，都是黑白色的。他活得就好像行屍走肉。
八年時間裡，小師妹的影象在他腦海里開始有模糊的時候。有的時候，他甚至忘了自己害死小師妹的事。他會莫名其妙地變得開心。但是開心過後，自責之情會像巨蟒一般纏繞住他，讓他心痛如絞。他必須找到各種懲罰自己的方法讓自己安心。這已經成了他獨特的強迫症。
今天早上，在睡過一個如此悠長的懶覺之後，那種奇異的心情再次襲來。莫名其妙的，他感到開心。也許是今天陽光燦爛，也許今天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光。也許……他想起了小師妹仍然活着的美好時光。靈感在他的腦中奔涌如潮，發出想要破繭而出的咆哮。這種力量是如此強大，強大到隋楓頑固的自我懲罰強迫症都無法抑制。
隋楓感到自己身不由己地坐到了寢室的書桌前，攤開文房四寶，開始在紙上奮筆作畫。一道道飛揚恣肆的劍式猶如張旭的狂草，呼嘯着在宣紙上舒捲蜿蜒。隋楓仿佛看到一位在清晨舞劍的劍士恣意揮灑着浩蕩咆哮的劍海，劍身倒映着藍天白雲，反射着清澈陽光，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劍光點亮，燃燒成一片空靈離幻的神意。
一種近乎野蠻的快樂在他的心底勃發，猶如一隻被囚禁多年的神獸重新回到了這個久違的世界。隋楓感到脖子發顫，臉龐發燙，雙眼發花，嘴唇發乾。淚水從他的眼角瘋狂地滾落，一滴滴浸濕了桌案上的畫紙。
不知過了多久，隋楓終於從奮筆揮毫的瘋狂中清醒了過來，目瞪口呆地看着書桌上的畫紙。
他再次創造出了一套劍法。但是，今天這套劍法和以前的不一樣。今天的劍法主題不是撲火的飛蛾，已近夕陽的黃昏，即將凋零的秋楓，不是西山、落日、晨霜，不是那種轉瞬即逝，即將消亡的東西。這套劍法里包含着整個星空，永恆的，不滅的，神幻的，悠遠的星空。這裡面沒有毀滅，沒有將逝，沒有朝不保夕，只有無邊的夢幻和神性。
「不不不不，不——！不——！」隋楓神經質地抓起滿桌散落的宣紙，將它們團成了一團，「隋楓！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憑什麼！憑什麼！你該死！你該死！你早就該死！」他用力將這些紙團丟到牆角，接着奮力揮拳狠狠砸着自己的胸膛，直到他的骨骼被拳頭砸的咯吱作響。
他四肢着地，爬到牆角，將這些紙團重新撿起來，雙手一分，想要將它們撕成碎片。但是，他努力了幾次終於放棄了。他將這些紙團重新展開，疊成幾折，揣入懷中，推門出去。
麟台峰後山的陵園中，洪靈舞的墓前多了一叢滿天星。隋楓用自己的袍袖小心撣落墓碑上落下的浮塵，為她點上了三炷香，並將一個火盆端端正正擺在墳前。
「小師妹，昨天你沒來找我，你是不是已經原諒我了？」隋楓的聲音低沉柔和，猶如晨風。
「你怎麼能這麼容易原諒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人太好會吃虧，你總是聽不進去。你該恨我，你該來找我索命，你該讓我沒有一夜能睡好覺。你怎能讓我昨天睡的這麼香。清晨起來，我幾乎把你忘了。」
隋楓將懷中的畫紙一張張鋪在火盆里：「我知道你一定是又想要我寫的劍法了。從小你的劍舞就是最美的，只是沒人為你寫出讓你盡興的劍法。在那邊你一定也不能盡興。希望我寫的劍法能夠讓你稍微舒爽一點。」
隋楓從懷裡掏出火熠子，用內力一激，一朵淡紅色火苗倏然冒了出來。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就是大賽的日子，我就要成為神命天星。也許我就要來找你了。我……」他的眼圈一紅，「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到過去……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不要原諒我，我不配。」
他將火熠子丟在火盆中，看着火苗吞噬了所有的畫紙，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淚，轉身離開了。
陵園的樹林裡，一個神秘的身影忽然冒了出來。他靜靜等着隋楓離開了陵園大門，然後快步走到洪靈舞的墓前，從火盆里搶出幾乎燃燒殆盡的畫紙。他凝神運氣，畫紙的灰燼在空中排成一排，重新拼接合併成了宣紙的外形。
「咄！」此人手掌一翻，低喝一聲，畫紙的灰燼上亮起了橘紅色華光，隋楓畫在紙上的每一道線條，都在華光中重新浮現。
神秘客的眼神飛快地掃過一路路劍法，他的手掌一點點熱了起來，身子撲簌簌地顫抖，好不容易被他凝聚在空中的畫紙灰燼噗地化為萬千隻灰蝴蝶四散飄飛。
「真是暴斂天物，暴斂天物啊！」神秘客眼眶中一陣陣發熱。他閉上眼睛，默然半晌，好不容易將翻滾的心潮平復下來。
「唉，小洪啊小洪，你做事實在太絕了，當年的欒泣血，又何嘗不是如此，唉……」神秘客嘆息一聲，終於用力一搖頭，「無論如何，整個江湖需要看到這部劍法，至少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小子們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天才存在。」
天華山十八盤山口的縮地台再次噴射出紅光。兩道青銀色流光矯矢如電地閃爍，顯示着兩個旅人正在快速到來。
迎客坪上，不但麒門的宗主們匯聚一堂。剛剛來麒門一天的候選者們也都聚集到了十八盤。這些性格各有偏執的特異少年能夠不約而同聚集到迎客坪來，這簡直是一個奇蹟。但是，人們都不感到奇怪。
武曲星下凡的少女，九歲就會落月留香閣七十二劍訣的天才就要前來，只要有一點好奇心的人就該來這裡看一眼她到底是不是三頭六臂。
縮地台的光華在突然大亮之後，一點點褪去，兩個少女的影像緩緩映入眾人的視野。其中一個少女看上去是一名標準的芝族美女。身材高挑，比普通的人類男性還要高出三分。她的頭上雲鬢高扎，身上穿着寬大舒適的錦繡睡衣，腳上踩着一雙毛茸茸的狗頭拖鞋，肩膀上披着半床棉被。她的樣子美艷照人，只是睡眼惺忪，眼袋高掛，看上去像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一樣。
在她身邊的少女讓眾人眼前豁然一亮。她的個子只有普通人類女性的高矮，身上穿着也是樸素的淡青色春衫，衫上只有簡單的春水紋，給她的打扮帶來一點亮色的是她披的一條蘇錦織就的月白披帛。月白披帛上繡着一隻鮮紅色的朱雀。這讓她身上的色調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她有一雙新月般的丹鳳眼，看上去不大，但是卻比任何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更有靈氣。她有一張玲瓏精緻到極點的臉龐，優雅如天鵝一般的頸項，窄瘦的肩膀配合她脖頸的弧度，形成了一種恬淡的美感，讓人有一種想要憐惜呵護的衝動。她身上最具有標誌性的，就是她背後一直垂到臀部的兩根長辮子，這兩條長辮子上纏着兩根金紅如意帶，看上去就好像兩條隨着身形飄舞的彩翎。這讓人不由自主想到了鳳凰。這位繫着鳳凰翎的少女，也許正是人間的鳳凰。
和所有落月留香閣的弟子不同，在她的手中沒有拿着劍，反而拿着一本劍譜。
第008章
武曲下凡（二）
迎客坪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轉向麒門劍宗所在的方向。麒門劍宗的宗主用鷹隼一般的目光注視着緩步走來的女武曲星，手指輕輕捋着頜下的白須，眼角微微跳動。身為麒門劍士之首，他對劍氣的感應比任何都強烈。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到，這位扎着鳳凰翎的少女，身上孕育着無與倫比的強悍劍氣，那是一種足以碾壓一切的力量。
女武曲星捧着手中的劍譜，步履輕靈地走到洪熙絕的面前，輕輕一個萬福：「落月留香閣月錦筱，幸會。」
洪熙絕的眼皮一跳。平輩之禮。一個年方十七的少女，現在居然向他行平輩之禮，這讓他感到幾十年在江湖上威福自重的生活全都白瞎了。
「哼，麒門洪熙絕。」洪熙絕冷哼一聲，一甩袖，草草回禮。
「洪師兄，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耶。」少女悠閒地撫弄了一下她鳳凰翎般的長辮子，臉上露出一絲傲色，「不過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來麒門可不是來拜年的。我的師父是朱雀雙花，當年和麟台祖師也是平輩論交。你我分屬同輩，道左相逢，打個招呼是客氣，擦身而過是本分。我對你可是夠客氣的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