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師·殭屍引 - 第2章

金尋者

  「我吃糞也好過在這兒吃紅燒肉。」

  「兒子,你就看你娘受欺負不說話啊?」

  「兒子,你說你爹我委屈不委屈?」

  「行了行了,都少說幾句,哎喲!''''黃金龍的耳朵都快被兩個人的吵架聲震出血了,只能捂着耳朵走到中年婦人身邊小聲說:「娘,豆腐西施魏阿娘可不是女人,哪兒能做我爹的二房啊?您在這兒瞎生什麼氣?」

  「咳咳……」黃母頓時消了氣焰,只是瞪了黃父一眼,腳下緊蹈幾步,飛一樣地上樓躲了起來。

  「喂,臭婆娘,有種你別走,今天咱們把話都說清楚了!」黃父占了勝面,頓時威風凜凜了起來。

  「爹,你也是,二掌柜都死了快十年了,你怎麼還念念不忘啊?人家兒子還在酒樓里做事呢,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吵架可別再把人捎上了。」黃金龍湊到黃父身邊,朝酒樓一處角落揚了揚下巴,低聲道。

  「呃,這個……」黃父愧疚地朝那個角落張望了一眼,「我只管廚房,哎呀,我先回廚房看看啊。」說到這裡,他尷尬地低下頭,灰溜溜地躲進了後院。

  黃父黃母的離去頓時讓燕雀樓重新安靜了下來。黃金龍的耳朵里兀自迴蕩着剛才的噪聲,他從夥計王二手中取過那一斤醉仙碧,忽然有一種砸開酒封、一飲而盡的衝動。

  「大哥,你可真行,三言兩語就把爹娘給整老實了!」一個嬌美可人的聲音從黃金龍背後傳來。

  說話的是一個穿着淡粉色仕女裝的少女,臉上塗抹着純白似雪的脂粉,雙眼之上的眉毛全部被剃掉,只留下兩點淡淡的畫眉。

  「二弟,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老打扮成這個樣子,將來你讓爹娘怎麼到外面給你說親去啊?」黃金龍按住腦袋,頭疼不已地說道。

  「哥,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嗎?我是老天爺做的錯事,生錯了皮囊,給了我如水的肚腸,卻讓我披上了泥土的軀殼,這一身的仕女裝是我找回自我的嘗試,我別的不求,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黃二弟柔媚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臉上的酒窩,哀愁地說道。

  「啪」的一聲,黃金龍抬手打開酒封,端起酒瓶猛灌了幾口,用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其實我和你一樣啊。」

  「啊,哥,你也和我一樣生錯了皮囊?」黃二弟驚喜地問道。

  「我是生錯了人家……」

  抱着半開的酒瓶,黃金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盆州附近的六華山。六華山坐落在北地蓮花山脈環抱之中,擁有着北國罕有的濕潤氣候,被稱為塞上小江南,山上林木茂盛,樹種繁多,四季繁花似錦,飛鳥走獸種類繁多,是一個極好的避世消閒之地。每逢夏秋兩季,盆州的權貴常會組織規模盛大的游山活動,為盆州的生活平添情趣。

  三年前,他認識了他的師父,一位避居於此的相忘師。他之所以認定其為相忘師,是因為這位師父看起來似乎有三十多歲,又似是有五十歲上下,但是她的談吐卻讓她有二十歲少女的天真,這是相忘師才有的特徵。相忘師在黃金龍心中代表的就是超脫塵世的逍遙自在,是可以令他擺脫現實羈絆的希望,多少年來他都夢想着尋找一位能帶他入門領悟至道的師父,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直到三年前那決定命運的一天。

  於是他抓住了僅有的這個機會,衝到那個白衣女子面前,倒頭下拜,希望她收自己為徒。

  「我叫燕紫瑤,以後你叫我紫瑤師父。」那個白衣女子並沒有拒絕,反而非常開心地接納了他。

  當時的黃金龍並不知道,這只是他三年苦役的開始。

  「徒弟,酒打來了嗎?」今日的燕紫瑤仍然是那副披頭散髮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仍然是上個月黃金龍為她洗出來的那一件,現在已經成了灰色。她所住的平房之內,髒亂不堪,整個屋子裡唯一乾淨的,大概就是燕紫瑤本人的皮膚。這一點黃金龍仍然感到奇怪,無論環境如何髒亂差,燕紫瑤身上的肌膚總是白如凝脂,也許這就是她對於周圍環境不在意的原因。

  「紫瑤師父,您的酒……」黃金龍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將酒捧到燕紫瑤的面前。

  燕紫瑤一把拿過酒瓶,撕開酒封,咕咚咕咚地痛飲了起來。

  片刻之間,一斤醉仙碧就被燕紫瑤喝了個精光,她一甩手將酒瓶摔在地上,舒服地長長吐了口氣。

  「徒弟,咱們做師徒多久了?十年有沒有?」燕紫瑤打着酒嗝問道。

  「呃,紫瑤師父,我們師徒三年了,不是十年。」黃金龍說道。

  「噢,才三年……」燕紫瑤用力擺了擺手。順手從地上抓起一隻路過的老鼠,放到手心上把玩。

  「來,跟師父說說,相忘師分幾種啊?」

  「呃,相忘師分為鍊師和兵師。鍊師分為外鍊師和內鍊師。兵師分為遠兵師和近兵師。外鍊師有拳師,內鍊師分為五行師、陰陽師和御劍師。遠兵師分為控師和飛器師,近兵師分為刀劍棍槍鞭五形。五行師分為……」黃金龍還要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卻被燕紫瑤抬手攔住。

  「好,我再問你,鍊師是否專練氣,兵師是否專練兵?」燕紫瑤問道。

  「師父說過,專練氣者,成不了好鍊師;專練兵者,成不了好兵師。學習相忘之技,必須觸類旁通,以眾家之長補自家之短。」黃金龍又說。

  「練功埋頭苦練最重要,對不對?」燕紫瑤厲聲再問。

  「錯,您對我說過,練功最忌的是悶練。要先培養興趣,再了解功法的來龍去脈,對於功夫的前景瞭然於心,然後潛心修煉,配以多方實踐,才能最後練成完美技藝。」黃金龍說道。

  「我連這都跟你說過?嗯,當時我肯定是認為你是可造之才……」燕紫瑤撓着下巴喃喃說道。

  「師父,以前的事你又忘了?」黃金龍大吃一驚。

  「人腦的容量有限,無關緊要的事情我記住做什麼?」燕紫瑤說到這裡忽然看到手裡握着的小老鼠,嚇了一跳,連忙把它丟到一邊。

  「師父,你應該還記得你說過今天會正式教我相忘師的技藝吧?」黃金龍心驚膽戰地問道。

  「我說過嗎?」燕紫瑤摸着腦門思索着,「隨便啦。你先跟我說說什麼是相忘師。」

  「相忘師不就是會相忘訣的……」黃金龍抬起頭來,支吾着說。

  「嗯?」燕紫瑤的雙眼忽然寒光一閃。

  「呃……」黃金龍只感到渾身一激靈,腦後的汗毛忽然乍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大聲說,「永不屈服,永不絕望,永不低頭,永不放棄,這就是相忘師。」

  「嗯……」燕紫瑤凜冽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再跟我說說,相忘師中最有前途的職業是什麼?」

  「是……是……」黃金龍緊張地回想着燕紫瑤三年來曾經跟他說過的話,介紹過的相忘師職業:祝融師、造化師、匠師、藥師、地師、招魂師、煉陽師、控靈師、控魂師、劍師……到底是哪個最有前途,他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

  「唉,你果然慧根不夠啊,做不了我的門徒。太遺憾了。」燕紫瑤如釋重負,在躺椅上翻了個身,用舊衣裹住頭,就要轉頭睡下。

  「解煩師,最有前途的是解煩師。」

  「嗯?」聽到這句話,燕紫瑤忽然從躺椅上坐起身,一把丟開蓋在頭上的舊衣服,「解煩師?你確定?」

  「是啊。我記得師父這麼跟我說過。」黃金龍低下頭,膽戰心驚地說道。

  「哼,老實跟你說吧,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哪個職業最有前途。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燕紫瑤冷然道。

  「這,你,師父?」黃金龍不知所措地呆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