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風流 - 第2章

林家成



  他轉向馮宛,低啞地勸道:「還是把她交給俊兒吧。」他轉過身去,這可是寺院重地,若是讓那些禿子發現了這裡的醜事,只怕會翻了天去。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中年男人的聲音一落,馮宛已是冷冷笑出聲來。她目光轉向殺機畢露的雍容少女,轉向幾個提着劍,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護衛。那中年人蒙在鼓裡,她卻是明白的:這一次,她是必死無疑!那女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踏出這個禪房的。

  馮宛右手一伸,從一個靠近而來的護衛手中拿過他的佩劍。

  那護衛看了對面的雍容少女一眼,任由馮宛把那劍拿走。

  馮宛右手一反,把劍架在自己的頸子上。她昂着頭,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少女,咧開雪白的牙齒森森一笑,馮宛嘶啞緩慢地說道:「陳雅,別得意,不出五載,你必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裡,她仰頭哈哈一笑,右手在頸上一勒,瞬時,鮮血如花,在牛油燈下紛落如雨。

  砰地一聲,馮宛屍身倒地。昏暗的燈火下,明明應該死不瞑目的她,卻偏偏嘴角含笑。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詭異笑容,令得那雍容少女陳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她急急向後退出,連聲說道:「快走快走。」

  中年人的嘆息聲中,幾個護衛抬起馮宛和那男人的屍身朝外走去。

  那長相精明刻薄的少婦追上了陳雅,她小心地打量着陳雅的表情,不安地說道:「阿雅,那馮宛向來聰慧,手段頗多,料事極准。她最後的話,不會是有什麼……」

  不等她說完,陳雅已尖聲叫道:「什麼都不會有!」她右手一揮,打斷了那少婦的話,瞪來的目光中憤恨中夾着掩不去的懼意。

  陳雅尖叫道:「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沒有看到嗎?她已經死了!」

  夜風飄蕩,那一聲又一聲的『死了』,如寺中禪香一般,裊裊不絕,久久不盡。

  ……

  「夫人,夫人。」

  連連地搖晃中,馮宛尖叫一聲,直直地翻身坐起。

  燭光中,她直直瞪來的目光實在可怖,婢女嚇得向後退出幾步,才擠出一個笑容,哆嗦着說道:「夫人,你又做噩夢了。」

  「又做噩夢了?」

  馮宛聲音嘶啞,有點顫抖地問道。

  「是啊,夫人你怎麼啦,這幾晚老這樣做着噩夢?」

  馮宛沒有回答,她轉過頭,靜靜地打量着房間。看她這陌生的樣子,仿佛這地方已是許多年許多年不曾見過一般。

  婢女瞅着她,不安地想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好幾晚被噩夢驚醒,都是這個模樣。

  她正尋思際,馮宛已走下了床塌。婢女連忙上前,把外袍披在她的背上。

  馮宛神思恍惚的在塌上坐下,再次朝四下張望了一眼,她低聲說道:「前天,鳳兒的娘真的過逝了?」

  這兩天,夫人對這事已重複問了五遍了。婢女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恭敬地應道:「是。過逝了。」

  「是被鳳兒的大嫂毒死的?」

  「是的,夫人。」

  婢女回答到這裡,又朝馮宛小心地看去。見到她雙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依然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不由暗中嘆了一口氣,琢磨着:夫人莫不真是中邪了?郎主明日回來後得跟他提提此事。

  馮宛又對着房中的布置,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後,慢慢站起。

  她低下頭,任由青絲披下臉頰,望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她的聲音恢復了平和和沉穩,「郎主明日回來吧?」

  「是。」

  「我做噩夢的事,休跟他提。」

  婢女一怔,好一會才應道:「是。」

  馮宛抬起頭來。

  這一刻,她的眼神恢復了慣常的寧靜和深邃。一直以來,馮宛的眼神都有一種讓人心靈平靜的力量,此刻也不例外。望着恢復正常的夫人,婢女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隱隱感覺到,夫人似是有些變了。

  對上婢女關切的眼神,馮宛揮了揮手,低聲說道:「出去吧。我沒事的。」

  「是。夫人。」

  「吱呀」一聲,房門被婢女輕輕掩上。直到她的腳步聲遠去,馮宛才抬起頭來。

  她靜靜地看着那房門,好一會,嘴角噙起了一抹微笑,吐出的聲音,更是輕軟如呢喃,「菩薩也知道我心中不甘麼,因此許我再生?」

  一連幾晚,直到今晚她才夢到自己的死因,也才完全相信,夢中之事便是將來之事。;

  第二章

夫主

  一晚轉眼便過去了。

  府中所有的人都起了個大早,今天是他們的郎主,也是這個府第的主人歸來的日子。便連馮宛從娘家帶來的侍婢們,這時也是個個喜形於色。

  她也應該是歡喜的吧。

  望着銅鏡中青春逼人,頰生雙霞,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婦,馮宛依稀記得,這時的她,嫁給他不過一年半。一年半前,他騎馬從府門前經過,少年郎君英姿勃發的模樣,得到了他父親的好感。

  而他,也在回眸一瞟中,對上了面紗後,她那異於常人,極為美麗神秘,仿佛是無邊星空的雙眸。

  便是那一眼,讓年少英俊,志向高遠的他上了心,就此答應了她父親的提親。

  便是那一眼,讓她愛上了他,她懷着無邊的歡喜和期待,想要與他白頭偕老。

  馮宛的恍惚,被婢女看在眼中,絨兒湊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夫人定是歡喜得傻了。」

  另一個婢女也說道:「夫人這下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