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 第2章

高滿堂

  兩個人的俄語把大夥說得一頭霧水,目瞪口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包科長才無奈地說:「達瓦里斯葉麗娜同志,請說中國話。楊師傅,你們說中國話,你們說的我一句也聽不懂,是哈。」

  第二天,廠俱樂部里,擠着一群漂亮的青工,正準備排練文藝節目。「羅切斯特」說:「今天我們排練舞蹈《爐火頌》,在排練之前,我把昨天為電影《簡愛》的配音做一個總結,非常遺憾,昨天在簡愛和羅切斯特戲劇最高潮的時候,停電了,哎,對了,肖玉芳來了嗎?」眾人面面相覷,有人小聲地說:「她不能來了吧?」立刻有人回應:「她昨天才出的事,肯定不能來了,咱們先排吧。」

  正在議論着,肖玉芳大大方方走了進來。眾人望着她都不說話。肖玉芳笑了笑:「怎麼今天不排練了?」眾人勉強地笑了笑。肖玉芳沖台上問:「羅切斯特,到底排不排010練了?」羅切斯特一揮手:「奏樂!」

  肖玉芳在俱樂部里像沒事人似的排練着舞蹈,可家裡正有人為她憂心忡忡。肖家的小洋樓是個典型的沙俄建築。寬敞的庭院,高高的屋頂上掛着飽經歷史滄桑的大吊燈,屋裡擺放着陳舊的大沙發。牆上還有色彩斑駁的大壁爐,壁爐上擺放着一些罈罈罐罐,十分不協調……肖長功夫婦住正屋,東廂住肖玉芳,西廂住肖長功的三個兒子——德龍、德虎、德豹。肖家的擺設簡單,一看就是個挺困難的家庭。肖長功和馮心蘭在悄聲商量今天的事。馮心蘭說:「他爸,先別急着下結論,別看老三成天不着調,我看還不至於干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來,不一定是他。」

  肖長功抽着煙,沉默着不說話。馮心蘭嘆了一口氣說:「你說這玉芳,傻不傻啊,她和小康下個月就要訂婚了,這一喊,鬧得一名二聲的。哎,這事可不能讓小康家知道了。」

  肖長功不解地說:「知道了又能怎麼的?」馮心蘭說:「小康是個小心眼,心眼比針鼻還小,知道了非犯嘀咕不可,一犯嘀咕,再叫他那個一燒香就調腚的媽知道,玉芳就訂不成婚了。」

  肖長功說:「至於嗎?」馮心蘭道:「怎麼不至於?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好在他倆不在一個廠子。他們的事,我看抓緊辦吧,姑娘大了不中留,留來留去都是愁。」

  說完抿了抿鬢邊散亂的頭髮。肖長功皺着眉說:「怎麼抓緊?按理來說徒工不許談戀愛,你也不是不知道。」

  馮心蘭說:「不是小康追得緊嗎?再說了,廠里的徒工,到了歲數哪個不急着談戀愛?只要不張揚就沒事兒。」

  正說着,外面院裡有自行車上鎖的聲音。肖長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說:「院裡有動靜,是不是玉芳回來了?」馮心蘭起身邊往外走邊說:「我去看看。」

  走進東廂房,只見肖玉芳正望着窗外出神。馮心蘭走進屋,搭訕道:「玉芳,回來了?」肖玉芳沒有回應。馮心蘭勸慰道:「玉芳,那件事你也別太往心裡去。」

  肖玉芳還是不語。馮心蘭用埋怨的口吻說:「你也是,就是招風,才什麼天氣,人家毛衣還沒脫,你穿上布拉吉了,你沒看那些男人,都拿什麼眼神看你!」

  011

  大工匠肖玉芳一句話也不說,出了門。馮心蘭追出去問:「玉芳,你到哪兒去?不吃飯了?」肖玉芳推着自行車默默地走出院子。馮心蘭關切地追問:「玉芳,你到底到哪兒去?」肖玉芳頭也沒回騎着自行車出了院子。她飛快地蹬着自行車,往小康家騎去。到了康家門口,肖玉芳支好自行車,向院裡張望,看見一位大嬸正在看着自己家的房頂。肖玉芳問:「大嬸,小康在不在家?」大嬸笑眯眯地問:「你是小康的對象吧?這閨女,怎麼長的,蔥俊的。他在家,正在房頂幫着我打煙囪呢,你瞧。」

  肖玉芳走進院子,抬起頭,在屋頂發現了正在打煙囪的小康。小康滿臉都被煙灰弄黑了,像個鬼臉似的。肖玉芳喊:「小康,你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小康看了她一眼,不答話,繼續忙活自己的。肖玉芳又喊了一句:「小康,我喊你呢,你聽見沒有?」小康對她還是不理不睬。肖玉芳急切地踩着梯子上了屋頂,爬到小康身邊問:「小康,我喊你,你為什麼不理我?」小康充耳不聞,吭哧吭哧地打煙囪。肖玉芳一愣:「你說話呀,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小康還在賣力地幹活,仍然不說話。肖玉芳問:「你是不是為電影院的事?你都知道了?」小康看了肖玉芳一眼,搖了搖頭。肖玉芳委屈地說:「你別裝了,你肯定都知道了,這事能怨我嗎?」小康看了她一眼,又搖了搖頭。肖玉芳火了:「你說句話呀!」小康笑了笑又埋頭打煙囪。肖玉芳默默地看着他,眼淚在眼眶打轉。肖玉芳氣沖沖地下了屋頂,站在院裡,她的眼裡含着委屈的淚水,努力忍着不讓淚水滑落。她氣得把上房的梯子撤了。房頂上的小康看到了,打着煙囪不說話。肖玉芳走進屋來,看見小康一家人在包餃子。康母笑着招呼:「玉芳來了,正趕上,等會兒吃餃子。」

  第6節:大工匠(6)

  康父也問着:「玉芳,今天休息啊?」肖玉芳回答:「哎。」

  康父又問女兒:「素英,你哥呢?」康家小女兒道:「我哥在幫老曹大嬸打煙囪呢。」

  肖玉芳走上前來湊熱鬧:「包餃子啊,我來擀皮兒。」

  說話間擼胳膊挽袖子,欲動012手包餃子。康母忙攔着:「快包完了,你就不用沾手了,歇着吧。」

  康家人對肖玉芳熱情接待,看不出什麼異常。肖玉芳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眼圈紅了。康母看出肖玉芳的神情不對,問:「玉芳,不舒服啊?」肖玉芳含着淚回答說:「嬸兒,我遇見事了。」

  康母關切地說:「孩子,別哭,什麼事,說給嬸兒聽聽。」

  肖玉芳說:「前天廠里放電影,放着放着停電了,黑影里不知誰耍流氓,我一急把裙子掛破了,丟醜了。」

  康家女兒說:「就這事啊?聽說了。哎,那個流氓不是抓到了嗎?聽說是你師傅楊老三。」

  肖玉芳猶豫了一下說:「懷疑是他,不一定是,我想也不會是他。」

  康父安慰着肖玉芳說:「玉芳,這事別往心裡去,不怨你,就怨那個流氓。」

  肖玉芳哭道:「我和小康都快訂婚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給你們丟臉了。」

  康母瞪大了眼睛,仿佛很驚訝:「你們快訂婚了?小康沒說啊!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和家裡商量?」一聽這話,肖玉芳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她冷冷地問:「是嗎?這麼說五一不辦訂婚的事了?」康母撇撇嘴說:「再說吧。」

  肖玉芳明白了:「噢,是這樣。那我走了。」

  康母假意說:「別走啊,等着吃餃子。」

  肖玉芳狠狠地咬着牙大聲說:「我們家不缺餃子。」

  扭身走了。康母看着玉芳的背影嘟囔說:「脾氣還不小。」

  康父對康母埋怨說:「我看你有點過了。」

  康家女兒天真地說:「本來嘛,這事不怨玉芳姐。」

  康母顯得很不耐煩地說:「都給我把嘴閉上,我壓根就沒看好她,成天把她浪的,朔風臘月才開春就穿着布拉吉,不是個好浪,別給我壞了門風!」

  肖玉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進了屋子,坐在那裡愣神。馮心蘭進了大屋。肖長功納悶地問:「怎麼回事?她到哪兒去了?怎麼回來就一頭扎屋裡去了?」馮心蘭說:「我剛才隔着窗戶看了一下,她就坐在那裡愣神,不是和小康鬧翻了?」肖長功急道:「你像根木頭似的,快去問問啊!」

  東廂房裡,姑嫂倆默默相對。013

  大工匠馮心蘭忍不住問:「他們就是這麼不哼不哈,不提訂婚的事?」肖玉芳木然點頭:「嗯,老的小的都裝糊塗,說不知道有五一訂婚這回事。」

  馮心蘭問:「他爸不是催了好幾回了嗎?說着急抱孫子,怎麼就不認賬了呢?」肖玉芳說:「裝糊塗唄。」

  馮心蘭嘆:「這明擺着,是要悔親哪。玉芳呵,我不是說你,你當時怎麼就那麼傻,吃個啞巴虧就算了,女人家,這事一嚷嚷出去還有個好嗎?」肖玉芳心亂着:「行了,行了,別說了,那個時候誰想那麼多。」

  馮心蘭故作輕鬆地安慰她:「好了,也別難受了,我和你哥商量商量,看怎麼辦好。」

  嘆着氣走出屋子。肖家正房裡,肖長功和妻子相對而坐。肖長功嘆了口氣說:「心蘭,你到小康家去一趟,看看這件事能不能挽回。這事說破天也不怨咱玉芳,玉芳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家不清楚嗎?」馮心蘭愁眉不展地道:「只好這樣了。」

  說着要動身。肖長功囑咐說:「別空着手,帶着點禮物。」

  馮心蘭道:「還用你說?」肖長功不放心地叮囑說:「別有什麼說什麼,說話要學會拐着彎。但是,也用不着低三下四的,咱沒有什麼錯。」

  馮心蘭答應道:「嗯。」

  肖長功又追上一句說:「也別理直氣壯地去興師問罪,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馮心蘭索性把禮包一扔:「看你這囉唆勁,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

  肖長功說:「看看這脾氣,你這個人哪!好好好,去吧,去吧,你看着怎麼說好就怎麼說吧。」

  馮心蘭憂心忡忡地走出家門。肖長功怔怔地看着馮心蘭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肖長功愣了一會兒,收拾好一包東西打算出門。剛好,兒子肖德虎回來了,頂頭問:「爸,你到哪兒去?」「我去看看你師太。」

  說完肖長功騎着車子去了。肖長功和楊老三是同一個師傅教出的徒弟,師傅已經去世。儘管師傅不在了,可兩個大徒弟卻十分孝順,每逢年節或空閒他們都要來看看年邁的師母。師母早年因病雙目失明。此時,師母正在吃飯。肖014長功走進屋子。瞎師母馬上直起身問:「聽動靜是長功吧,長功,是你嗎?」肖長功笑着說:「師母,是我。您吃飯啊?」師母回答說:「吃飯,烙油餅,一塊吃點?我給你燙點酒?」肖長功說:「師母,我今天休息,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師母,您眼睛不好還能烙油餅啊?」師母咯咯笑着說:「跟你師傅比還不行,他閉着眼能開汽錘,那才叫真功夫。」

  第7節:大工匠(7)

  肖長功從內衣兜里掏出一沓錢對師母說:「師母,這是這個月的生活費,您收好。」

  說着把錢遞給師母。師母感動地流着淚說:「長功啊,你師傅沒白疼你和老三哪,自從他走了,你們月月給我送生活費,我叫你倆捧在手心裡嘍。」

  肖長功動情地抓着師母枯瘦的手說:「師母,快別這麼說,我和老三能有今天,不都是師傅給的嗎?我倆這個八級大工匠,都是師傅一手栽培的,師恩如山啊!」師母邊擦着眼淚邊說:「我聽老三說,你還有個癱了的舅哥靠你養活,你的擔子可不輕啊,家裡也挺困難,我花你的錢心裡不好受啊。」

  肖長功說:「你別聽老三胡咧咧,我過得挺好的。」

  停頓了一會兒,師母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聽老三話的味兒,你們倆這兩年鬧得不夠和氣,有這事嗎?你是當師哥的,儘量處處讓着他點。老三這個人我知道,好拔個尖兒,嘴嘎古,你是厚道人,別和他一樣的見識啊。」

  肖長功說:「沒啥事,我們倆會處好的。」

  肖長功故意轉移話題說,「師母,我對你說了多少回了,搬我那兒住,我也好照顧您,可您就是不去,您是真犟啊。」

  師母笑道:「我可不能失了主意,掉在你們手裡,還有我的現在的自由自在?」師母又關切地問:「長功啊,聽你說話,心不在這兒,不靜板,有難心事嗎?」肖長功忙掩飾,說道:「沒,沒有。師母,噢,我還要看個工友,我得走了。」

  師母說:「走吧,你是忙人,不用掛記我,我好着呢,你有事就快走吧。」

  肖長功走出師母屋子。到了康家,馮心蘭坐在炕上,她顯得十分親熱。康母臉上掛着假笑:「他大嫂,你是大忙人,怎麼有工夫了?快坐。素英,給你大嫂拿個碗,盛餃子,他大嫂,你嘗嘗,三鮮餡的。」

  馮心蘭勉015

  大工匠強地笑着:「我才撂下飯碗,吃你們的。」

  拿起一雙鞋,「嬸子,這鞋是你做的?」康母:「瞎舞弄。」

  馮心蘭誇讚說:「哎呀,你的手真巧。」

  康母謙虛地說:「啊,做得不好,讓你見笑了。」

  康父實實誠誠地說:「她呀,就是納個鞋底子還行,鉸樣兒,鞝幫,都得求人。」

  女兒素英也在一旁揭底兒說:「我媽做的鞋,就是給我爸穿吧,我們都不稀的穿。」

  康母劈手給了素英一下子,罵道:「燒包!」

  馮心蘭沒忘記自己此行的任務,問道:「屋子沒收拾收拾?牆該粉一粉了,頂棚糊一糊,這房子收拾收拾挺好的。將來小康結婚就在這屋?」康母不接話茬,故意調轉話題說:「她嫂子啊,白菜下來了,今年漬多少斤酸菜啊?」馮心蘭說:「四百斤吧,玉芳和小康的事該定了,他們都老大不小的了,玉芳出了徒就給他們把婚事辦了吧。」

  康母自顧自地繼續說:「我也漬四百斤,蘿蔔瓜子曬了多少啊,雪裡紅沒醃點兒?雪裡紅包包子鮮着呢,擱上點兒肥肉丁……」馮心蘭有點急了,說:「她嫂子啊,我是說玉芳和小康的事,什麼時候辦哪?」康母回到話題上,不緊不慢地說:「着什麼急呀,讓他們趁年輕奔奔事業,沒曬點兒鹹魚啊?多曬點兒,你們家拿晌飯的多,那東西下飯!」馮心蘭尷尬地笑着:「你呀,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早養兒早得濟,有數的。」

  康母說:「都是些舊觀念,得改改了。」

  馮心蘭再試探着問:「這些日子玉芳沒來?」素英回答說:「玉芳姐啊?來過,剛才才走。」

  康母瞅了女兒一眼。素英把嘴閉上了,低頭吃餃子。馮心蘭問:「哦,來過了?沒說什麼嗎?」康母說:「說了些什麼?哎呀,我這破腦子,調腚兒就忘了。他嫂子,你真的吃過了?多少你嘗嘗,韭菜、瘦肉、蝦仁,鮮掉牙。」

  馮心蘭終於忍不住說:「唉,玉芳……玉芳攤上事了。」

  康母故意打岔問:「我聽說你們鋼廠又要漲工資,這回你能漲一級?」康父接過話題說:「要漲一個令,各行各業都漲,不過漲多漲少就是了。他嫂子,你說是不是?」馮心蘭說:「嬸子,玉芳真的攤上事了,看電影的時候遇上流氓016了。」

  康父狠狠地說:「抓着了就把他那惹事的根苗割了去,看他還惹不惹事了。」

  女兒素英不解地問:「爸,什麼根苗啊?」康母嚴厲地訓斥道:「小孩子不許亂打聽,吃完了去做作業,成天跑野蹄子了。」

  第8節:大工匠(8)

  康父說:「可不是嗎,昨天晚上我看了她的成績冊,好幾個兩分。你書都念腿肚子裡去了?錢給你花瞎了!」

  素英辯解說:「我就是體育和音樂不好,那是副科,主科都是五分。」

  康母說:「主科好,副科也得好,德智體全面發展,這還不懂嗎?」就這樣,康家人就是不接馮心蘭的話題。屋裡的氣氛沉悶得讓人難堪,只聽見一片吧唧吧唧的吃飯聲和筷子的響動。這時,肖長功背着手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他突然發現了匆匆走着的肖玉芳。肖長功上前關切地問:「玉芳,你到哪兒去?」肖玉芳撅着嘴說:「不行,我還得找小康,我看他怎麼說。」

  肖長功說:「那行,我和你一塊去。」

  康家屋裡,馮心蘭湊到炕上,親熱地和康家人套着近乎:這炕,熱乎乎的,真舒服哈。」

  康母道:「舒服就脫了鞋上炕。」

  康家人還是一片吃飯聲,把馮心蘭晾在一旁。康家窗外,肖玉芳和肖長功在院裡站着,聽着屋裡的動靜。屋裡,馮心蘭還在炕上沒話找話地說:「素英妹子長得多俊哪,瓜子臉,柳葉眉,笑起來眼彎彎着,迷死人了。」

  康母說:「俊什麼俊,像她爸,招風耳,死羊眼,我四眼不稀見。」

  馮心蘭還在耐着性子地說:「大嬸,我看五一就把他倆訂婚的事辦了吧。」

  康母不軟不硬地說:「他大嫂,這事再商量吧。」

  這下子,馮心蘭終於火了:「你們是不是因為玉芳被流氓欺負了就想悔親?這麼做是不是太欺負人了?這件事怨玉芳嗎?出了事你們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不陰不陽的,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哪?」康母笑模笑樣地說:「我們說什麼了嗎?怎麼,你小姑子嫁不出去了?急着往外017

  大工匠推什麼!」

  站在窗外的肖長功聽不下去了,大步走了進來。康父馬上迎上前去熱情地說:「哎呀,肖師傅來了,快請坐。吃沒吃?來碗餃子,三鮮餡的。」

  肖長功生氣地說:「謝謝,我不是來趕飯碗的。事不說都知道了,玉芳讓流氓占便宜了,你們對這事挺在意的,看樣有悔親的意思,我想來說說理兒。」

  康父招呼着:「肖師傅,坐下。素英,倒茶。」

  肖長功開門見山地講道理:「誰家的姑娘都不願意攤上這樣的事,出了這樣的事丟不起人。可話又說回來了,遇不遇見流氓是咱說了算的嗎?流氓要耍流氓也不徵求女方的意見啊。我承認,我們玉芳人長得出眾些,挺招風,可我敢打保票,她作風沒有問題,是個本分孩子,這你們可以到廠子裡、我的街坊鄰居那兒打聽打聽。」

  康家人就是不說話。肖玉芳站在門口悄悄聽着,不停地擦着眼淚,衣袖濕了一片。肖長功還在說着,有些激動了:「我覺得你們這樣做是沒有道理的,說得好好的,五一訂婚,還是你們定的,為什麼又推說不知道有這回事了?你們要悔親就明明白白地說,只要理由充分,可以。我妹妹不是嫁不出去。」

  康家人還是不語,一片吃飯的呱嘰聲。肖玉芳走進來,她什麼話也不說,抱起自己的東西,朝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反過身來,把桌上的一對玻璃魚揣進自己的兜里,走出屋子。馮心蘭問:「玉芳,你要幹什麼!」追了出去。肖長功怒道:「好吧,你們不娶,我們也不嫁了,咱們兩家的親事就算完了。」

  說罷,氣沖沖地出了康家。康家人還是吃飯的呱嘰聲。大街上,肖玉芳抱着東西慢慢地走着。肖長功和馮心蘭在後邊跟着……018第二章廠領導陪着葉麗娜等幾個蘇聯專家,在車間進行最後的告別,蘇聯專家不斷地和工人們握手擁抱。葉麗娜真誠地擁抱着肖長功說:「肖,再見了,我會想你的。」

  肖長功感激道:「我也會想你的。謝謝你,給了我和楊老三那麼多的技術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