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仙 - 第3章

蘭帝魅晨



十幾里路本不太長,他們年紀歲小但都是奴隸,跑到邊境時無一累倒。

看見往邊境的路上全是逃亡的難民時,就有孩子忍不住歡呼雀躍。

「韓國畏懼楚國攻襲,大軍都壓在南面邊境,因為畏懼增兵會激起鄭國誤解只能眼看國民逃亡,只要我們混在難民中間到達鄭國就再不怕他們來拿人了!」

步驚仙說罷讓大家再走快些,到達鄭國時才能休息。他從程將軍軍營處被帶到鄭丕莊園,知道程將軍必定先領兵鎮壓莊園的動亂,然後才可能回軍追趕。時間上理當來得及逃出韓國邊境。鄭國強大,君王極其驕傲自負,只要進了鄭國邊境鄭國軍將絕不會因為韓國區區一個財主的要求把逃至的奴隸雙手奉上。

他們一群小奴隸混進難民中後再走不快,只能跟着人潮緩慢前進。

眼看快過邊境時,來時路上塵土飛揚,追來大隊騎兵。

只是那統領愚蠢之極,老遠就大聲喊叫威脅讓難民不許走。他如不喊追過來搜尋還好,這一喊,逃亡的難民眼看出境在即,唯恐韓軍突然留難反而跑的更快。場面頓時騷亂,混亂中原本走一起的小奴隸們被衝散。

根本不知道其它人被擠去了哪裡。

步驚仙極力隨着前頭的人移走,唯恐被擠倒地上後遭亂腳踏踐。混亂中發覺有隻手緊緊把他拽着,也不管是誰忙抓住了死命拉近身邊抱住,嘴裡只說抓緊別放。

就這麼被人群擠壓的險些喘不過氣,一陣,突然人群散開,有人呼喊說終於出關了。

步驚仙這才看清了是七月一直在身邊,兩個人都渾身臭汗,面對時又相視而笑。

終於逃了出來。

進鄭國邊境時士卒毫不留難,過了境兩個孩子就在路旁看着,只盼能遇到同伴。結果等了許久沒看到別人蹤影。

也不知道旁人出境後走去哪裡,邊境防線諾長,極目望去不見盡頭,想要搜尋那是千難萬難。

「只能各安天命了,料想他們也都逃進鄭國境內的,必定不會有事。」

第004節

流浪的小小身影

七月頗有些不舍和失落的默默點頭,又四面張望一陣只盼還能看到。卻被步驚仙拉了疾走。

「韓軍過來了,要讓他們看見遠遠亂箭射過來鄭國也不會為我們這些奴隸被殺死就如何!」

卻說惱怒的鄭丕隨程將軍追到邊境,聽見軍士說看見有些小奴隸逃進鄭國邊境。鄭丕就讓程將軍領兵追進去拿人。

鄭軍見韓軍來了人馬立即集結擋道。

得知究竟後鄭國將領滿不在乎的讓韓軍請回。

鄭丕盛怒之下又覺他們人多,直催促說闖過去,但程將軍知道軍事根本不敢。交涉無果後就又勸又拉的把鄭丕帶回了軍營。

鄭丕一路直罵,程將軍也不生氣。

回到軍營後又親自給鄭丕倒了杯酒,這時才開口道「少爺啊,你我兄弟一場,今日責怪我不會在意。可你也別怪我說句實話,不錯,少爺在韓國也是知名的大賈。但少爺畢竟是商賈,並非朝堂中人。今日別說少爺你,就是我國當朝大將軍來了也不敢犯鄭國領地絲毫啊!那可不是給些錢就能打發的問題,鄭軍如果以此為由大舉動兵該如何?我們韓國防範楚國尚且不暇,哪裡能是鄭國這般霸主的對手?」

鄭丕本也知理,只是自幼未曾受過窩囊氣,自尊因此遭受重創。尤其鄭國守將當時一句「你算什麼東西……」的話更讓他難堪又激惱的險些氣暈。

聽程將軍說過之後猶自氣憤不平。

「堂堂韓國如今竟要看鄭國臉色做人!朝堂的那些人都在做些什麼!一群廢物!」

程將軍忙道「少爺這話對我說不要緊,可不能讓別人聽見了。」

鄭丕的抱怨本有因由,韓國原本就是勉強躋身七強。數年前天下紛亂時與鄭國同盟,那時韓國上下面臨生死存亡的大事,多少部落聯盟意圖占領韓國的土地城池,韓國上下團結一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經歷大小戰鬥無數,跟隨鄭國的步伐擊敗百多個部落,因此分得土地,躋身七強。

不料諸國在鄭國倡導下達成停戰協議後韓國開始變的安逸,上至韓王,下至臣民都以列身七強而驕傲自負。朝堂對鄭國從不敢開罪,區區一個鄭國的太守過來,韓王都要親自相迎。又相信鄭國的承諾而大肆裁軍節儉開支發展經濟,然而國內充斥大量來自鄭國的生意人,他們踐踏法律,破壞規則。不僅讓韓國許多地方商賈利益受損,也讓韓王的許多政令不能施行。

大戰剛結束時鄭、齊、陳、楚、韓、魏、燕七強中韓國國力還排行第五,如今已經淪落為七強最末。小如燕國如今也比韓國強盛。

那時長達幾十年的大戰導致以部落為主體的結構走向以國為主體的模式,原本的皇室如今只剩一座城池。就緊鄰於鄭國北面疆界外,偏偏鄭國沒有攻取,反而還繼續恭稱其為統領天下的天子。

諸國休戰後大多在發奮圖強,除陷入儲君內亂的陳國外,就只有韓國的國力不進反退。偏偏朝堂的官員仍舊不思做為,每日裡花天酒地,而韓王也每晚歌舞宴席,沉溺酒色,醉生夢死。

鄭丕激惱半響,情緒稍稍平靜了些時突然一把抓住程將軍的手道「你我兄弟一場,如今我求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萬萬不要拒絕!否則我必定氣恨你一世,寧可從此絕交!」

「少爺有事但說,何必發這等氣惱誓言!你我兄弟一場,即使真要我性命那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好!我要從政,此事必需你相助打通關節,不管花多少銀子我都——不在乎!」

程將軍瞪大了眼睛,愣愣無語,這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自尊心何等之強……

話說步驚仙與七月入了鄭國境內後,一路向北。

到第十天時帶的食物就已經吃完,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只能沿途乞討度日。但七月的確能吃,哪怕步驚仙總把討得的食物幾乎全讓給她,仍然不能滿足她那神奇的胃。好在七月從不抱怨,一路跟着步驚仙走,竟然也顯得無憂無慮,儘是歡笑。

只有看見吃的東西時,才會失了魂般嘴饞的定定看着。

他們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碰到咕嚕果樹。

咕嚕果是這天底下最神奇的果子。它們呈橢圓扁形,顏色各異,肉汁或甘甜或酸。無毒無害。咕嚕果的神奇在於會說話。不錯,就是說話。咕嚕果是會說話的果子,他們一面如人的臉,有兩條縫隙,睜開是眼睛,眼睛下面長長的縫隙咧開如人的笑臉。這種果子離開樹就會開始乾枯,也就是死亡。摘下來後不能長放。

咕嚕果是植物,但會說話,還能聽懂人的話。兩個孩子每次碰到咕嚕果樹都會搜尋了摘下,不管甜酸全部帶上。路上累了時跟果子聊聊天,直到果子實在不能放時他們才會狠着心吃掉。

咕嚕果陪伴他們一路,讓他們感到沒有那麼孤獨,讓他們尋到了些歡快。

「等我們到了北靈山一切就好了。我父親叮囑務必前往拜師學藝,有了師父照應不必擔心生計。」

「好。」

天下大亂多年,休生養息不久,到處都有難民乞兒,他們兩個孩子一路流浪也沒有讓人感到吃驚。好心些的多是嘆息聲說「可憐的孩子」。也有人想收養他們,卻被步驚仙謝絕推辭。

七月知道步驚仙身世,一路同行患難與共,步驚仙又待她極好,也不願意與他分開。

七月吃的多卻體質弱,走累時就步驚仙背負,後者總笑話說不知道她東西都吃去了哪裡,吃的多身子骨卻沒有幾兩重,背起來根本不花力氣。

說是如此,七月卻覺得步驚仙是怕自己心裡不安,每每被背負前行都見他滿頭大汗的,如非實在走不動絕不肯讓他背負。討到吃的時就總想推讓,奈何她堅持,步驚仙比她更堅持,最後總是她吃了許多。

兩個孩子最高興的就是在旅途中碰見攜帶兵器的江湖武修者。只覺得個個都像武功高強的高手。七月每看到一次,就會問步驚仙「步哥哥,到了北靈山將來我們學會武功也能當這麼威風又有本事的遊俠嗎?」

「是。」

「嗯,將來就不怕被奴工打了,那些可惡的奴隸主我全都要把他們殺光。」

七月很嚮往的目送那些江湖武修者走遠。

他們沿途乞討,富強的鄭國雖然流民多,但日子還過得去的人也多。見他們兩個孩子一起,都以為是兄妹。稍稍有些善心的都會施捨些吃喝。

而一路上,他們也碰到許多神魂意志追求者。

他們一群群的聚集一起,很少有人討飯,即使討飯,別人一看他們行的是不滅神魂的謝禮,立時就變了臉。

「年紀輕輕不想辦法找生活,學神魂宗歪門邪說那套整日裡就會妄想,不幹活哪來的飯吃,哪來的衣服穿,走走走,走遠點。一群神經病,傻子,信神魂宗的百日夢話,神魂山都讓寒楓大將軍剿滅了還不知道醒悟悔改……」

七月總會拉拉步驚仙衣角問他「步哥哥,為什麼不滅神魂的人這麼不被人們喜歡呀。」

步驚仙不知道怎麼回答。在神魂宗時,山上的人都說那是因為世人皆醉。但步驚仙總會想,既然神魂宗的意志理想是對的,世人為什麼寧願醉也不願意醒呢?

他們如此乞討着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到達北靈山下的小城。

小城沐浴在冬日的暖陽照耀下,睽睽白雪覆蓋城牆上,不時有馬車行人經城門進出,倒也不顯得冷清蕭索。小城的後面是連綿起伏的山嶺地,其中有座巍巍山峰獨高於眾,直入雲霧。

第005節

小城客棧

問明路人確認遙遙可見的就是北靈山時,兩個孩子的歡喜都露在了臉上。

接近了目的地一路積累的疲憊都發作,七月比往常更覺得飢餓,入城沒幾步就走的沒有力氣。步驚仙強自壓下疲憊,背着七月走進家客棧。那小二本要驅趕,聽步驚仙說了幾句好話懇求又保證絕不驚擾食客後才放他們進去,也是見到他們兩個孩子可憐。

此刻不是吃飯時分,客人僅有一桌。

兩個孩子都知道能走進來不被驅趕就很不容易,也不敢奢求再去別的客棧。一併坐在角落地上,隔了兩張桌子看着,只盼那客人早些吃完走,留點殘羹剩飯讓他們充飢。

七月坐到地上伸直了雙腿,步驚仙看她神情難受,知道是走痛了。忙替她揉捏舒緩。有時捏的癢了七月就忍不住笑,又很快掩住嘴怕吵着食客遭人厭惡被驅趕出去。

那張桌上坐了五個人,只見兩個男童一樣的銀錦加身,面白如玉,一個眉清目秀透着俊秀氣,一個劍眉大眼透着幾分英武之氣。碗旁都擺着鑲嵌寶石的華貴連鞘寶劍。而那個女童則膚里透着粉色,眉眼如桃花般美,披了件狐皮外衣更顯精緻可愛。

兩個五十歲開外的年長人像是夫妻,互握着對方的手並肩坐着說話。男的穿着倒顯得平常,藍色粗布加身,單薄的不似在冬日。那女人穿的也少,但外袍確是華貴的綢緞。

七月忍不住又笑時,坐着的女童又張望過來。

遙遙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兩個孩子見她臉藏善意笑容,料想是碰上好心人,忙走近了過去。

步驚仙單手抬起,小小的手掌輕按額頭,微微點頭道了聲「幸遇小姐。」

這動作很是古怪,立時引得飯桌上的三個孩童好奇。

原本側對步驚仙而坐的兩個成人停止了交談,一起拿眼打量。

「你那是什麼動作呀!」叫他們過來的女童止不住好奇的追問,不待步驚仙答話,那身着銀袍的女人已經含笑問道「神魂宗人?」

「是。」步驚仙忙答話道,沒敢一直盯着那女人打量,卻也從其眉目五官感覺出她年輕時必定美貌絕倫,這等年歲看着仍讓人覺得風韻猶存。若不是皮膚和白髮的緣故,仍是個美人。

那女童輕笑着說「原來這就是神魂宗人的禮節呀,師父,果然奇怪的很。」她嘴裡說着,已經拿了碗撥米飯,桌上的兩個男童見了都幫忙夾菜,不片刻就湊了滿滿兩碗。分別遞了給步驚仙和七月,直說讓他們吃。

見他們接過道謝後就要走開,銀袍的女人忙笑說讓他們坐着吃。他們五人只占了方桌三面,步驚仙忙道謝挪了椅子離遠些,招呼七月坐着端碗吃飯。嘴裡謝過了又道「我們身上髒臭,太近不好。」

那女人也不過份堅持,由得他們。轉過臉就對那男人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嘴裡道了聲「緣份。」

那男人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銀袍的女人又道「鄭國實在可惡可恨,竟然派大將軍寒楓滅了神魂宗派,天下神魂宗人誰不憎恨氣惱……」

吃着飯的七月聽了立時問道「你們也恨鄭國嗎?」一旁的步驚仙按她肩頭都沒來得及。

銀袍女人不禁失笑,見步驚仙神情警惕更覺好笑。

「你不怕承認是神魂宗人,為何又怕人知道你暗恨鄭國?」

七月不知所措的看看銀袍女人又看看步驚仙,害怕說錯話闖禍。

「神魂宗人遍布天下,沒有犯事者也不會被哪國官府懸賞捉拿,何懼承認。然神魂山上的逃犯又另當別論,在下當然有所顧忌。卻還談不上害怕,只是如此捨身愚蠢不智,不可為罷了!」

銀袍女人失笑望着身旁的男人道「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心機風骨。」

「確實不易。」那男人淡淡應了聲,自顧喝茶。

步驚仙警惕的看着他們,發問道「兩位要拿我去領賞麼?」

桌上招他們來食的女童當即變臉大怒拍案而起,斥道「胡說什麼!師父是何等樣人,豈會行這等可恥之事!你們兩個無知乞兒……」

「然兒不必與他計較。」

那女童十分聽話,恭謹的抱拳應是,重又坐下。

「小人失言冒犯,敢請恕罪。」

見步驚仙一本正經的模樣,那女人含笑端杯一飲而盡,又問他們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