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商路筆記 - 第2章

小橋老樹

  熊恆武提着擀麵杖又要出門找侯滄海算賬,這一次被楊中芳死死拉住。夫妻兩人在客廳里較勁,隨後吵鬧起來。

  熊小琴是被楊中芳叫過來當說客的。她原本對父親偏激言行頗不以為然,見到准妹夫居然從下水道爬上來,賊頭賊腦伸出頭,終於沒有忍住,噗嗤笑了起來,「二妹,你這位男朋友是個膽大妄為的傢伙。」

  「他就是一個傻大膽。」熊小梅叫苦不迭:「他的包在我這裡,裡面裝着錢,他現在身無分文,沒有錢買票,沒有錢吃飯。」

  熊小琴想起在窗台外露出的亮晶晶眼睛,道:「我那位妹夫膽子大,沒有錢也能想辦法。」

  過了一會兒,侯滄海的腦袋又出現在窗口上,叫了一聲大姐後,對大姐和熊小梅喊道:「我把話摞在這裡,我以後肯定會是全家人的英雄,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熊小梅正要彎腰將抽屜里的小包遞給侯滄海,就見到侯滄海的腦袋消失在窗口,因為,父親拿着一根掃帚從客廳沖了過來。侯滄海三番五次來騷擾家庭,將熊恆武氣得吹鬍子。他怒火上頭,踩着桌子準備從窗口滑下去。被三個女人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死死限制在桌前。

  廠區外,侯滄海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亂逛。被未來老泰山毫不客氣地追打之後,他還是有小小的沮喪,更加讓人煩惱的是即將到來的分配。

  根據97年國家教委發布的《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工作暫行規定》,98年首批並軌改革後招收的大學生畢業進入社會,除少數定向招生、民族生在國家規定範圍內就業,絕大多數畢業生實現了自主就業。畢業生們根據分配政策總結道:「沒有關係的統一分配到鄉村學校,有關係的自主擇業。」

  侯滄海和熊小梅兩家都是工人家庭,最好的畢業分配結果自然是侯滄海和熊小梅分到一起,不管是江州還是秦陽都可以。但是,最好的情況往往最不可能發生,最壞情況發生率才最高。經過充分討論,侯、熊兩人清醒地認識到雙方家庭所在工廠幾乎都陷入「破產」境地,兩邊父母皆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要想將兩人分到一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一次侯滄海來到秦陽拜見未來的老泰山,是兩人慎重商量的結果,目的並非是要求雙方家長一定要超水平發揮搞定兩人工作,而是向雙方家長表達兩人就算分居兩地也一定要在一起的決心。

  決心沒有表達出來,侯滄海還被暴脾氣的熊恆武拿着擀麵杖追打了大半個廠區,這個結局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咕、咕、咕』,侯滄海肚子不停地發出抗議,特別是他經過餐館之時,抗議之聲就變得更大。

  侯滄海沿着街道走了一圈,找到兩個茶館,裡面都沒有下棋賭錢的。通過下象棋贏錢回家的想法只能暫時作罷。在忍無可忍之際,獨在異鄉為異客的侯滄海做出了扒火車回江州的決定。侯滄海成長於江州世安機械廠,八十年代,世安機械廠生意紅火,家長們忙於工作,沒有時間管教子女。特別是工廠實行計件工資以後,家長們更是拼命幹活賺錢。一幫工廠長大的小孩子在暑假缺乏家長管束,聚集在一起,做出過許多『胡作非為』的事情,比如,一幫半大小子扒火車從秦陽到江州,又從江州回秦陽,與售票員鬥智鬥勇,樂此不疲。

  有過年少時的這段經歷,侯滄海決定混進從秦陽到江州的慢車。客車從秦陽到江州約需要一個半小時,慢車從秦陽到江州就需要近五個小時,不管快慢,總是離江州越來越近。

  來到秦陽火車站,站內結構與多年前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侯滄海大搖大擺地推開秦陽火車站一道毫不起眼的木門,輕車熟路地轉了幾個彎,沿着工作人員通道進入火車站。在站內四處溜達,等到晚上十一點鐘,一輛逢站必停的慢車終於停靠在站台。

  侯滄海非常鎮靜地混上了慢車,靠在兩節車箱的連接處。伴隨着火車咣當聲,他的飢餓感越來越高。最可氣的就是站在身邊一個光頭小伙子拿着一個饅頭在用力地啃,從留在饅頭上的牙齒印來看,肯定是有嚼勁的老窖饅頭。

  流了無數口水以後,侯滄海拍了拍光頭小伙子的胳膊,道:「哥們,餓了一整天,給我一塊。」光頭小伙子斜着眼睛問道:「沒錢買?」侯滄海道:「一毛錢都沒有。」光頭小伙子樂了,道:「居然還有比我窮的。」他扯了半邊饅頭給侯滄海,道:「你是做什麼的?」

  「待業,找工作。」侯滄海摸出口袋裡癟癟煙盒,遞了一枝給光頭小伙子,道:「抽杆破煙,最後兩枝了。」

  抽完煙,侯滄海陷入沉思之中,沒有再與光頭小伙子說話,他同時還眼觀六路,防止有乘務員查票。光頭小伙子悶頭坐在地板上,眼睛盯着來來往往的大腿。

  車行半個多小時,即將到達一個城郊小站。這個小站主要以貨運為主,服務周邊廠礦,只有慢車才停靠。眼看着就要到站時,突然有十幾個青壯小伙子同時提刀出現,堵住列車兩頭。一人持着近三十厘米砍刀在空中揮舞,道:「我們只要錢不要命,把錢全部拿出來。」

  車匪路霸是鐵路線上的頑疾,報紙上屢禁不止,侯滄海以前遇到過零星車匪,但是沒有遇到過如此囂張的情況。

  光頭小伙子也抽了一把長刀,兩眼放出惡狠狠的凶光。

  十幾個拿刀青壯就開始依次搜身,有一個大漢心有不甘,動作稍慢,屁股就被捅了一刀,捂着帶血的屁股大哭。見血以後,所有乘客都在長刀下放棄了抵抗,乖乖地把錢包、手錶、首飾拿了出來。一名大漢來到了侯滄海面前,威逼着拿錢。侯滄海非常鎮靜,攤了攤手,道:「我是打爛仗的,混票上的火車。」光頭小伙子過來幫腔道:「這人窮得咬卵,剛才還找我要饅頭吃。」持刀大漢很鄙視地對侯滄海道:「你這人肯定是好吃懶做,白長這麼大的個子,以後多賺點錢,別當窮光蛋,老婆都找不到。」

  侯滄海被劫匪教訓一番,哭笑不得。

  車至小站,拿刀青壯迅速下車,消失在城郊小站。

  有一位被搶走錢包的中年人氣得雙腿跳,將隨身帶着的蛇皮袋仍在地上,就去找列車長。侯滄海站得累了,乾脆坐在蛇皮袋上。蛇皮袋裡面應該是裝的鋪蓋,坐起來軟硬適中,讓屁股十分舒服。

  被洗劫一空的乘客們有的哭有的鬧有的罵,兩個乘警過來時,被憤怒的旅客們吐了一臉唾沫。火車啟動不久,從縣城方向來了大批警車,閃着警燈,響着警笛。

  對於侯滄海來說,這次嚴重的搶劫事件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由逃票者演變成受害乘客。來到江州以後,凡是被搶車箱的乘客全部下了火車。

  首先被帶到站內,發放了飲料和餐盒。侯滄海吃着火車盒飯,喝着飲料,覺得這兩樣東西是人世間真正美味。

  其次有大批警察過來作筆錄,然後就開始分別安置。凡是到江州的乘客都統一由一輛大巴車送到市中心,每人發五十塊錢路費。

  侯滄海在江州體育館下車時,天剛蒙蒙亮。他本來是混車票的,沒有料到不僅白吃白喝還白拿錢,臨行前對鐵路方面的陪送人員深表感謝。鐵路方面搞接待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文靜青年,對侯滄海客氣地道:「車匪路霸猖獗是我們鐵路公安的恥辱,當然也不僅僅是鐵路一家的事情。請你相信,在鐵路公安和地方共同努力下,車匪路霸是秋後的蚱蜢,絕對活不長的。」

  從星期六出發到秦陽是一趟奇妙之旅,侯滄海坐在體育館外面的豆花館子旁邊,吃了一碗豆花,發出一連串感慨。

  在星期天晚上,侯滄海在學校操場見到了熊小梅。

  操場沒有燈光,藉助操場外的路燈光線才有些須光線。這種接近黑暗的環境正適合青年男女相親相愛,每一個黑暗的適合藏身的地點都有一對青年男女擁抱在一起。

  侯滄海和熊小梅拉着手來到經常約會的單槓旁邊小平台。小平台位於三米高石保坎頂端,不太好爬,爬上去就不容易被發現,正是約會的極好地點。兩人經常爬這個石保坎,不用光線就能輕車熟路上去。

  來到了小平台頂端,熊小梅撲到侯滄海懷裡,道:「你是怎麼回來的,錢全部在小包里。」

  侯滄海緊抱女友,不停親吻,抽空講了混進火車站的經歷。聽到在火車上遇到車匪路霸,熊小梅緊張得不行,道:「你下次別逞強,多來幾次,我準會被嚇出心臟病。」侯滄海道:「我把包落在家裡,得出一條重要經驗,雞蛋不能裝進一個籃子裡,否則容易出事。」

第3章

各自的前程

  坐在平台頂上,能俯視來來往往的情侶們。侯滄海和熊小梅兩人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居高臨下,將走過單槓的情侶們的親密動作盡收眼底。他們在三米高的黑暗石保坎上,俯視和偷竊不斷經過的情侶們,慢慢地擁抱在一起,皮膚與皮膚如正負電極緊密相吸,發出碰撞的火花。

  激情之時,幾枝手電筒出現在操場邊上。這是由保衛科以及老師們組成的學校巡邏隊,每天夜晚巡視校園。

  巡邏隊出現頻率並不高,但是總會不定時出現在操場上,主要目的是維護校園秩序,增加威攝力,免得情侶們在激情時做出過於出格的事情。

  電筒燈光逼迫下,無數情侶如被水淹的螞蟻一樣,從各自躲藏的黑暗角落裡出來,或並行或摟腰或牽手,在操場散步和談心。

  電筒燈光從操場口來到了操場深處,接近角落的單槓。

  熊小梅咬牙承受強有力衝擊,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在如此緊迫情況下,她再次感受到了在長途客車上才能體驗到的激情,身體仿佛懸停在空中,從天空上俯視正在激情中侯滄海和自己。這種感覺很是玄幻,卻又格外真實。

  手電筒們來到單槓處。六七個老師站在單槓下面,抽起煙來。他們一隻手拿着紅亮煙頭,一隻手拿着手電。幾支手電光縱橫交錯射向黑暗夜空,多次掃過三米高的石保坎。

  熊小梅嚇得臉色發白,緊緊躲在石保坎靠山體的部分,不讓手電光掃到自己。侯滄海在耳邊低聲道:「我做過實驗,在下面用手電照射,絕對不能看清楚上面,存在視線死角。」

  熊小梅擔心說話聲被下面老師聽見,用手掌捂住侯滄海嘴巴,不准他說話。侯滄海臉上全是笑意,促狹地親吻着捂嘴的手心。

  終於,手電筒走向遠處,熊小梅捂着胸口,道:「嚇死我了。你這人膽大包天,跟着你遲早要得心臟病。」

  任何人的生活都有陰和陽兩面,陰和陽兩個矛盾對立面合在一起這才構成生活。侯滄海和熊小梅渾然天成的校園生活同樣如此,他們在享受性愛和青春之時,也被前途和命運深深地折磨。

  隨後日子是大學畢業季,校園內流傳着「誰、誰、誰分到某個好單位」的傳言,這些傳言極大地刺激了所有畢業生的神經,讓沒有過硬社會背景的學生異常焦灼。

  熊小梅屬於焦灼大軍中的一員。論家世,侯滄海也應該焦灼,只是他神經大條得多,焦灼歸焦灼,生活依然要繼續。

  侯滄海正在參加散打隊訓練,見到母親周永利來到場邊,便向教練員請了假,走到母親身邊,開心地道:「媽,你來欣賞兒子打拳。」

  看着生機勃勃、壯壯實實的兒子,周永利猛然間有些心酸,覺得當父母的沒有本事,讓兒子到現在都沒有落實工作。她沒有將愧疚表現出來,而是埋怨:「分配沒有搞定,你還有心思打拳。」

  侯滄海道:「我發了四十封求職信,參加了三場面試,一無所獲。難道沒有搞定工作,我就成天雙淚掛腮邊,你兒子還沒有這麼脆弱吧。是金子總有發光的地方,你兒子這麼優秀,肯定會有一份好工作。」

  周永利開啟了祥林嫂模式,道:「你這人總是正做不做——豆腐拌醋。在高考關鍵時刻,你瞞着大人天天晚上讀棋譜,讀棋譜又不能保送進大學,結果怎麼樣,周水平成績不如你,考上了政法大學,你平時成績比他好,考上了江州師範學院,小周已經分到了檢察院,你還要到處去求人。」她其實還想說一說梁勇,梁勇成績遠不如侯滄海,高考沒有上專科線,結果讀了江州師範的自費本科。按照周永利的理解,自費本科和統招本科還是天差地別的,誰知到了本科畢業,靠着當副廠長的爹,梁勇已經在江州建行信貸科上班,自家兒子這個正牌本科生還在四處聯繫工作。

  每次聽到母親嘮叨,侯滄海就特別理解那一隻被戴上了金箍咒的猴子,任你心比天高,在唐僧式的嘮叨下都得崩潰。

  侯滄海道:「媽,你不會專程來給我念咒語吧?」

  周永利道:「這一段時間,我和你爸把能夠利用的社會關係全部都求了一遍,我和你爸從參加工作以來一直在廠里上班,認識的人全部是工人老大哥。工人老大哥說起來光榮,其實沒有什麼卵用。現在工人老大哥比起農民兄弟都不如,農民兄弟好歹還有一塊地,工人老大哥破產以後就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侯滄海忍耐不住,道:「媽,說重點。」

  周永利道:「我和你爸找到你爸以前的徒弟,是你沒有出生前你爸帶的第一個徒弟,他也混得不怎麼樣,後來調到另一廠里當技術員。工廠以前那些專心搞技術的都是些木錘子,技術學得好,就要留在第一線。那些不鑽研技術專門溜須拍馬的傢伙都成了領導,比如梁勇他爸,論技術,你爸甩他五條街,現在他成為銷售副廠長,你爸還在車間第一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丟。所以廠里女工都說,寧嫁二流子,不嫁木錘子。」

  周永利嘴皮子十分利索,用語豐富,是侯家最有名的話匣子,只要家裡有周永利,永遠都能聽到嘰里呱啦的說話聲音。

  侯滄海腦子裡浮現了唐僧在半空中喋喋不休的畫面,道:「拜託拜託,老媽,你說重點。」

  周永利道:「你周叔,就是爸的第一個徒弟。他有一個親戚在市里當領導,是比較親的那種親戚,兩家長期都在走動。他答應帶你爸和我去找一找市領導,如果能安排進政府機關,那就是最理想的。」

  能進政府機關自然是極好的,侯滄海頓時心動,道:「能不能幫熊小梅一起考慮?」

  周永利不停搖頭,道:「能解決你的問題,我和你爸都使出了吃奶力氣,熊小梅的分配我們確實扛不動。等你有本事,自己辦熊小梅的調動。」

  侯滄海突然道:「媽,你別動。」他伸出手,逮住了母親的一根白髮,道:「媽,你有白頭髮了!」

  周永利道:「我這個年齡有幾根白頭髮很正常,兒子啊,爸媽沒有本事,只能先顧自己的娃兒了。」

  侯滄海知道提起熊小梅的事情確實是給父母出了一道難題,就搭着母親的肩膀,道:「我已經成年了,這事原本應該由我自己解決,還要由你們出面,這是當兒子的不行,不是父母不行。」

  周永利欣慰地道:「我就知道兒子懂事,不會怪爸媽。江州是傳統社會,比不上發達地區,找工作還得講究關係,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如果能夠成功分到政府機關,你要不蒸饅頭蒸口氣,好好工作,爭取出人頭地,不要讓我的孫子吃二遍苦受兩茬子罪。」

  母子準備離開校門時,侯滄海道:「你一直沒有見過熊小梅,今天既然來到學校,你們還是見一面,我先把話說清楚,談戀愛是我的事情,讓你見面是給你的面子。老媽不准說三道四,不准甩臉子。」

  周永利上前掐兒子胳膊,道:「你這個傢伙,沒大沒小的,快點,叫熊小梅出來,我還真想看一看。」

  侯滄海揉着胳膊抱怨道:「你們這些女的,怎麼都喜歡掐胳膊。胳膊是我的,憑什麼你們想掐就掐。老媽等着,我去叫人下來。」

  望着兒子背影,周永利罵道:「誰說胳膊是你的,從小到大,胳膊都是老娘掐的。」她想起從今往後胳膊多半由另一個女人來掐,不由得黯然神傷。

  侯滄海來到女生樓,站在樓下扯長脖子喊道:「202熊小梅,有人找。」喊了幾遍之後,熊小梅出現在走道,探出頭望了一眼,然後朝下揮了揮手。緊接着,三個女生出現在熊小梅後面,望着以扯嗓子喊人而聞名全女生樓的侯滄海。

  侯滄海站在底樓,朝樓上眾女生作了兩個飛吻。除了熊小梅以外,所有女生都回以熱情的飛吻。陳華感嘆道:「熊小梅讀大學很划算,找了一個這麼帥氣的男朋友,就算不成,也值了。」聽到後面一句話,另外兩個女子一致批評是「烏鴉嘴」,陳華朝着樓下呸呸兩聲,道:「剛才口誤,我收回。」陳華是寢室四個女生中長得最為豐滿的,趴在欄杆前,欄杆把胸部擠得更加隆起,露出一大片雪白。

  「什麼事啊,又在外面大喊,寢室同志都要笑話我。」熊小梅下了樓,埋怨道。

  侯滄海笑道:「她們不是笑話你,是羨慕嫉妒。剛才她們飛吻多積極。」

  提起眾女生飛吻,熊小梅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欲掐。侯滄海早有預料,跳着躲開,道:「說就說嘛,君子動口不動手。」熊小梅威脅道:「我不是君子,是小女子,快點把手伸過來,我要掐。」

  侯滄海將手伸過去的同時,道:「我媽在操場,要見你。」

  熊小梅原本正興致勃勃與男友玩鬧,聽到這句話,頓時嚇了一跳,道:「你怎麼不早說,真的一定要見面?」得到肯定回答後,她急切地道:「今天臉色不好,頭髮亂七八糟的。你等一會,我要去化妝,換一件衣服。還得洗澡。」

  侯滄海拉着熊小梅的手,道:「你又不是去面試,搞得這麼隆重做什麼。你這個打扮就挺自然,走,見我媽去,再丑的媳婦也要見公婆。」

  「我哪裡丑了,話要說清楚。」熊小梅自然不肯穿着隨便去見未來的婆婆,飛快跑上樓。

  三位同寢室女生知道侯滄海媽媽來了,頓時來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語幫助熊小梅作形象設計。熊小梅換了新衣服,化了淡妝,穿上皮鞋,在三位女生目光注視下來到樓下。陳華大喊道:「小梅,你要買一份糕點,第一次見面總得提點東西。」

  周永利在黑暗操場等着兒子,看到不少學生情侶在身邊走過,自然就感受到兒子平時的狀態。她瞧見從亮處走來的兒子和兒子身邊的女子,女子身材瘦高,倒配得上有一米八二的兒子。

  「阿姨好。」熊小梅來到了周永利身邊,怯怯的,心裡如有一萬隻野鹿在亂撞,她將糕點袋子遞過去,道:「阿姨,這是學校做的小薄餅,挺好吃的。」

  周永利接過小薄餅,吃了一口,道:「真的挺好吃。滄海,你到學校這麼久,從來沒有想到給我買點東西,還是小梅想得周到。」吃着小薄餅,她對熊小梅增添了幾分好感。

  三人聊了幾句,周永利直奔主題,問道:「小梅啊,這次分配你有什麼想法?」

  提起分配,熊小梅心情頓時黯然,道:「我爸媽都是工廠工人,沒有什麼關係。如果學校沒有更好的分配推薦,我只能回秦陽,秦陽規定我們這種師範院校必須先到鄉鎮學校,我不想到鄉鎮,估計就回廠里子弟校。」

  周永利本身就在廠里工作,對這些情況熟悉得如自己手掌,道:「子弟校依附在廠里,廠里不景氣,子弟校也不怎麼樣,隨時要下崗,工資也低。」她見熊小梅低頭不語,又安慰道:「其實也無所謂,現在是新時代了,條條路都通羅馬。只要你們兩人是真心想在一起,我們家不會反對。但是,你們必須要考慮兩地分居的困難,分居不是一年兩年,是很多年。困難很多,你們一定要有心理準備。但是,活人不會被尿憋死,現在就算沒有工作,一樣能找口飯吃,年輕人肯定有年輕人的活法。侯滄海的妹妹侯紅旗在山南大學讀大三,我也給她說了,談戀愛最關鍵是兩人真心喜歡對方,就算條件一時不行,還可以共同奮鬥嘛。」

  聽到周永利鼓勵的話,熊小梅眼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相較於自己的父母,周永利要通情達理得多,這是分配和家庭諸多難題中的唯一值得慶賀之事。

  回到世安廠的家裡,侯滄海有些悶悶不樂。

  周永利道:「兒子,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分配的事情。」

  侯滄海道:「如今這麼多人都在自謀職業,我完全可以獨自闖一片天下。熊小梅有固定工作,我們不至於餓死,我正好可以闖自己的事業。」

  這正是周永利夫妻倆最擔心的事情。在無數次深夜討論時,老練的侯援朝強調一定要採取「哄」、「騙」、「勸」以及親情牌等招術,否則兒子真有可能為了女朋友不要工作。作為老一輩人,在單位里活了一輩子,工作對於他們來說是天大的事情。

第4章

社會上的辦事規則

  周永利見兒子出現了「想辭職」的不好苗頭,勸道:「不管你有多麼大的想法,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就算以後闖天下,也不影響先找一份好工作,到時候隨時可以辭職。找工作很難,辭職容易,真要辭職,沒有誰能攔住你。你是聰明人,應該懂得什麼東西拿到手裡才穩當的道理。更何況,你這次有可能分到政府工作,憑你的能力肯定會當官,到時將熊小梅調過來也就不是難事。退一萬步說,就算要辭職,也得看你和熊小梅誰的工作更好。我不是干涉你的選擇,只是作為當媽媽的,有權利提出我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