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算什麼 - 第2章

天堂放逐者

  因禍得福的小子,釋灃哂然。

  一隻沁涼的手撫摸陳禾的眉心,沒多久臉頰上燒熱的暈紅也褪下去。

  手掌停頓在陳禾後腦上,釋灃察覺到這裡有些淤血,最初以為是從摩天崖上摔落時撞的,可血塊凝結的時間似乎又很久遠,不像最近發生的事。

  到底是什麼情況,竟讓一個孩子幼年發生意外摔成這樣,現在更是跌落懸崖?

  釋灃神情冷肅。

  看來想送這孩子回家,有些事情還得摸清真相。否則即使將他交還到親人身邊,沒準不出半年,這孩子的魂魄就在枉死城排隊等着進六道輪迴了。

  ——修道人看輕生死,並不意味他能坐視無辜稚子喪命。

  ***

  在山上尋了一夜無果,翌日陳府家丁陸續離開。

  陳府家眷停留在山下的別院內,有哭哭啼啼的,也有斜着眼睛很不耐煩的,畢竟陳禾心智缺失,如果他不是陳家家主的獨子,估計早就被丟在府里自生自滅了,哪裡會給一個傻孩子請什麼西席先生。

  女眷們互相埋怨,不約而同責怪陳禾到處亂跑,荒郊野嶺的,就算不被豺狼虎豹吃掉,凍餓一夜只怕也凶多吉少。

  混亂中,老夫人的二媳婦發現自己的兒子也不知去向,頓時哭天搶地,幸好沒多久,一身泥濘的陳禾堂兄被家丁帶回來了,說是擔憂堂弟,悄悄帶着小廝家丁昨夜也跟着去山上找了。

  這下可惹來了更大風波。

  陳家第三代只有兩個男丁,陳禾還是個傻子,要是為了一個走丟的傻子,讓剩下的那個出什麼事,那可真是懊悔都來不及。

  於是陳家人不敢再停留,也不休息了,吩咐即刻啟程趕回雲州城。

  車馬轔轔,煙塵飛舞。

  少年眺望着遠處延綿起伏的山嶺,他握緊顫抖的手指深深吸了口氣,把簾幕重新遮上。

  其母在旁邊不冷不熱的嗤笑:「害怕了?我以為我的兒子多大膽子,教唆親信將那傻子從寺廟裡抱走丟掉,原來大半夜還放不下心,又親自回去解決後患。」

  「娘!」

  「我兒,甭管那傻子死了還是走丟,你大伯斷了香火,以後陳家家業還不都是你的。」

  「母親,留着這傻子,陳家十三年後就有滅門之禍。」少年咬牙切齒,其母不以為然,倒是聽見馬車外小廝與家丁的議論聲,母子倆都露出解決麻煩的輕鬆笑意。

  「寺廟旁邊不就是摩天崖嗎?聽說那裡常有鬼怪出沒!」

  「別亂說,佛門清淨地所在,哪裡來的妖魔鬼怪!」

  「這可是實話!大前年劉家嫂子進山上香,遇到急雨就在半山腰躲了一陣,可不就看到狐大仙了…還有俊俏模樣的山鬼,那個嚇人喲!」

  半空中,抱着熟睡孩子,烏髮散落,腕上纏着念珠的釋灃俯視着前行的車隊。

  釋灃從深山裡出來,以他的能力,也只發現十多個陳府家丁在尋覓走丟的孩子,還有一些根本不上心,東遊西逛射狐獵兔,簡直是在乘機玩樂。

  等追上車隊,釋灃的表情更冷了。

  最寬大舒適的馬車裡:

  「老夫人——」

  「不要說了,這孩子命不好,回去多念幾卷經,給寺廟功德簿上再捐點錢,就當為他來世修福分了!」

  青布罩着的小車裡,那些大丫鬟們在竊竊私語:「小少爺雖然傻,但很老實,怎麼會跑丟?」

  「就是,之前還看到他在菩提樹下玩,難道還能給一陣風颳走不成?」

  「噓!這還真沒準,聽說摩天崖有不乾淨的東西。李相師不是說過麼,小少爺命數凶着呢,陳家福德深厚,才把他壓住了。他生而喪母,兩年前城裡又鬧瘟疫,陳家表親旁支死得沒剩幾個了,連主家的三老爺都病死了,多邪乎!」

  車隊裡插金戴銀的女眷小姐們,悄聲說話的下人們,都表情各異的說着意思差不多的話。

  「災星。」

  「跟陳家犯沖,家門不幸。」

  「陳家也算盡力養他到這麼大,誰也沒虧待過他,現在這都是天意。」

  「死了也好…」

  釋灃神色越來越陰沉,熟睡的孩子似有所感,掙扎了一下,發出模糊不清的哭咽聲。

  輸入一股靈氣讓孩子安靜下來,釋灃先用手摸了下陳禾的眉骨,然後順着後頸一路摸到手臂,越摸,他的眉頭皺得越緊,然後又細觀陳禾的面相掌紋。以他的修為,不需要準確的八字,也能穩穩的掐算出結果。

  凡間相師,學藝不精胡言亂語,說甚凶戾克煞。

  這是通玄修道之根骨,也為三劫九難之命數。一生親叛、友離、情孽,九死一生,是最可憐不過的宿命。

  手指輕點陳禾眉心,一個意念透了進來:

  【也罷,我帶你脫離這凡世枷鎖,讓你免除這血親棄叛的劫數之苦,從此爾等陌路不識,因果不牽。】釋灃將袖一拂,抱着熟睡的孩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你們不介意修真背景下CP之間的年紀有點差額對吧~(

>﹏<)

  以及這不算養成戀tong,修真神馬的,隨便閉個關出來,孩子長得比吹氣球還快【餵】本章講的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孩子,不要白不要【大誤】還有這次的主角都是人,嚴肅,真的都是人!!!不騙你們

  第2章

迷心症

  

  「凡人都知道拾金不昧,你怎麼能把別人的孩子昧了呢!」

  一個鬍鬚花白的老頭痛心疾首狀跳腳,見釋灃垂目打坐毫無反應,老頭更是惱羞成怒的開始捋袖子。

  這時一隻軟綿白嫩的小手怯生生的揪住了老頭袍子下擺。

  「娃娃你醒了?別怕,我這就讓他送你回去!」老頭把瘦骨伶仃的胸膛拍得砰砰響。

  「你是新來的管事爺爺?」

  「……」

  釋灃睜開眼睛,之前蹲在隱蔽角落看好戲的人們面面相覷。

  「咳,老夫不是管事,是摩天崖黑淵谷的谷主,娃娃你知道谷主是什麼嗎?谷是穀倉的谷,這裡是個山谷。」老頭挺起胸膛,按着自己修剪整齊的三綹鬍鬚,神氣的一揮手,「就是這一片——」

  「這一片穀倉的管事?」陳禾眨了下眼睛。

  「噗。」

  暗處嗤笑聲此起彼伏,老頭惱羞成怒的轉頭怒吼:「誰在那裡?」

  「此地為穀倉,我等最多也就是一簸箕高粱。」

  「蕎麥啦!蕎麥長得比較快。」

  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將一臉迷糊的小孩拎起來放到蒲團上,抓起藕節一樣的小胖手輕輕晃悠,指着手腕上銀鈴鐺問:「你是雲州府陳家的人,你爹是誰?」

  「爹,就是…阿爹。」小孩嘟嘟噥噥的鼓起嘴。

  「家裡做什麼行當呢?」

  糰子愣愣的低下腦袋,開始玩起衣角邊。

  老頭疑惑的朝其他人投過不解的目光,這娃娃眼見就要脫離垂髫之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照理也該懂點事了啊,怎麼一問三不知?

  惡狠狠看了釋灃一眼,老頭覺得是釋灃驚嚇到了這孩子。

  老頭在口袋裡掏啊掏,半天才摸出一個乾癟的野果子,遞過去邊哄邊問:「你不在家裡玩耍,怎麼跑到深山野地來了?」

  糰子仰起臉,一本正經的回答:「沒來深山野地…我就在家裡,院子,池塘邊。」

  「……」

  什麼時候一個小娃娃在後院池塘玩也能跌進摩天崖結界變琥珀?

  這孩子是在家裡被強人打暈擄走,趁夜丟下懸崖了吧!

  一群修真者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納悶不解的神色——綁票一個小娃娃,跑死馬的往山里趕路,就為了將孩子丟到深山崖底?這是多大仇?

  「釋灃,到底怎麼回事?」

  面對眾人的疑問,釋灃徑自站起走到陳禾身邊,替他抹去額上的汗水,將小孩手裡那個乾癟的果子丟掉,重新從自己的法寶囊內取出一籃熱氣騰騰的包子,香氣誘惑得陳禾眼睛都不轉的盯着他看。

  「等等你哪來的肉包?摩天崖幾百年都沒出現過這玩意了!」老頭蹬蹬倒退三步,表情驚恐。

  釋灃在山下買的可不止肉包,還有柔軟的棉被,繡緞枕頭,虎頭鞋,連肚兜都有。

  既然決定帶走這個孩子,怎麼會毫無計劃?往孩子嘴裡塞顆辟穀丹就丟一邊不管這種混帳事釋灃還做不出來。

  陳禾努力的咽口水,只盯着包子看,並沒有急切的抓過來啃。

  「這孩子規矩倒好。」老頭嘀咕。

  伸手撫摸孩子後腦的釋灃目光又深冷了一分。

  沒有天生乖巧的孩子,小孩都是鬧騰的,嬰孩的哭鬧是因為不舒服,幼童的哭鬧是觀察周圍人的反應,如果不管笑哭周圍人都不搭理他的話,孩子就會遲鈍得呆呆木木,看起來規矩又老實。

  釋灃再次確認了陳禾腦中淤血的位置,緩緩收回手。

  淤血凝結的時間太久,強行化開會損傷經脈,只能循序漸進,最好是讓陳禾自己修煉功法,解決這個隱患。

  常人很難想象這個規規矩矩坐在蒲團上不動的孩子,是心智不全的傻子。

  ——可不是,都騙過了整個黑淵谷。

  釋灃微微一笑,將溫度恰好的肉包塞進陳禾手裡。

  糰子猶豫的看發不束冠,身披廣袖寬袍的釋灃,總覺得這跟他記憶里的人都不一樣。陳府的家丁滿身汗味,丫鬟們一身脂粉氣,可眼前這人都沒有,反而似家裡供奉的佛蓮淨水,雋永清芳。

  陳禾呆呆的低頭湊近肉包。

  好香。

  很溫暖,就像剛才摸過頭髮的那隻手一樣。

  陳禾仰頭再次看了一眼周圍,挪步躲到釋灃身後,小心翼翼的啃了口包子,肉汁的熱度熨帖着口腔,撫慰着飢腸轆轆的肚子。

  「這孩子的面相——」

  有位法力深厚的老道看出端倪了,他趕緊伸出手掐算,拖曳到顴骨上的長長白眉一聳一聳的十分滑稽。

  糰子被逗樂了,咯咯直笑。

  道人伸手想摸陳禾的骨,釋灃向前一步,不着痕跡的擋在了旁邊。

  「你?」道人恍然大悟,「這孩子亦是三劫九難命數,與你一樣?」

  釋灃沒有回答,又塞了個肉包到陳禾手裡。

  「罷罷!」谷主仰天長嘆,「這麻煩就歸你了,我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