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見我多嫵媚 - 第2章

伊人睽睽



飛雪長衣,麗眉連娟。因為少年的突然湊近和口出狂言,聞蟬的眼眸瞠大,滿滿的驚愕與不可置信。她的眼睛清澈純美,星光璀璨,就是驀然大睜時,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

看起來不覺得她是生氣,倒像是嬌嗔一般。

李信再逼近一步。

聞蟬白着臉後退,在她後面下車的婦人摟住少女的肩,將小女孩兒護在身後。婦人看着少年的目光,幾分倉皇與警惕,又努力鎮靜,與他細說,「這位小郎君,你若有困難……」

少年笑了,微捲髮絲貼着面,隨着呼吸和寒風揚落。他睫毛和眼睛生得漂亮,一笑起來,給平淡無奇的相貌增光不少。

聞蟬心想,這人也就眼睛能看了。

李信沖韓氏揚下巴,「知道我想殺她嗎?」

侍女倒抽一口氣。

他眼睛也不眨、就下這種命令,看來就是見慣生死的。韓氏攥着袖子的手握得緊,兩股戰戰,幾乎暈過去。她心中後悔再後悔,想她出身大族,出行時,夫君細細叮囑讓她小心,前面都無事,她放鬆警惕,沒想到臨了會稽,竟發生這種事。

聞蟬鼓起勇氣,從四嬸的背後抬起臉。她同樣害怕,卻看着少年,說,「你不要殺我四嬸,我跟你們走。」

「答應嫁我了?」他轉着手中匕首,笑起來的那股戲謔和肆意,盯着她的眼神,都讓聞蟬厭惡至極。

聞蟬目中驕矜之色收起,試探說,「……我可以考慮考慮嗎?」

自稱李信的少年偏頭,「好,那你就慢慢考慮吧。」

……

一行人被這些劫匪領着七拐八拐,被押進了一個寨子裡。這寨子埋在深山,又因下雪而被隱埋。如果不是這幫劫匪領着,尋常人都找不到這個地方。跟着韓氏和聞蟬的侍衛,真論起來,也不一定就不如這些劫匪厲害。然到底吃了下雪和不熟悉路的虧,哪怕跟着一個嚮導。現在,那嚮導也被領走了。

大雪天遇到這種肥羊,對劫匪們是個好消息。

被押的人憋屈而喪氣,那幫賊人,卻搬着馬車上的好東西,說說笑笑——一人手裡抱着一個滾圓玉器,從沒見到過般驚喜,不願撒手,「這富商家裡,也太有錢了。」

「是啊,咱們兄弟辛苦奔波,他們倒是富得流油。不劫他們劫誰?」

「哈哈,給阿信找了老婆,阿信這次該高興了吧?」

「那可不是!沒看到阿信見到那小娘子,眼睛都直了嗎哈哈?說起來,那小娘子真他娘的好看啊。老子看啊,那皇帝的女兒,都不如她好看。」

「以後就是咱們的人咯!」

旁人個個歡天喜地,被劫的人,卻都惶惶然,又怒又恨。尤其是聽到他們辱及自家翁主,恨不得啐一口,告訴他們這幫有眼無珠的痞子,舞陽翁主是何等身份,也是他們敢肖想的?然現在,大家——

孤立無援。

但是沒關係。

聞蟬安慰自己,四嬸說,大姑父的人在驛站等着他們。如果他們不能如期到,大姑父應該會察覺的,定會派人來找他們。這些賊子,不過是烏合之眾,哪裡能與朝廷的兵馬對抗呢?

所以,只要自己能撐過一兩日,事情就會有轉機。

到了這個鬼地方,聞蟬的侍女們都被關了起來,也無法見到四嬸。坐在一個屋子裡,門窗都被關死,聞蟬試着叩了叩,沒有人回應。聞蟬望望屋中擺設,費力地搬過一個小几,踩上小几,試着去推那扇木窗。

她提着裙裾趴在窗上時,門被推開了,扭頭,看到站立在門口的少年,還有三四個男人。

幾人一路走來,正在說笑,「阿信,你小子運氣不錯,劫個色就劫個這麼美的。」「難為咱們阿信開了竅!」「阿信放心,咱們肯定讓你大喜之日風風光光……呃。」

推開門,幾人看到以不雅姿勢跪在窗欄口的少女。

幾個人面色怪異——美人這般不講究。

聞蟬小臉刷地染上緋紅,卻裝作什麼都沒有般,將小腿從木框緣挪下,振振衣袂,從矮几上娉娉裊裊地走下來。麗人睜着明亮的水眸,好像他們的大驚小怪,是對她的褻瀆一樣。

李信玩味地看着佳人,佳人卻不看他。

「哈哈,阿信,你跟小美人聊吧,兄弟們先走了。」詭異的沉默後,身後三人反應快,在少女故作無事後,及時關上門走了。出去後,兄弟間是怎麼傳聞蟬那個粗俗動作的,就不得而知了。

聞蟬忽視之前的窘然,跪坐在案幾邊,烏髮如墜,目光低垂,裙裾下,露出素白的鞋襪。

李信目光在屋中掃了一圈後,趺坐到少女對面。他盤腿而坐,很放鬆的坐姿,盯着她低低的發頂看。這樣的小美人,垂着眼睫裝矜持,面頰雪白染霞,胭脂一般動人。小巧的耳珠隱在烏髮下,隱約能看到通紅的耳垂。

李信手放置在案几上,撐着下巴,放肆地、無所顧忌地打量對面少女——

聞蟬低着頭,能感覺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是一動不敢動,唯恐刺激他。她在長安時,連丞相府上的郎君都不給好臉色,輕視、不喜、不睬,她願意怎樣都沒關係。那些人一樣看中她美色,但她是翁主,沒有人敢欺負她。

可是現在……這個鄉巴佬,知道翁主是什麼嗎?

聞蟬甚至覺得,恐怕她說出自己的身份,對方也因為沒見識,而看不懂她是不能得罪的人。

那怎麼辦?

嫁他?

長安的大好兒郎們她一個都看不上,能看上這個鄉巴佬才有鬼……

胡思亂想之際,聽到少年開口,「小娘子叫什麼?」

聞蟬裝死不應。

李信揚聲,「來人,把跟她一起來的那個婦人的手砍了……」

「聞蟬。」聞蟬飛快答少年的話。

抬目,隱晦地瞪他一眼。

李信繼續欣賞她的美貌。看她明明怕他、還不得不裝作不怕,也挺有意思的。

她說她叫什麼來着?

李信攏了下眉,「文我知道。哪個蟬字?」

其實他連「聞」都錯了。

少女朱唇翕動,「就是『裊裊兮秋風,山蟬鳴兮宮樹紅』裡面的『蟬』字。」

李信說,「聽不懂。我沒念過書,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簡單點。」

聞蟬無言。

心中鄙夷:鄉巴佬。

她再一次抬頭,悄悄瞪他。少年倒是目色坦然,聞蟬心想,好厚的臉皮,說自己沒讀過書,就跟說沒吃過飯一樣,一點都不知道害臊。

似猜到她心中嫌惡,少年眸子冷下,銳意頓現。

聞蟬無法,怕惹惱了這賊人,只好叫了兩聲,「知了,知了。」

李信靜默半晌。

揚眉,沒聽懂,「你說什麼?」

聞蟬心中難堪,閉着眼,勉強再開口,「知了,知了。」

她被他逼得,手緊緊抓着袖口,握得指骨發白,受辱一般咬着貝齒,快速道,「就是『知了知了』的那個蟬。」

李信手搓了搓案面:「……噗。」

什麼倒霉父母,給女兒取這麼個名字,還不如叫小妞二丫呢。

聞蟬被他笑得很生氣,眸下微紅,唇抿了抿。李信心中覺得她可愛,有些想跟她說話。但屋外的人喊了聲「阿信」,他應一聲後,站了起來。同樣聽到外面的催促,聞蟬鬆口氣,睜開眼。一睜眼,就發現少年俯下身,面孔幾乎貼着她的臉。聞蟬身子僵硬後傾——

「聽好了。你嫁我,你們一行人帶的所有東西,我一樣不動,全都還給你作嫁妝,還送你那一堆誰誰誰離開。你不嫁,這些,可都是沒有了。」

聞蟬說,「……你不是說讓我考慮嗎?」

「我讓你考慮一輩子了麼?」

這人,痞起來真痞,冷起來又真冷。

聞蟬呆呆看着他湊近的面孔,在他漆黑的眼睛裡,看到一個淒悽惶惶的可憐女孩兒。

門外的人再次喊一聲,李信冷眉冷眼,「快說。說嫁我!」

聞蟬被他這樣欺負,有些發惱,有些着急。他一副威脅她的樣子,步步靠近,硬是不給聞蟬找藉口的時間。催得少女靠着牆壁,咬牙說了實話——「東西都給你,人你也留着,反正我不嫁!」

李信沒有被她惹怒,而是站起身來。

他上上下下地看她,不知何時,他手中出現了一塊玉佩。聞蟬看他手中那塊玉佩太眼熟,忙低頭,就發現自己腰間的玉佩不見了。她瞪大眼,伸手想奪回。看他往後退開,笑容又涼又壞,晃得她眼暈,「定情信物。」

出了門,三四個人同伴等着少年。

眾人的調-笑起鬨下,少年的臉淡了下去,說,「這可真是麻煩。」

「阿信你說什麼?」

李信晃晃手中玉佩,「他們的身份,絕不是富商那麼簡單。」

第3章

要完

十來個人在寨中走,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四面雪白,松柏覆壓,一行人,像是白絹上的幾道墨點。

李信在這十來人里,年齡算是最小的一撥,只有十五歲。論相貌,論才學,都不出色。走在一群青年中年老年中,挺不打眼的。

他們走向一間屋子,槅扇外站着兩個小郎聊天,看到他們進來,連忙拉開門。其中一位少年,縮着脖子,笑起來映着雪,煞是明朗。此少年眉清目秀,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中,頗稱得上「驚艷」。看到眾頭頭過來,他機靈地拉開門,給老大們問好。

有人看到討喜的開門少年,咂一下舌,「李小郎,你這是弄啥咧?咱都是混混窩了,不興你這拜天皇老子的架勢啊。」

被稱為李小郎的少年,大名李江。聞言嘿嘿一笑,少年赧然中,仍能說會道,隱晦地看一眼李信,「兄長別開我玩笑了,我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像阿信哥這樣,跟你們一起商量大事,多威風啊。」停頓一下,「怎麼說我和阿信哥,八百年前還是一家呢。」

李信當着小透明,百無聊賴地跟在眾兄弟間,莫名其妙被提一嗓子,他扯下嘴角,「那行了。威風到做了混混,咱老李家祖宗有靈的話,臉早被丟光了。」

李江及眾人無言以對,聽出了李信話里的嘲諷。

守門的李小郎看幾人哈哈笑過,紛紛拍拍自己的肩,給自己無聲安慰。人進了屋後,李江方才的笑收了回去,只看着李信,目光陰下去——雖說李信是個街頭混混,但會稽郡中,又有幾個像阿信這麼厲害的混混呢?然他羨慕李信,李信自己卻不在意。

同樣姓李,同樣年少,甚至同為混混,人和人的機遇,真是比不得。

而進了屋的眾人,不再關心守門少年的小心事,關上門後,就繼續說起綁回來的一行趕路富商妻女。

李信將自己從聞蟬那裡順來的玉佩,展示給幾人看,「你們看這玉佩的成色,比我們以前見到的,要好很多。還刻着字,花紋似有某種規律。那自稱富商家的妻女,不管是那女君,還是小娘子,氣質都比我們以往見到的人好很多。恐怕真不是什麼富商。」

玉佩被人傳着看,上面刻着好幾個字,但這個屋子的人,也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此年代的平凡民眾,根本沒有識字的機會。眾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茫然中,問道,「阿信,你知道這寫的什麼字嗎?」

「我認識『舞陽』二字。其他字不認得。」

李信認得簡單的字,但他常對人說的,直接就是不識字。

他讓人去找紅漆,又在玉佩傳回手中時,刺啦一聲,撕下袖上一塊布條,用玉佩重重壓上紅漆,把紅漆上烙出的刻痕,印在了撕下的布條上。眾位圍觀下,看到李信已經在布條上印下了幾個篆文大字,聽他道,「阿南拿着這個布條,明天下山,找識字的人問一下,這玉佩上寫的到底是什麼字。」

他語調清晰,邏輯分明,一屋子的人都聽他說話,紛紛點頭。

有不解的問,「那『舞陽』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