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記 - 第3章

欣欣向榮



翟氏拉着她的手進了屋,從小滿手裡接了帕子,一邊兒擦頭髮一邊兒道:「你別瞧入了夏,廊下的風也賊着呢,女孩子家再皮實也不能跟男孩子比,濕着頭髮着了風,將來落個頭疼的毛病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青翎老老實實的聽着。

青羽笑道:「這丫頭還得娘治她才行。」

青翎沖她做了鬼臉,娘仨都笑了起來。

翟氏看看差不多幹了,放下帕子,給她編了一條麻花辮兒,扶着臉端詳了端詳,忍不住道:「這麼着瞧,倒愈發像個小子。」

青羽:「她這個性子,沒準真投生錯了,誰家姑娘像她這麼瘋的,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外頭有什麼,成天跟勾了她的魂一般。」

青翎:「大姐是不知道,外頭可好了,什麼好玩的都有,有螞蚱,蛐蛐,螢火蟲,樹牛子,蝴蝶,蜻蜓,野花,野草,就連風都帶着花香。」

翟氏忍不住戳了她的額頭一下:「你這丫頭就是玩瘋了,眼瞅都十歲了,我跟你爹說了,過了這個伏天,你就給我老實的待在家裡跟着你大姐學針線繡活,要是再由着你的性子下去,可不是寵你,是害你了。」

見青翎跟泄氣的皮球一樣,眼裡的神采都沒了,青羽忙道:「其實針線繡活不難,

比念書容易多了,那麼難的書你都記得住,這個肯定一學就會。」

青翎其實也明白,不可能一直這麼放羊下去,這裡畢竟不是現代,女子講究無才便是德,女子可以不念書,不識字,但針線繡活要是拿不出手,真能被別人笑話死,所以,這些算必備技能,是必須學的。

好在還有一個夏天,青翎自來是個想的開的,想明白了也就坦然接受了。

翟氏不禁道:「青青若有你這麼大心就好了。」

青翎:「青青又一天沒出屋子嗎?」

翟氏點點頭,嘆了口氣。

青翎想到什麼,跳到地上一迭聲叫小滿:「小滿剛我提回來那個瓦罐呢,你放哪兒了?快拿過來。」

小滿提着瓦罐進來,翟氏好奇的探頭看了看,臉色微沉:「以後不許往水坑裡去,太危險,你別瞧那坑邊上淺,裡頭深着呢,回頭滑下去,你這條小命就沒了,小滿,你怎麼跟着二小姐的。」

小滿嚇的跪在地上:「請夫人責罰。」

青翎生怕母親罰小滿,摟着母親的胳膊撒嬌:「翎兒保證以後不往水邊上去了,娘親就饒了小滿這次好不好。」

翟氏白了她一眼:「行了,起來吧,真要罰了你,不定二丫頭怎麼心疼呢,這次就饒過你,以後仔細着,小姐沒分寸,你心裡得有,多勸着她才是,哪能由着她胡鬧。」

小滿諾諾的應着,等翟氏走了,才鬆了口氣。

青翎見她嘟着嘴,不禁道:「娘不是沒罰你嗎,怎麼還撅嘴。」

小滿:「二小姐,往後您可老實兒些吧,不然,奴婢早晚讓夫人打死。」

青翎也有些愧疚:「行,我保證以後都老實,你笑一個唄,我家小滿笑起來才好看呢。」

小滿給她逗的撐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青翎提着瓦罐:「姐,我先去看小青青去了,把這個給她,肯定喜歡。」說着一溜煙跑了。

青羽忍不住搖頭,這丫頭還真是個活寶。

因為心疼小女兒,就擱在了身邊,沒跟兩個姐姐住一個院子,而是跟青翧一起安置在了爹娘旁邊的小跨院裡。

自打大哥回來,青翧羨慕大哥院裡熱鬧,就鬧着挪了過去,如今這小跨院裡就剩下青青一個人。

青翎提着瓦罐過來的時候,青青身邊的小丫頭春分正在窗下繡花呢,一邊兒繡一邊兒隔着窗戶跟裡頭的青青說話:「三小姐,依着奴婢您不如也跟二小姐他們一起出去玩會子,總在屋子裡悶着,有什麼意思,看悶出病來。」

青翎走了進來:「春分說的是,總在屋子裡悶着有什麼趣兒。」

春分看見她忙站了起來:「二小姐。」

青翎擺擺手,趴在窗子上把手裡的瓦罐遞了進去:「小青青你瞧這是什麼?」

青青探頭一看細聲細氣的道:「這是什麼魚,好小,怎麼跟咱們後院池子裡養的不一樣?」

青翎笑了起來:「傻青青,咱們家池子裡養的是管家伯伯買回來的紅鯉,這瓦罐里是外頭水坑裡野生的小魚,怎麼會一樣。」

青青認真的道:「沒咱家池子裡養的魚好看。」

青翎:「可我覺得它們比咱家的紅鯉有靈氣,你看它們游的多歡實,就把這個瓦罐放在你這窗台上,煩悶的時候你就看看,心情就好了。」

青青點點頭,捧着瓦罐看了一會兒,放到了窗台上,抬頭看着青翎,她心裡最羨慕二姐,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自己就不行。

青翎見她臉色有些不好,不禁道:「春分剛說的是,別總在屋子裡悶着,多出去走走,心情就好了。」

青青低下頭咬了唇不吭聲。

青翎暗暗嘆了口氣,這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卻重,其實她額頭的胎記不是多難看,是她自己太過在意,生怕別人看見,才變成這樣。

如果是在現代,這根本不叫事兒,現代的整容技術都能把一個人整成另外一個人,更何況胎記了,但這裡是古代,沒有這樣先進的技術,這個胎記會伴她一輩子,所以還得她自己看開才行。

青翎跟她說了樹牛子賽跑的事兒,說自己跟敬瀾哥哥贏了大哥跟青翧,青青忍不住道:「敬瀾哥哥不是病了嗎,怎麼也出去了?」

青翎:「是我拉他出去的,總在屋子裡待着,只會病的更厲害,今兒跟我們在外頭玩了一上午呢。」

見小妹有些動心,遂道:「陳先生放了大哥他們六天假,剛順子說,西邊祖父前年種的那顆桑樹結了好些桑葚,已經熟透了,紅里發紫,別提多甜了,大哥說明天我們過去摘些回來,小青青也一起去吧,那邊兒樹多,可比屋子裡涼快多了。」

☆、第5章

我最聰明

  青青聽得嚮往,終於點了點頭,春分興奮的不行,只要三小姐出去,自己也能跟着去,畢竟年紀不大,又是莊戶人家的孩子,沒有不想玩的,等青翎一走,就忙着收拾衣裳帕子什麼的。

翟氏聽說小女兒也答應出去走走,心裡也跟着高興起來,要是青青能常出去走走,或許性子也能開朗些,才八歲的小丫頭,成天待在屋裡暮氣沉沉的像什麼話。

生怕青羿心粗,青翎玩瘋了忘了照顧妹子,再說,還有敬瀾呢,敬瀾的身子弱,要是有什麼閃失,自己怎麼跟陸家交代。

思來想去索性叫大女兒青羽也一起跟了去,又怕大日頭底下走過去曬得慌,叫管家胡三套了牛車,拉着他們過去。

見她不放心,奶娘道:「我這些日子正想着瞧瞧外頭的景兒,正恰好跟他們出去走走。」

有奶娘跟着,翟氏點頭:「奶娘跟去就妥當了,青羿子盛外頭瞧着穩重,到底年紀不大,平常時候還像個樣兒,一沾上玩兒可就成孩子了,敬瀾病歪歪的,青羽雖是大姐,可那幾個小的一玩瘋了,只怕也拘不住,再說還有青青,只是奶娘也別特意管束他們才好。」

奶娘:「小姐就放心吧,老婆子省的,就在旁邊兒遠遠的瞧着她們,別出事兒就行,說起來也可憐見的,才多大點兒的孩子,就成天抱着書沒日沒夜的念,我瞧着都心疼,好容易得了假,且由着他們撒會兒歡吧,只不過敬瀾那孩子有病,跟出去恐怕不妥。」

翟氏:「說起這個也奇了,今兒二丫頭拽了他出去,我這心裡也跟着敲鼓呢,萬一有個閃失,月容不得急死,剛他們一回來,我就過去瞧了,那孩子洗了澡,正在窗下看書呢,瞧臉色倒比昨兒好了些,或許真叫二丫頭說着了,這孩子沒什麼大病,就是在屋裡悶的,你瞧咱家青青不也一樣,從小不出屋,也是弱巴巴的總鬧病,倒是二丫頭,從能下地就跟着她大哥滿野地裡頭跑,跟個小牛犢子似的結實。」

奶娘笑了起來:「要我說,小翎兒就是讓老太爺跟姑爺寵的,從不會走的時候,老太爺有事兒沒事就抱着出去地頭上溜達,後來姑爺也是,會跑的時候,又正趕上青羿皮的時候,有樣學樣,就成了個假小子。」

翟氏:「光身子骨結實也不成啊,到底是個姑娘,將來得找婆家,我這時常犯愁呢,二丫頭這個野性子,將來可怎麼着啊。」

奶娘笑了起來:「小姐操心這個可是早了,小翎兒還小呢,過了年才十歲,再說,這丫頭聰明,別看她如今到處跑,心裡有數呢,你當大少爺他們幾個的假是怎麼來的?」

翟氏:「我這兒正想不明白呢,陳先生性子嚴謹,極有規矩,怎會好端端的放了他們六天假?」

奶娘笑道:「我聽書房院的來順說,是二丫頭這個鬼靈精,跑去書房院,等着大少爺他們下了學出去玩的,被陳先生逮了正着,就問她,來書房做什麼,小翎兒說自己好學,來書房聽先生講課。」

翟氏笑道:「這可是睜着眼說瞎話呢。」

奶娘:「陳先生自然也知道,便問她,既如此,可知剛講了什麼?她就說,若答出來可不可以放大少爺他們三天假,陳先生果然答應了,就把先生剛才講的書,答了一遍,陳先生又問知不知道意思,小翎兒說先生沒問意思,若她答出來,能不能放六天假。」

翟氏笑的直搖頭:「陳先生可是中了這鬼丫頭的計了,這丫頭女工針織不成,若說念書當真過目不忘,如今先生教的課業該是四書里的大學吧,這丫頭去年可就會背了。」

奶娘:「可不是嗎,小翎兒答了順溜極了,陳先生話都說出去了,也不能反悔,只得放了六天假,聽來順說,先生一直夸二小姐聰明呢,說要是咱們二小姐念書的話,比敬瀾少爺也不差。」

翟氏卻嘆了口氣:「這丫頭就是太聰明了,若是個小子,我也不發愁了,只是姑娘家這麼聰明未必是福,常言,慧極必傷,太聰明了反而不是福了,您瞧敬瀾不就是,雖聰明,卻一直病歪歪的。」

奶娘:「所以小姐才不怎麼拘着青翎,也不請先生教她念書。」

翟氏道:「女孩子家念那麼多書做什麼,能懂道理就成了,平安和樂最要緊。」

奶娘:「小姐就放心吧,小翎兒出生的時候,姑爺特意請人來批過八字,說是夫貴妻榮子孫滿堂,上好八字呢。」

翟氏:「我倒不盼着他們多富貴,能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就成,不管怎麼說,過了這兩個月得好好拘拘她的性子,怎么女紅針線也得學起來,不能再這麼任她瞎跑了。」

奶娘點頭:「這卻是該的。」

因為這一次去的人多,不僅有陸敬瀾這個病秧子,還有青青,便格外熱鬧起來,胡家的五個兒女,加上陸敬瀾,翟子盛,一共七個人,再有跟着的丫頭小廝,管家胡三,趕車的來順,翟婆婆,呼啦啦一大幫子人。

一輛牛車坐不下,胡三又叫人套了一輛拉過來,家裡也養着馬,只是鄉下的小道兒,馬車走起來反倒不如牛車穩當,再有,到了收糧食的時候,牛車比馬車當用,故此,便是胡家這樣的人家也都習慣使喚牛車。

車上先墊了一層乾淨的麥草,又鋪了褥子,青羿,子盛,陸敬瀾,坐前頭一輛車,翟婆婆摟着青翧青青,跟青羽青翎跟幾個小丫頭一起坐後頭的牛車。

小廝們在後頭跟着跑幾步,道兒不遠,本來青翎她們就是想自己走過去的。

翟婆婆坐好了,不見青翎正找呢,青羽笑道:「那丫頭在哪兒呢。」手指指了指旁邊。

青翎正在道邊兒的地壟上摘野花,紅的,黃的,紫色,開了一地,不一會兒就摘了一大把,翟婆婆叫她:「小翎兒上車了。」

「哎,這就來。」青翎脆生生的答應一聲,跑了回來,根本不用小廝扶,撐着車尾一竄就坐了上來,把手裡的花束塞到青青手裡:「小青青這個給你拿着玩。」

青青接在手裡,抿着嘴笑了起來:「真好看,謝謝二姐。」

青青頭上戴了頂遮陽的帽子,前頭垂下一塊薄紗,正好遮住臉,三姐妹一人一頂,只不過青翎那頂早不知丟哪兒去了,正要喊小滿,青羽道:「剛你一瞧見野花,什麼都顧不得了,帽子摘下來丟我懷裡就風風火火的跑了,這會兒找小滿做什麼?」說着拿出來扣在她腦袋上。

青翎卻摘了下來,拿在手裡頭扇風。

青羽笑道:「今兒日頭大,看一會兒曬壞了你。」

青翎:「大姐不知道,多曬太陽才好呢,你看那些花啊草的,不都曬着嗎,越曬長得越好。」

青羽點了點她:「那你是花還是草?」

青翎眼珠轉了轉:「我是萬物之靈,自然更需要陽光的滋潤。」

不止青羽,就連後頭馬車上的幾個都笑了起來。

子盛道:「小翎兒怪不得你這麼結實呢,原來是讓日頭曬的啊。」

青翎點頭:「那可不,敬瀾哥哥就該多曬曬,你看,昨兒跟咱們出去玩了半天,今兒精神就好多了。」

翟子盛看了陸敬瀾一眼,還真不得不信這丫頭,比起過去的蒼白,敬瀾的臉色今天看上去紅潤了些:「敬瀾,你覺得如何,若是不舒服就說一聲。」

陸敬瀾看了青翎一眼:「昨兒出去一趟,夜裡睡得踏實了許多,可見翎妹妹說的是有道理的。」

青翎臭屁的揚了揚脖子:「你們聽見了沒有,敬瀾哥哥自己都說有用了,可見比藥有用。」

青羿笑道:「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沒這麼靈的啊,敬瀾不過不想拆你的台罷了,要是照你這丫頭的說法,藥鋪子都該關門了。」

青翎笑眯眯的道:「有的病得吃藥,有的病不用吃藥就能好。」陸敬瀾一看就屬於後者,看看那些莊戶人家的小子丫頭,從會走就撒開滿野地里跑,一個個壯實的跟牛犢子似的,越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越是三災六病沒完沒了,隨時都可能完蛋,可見孩子就不能養的太金貴。

忽的青翧拽她:「二姐,二姐,前頭林子邊上的那棵是不是咱家的桑樹,都這麼高了啊。」

青翎點頭:「這邊兒挨着林子,又離着河近,水氣充足,自然長得快了。」不等牛車停穩就跳了下去。

青翧有樣學樣,翟婆婆一把沒攏住,也跟着青翎跳了下去,見地上有落下的桑葚,饞的直流口水,撿起來就要往嘴裡頭塞,被青翎看見,伸手打了下去:「

沒洗呢就敢吃,回頭要鬧肚子疼的,而且,樹上有的是,做什麼撿地上的。」

青翧抬頭看了看,幾年時間就長出了濃密寬大的樹冠,紅通通的桑葚掩在翠綠的桑葉間,漂亮極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拉着青翎一個勁兒的搖晃:「二姐,二姐,那你快給我摘下來,我想嘗嘗甜不甜。」

青翎捏了捏他的胖臉:「小饞貓,等着,二姐上去給你摘。」說着擼起袖子,就要爬樹,可把翟婆婆嚇壞了,三兩步過來拉住她:「我的二小姐,你可不能上去,叫人瞧見你一個姑娘爬樹,像什麼話啊。」

青羿摸了摸她的頭:「別着急有大哥呢。」說話兒手腳並用,利落的爬了上去,開始摘桑葚。

子盛瞧着眼饞,試了幾次終於也爬了上去。

胡三叫幾個小廝在地上鋪了麥草墊子,樹不高,就算掉下來,有厚厚的麥草也不會摔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