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婦 - 第2章

欣欣向榮

  碧青從破被子裡伸出手去,月光下,手腕上的鐲子折射出點點銀光,仿佛綴在天空的星子,美麗非常。

  她看了一會兒,忽的想開了,何必再糾結於眼前的困苦,她是人,她有健全的身體,有兩隻手,有這裡所有人都不可能有的頭腦跟經歷,她還就不信,憑自己一個現代人的智慧,能在這個古代社會裡餓死,別的穿越人士能混的風生水起,自己為什麼不行,嫁就嫁,反正男人都死了,嫁了等於沒嫁,怕什麼

。想通了,碧青方覺着睏倦上來,打了個哈欠,縮進被窩,閉上眼,不一會兒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一睜開眼就聞見菜粥的香味,窗外日頭已經老高,大概吃飽了,這一覺竟睡到這般時候。

  碧青剛坐起來就聽外頭一個婦人說話,聽聲兒像隔鄰家的王大娘:「他嬸子,時候可不早了,還得趕路呢,從這兒到冀州城可好幾百多里地呢,雖說王家村離着冀州城不遠,出了冀州城也得走上半天的路,這前後沒幾天也到不了,我是能等,可就怕那王二郎等不了……」

  劉氏低聲央求道:「孩子難得吃飽了睡一覺,嫂子就寬容寬容,再讓孩子睡會兒,等到了那邊兒,不定還能不能睡整宿的覺了。」

  王大娘嘆了口氣道:「他嬸子,你這又是何必呢,這可是老天爺睜眼,給你家送了條活路,不是咱兩家沾着親,我家又沒女孩兒,我都恨不能攤上這樣的好事呢,那冀州可不比咱們這兒

,就算比不上京城,混個飽肚子卻不難,你家大妮子嫁過去,總比在家裡餓死強吧,」

  劉氏:「這些我明白,真得謝謝嫂子惦記着我們,嫂子可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我就是擔心青兒受委屈。」

  王大娘:「你就別瞎想了,受委屈也比餓死強,這丫頭一生出來就是人家的,好壞都是她自己的命,你怎麼就知道她受委屈呢,我瞧你家青丫頭是個有福的,不然,怎麼這種時候巴巴的就有了這麼檔子事,可見是福星,說不定以後就是大富大貴的命,那王大郎雖說如今沒音信兒,可也不一定就沒了,沒準在外頭當了將軍呢,到時候,你家青兒不就成了將軍夫人了

。」

  劉氏苦笑了一聲:「嫂子就別拿好話寬慰我了,這樣沒影兒的事想都不敢想呢,我就盼着青兒能過得好就成,什麼大富大貴,平安和樂的過下來一輩子,我這個當娘的,也不算害了她,縱死也能瞑目了。」

  碧青眼裡一熱,下炕出來,先給王大娘行了禮,出去院子裡舀了點兒水簡單的漱口洗臉,不敢有絲毫浪費。

  連着兩年的災荒,歸根究底就是旱災,這個時代的農民都是靠老天吃飯的,趕上風調雨順,老百姓的日子就能好過些,若是趕上旱澇,官府救濟又不到位,就只有等死。連着兩年的旱災,雖說不至於斷了喝的水,可灌溉就別想了,就是喝也得省着。

  好在沈家院子裡有一口老井,水雖不多,卻總是有一些,也才使得這一家五口堅持到了現在,碧青不是個有潔癖的人,可讓她這麼着過,也實在為難,所以,在不浪費水的前提下,儘量洗臉漱口,不過也做的相當隱蔽,就怕露出一點兒馬腳,讓她娘看出來跟過去的碧青不一樣



  粗略的收拾了,進屋菜粥已經擺在桌子上,明顯今天早上的粥要比昨天的稠很多,王大娘跟前也有一隻吃過的空碗,屋子角有個舊口袋,裡頭鼓鼓囊囊裝了半袋子,碧青估計不是米就是面,是王家用來換自己的。

  碧青不禁感嘆,這時候女孩真的不值錢,半袋子米麵就能換個媳婦回去,還得感恩戴德的,而且,統共就這點兒糧食,自己走了還有爹娘弟妹,自己省下一些,自己餓一頓沒什麼,或許就能增加她們活的希望。

  想到此,碧青道:「昨晚上吃的多了,這會兒還不餓呢。」說着站起來看向王大娘:「大娘,時候不早,這就走吧。」

  王大娘愣了愣,急忙站了起來,劉氏也沒勉強,而是把一早預備下的包袱遞給碧青:「你這齣門子,娘連身而像樣的衣裳都沒給你做,這裡頭有娘兩件舊衣裳,補了補,縫了縫,雖破舊,你這一路上道遠,夜裡能擋擋風寒也是好的。」

  碧青接在手裡,王大娘也跟着抹了抹眼淚:「這齣了門子就難得再見了,你爹病的起不來炕,就給你娘磕個頭吧,也不枉你娘生養了一場。」

  碧青眼角含淚,跪在地上:「娘珍重,女兒拜別。」一個頭磕了下去……

  ☆、第

3



碧青後來想,是不是人倒霉……

  碧青後來想,是不是人倒霉到了極致,便開始有了些許好運,在沈家村的這一個月里碧青無數次覺得自己會餓死,那種絕望是她上一輩子永遠不可能體會到的,卻也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到了絕望的時候往往會迸發最大的求生意志,這或許是生命的本能。

  不管這是什麼世界,她都不想死,她想活,一定會活下去。這種信念支撐她一路熬到了王家,作為一個徹底的外來者,她對這個世界是完全陌生的,跟着王大娘走了足有半天,才看到一輛牛車,等着她們的是一個婦人,翹着腿坐在牛車上,瞧着有四十多的年紀,或許因為趕路,灰頭土臉的,衣裳只能說,比自己跟王大娘整齊一些,卻並不算體面。

  碧青猜婦人或許就是這時候的人牙子,專門做人口買賣的,已經等的不耐煩,老遠就嚷嚷了起來:「怎麼這時候才來?」說着,挑剔的目光在碧青身上轉了一遭,尤其在她的胸跟屁股上停了停。

  碧青的感覺在婦人眼裡自己根本不是人,是牲口,婦人兩道八字眉緊緊皺了起來,嘴巴一撇:「我說大妹子,我可是看在咱們同鄉的份上,這樣的好事才攤在你頭上,你先頭跟我說是個十三的妮子,這小丫頭才多大點兒?你莫不是挖着心眼子哄騙我呢吧。」

  王大娘忙道:「嫂子這話說的,這時候您還惦記着我這個同鄉,我這心裡恨不能把您當活菩薩供着,哪敢哄嫂子呢,嫂子別看這丫頭個頭小,年紀真真兒的十三了。」說着苦笑了一聲:「說到底還不是餓的,年景好的的時候,青丫頭可水靈着呢,這連着兩年的災荒,大人還好說,這些孩子可受了大罪,能活着沒餓死,就是祖宗積德了,這丫頭家裡尤其難過,弟妹都小,她爹又病的起不來炕,想逃也逃不出去,眼看着一家子就斷炊了,實在可憐,您就行行好,帶着這妮子走吧,能得一條活命,也是您的福報不是。」

  碧青頗有些意外,一開始,她以為王大娘做這件事是為了撈好處呢,如今看來真算個善心人,想也是,災荒年,糧食比什麼都金貴,人命更如草芥,若不是趕巧,這樣的好事恐真攤不到自己頭上。

  正想着,那婦人跳下車,伸手捏了捏碧青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屁股,搖搖頭:「這麼瘦的丫頭,將來恐怕不好生養。」

  生養?碧青心裡咯噔一下,心說那王大郎不是死了嗎……王大娘忙道:「嫂子若真是找好生養的,我也不敢把青丫頭帶過來,說白了,王家那境況,想也不靠着青丫頭生養,您就行行好,帶這丫頭走吧……」

  王大娘足足央告了一車好話,那婦人才勉強點點頭,嘟囔了一句:「不是事兒急,這丫頭可不值那口袋黍米,得了,就當積德行善吧。」

  王大娘聽了忙催着碧青上了牛車,碧青心裡有些話想說,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能直勾勾看着王大娘。

  王大娘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嘆口氣:「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惦記着你爹娘弟妹,你放心去吧,那半口袋黍米能支撐好一陣了,你王大伯說朝廷換了個官兒,說不準就是個清官,咱這苦日子就算熬到頭了,你安心去吧,過好了你的日子,你娘也就安心了。」

  碧青含着淚兒點點頭,那婦人催着趕車的漢子:「快着點兒,天黑可就麻煩了。」趕車的漢子應一聲緊着抽了兩鞭子,牛車走了起來。

  婦人很是着急,估計怕那個什麼王二郎一命嗚呼,畢竟買了自己是去沖喜的,人要是死了,這買賣也就白瞎了,一路日夜不歇,車上吃,車上睡,碧青都記不清走了多遠。

  從上車到天黑,婦人才給了她一塊黑乎乎硬邦邦的餅子,餅子不大,只比手心大那麼點兒,卻是她穿越過來頭一次見到乾糧,一天沒吃飯的碧青,早餓的眼前發黑,卻也不敢狼吞虎咽,胃口太空,餅子太硬,這時候狼吞虎咽只會給自己找病,所以,碧青吃的很慢。

  吃完了才發現婦人用一種異常古怪的目光看着她,碧青也沒理會,在她眼裡,婦人只是買自己的中介,這樣的人即使良知未泯,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人,更遑論,王大娘說的活菩薩了,給自己吃的,也是怕自己餓死了,不好跟買主交代。

  碧青不在意婦人怎麼想,她在意的是自己怎麼才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還有,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

  牛車沒有遮擋,也只有一床破被子,天黑了,婦人裹着唯一的被子靠在哪兒睡了,根本不管碧青。

  雖是春天,夜風颳在身上也有些刺骨,碧青打了個哆嗦,打開包袱,想拿出她娘給她的衣裳套上,卻摸到一塊軟乎乎的東西,碧青一愣,就着月光看了一眼,是黍米糕,藏在衣裳中間,因包袱始終在她懷裡抱着,這會兒摸上去還有些溫。

  碧青忍不住眼眶發熱,掰了一塊塞進嘴裡,黍米糕的溫熱從口腔直達心底,令碧青覺得這刺骨的夜風仿佛都不那麼冷了。

  碧青抱緊了包袱閉上眼,跟自己說,沈碧青你得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有好日子,你答應過你娘的,你要記着,牢牢的記着。

  碧青再醒過來已經天亮了,外頭的景色也漸漸不一樣起來,光禿禿的樹開始有了青翠的葉子,路邊也有了斑駁的青草,這種帶着希望的綠色越來越多。

  進入冀州地界的時候已經習以為常,碧青覺得這裡異常熟悉,不管這是個什麼世界,至少從地里的農作物,以及兩邊的樹木來看,這裡應該就是古時候的燕趙之地,也就是現代的河北一帶,就連州的名字都是冀。

  碧青忽然想起,自己來了一個多月,竟然不知道沈家村是哪兒,從旱情來看,難道是陝北?碧青往遠處看,一望無盡的平原,綠油油的莊稼,一切都昭示着這裡的富庶。

  大概是到了地兒,婦人的心情好了不少,話也多了起來:「跟你們家不一樣吧,我們冀州可是個難得的好地兒,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些酸秀才是沒來過我們冀州,不然啊,就是上游天堂下有冀州府嘍,要不是這幾年連着跟南蠻子打仗,咱冀州府的日子還好過呢。」

  不禁嘆了口氣:「這仗都打了好幾年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哦。」說着,看了碧青一眼:「要是仗打完了,王家的大郎得個什麼軍功回來,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碧青目光閃了閃,心說,他還是死在外頭的好,自己可不想平白無故多出個丈夫來,她寧可當寡婦,也不想跟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過一輩子,而且,王大郎不是她娘,不是她弟妹,是個可以主宰她人生的男人,這樣的人她可不想要。

  碧青心裡默默祈禱,王大郎你千萬千萬要死在外頭,我的人生已經夠不幸了,但至少還有希望,若是你回來,那可就徹底玩完了。不過,這冀州的確不錯,等將來有機會,可以考慮把她爹娘弟妹都接到這兒來,但前提是自己得先站住腳,而自己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現在都是未知的。

  牛車沒進冀州城而是在城根兒繞了一圈,從官道下去晃晃悠悠走了半天進了一個村子,在一戶人家外頭停下,饒是碧青有一定心理準備,這會兒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瞧了院門一眼,暗道,這就是王家,卻聽婦人道:「這是我家,王家村還得往前走五里地呢,怎麼說也是新媳婦兒,你這麼着過去可不成,好歹得打扮打扮有個樣兒,不然叫人笑話,也沒個喜氣兒。」

  說着,催碧青進去,打了盆水,讓碧青洗臉,拿出一套衣裳給碧青換了,衣裳是粗布的,雖是大紅,顏色也不正,樣式就更不用說了,而且,非常大,套在碧青身上逛逛蕩蕩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裳,王家也就圖個喜氣的彩頭,有個意思就得了。

  換了衣裳,又坐上了牛車,趕在正午前到了王家,王家的院子在村頭上,不大的院子,一明兩暗三間屋,院子裡蓋着柴火棚,不見有豬圈雞鴨等家禽牲畜,房子有些破舊,日子明顯不如別家富裕。

  碧青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這個時候,農民的貧富完全取決於家庭勞力的多寡,也就是男丁,家裡的男丁多,幹活的多,糧食打的多,日子也就富裕。王家本來是挺好的日子,可惜男人沒了,留下孤兒寡婦的過日子,本來就難,兩個兒子一個征了兵,剩下一個還病了,便不病,十歲的孩子能指望他頂家不成,故此,即使在富庶的冀州,王家也應該算一級貧戶,不然,也不會大老遠的把自己買回來沖喜,若是手裡有銀子,哪不能弄個媳婦兒。

  沖喜自然不能大操大辦,就放了一掛鞭,貼個喜字,打點兒渾酒,擺一桌粗席,左鄰右舍意思意思的來道聲喜就成禮了。

  至於碧青,給婆婆磕過頭,就成了王家的媳婦兒,王沈氏,連她自己的名兒都沒了……

☆、第

4



碧青清楚的知道,婆婆不喜……

  碧青清楚的知道,婆婆不喜歡自己,或許是因為自己看上去太過瘦弱,不好生養,不符合她心目中的兒媳婦兒標準。

  即使所有人都覺得王大郎死在了外頭

,她婆婆依然堅定的認為,自己兒子活着,潛意識裡催眠自己,兒子不僅能回來,還會出人頭地榮歸故里。

  而自己雖是用來沖喜的,好歹也是大郎的媳婦兒,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在這裡,好生養是比姿色更重要的條件,自己這樣瘦成皮包骨,明明十三,看着還不如十歲女孩子發育的像樣兒,自然不招婆婆待見。

  而且,最讓她婆婆深惡痛絕的是,自己還不會針線,別說做鞋那樣高難度的活了,就是讓她縫個衣裳都縫不好。

  碧青覺得,如果能退貨的話,她婆婆早迫不及待的把她退回去了,其實碧青也很無辜,試問哪個現代人會做鞋,至於縫衣服,她正在努力學習中,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達到她婆婆的滿意,但至少努力了。

  可她婆婆看她的目光,仍然讓碧青覺得,自己是個吃閒飯的廢物,在王家待了三天之後,碧青的挫敗感幾乎到了頂點,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天真,還想着把她娘接過來,這麼下去,恐怕自己在王家都沒有立錐之地了。

  碧青想翻身,可想想她婆婆就在旁邊躺着,自己一翻身,肯定更會招她厭煩,只能忍着,卻實在睡不着,瞪着眼望着窗戶外頭,直到晨曦初透,碧青才小心的起來,套上衣裳。

  衣裳是她婆婆年輕時候的,雖然有些舊,卻沒打補丁,婆婆雖然不喜歡她,吃穿上倒也沒虐待她,至少到了這裡,碧青能吃飽穿暖了,不用再擔心餓死凍死,這也算運氣吧。

  王家沒有男勞力,碧青嫁過來,自然家裡的活都是她干,就這樣她婆婆還看不上呢,她小叔子王二郎在炕上躺了半個多月了,一開始發燒,無力,腹瀉,現在更嚴重了,吃了不少藥,可就是不見好,聽說是傷寒,碧青看着不像。

  她不懂醫,但傷寒應該是不出汗的吧,可王二郎一到了夜裡就出汗,早上的杯子都是濕的,而且腹瀉嚴重,天天這麼拉,早晚拉死。

  想到死,碧青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如果王二郎一命嗚呼,自己這個沖喜的媳婦兒可就成了喪門星,即使她不是,這個黑鍋也背定了,她婆婆說不定會把她賣了,再賣?恐怕就沒有這次的好運了。

  想到此,碧青不禁打了個激靈,所以,她婆婆才用那種目光看她,估計是把她當成喪門星了,這麼下去,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而能能改變當前現狀的只有王二郎,只有他的病好了,自己才能在王家待住,可自己又不是醫生,能怎麼辦?

  碧青把柴火抱進灶房裡,熬好了粥,就開始給王二郎泡藥,也不知哪個庸醫開的,老大一包,倒進藥鍋子裡足有半鍋

,去水缸里舀水泡上,提着桶出了院,去外頭提水。

  出了王家走不遠就是一個水坑,大概是各家蓋房挖土形成的,年頭長了積了半坑雨水,村子裡的水井有兩口,卻都離着遠,王家喝的都是這坑裡的水,水不算渾,但也絕對達不到引用的標準,碧青再不願意也只能入鄉隨俗。

  她能做的就是把水煮開,即便如此,也喝的心驚膽戰,碧青嚴重懷疑,王二郎的病就是喝這水喝出來的。

  碧青蹲下用手撥了撥水面的漂浮物,打了一桶水上來,剛把桶放在地上,不想腳下一滑,下意識伸手抓住旁邊的蒿草,這才穩住身形,勉強站起來想拍拍身上的泥,卻發現手裡抓了一把草,因她用力過大,草汁滲出來,把她的手都染成了綠的,而且,有一種味道。

  碧青把自己的手湊到鼻子聞了聞,側頭看過去,借着水氣,坑邊兒上的野草瘋長起來,異常濃密,自己抓的就是這種最尋常可見的野草,前兩天沒注意過,今天仔細看才發現,有些熟,草的葉子呈羽毛狀,有古怪的氣味兒,有些像茴香。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碧青記得這種草,她最好的閨蜜,家裡祖傳中醫,耳濡目染,哪丫頭自然也知道點兒草藥知識,時常跟自己臭顯擺,說什麼神農嘗百草等等,自己當時吐槽說:「快算了吧,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知道幾味藥,就算知道也不認識。」

  那丫頭氣不忿,隨手指着當時水邊的一叢野草說:「誰說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這個就是藥,專門治瘧疾的,古時候這可是能救命的。」

  自己當時笑的前仰後合說她胡說八道,那丫頭氣哼哼的好幾天沒搭理自己,現在想起來,碧青不禁搖頭苦笑,也不知那丫頭怎麼樣了,要是那丫頭穿過來,估計不會像自己這麼沒用,至少知道這是藥,能治瘧疾,等等……瘧疾,瘧疾不就是拉肚子嗎,跟王二郎的症狀一樣。

  這麼說,難道王二郎得的是瘧疾,那麼自己手裡的這個野草,豈不正對症,不,不行,再沒有常識,也該知道拉肚子有很多種,自己也不是醫生,怎麼就能斷定王二郎就是瘧疾呢,再說了。

  即便是,這種草治瘧疾是自己聽說來的,也不一定靠譜,萬一弄錯了,這要是七步斷腸草呢,自己豈不成了殺人兇手。

  想到此,急忙丟了手裡的野草,提起水往回走,走了一半卻停又住了腳,王二郎的病再拖下去,除了死恐怕沒有第二種結果,那個庸醫開的藥不對症,再吃多少也好不了病。

  自己嫁過來之前,王二郎死了是他自己的事,跟自己沒幹系,可現在,自己是沖喜的媳婦兒,王二郎要是死了,自己也甭想有好日子。

  說白了,自己現在跟王二郎就是一條繩上的兩隻螞蚱,誰也跑不了,所以自己想過順當日子,就只有治好王二郎。

  眼面前碧青前頭擺着兩條路,一條是不冒險,等着王二郎病死,自己背上個喪門星的名頭,被她婆婆賣出去,結果可想而知,估計比死都難過。另一條,就是冒險給王二郎下藥,他死了,自己仍是逃不過上一個下場,卻,一旦運氣好,王二郎的病好了,那麼自己就成了福星,在王家自然也就站住了腳。

  也就是說,不冒險是死路一條,冒險的話,還有一線生機,這麼看來,自己仿佛沒有別的選擇了。

  想明白了,碧青放下水桶,跑了回去,抓了一把蒿草,回來的時候,她婆婆還沒起,快速用刀剁碎了混在藥鍋里,至於跟那些藥在一起會如何,也顧不得了。只不過,熬好了藥,端進屋的時候,手有些不自主的抖,心跳的她自己都能聽見。

  大概看出她有些異樣,何氏多看了她一眼才接過藥,碧青暗暗鬆了口氣,心說自己真果真不是下毒的料啊,這點兒事兒都差點兒嚇出心臟病來。

  王二郎已經病糊塗了,眼睛都睜不開,成天迷迷糊糊的,藥也得灌,碧青扶着王二郎,她婆婆何氏掰開兒子的嘴,一點點的灌了下去,基本上灌一半灑一半,也不知有沒有用。

  灌了藥,何氏就守在兒子床頭絮絮叨叨的自說自話,碧青去幹活,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活兒,就是收拾院子,劈柴等零碎的活兒。

  要說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着地里的活,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都盼着能多打點兒糧食能衣食無憂,也不知道王家地里怎麼着了。

  碧青也沒心思問,能不能留下都是未知數,問這些不是多餘嗎,

碧青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有時想想,碧青都覺得自己真沒用,堂堂一個現代人,受過那麼多年的教育,怎麼就混到聽天由命的地步了,還有比她更倒霉一點兒的穿越女嗎。

  也不知是不是加的那種草起了作用,亦或者自己命不該絕

,轉過天兒,王二郎的病情緩了起來。昨兒還是暈暈沉沉的人事不知,今兒一早眼睛睜開了,人也清明了不少,還喊了一聲娘。

  何氏歡喜的不行,滿嘴絮叨着佛祖保佑,菩薩保佑……除了感謝神佛,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碧青把熬得糯糯的米粥端上來,一碗米粥王二郎吃下去了大半碗,碧青暗暗鬆了口氣,能吃下飯就算有了一半機會,不管是不是那野草的效用,碧青都加大了劑量,卻始終瞞着她婆婆,碧青可不傻,這樣自己都沒譜的事兒,讓她婆婆知道的話,肯定沒好兒。

  隨着二郎的病越來越好,何氏對待自己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看她的目光再不是前幾天那種厭惡,怨恨,而是一種溫和,即使這溫和有些複雜,至少不是敵對的狀態了,這讓碧青長鬆了口氣。

  『

  至少暫時安全了,至於跟她婆婆的關係,也只能徐徐圖之,婆媳本來就是天敵,更何況她跟何氏這種境況,想改變絕非一朝一夕能達成的,不過碧青相信以何氏善良的本性,搞好婆媳關係應該不是太難的事,只要王二郎的病徹底好了,王家的日子上了軌道,自己就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碧青拔了一大把蒿草攥在手裡,直起身,抬頭看了看,破雲而出的日頭分外璀璨,從今天起,仿佛可以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