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 - 第2章

欣欣向榮

  雖說跟前除了兒子,就這兩個庶出的女兒,王氏卻沒把鳳嫣鳳娣看在眼裡,畢竟不是自己腸子裡爬出來的,隔層肚皮隔層山,名義上雖是母女,真格的還不如跟前的丫頭婆子親近呢,而春燕當初跟鳳嫣的娘一起陪着自己嫁過來,老爺瞧上了風嫣娘,自己也沒薄了春燕,選了柜上伶俐的夥計周勇,做主給她二人成了親,後周勇熬上了掌柜,春燕也成了外頭大廚房的管事。

  夫妻兩個一里一外沒少搗騰東西,王氏只裝聾作啞,當不知道,一個是淨顧着兒子的病了,二一個,春燕再不好也是她的陪房丫頭,真發落了,自己這張臉往哪兒擺,老爺跟前可不更說不上話了,也是念着過去的情份,給她留幾分體面。

  不想她卻如此忘恩負義,老爺剛一去,她就帶着頭來鬧着討工錢,剛王氏在屋裡聽了個滿耳,越聽心裡越訝異,平常沒怎麼注意這個庶出的女兒,只當跟鳳嫣一樣,不想倒看差了,原來是個如此有主意的。

  琢磨這時候自己再不出來,可真說不過去了,好歹自己是嫡母,又是自己的陪房丫頭,鬧到這樣若不說話,讓這些下人怎麼瞧呢,故此強撐着病體出來。

  不想周婆子倒當成了救命菩薩,可她越這般太太臉上越不好看,王氏雖性子軟,好歹是主母,能沒幾分火氣嗎,看見周婆子越發來氣,臉一沉:「你還好意思求饒,你可真對得起我啊,二姑娘說的好,你是我跟前的丫頭,遇上余家有難,便不幫着,至少也不能落井下石,你倒好,帶着頭來鬧,真給你主子長臉,這會兒人贓物髒俱在,你才想起我這個主子來,不嫌晚了點嗎,我若饒了你,如何對得住剛入土的老爺,對得住余家,余忠給二姑娘搬把椅子出來,站了大半天,回頭累着姑娘,這奴才憑着二姑娘發落,莫顧念我,萬事以余家為先。」

  撂下話轉身進屋了,周婆子臉如死灰,忽的想起什麼,忙跪在鳳娣跟前,咚咚磕了幾個頭:「二姑娘,二姑娘,您可饒了奴婢吧,便不看別的,看在老奴家裡兩個小子,您行行好,要真進了衙門,哪還有命,奴才丟了命沒什麼,可憐我那兩個小子可成了沒娘的孩兒了。」

  鳳娣揮揮手:「忠叔讓其他人下去,我有話問她。」

  周圍的下人一聽忙着散了,不過一會兒,熱鬧的東正院就剩下鳳娣姐倆跟忠叔,還有周婆子,忠叔這才搬了把椅子出來。

  鳳娣卻先讓鳳嫣,鳳嫣忙道:「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坐你的吧。」說着把她按在椅子上,鳳娣這才沒推辭,坐下看了眼下頭的周婆子:「雖你做下這等趁機裹亂落井下石的事,好歹是太太跟前伺候過的丫頭,便不念着這些年,也得念你服侍太太一場,只一樣,你得老實交代,誰指使你過來鬧着討工錢的。」

  余忠在一旁暗暗點頭,心說,可不嗎,若沒人在後頭指使,周婆子便有天大的膽兒,也不敢這麼不要命的鬧啊,她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為了她男人幾個工錢,至於連老輩子的臉面都不要了嗎,只這指使的人是誰,莫不是延壽堂。

  延壽堂是去年從南省過來的藥材商人,在冀州府新開的字號,外頭來的生字號,自然比不得慶福堂百年老店,加上那個夏守財為人奸猾,做買賣不講誠信,隔三差五以次充好,一來二去不出一年買賣都快乾死了。

  如今的延壽堂雖跟慶福堂同開在一條街上,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慶福堂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抓藥的夥計忙的都恨不能手腳並用,延壽堂抓藥的傢伙什都快生鏽了,心裡不定早瞧着慶福堂眼熱,趕上這亂的時候,落井下石除了夏守財還能是誰。

  想着看向周婆子,周婆子先是吱吱嗚嗚不肯說,余忠剛要嚇唬她兩句,便聽二姑娘道:「周大娘,我可給你機會了

,你若護着你身後的人,那就對不住了,你別怨姑娘不給你留活路,你家裡那兩個小子,擎等着當沒娘的孩兒吧。」

  周婆子一聽忙道:「我說,我說,是,是延壽堂的夏掌柜,前兒來尋了我家那口子,說慶福堂得罪了府衙大人,以後開不成了,這冀州府今後就是延壽堂的天下,應了我家那口子當延壽堂的掌柜,除了每年三十兩銀子的工錢,還有年賞,家裡的四季的米麵油糧也都包了,這才,這才……」說着聲音低了下去。

  余忠臉都青了,指着她道:「不是老爺心慈,當年救下周勇,你男人早死在亂葬崗子,屍骨都讓野狗吃的渣兒都不剩了,若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救他,你夫妻倒是絕配,一樣的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做出這樣背主的事兒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嗎。」

  周婆子忙又磕頭:「二姑娘奴才可說實話了,您饒了我吧。」

  鳳娣點點頭:「饒了你不是不成,把你男人叫來,今天你說的話,白紙黑字的寫清楚,你夫妻兩個畫了押,今兒的事兒,我就只當不知道。」

  周婆子一聽不免有些怕:「二姑娘……」鳳娣擺擺手:「你放心,你兩口子該去延壽堂還去,延壽堂給你男人多少工錢好處,我余家翻倍,只你得知道誰才是主子,趕明兒用着你兩口子的時候,不許推脫,若推脫,咱們就歸總在一塊兒算算賬,去把你男人叫來。」

  余忠哼道:「不用叫,就在院外頭聽着信兒呢,周勇還不滾進來,想讓二姑娘請你不成。」話音剛落,外頭進來一個中年漢子,長得方頭大耳一副忠厚相,誰能料到內里是這麼個人,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



  周勇顯然比他婆娘聰明多了,估計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辯也沒用,進來就跪在地上,先認錯,然後表忠心,說自己受了延壽堂夏守財的哄騙,以至於做下這等事,心裡早悔的什麼似的,今兒在家左思右想,覺得這事做不得,故此忙尋來就是想勸他婆娘回去,不想卻晚了……

  一條舌頭能翻出蓮花來,死人都能讓他說活了,鳳娣真覺得這周勇是個人才,擱在現代,不是賣保險就是干傳銷,一準能熬成鑽石級的,當藥鋪掌柜真屈才了,這樣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得看怎麼用,有利可圖的時候,絕對一把好手

,東家倒台的時候,頭一個跑的也是他。

  鳳娣讓忠叔拿了記錄下周婆子口供的紙,讓他兩口子畫押,周婆子倒痛快,到了周勇這兒,打了半天歪歪才勉勉強強的按了手印。

  等他兩口子出去,忠叔氣道:「倒便宜這狼心狗肺的夫妻了,姑娘就該把她二人送到衙門裡去。」

  鳳娣嘆口氣道:「一時說一時的話,若如今咱們慶福堂沒封,就憑余家的字號,衙門裡送兩個下人算什麼,俗話說,衙門口向難開,手裡沒錢你莫進來,衙門裡說是父母官,可不都是兩頭吃的,如今余家的境況如何打得官司,豈不是雪上加霜,周勇身後可有個延壽堂呢。」

  余忠真對這位二姑娘刮目相看了,真是那句話,亂世出英雄,以往在內宅也看不出真章,只當跟大姑娘一樣,繡花做針線,跟丫頭們玩笑玩笑,將來尋個門當戶對的婆家嫁了,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如今看來,倒是尊真佛,不是余家出了事兒,還真顯不出來嗎。

  說來也奇怪,二姑娘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前頭瞧着又是個懦弱好欺的性子,怎麼如此明白外頭的事兒呢,衙門裡的官兒可不都如此,上哪兒尋給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爺呢,都指望着任上撈足了血本,跑更高更肥的官兒呢,都說如今的萬歲爺是聖君,可這天高皇帝遠,聖君一手可也胡嚕不來啊。

  做買賣圖的不就是一個和字,雖說破財免災,如今的余家,卻也沒什麼財可破了,可就算二姑娘是尊真佛,身份擺在那兒,雖是余府的小姐,到底不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她娘雖死了早,卻是個戲子,若讓她掌了家,太太如何能應。

  自己雖說的上話,說下大天來也不過是個管家,這事兒還得太太點頭才成,若讓太太點頭卻不易了,太太縱然性子軟,干係到余家的掌家大權,如何肯放手讓給二姑娘。

  再說,二姑娘再能畢竟是個姑娘,府里的事管管還說的過去,卻余家真正坎兒可在外頭,慶福堂還封着呢,比起府里的內務,這才是頭一等要緊的事,這左不行右不是,可真能難死人啊。

  那天在靈堂,鳳娣還不知自己何去何從,今天卻忽然想通了,這裡不是現代,能獨善其身的過活,說白了,在這裡沒有家族做依靠,作為女人的結果,只能是望得見的悲慘,只有家族強了,有了依仗靠山,才有可能過上安生的日子,既然都穿越了,又遇上這樣的事兒,總的往好的方向努力,不然怎麼辦,又不能穿回去……

☆、第

4



  落了晚,飄起雪來,一陣陣西北風夾着雪粒子打在人臉上生疼生疼的,春桃從外頭進來,忙着搓搓凍僵了的手,跺了跺腳下的雪。

  旁邊兒的小丫頭露兒忙送拿了雞毛撣子過來,幫着撣肩頭的雪,一邊兒撣一邊道:「白天還好就陰着天,這麼一會兒功夫雪就大了,要說平常大姑娘二姑娘來請安,太太也沒讓媽媽送,不知今兒怎麼倒偏勞媽媽走這一趟,這天黑路滑的,真摔着可怎麼好?」

  春桃聽了,忙喝道:「胡說什麼,大姑娘二姑娘是府里的姑奶奶,千金貴體,姑娘們都不怕摔着,咱們當奴才的倒比主子金貴了,這話日後不許再說,若傳到主子耳朵里,不說你嚼舌頭,指不定就說我仗着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就輕狂的沒邊兒了。」

  說着往裡頭瞧了一眼,扯着露兒往旁邊炭火上烤了烤手,低聲道:「論年紀,你可也不小了,比咱們二姑娘還大上幾個月呢,怎就不長心眼子,今兒春燕的事兒難道沒瞧見,春燕在太太跟前可比誰都有體面,如今呢,二姑娘兩句話不一樣落得這般,你們別因二姑娘年紀小,又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就小瞧了她,今兒這勢頭心裡也該有個譜了,這位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以往你們慢待她,不過小事,當主子的不與你們計較罷了,若真跟你們計較,你們還能好好在這兒嚼舌頭,早不知在哪兒哭去了。」

  幾句話說的露兒住了聲,卻嘟囔了一句:「要說也邪性,這二姑娘之前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哪是這麼個性子,見了人一句整話都說不利落,如今這樣兒莫不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怎麼就厲害成這樣了,剛在院子裡,她那幾句話說出來,明明和聲細氣的,我聽着就一個勁兒打顫兒呢。」

  春桃道:「既知道,以後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別把閻王爺當成了小鬼,回頭得罪了,可不知怎麼死的呢。」等手和身子的寒氣都消了下去,才撩帘子進了裡頭。

  雖病着,王氏卻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成天成宿的躺着,人都躺鏽了,更懶得動了,便讓春菊挪了床被子出來,在外屋的炕上靠着,病了幾天,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今兒又強撐着出去了一趟,跟春燕生了一肚子氣,這會兒更覺懨懨的沒精神,斜靠在枕頭上蓋着半截子錦被,只覺滿心裡都是愁事。

  以往老爺活着的時候,自己不理外頭的事,府里的事也多是余忠掌着,碰上要緊的,自己才伸伸手,大多時候都在南兒的臨風軒里。

  想起來終歸是自己的命不濟,雖一舉得男,卻是這麼個病身子,自打能吃奶就吃藥,甭說指望蟾宮折桂光宗耀祖了,能平安長大繼承余家家業都難,本來上月里還跟老爺商議着,過了年,南兒十六,早巴巴說個媳婦兒娶進來,若能生個孫子,自己也就不愁了,哪想媳婦兒沒進門,老爺到先去了,丟下余家這個爛攤子,讓她一個婦道人往哪裡討主意去。

  兒子自是指望不上,難道要指望隔着肚皮的庶女,今兒二姑娘那樣兒,王氏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余家的老太太可是有了名的厲害人,巾幗不讓鬚眉,當年公公病了幾年,若不是婆婆撐着,都不知還有沒有慶福堂了。

  當時自己剛進門,老爺也還沒管事,公公一病,鋪子裡幾個刁蠻油滑的掌柜趁機拿捏婆婆,自己躲在屏風後,瞧着那幾個掌柜合起火來擠兌婆婆,擺明了就是欺負婦道人家,聽得自己怕的不行,可婆婆卻絲毫不亂,一樁一件誰是誰非,誰功誰過掰扯的清楚明白,不論親疏,賞罰分明,這才穩住了慶福堂,還手把手教老爺做買賣,等公公病好了,老爺也能獨當一面了。

  說起來慶福堂能有今天都是她婆婆的功勞,如今這個二姑娘倒真有當初婆婆的影兒,莫不是冥冥中真有老天爺幫着余家,要不怎麼老實巴交三腳踹不出個屁的二姑娘,就換了性子呢。

  余忠剛過來那幾句話說出來,自己如何不明白,只讓她一個姑娘管家還罷了,聽他的意思是打算讓二姑娘管慶福堂。

  慶福堂可是余家的根兒,不說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拋頭露面管買賣上的事兒,便能出去,讓她管了,可也是麻煩,管不好,豈不是白染了這一水,若是管好了,這麼個有本事的姑奶奶,雖說年紀不大,早晚得出門子吧,余家買賣掌在手上,不定就便宜了外人。

  更何況,還有南哥兒呢,攤上這麼能的妹子,南哥兒往哪擺呢,不是她說喪氣話,南哥的身子瞧着難好了,能維持着就是自己的造化,便能娶妻生子,等孩子大了,得多少年了,慶福堂還能姓余嗎。

  雖她沒注意,這些個道理還是明白的,故此,左右都不成,可真難壞了人。

  春桃進來見太太這愁眉深鎖的樣兒,不禁嘆了口氣,心說,是難,可再難日子也得過,橫是不能上吊,接了丫頭手裡的藥遞過去勸道:「太太快別想了,如今正病着,寬寬心才好得快。」

  王氏接過喝了一口,藥汁子順着喉嚨下去,連心都侵的苦絲絲的,勉強喝了,用水漱漱口,才問:「兩位姑娘送回去了?」

  春桃應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本來臨院住着,大姑娘說如今家裡的境況能省就省些,故此一併搬到二姑娘屋裡住去了,瞧着倒比以往更親熱了十分。」

  王氏道:「鳳嫣跟她娘一樣,瞧着糊塗心裡明白着呢,余家遭此大難,想是她心裡慌,見鳳娣有主意,這才挪了過去。」

  春桃道:「太太這話說的是,以往不提,如今咱們這位二姑娘真真是個主意大的,雖有主意卻不張狂,這一點兒最是難得,眼瞧着她說話兒做事,就是猜不透她心裡轉了幾彎,不緊不慢輕聲細語的,什麼事兒都辦了,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客氣,剛送她姐倆回去,給她讓到屋裡,吃了一碗薑湯才讓回來的,說天黑雪大怕老奴着了寒氣,您可說周不周到,可惜這麼個人兒倒不會投胎,若投到太太肚子裡,如今可還愁什麼呢。」

  一句話正說到王氏心裡,王氏瞧了眼四下,揮揮手讓旁人下去,才跟春桃道:「你剛走,余忠就來了,我聽着那話兒,是想讓二姑娘管咱家買賣,我這兒正發愁呢,思量半天了,你說真讓她管了咱家的買賣,我倒不怕她沒本事,就怕她真跟咱們老太太一樣,那南哥兒可怎麼好呢。」

  春杏成了府里的姨娘,春燕嫁了周勇,王氏跟前一直未嫁人的春桃,自然成了貼心人,王氏凡事都跟她商量

,春桃也一門心思為着太太着想,自然知道太太擔心什麼,想了想道:「剛道兒上老奴也想這事兒呢,雖說二姑娘不好拋頭露面,卻虧了是個姑娘,太太想想,若二姑娘是個小子豈不更壞。」

  王氏陡然警醒,可不嘛,若鳳娣是個庶出的男丁,情勢恐更難了,余忠雖是管家,卻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外頭哪些掌柜的見了,哪個不賣幾分面子,若余府還有二少爺,早給余忠推出去了,哪還會來跟自己商量,這麼想來倒虧了是姑娘。

  春桃度量着太太的神色,小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法子,太太可記得上月里老爺過壽,咱們府里請的那個戲班子唱了一出好看的戲,太太瞧了一天,回來還念叨說好呢。」

  王氏想了想:「你說的是孟麗君。」

  春桃點點頭:「正是,雖說戲文里的事兒當不得真,可既然編出來,說不準就真有這樣的事兒,咱們不如也學學,就讓二姑娘女扮男裝,余家的買賣,自然只能姓余的出頭,一個姑娘家不好拋頭露面咱們南哥兒不是名正言順嗎。」

  王氏呆了半晌道:「你是說,讓二姑娘冒着南哥的名兒出去,這如何使得,若讓外人瞧出來,可不得了。」

  春桃道:「雖說二姑娘是南哥的妹子,年紀卻只差一歲,二姑娘生的高挑,如今的性子又帶着幾分爽朗英氣,外頭都知道南哥病了這些年,比旁人瘦弱些也在情理之中,跟前又有餘忠跟着提點,便有破綻也遮掩了過去,更何況,如今余家的境況,再不出去個人,可不知要怎麼鬧呢,若二姑娘能穩住余家,大不了將來多陪送些嫁妝,慶福堂還是南哥的。」

  王氏想了想,也覺得事到如今,只有這個主意了,便道:「你去叫余忠來一趟,我先問問他的意思,便他點了頭,還要問二姑娘,我這裡捉摸着,雖二姑娘管了今兒的事兒,卻不見得會插手外頭的買賣,畢竟拋頭露面的,哪個姑娘家樂意,若將來因這個尋不得好婆家,豈不把自己一輩子的終身都耽擱了,若我是她,定然不依的。」

  春桃卻笑道:「太太愁這個作甚,就交給余忠吧,說不準他心裡早有主意了呢。」

  

☆、第

5



  說話兒余忠就過來了,進了屋卻不進來,只在堂屋隔着帘子行禮,太太忙道:「忠叔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就是我們余府的長輩,快着屋裡坐,春桃看座。」

  春桃應了一聲,搬個方凳過來放到下首,余忠謝了,端正的坐了上去,王氏又讓丫頭捧了茶上來,才道:「如今咱們余家的難處,忠叔最是知道,老爺雖去了,還有南哥,便再難,也得保住慶福堂,祖宗留下來的買賣,到如今可都經了百年,若在我手裡敗了,以後九泉之下如何見老爺,如何見余家的列祖列宗,我剛也想了,南哥雖是余家正經兒的繼承人,奈何這麼個病身子,好在還有兩位姑娘,雖說姑娘家拋頭露面不妥,卻有一句話,事急從權,如今余家到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總不能看着余家倒了,先保住根兒才是,忠叔說我這話可是?」

  余忠道:「太太的意思是……」王氏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往常也不理會,不妨咱們二姑娘倒是個能主事兒的,今兒的事兒忠叔也瞧在眼裡了,哪還有比二姑娘更妥帖的人呢,雖妥帖,到底是姑娘家,我這個嫡母也不能不替她打算着,先頭也是慮着這個,怕耽擱了她的終身,不好讓她出去,剛倒給我想出個主意來。」

  說着瞧了余忠一眼道:「二姑娘雖是妹子,跟南哥年紀不過差上一歲,個頭生的又高挑,外人也沒見過南哥,若二姑娘頂了南哥的名兒出去,豈不名正言順,只怕她不依,我瞧她最是尊崇忠叔,此事還需忠叔從中周旋。」

  余忠心道,都說太太性子軟沒主意,如今瞧主意大着呢,真虧她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來,倒真是個好主意

,自己先頭只想着二姑娘是塊材料,讓她跟當年老太太一樣管着余家的買賣,卻忘了,老太太當時可都是娶了兒媳婦的,二姑娘卻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對着那些掌柜夥計不算,還要出去跟那些買賣上來往的男人打交道,真有些不妥呢。

  太太這個法兒雖有私心,如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至於能不能說動她出來管事,為了余家百年的基業,拼着自己這張老臉求也得把她求出來。

  待余忠走了,王氏望了眼窗外,廊上的紅燈在風中搖搖曳曳,伴着西北風從窗戶紙透進來,真仿佛風雨飄搖的余家,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晴。

  鳳娣也望着窗外發呆,大約這幾天累的狠了,鳳嫣早早便睡了,屏退了丫頭,偌大外間屋就剩下她一個人,她沒讓點炭盆子,只在堂屋的屋角讓燒了兩個取暖,總覺着那東西不安全,即使老輩子的人用了上千年,她還是不放心。

  說起來有些可笑,自己都活了兩世的人,倒比誰都怕死了,好在炕燒的熱,坐在炕上,抱着個手爐倒不覺得太冷,至少能坐得住。

  上一世她不喜歡發呆,就算喜歡也沒時間讓她發呆,現代社會的節奏太快,每天就跟奔命似的,車貸,房貸,信用卡,一睜開眼就欠着銀行錢,不拼命的賺錢還賬,就得睡大街上,容不得她發呆。

  想起這些,鳳娣不禁嘆了口氣,自己這一穿倒輕鬆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房子,車子,會不會被銀行收回去,等她回去……

  想到此,不禁搖了搖頭,自己想什麼呢,怎麼可能還回去,她現在早不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白領了,她現在是余鳳娣,余家的二姑娘,這一輩子都要靠着余家才能活着,這就是現實。

  可自己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在這樣男權統治的封建社會,即使有心,又能做什麼,余家若是敗了,自己又該怎麼辦,想到此直覺眼前一抹黑,連點兒希望都看不見。

  正想着,忽聽外頭院子有叩門的聲響兒,不大會兒功夫丫頭進來道:「二姑娘,忠叔來了。」

  鳳娣急忙下地,丫頭服侍着穿上鞋,快步迎了出去,直迎到門外廊下,看見忠叔微微屈身,忠叔急忙側身避開道:「可當不得姑娘的禮。」

  鳳娣上前扶着他往裡走:「忠叔是長輩,該着的,外頭冷,您屋裡坐。」讓到堂屋落座,讓丫頭把角落的炭盆子挪到跟前,讓他烤着,又親手捧了薑湯過來:「大雪天寒氣重,忠叔年紀大了,喝碗薑湯驅驅寒吧。」

  余忠接過去吃了,也沒必要藏着掖着,直接道:「這麼晚過來攪擾姑娘,着實是有一事要跟姑娘商議。」

  鳳娣道:「忠叔請說。」

「如今余家的境況,想必不用我說,二姑娘也是知道的,外頭要賬的把府門都堵了,口口聲聲吵嚷着若再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便要去衙門裡告余家,姑娘今兒也說了

,余家可禁不得官司了,慶福堂可還貼着官府的封條呢,想開封條平事兒,總要有個人出頭,大少爺那個病身子不成,太太跟我商量着,想讓二姑娘出去理事。」

  鳳娣倒不多以外,今兒既出頭料理了周婆子,忠叔跟太太再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定會想到自己,想了想道:「按說這是我余家的事,又是這麼個生死存亡的難關上

,我作為余家女兒不該推辭,拋頭露面也沒什麼,舍了這張臉

,若能保住余家基業,也是我的本分,可我一個姑娘,外頭的掌柜夥計且不論,那些生意場上的人,如何應付?」

  忠叔道:「太太也慮着這個,倒跟我說了一個主意,雖有些險,若遮掩得當,旁人也瞧不出的。」

  鳳娣聽了,眼珠轉了轉道:「太太莫不是想讓我頂着大哥哥名兒出去?」

  忠叔忍不住笑道:「倒是二姑娘聰明,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

  鳳娣沉吟半晌搖搖頭:「不是我不出頭,卻有我的顧慮在。」

  忠叔一聽忽的站起來,膝蓋一屈跪在地上:「二姑娘,老奴這裡求求姑娘了,但能余家有第二個人,老奴都不會讓二姑娘出去,着實是山窮水盡了,余家百年基業若毀在今朝,老奴,老奴如何對得住九泉之下的老太爺啊。」說着老淚都下來了。

  鳳娣急忙扶他:「忠叔您這是做什麼,你是老太爺跟前的人,跟我的親爺爺一般無二,我一個小輩兒哪當得起您老的跪,您別折了我的壽吧。」說着忙喚丫頭婆子來一起攙他,不想余忠固執,就是不起來:「姑娘若不應,老奴便跪死在這裡。」

  鳳娣只得道:「我不是不應……」余忠忙歡喜的道:「這麼說姑娘應下了。」

  鳳娣着實沒轍,想想事到如今,仿佛除了自己余家也真沒人了,她那個大哥,別說出去,恐怕人還沒出大門命都去了大半,鳳嫣更不能,爹一死就慌了神,哪能應付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

  自己呢,鳳娣拿不準自己成不成,但作為一個在職場打滾的現代人,至少比鳳嫣要強些,再說,誰是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不會可以學啊,自己也不比誰笨,且有兩輩子的優勢,怕什麼。

  更何況,讓她做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寧可當一個女扮男裝的瘋丫頭,可以見世面,可以看看這個不同於現代的世界,好過悶在家裡繡花做鞋,只是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頭。

  想到此,扶着余忠起來道:「我應下不難,卻有幾件事需的說在前頭。」

  余忠忙道:「姑娘請說。」

  鳳娣道:「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咱們家也一樣,若讓我主事就得聽我的,我主事一天,聽我一天,我主事一年聽我一年,買賣上的事兒既交給我,便不許第二個人插手,隨着我怎麼做,這是一,忠叔可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