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話桑麻 - 第2章

欣欣向榮

  「你放心,我必然不會負你的」

  張雪邊吃着奶,邊聽着大人們說話,不過片刻,就覺得意識朦朧,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基本上,嬰兒想有自己的意識,也是很難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昏昏睡着,醒來的時候,都是生理提醒,不是餓了,就是要排泄。

  所以一連幾天,張雪也沒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不過漸漸的,清醒的時候就多了起來,能撐着聽些外界的聲音,睜開眼也可以把湊到自己眼前的事物,看的清晰些了。

  大約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斷斷續續的,通過所謂爹娘的說話和時常來看自己的兩個哥哥,一個叔叔,她大致總結出,自己估計是穿越了。

  雷劈了以後,穿越了,具體是個什麼地方,尚不清楚,不過聽話音,好像這裡是一個小村子,因為時常有婦人來看望自己,和這裡的娘,說一些村子裡的八卦:什麼誰家的媳婦,誰家的閨女的,甚至誰們家的牛棚豬圈等等,一些瑣碎的家長里短。

  不過自己這個娘,倒是個很文靜的女性,一般只是聽着,很少參與意見。自己的爹,聽話音,也是個在村子裡頗受尊敬的人物,都稱呼他張先生。

  張雪端詳了很久,才發現,估計這裡不是什麼現代的地方,就看這個爹和二叔的綸巾,就能看出來,不過瞧意思,雖然不富有,但也不是很拮据的家庭。

  最起碼看爹和二叔的打扮,應該算是個讀書人吧,不都說古代奉行的原則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嗎。

  也不知道自己現代的爸媽怎麼樣了,會不會難過的悲痛欲絕。

  想到此,張雪不禁黯然,但是,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也許自己平安幸福的活着,對另一個世界的父母,也是一種安慰,即使,也許他們不會知道。

  張娘子感覺最近順心的很,雖然生女娃子的時候,有些磕碰,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因為沒有起大名,丫頭在家裡行三,所以起了個諢名就叫小三。

  小三這丫頭,可是個聽話的孩子,張娘子都覺得有些神奇了,平常幾乎不哭不鬧,即使睡醒了,也會自己睜着眼睛玩,乖巧的很。若是咿呀咿呀的一喊,那就不是餓了,就是要尿尿拉屎,很好帶的孩子。

  而且五官隨了小叔,漂亮娟秀,可想而知,將來必不會差的,尤其一雙大眼睛,透着十分的機靈氣,弄得街坊鄰居的幾個婦人都喜歡的緊兒。

  自己的兩個禿小子,也老實了一陣,每天下了學,直接回來瞧過妹妹後,就跟着小叔在西屋寫字念書,再也不會和村子裡的孩子們出去淘氣了。

  還有,自己的丈夫原是在城裡的張家做西席,張家原也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張老太爺曾經做過大官的,雖然告老還鄉,但是門生故舊甚多。就是自己縣裡的縣太爺見了,也是低頭哈腰的。

  不只是張老太爺的關係,張家的兩位老爺,現如今也在朝廷里任職,具體什麼官,張娘子也弄不清楚,不過聽丈夫的意思,不是尋常的小官。

  兩位老爺都不在城裡的老宅,但是兩個最小的孫子卻都跟着老太爺在府里念書,也是八九歲的年紀。

  張先生之所以能謀到這個差事,也是有些緣故的。算起來,張家也是累世的書香世家,後來漸漸沒落了,又加上雲卿雲昊兩兄弟,父母去的早,所以張家就此沉寂下來,但是雲卿的爺爺,曾經和張家的老太爺同窗,所以張雲卿才謀到了這份差事。

  張雲卿原也有些念想,如果明年鄉試種了舉,將來謀個一官半職的,也算是有個現成的門路。有了老太爺這層關係,張雲卿雖不過是個西席,但在張府還是頗受禮遇的。

  即使是弄瓦之喜,張家的老夫人也送了一份禮過來,也因為這個緣故,過了小三的十二晌,滿月這天,張娘子和丈夫商量着不能辦的太潦草了才是。

☆、滿月見聞

劉氏想給閨女做個隆重一些的滿月酒,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三做十二晌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劉氏的娘請了白仙姑來給小丫頭測算八字,劉氏本來是鄰村的人家,雖是普通的莊家人,但是家裡有三個哥哥,祖上也有些田產,所以家道還算殷實。

  至少這十里八鄉的,劉家算是有些名號的,更兼,家裡只得一個女兒,所以從小爹娘兄長甚愛。

  可這劉氏卻並不嬌縱,一應家裡地里的活計,都是一把好手。且長的也體面,身子骨也健壯,所以及笄後,劉家的門檻,幾乎都給說親的媒婆踏破了。

  可是這個劉氏做閨女時,雖然性子溫柔隨和,卻是個極有主意的,而且看慣了三個哥哥的粗壯威武,更喜歡戲文里的斯文書生。當然這個心思,姑娘家是斷斷說不出口的,只是對來求親的,都不應就是了。

  一開始,當娘的還不理會,可過了兩年,就有些着急了。只能悄悄到閨女的屋子裡,去問個明白話。

  劉氏見娘來問,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說實話兒,喜歡讀過書的。劉氏的娘倒是一愣,想着自家雖然日子過得算不錯,可是畢竟是個莊戶人家,讀書人,即使貧寒,也自是清高的,估計是看不上她家,不免有些為難。

  可巧,轉天,鄰村張家莊的媒婆就來了,給秀才張雲卿說親。張雲卿雖是個書香門第,卻早已沒落,如今既無父無母,也沒有什麼田產,還有一個幼弟,需要照顧,實在不能算是個好人家。

  可到底是個讀書人,估計不是這樣貧寒,也不會想娶個鄉下的姑娘。劉氏的娘忖度一會兒,就回來問自己閨女。

  這劉氏一聽就同意了,她娘勸她說:

  「那張雲卿雖是個讀書人,可家道貧寒,你嫁過去有的苦吃」

  劉氏卻不怕,硬是拗着爹娘兄長,應了這門親事。

  劉家的家風樸實,三個嫂子雖系外姓人,但是也頗和睦。所以對於小姑出嫁,陪送多了些,也只做不知罷了。

  劉氏是個要強的女人,過了門,看到張家的情況,比娘說的還不如,三間破草房,幾畝薄田,再無長物。

  可是丈夫卻是個知冷知熱的斯文人,小叔也極聽話,所以也沒後悔,塌下心和張雲卿過了起來。

  劉氏手巧,且有些算計,做了一手鮮亮的活計,可以去集上換些銅錢,又養雞鴨,把地里的莊稼,打理的也整整齊齊的。

  不出幾年,張家就改了模樣,雖不至於說多富足,至少衣食不缺。十里八村的鄉親,誰不對劉氏欽佩敬重,更兼,後來張雲卿謀得了城裡張府西席的差事,張家在村里也是很有些地位了。

  劉家本來還怕閨女嫁過去受苦,可是後來這一瞧,才放了心。劉母自是最心疼自己閨女。

  在鄉下,十二晌,某種意義上講,比滿月更為隆重,這一天要給產婦吃餃子,意思是捏骨縫。男女雙方的眾多親戚,故交好友,街坊鄰居,帶着禮品來慶賀。

  在諸多禮品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外祖母的禮物:要做六雙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鞋子,男孩一般要做虎頭鞋,女孩做豬頭鞋,其次還要給孩子做迷糊鞋,其他鞋是鞋底、鞋幫兒分開做,然後縫在一起,迷糊鞋的要求,卻是連幫兒帶底兒一個囫圇個兒的。

  鞋底兒再綴一縷彩纓,意為:孩子剛剛來到人世,穿上此鞋可在陽間迷路,能在此家紮下根兒。這裡面還有個規矩:在眾多鞋中,孩子首先要穿迷糊鞋,紮下根兒後,才能穿其他鞋。

  劉氏的母親不禁按照風俗做了全套,而且連嬰兒上身要穿姑姑做的紅花襖,下身姨姨做得青長褲,也一併命三個媳婦做了幾套來。另帶了幾十斤的雞蛋、紅糖、小米,都一股腦的送了來,弄得劉氏和張雲卿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還不算,還請了村子裡的白仙姑過來測算孩子的八字,白仙姑可不光是給孩子們看這個,有時候遇上了大旱,縣太爺也會親來請她去祈雨,所以和一般的神婆,還不大一樣,很有幾分體面。

  請她不光是要預備些禮品,一般還要給上半吊錢,即便這樣,也不見得就能請的來。小三十二晌這一天,劉氏的娘也不過是試着去請,可巧就請了來。

  據說白仙姑非常靈驗,所以她說的話,雖做不十分准,也該有七八分才是。白仙姑的名字由來,是她有一頭沒有一絲雜色的白髮,她喜歡穿着大紅的衣服,更顯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詭異。

  到了張家,劉氏的娘就抱了小三出來,張雪本來也不是個小孩子,這幾日看到來來去去的婦人,都差不多的樣子,早就厭煩里,這時看到一個穿的這麼鮮亮的,不禁好奇的仔細打量來人。

  聽外祖母稱呼她白仙姑,小三估計大概是古代那些神婆,不過小三倒覺得很像白毛女。

  白仙姑的名望在哪裡擺着,經常出入一些大戶人家,給受了驚擾的孩子們趨凶避邪,所以經常見一些大戶人家的孩子,一般看到她,都有些害怕,更甚者,哇哇大哭的也有,但是這個孩子卻非常不一般。

  白仙姑破天荒的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裡,仔細端詳。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小嘴,頭上幾根稀稀疏疏的頭髮,天堂飽滿,眉目清秀。

  尤其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流轉着比珍珠還明亮的光華,這哪裡像一個才十二天的嬰兒,竟是好個體面大氣的模樣。不禁打心裡愛了起來,抱了好一陣子,才把孩子還給劉氏的娘:

  「這丫頭不是個平常的,我瞧着,像個有來歷的,竟是投了我的緣法,這樣,我想收她做個乾女兒,您看如何」

  劉母頓時大喜,這裡的風俗是喜歡給孩子認個乾親的,也圖個好養活,壓的住。可是白仙姑的地位,想認她做乾娘的,就是大戶人家,也不知凡幾,可就沒一個成的。

  都說白仙姑雖然靈驗,但是不喜小孩子,可是如今卻要主動認自己這個外孫女,這是多大的造化啊,劉母急忙道:

  「這可是她的運氣呢,哪有不應的理兒」

  說着低頭晃了晃襁褓:

  「你這丫頭倒是個有福的」

  白仙姑見她應了,遂從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個紅線穿着的小金鎖,輕輕套在孩子的脖子上:

  「這是乾娘的見面禮」

  劉母待要推辭,可是卻被白仙姑揮手打斷道:

  「您不要和我客氣,這說不定也是我的造化,好了,我先回去了,等滿月時,我再來」

  說完竟自走了,等白仙姑出去了,村子裡的婦人們才急忙上來道喜,一邊稱讚這孩子將來定是個好命的,等等吉利話。

  自十二晌之後,小三的名氣硬是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還響亮,就是城裡的張夫人,都命婆子借着送禮的功夫,來瞧了一會子。

  因着這個緣故,劉氏就想着給小三辦個似模似樣的滿月酒,而且,不是她自誇,自己的閨女,就是和旁的孩子不同,精靈通透,仿佛現在就能聽的懂大人的話,可愛到不行。

  張雲卿當然不會反對,他也是太喜歡自己這閨女了。夫妻兩個商量妥帖,劉氏咬咬牙,拿出些積蓄,讓來幫忙的娘家嫂子,請了村子裡幾個能幹的媳婦,幫忙操持。特意的把家裡養的豬。宰殺了一隻,雞鴨也殺了不少來配菜。

  寒冬臘月原也沒什麼新鮮菜蔬,不過是些菜乾瓜條等物,不過這在村子裡,也算是很不同尋常了。

  到了滿月這一天,白仙姑果然一早就來了,也不和別人寒暄,只抱了小丫頭,在待客的西屋坐着。

  西屋本是小叔雲昊的屋子,兩個兒子也跟着小叔睡在一起,平常讀書也在這裡。雖是三個男孩子的房間,但是小叔愛乾淨,收拾的分外齊整。

  又是個讀書的地方,所以炕側面的牆上,做了簡易書架,架上累累滿滿的書籍。張家雖貧,但是祖上留下的書籍倒是不少,也有很多珍貴的,但是兄弟兩個,即使在三餐不繼的時候,都沒想過去賣書,所以保留了下來。

  有了書籍,這間屋子看着也雅致了一些,所以劉氏用了來招待貴客用。其他的客人讓到了左右鄰居,二狗家和青山家收拾出來的屋子裡。

  村子裡的,不過是每家給一盆豬肉菜就行了,在張家吃飯的,都是些外客,白仙姑算是貴客,所以讓到了西屋。

  張雪的頭還不大會轉動,但是白仙姑顯然很喜歡她,抱着她並不死坐着,而是到處走動,所以張雪得以來回打量了一下這間陌生的屋子。

  晃眼看到了書架上滿滿的書籍,看不太真切。但是字體大概還能認出來,是繁體字,待要仔細看時,大舅媽走了進來:

  「喲!白仙姑,這丫頭可壓手呢,來,給我抱會子吧」

  白仙姑倒是沒反對,把張雪給了大舅媽道:

  「我還有些事情,就不在這裡了,你和她爹娘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說着拿出一個紅色綢布小包,放在炕桌上:

  「這是給我干閨女的滿月禮」

  說完就走了,大舅母素知她性子一向怪異慣了的,也不當回事。打開桌上的紅綢包,不禁一驚,上次十二晌,白仙姑給小三的金鎖,已是很貴重了,如今,這個竟是比金鎖也不差什麼。

  是一個鮮亮的銀項圈,下面有一個大大的吉祥鎖,刻着雲紋圖樣,大方又體面,不光小時候,將來大了帶上,也必是個好物件,想着,急忙妥帖的收了,抱着孩子去了東屋。

  再說張雲卿,正在外間屋,陪着幾個舅爺說話,就見自己的兩個兒子掀帘子跑進來嚷嚷:

  「爹爹!爹爹!村口那邊,遠遠有兩輛好漂亮的馬車,衝着咱家來了,您快去瞧瞧」

  張雲卿不禁一愣,大舅哥忙道:

  「快去吧,保不定是你在城裡的朋友呢,我們不過是一家子親戚,不用你來陪,我們到旁邊的院子裡去就好」

  說着和兩個弟弟出去了,張雲卿想了想,也急忙走了出去。剛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到剛停下的馬車,車夫是張府的,從後面的車子裡跳下一個人來,卻是張府的大管家吳進。

  吳進並不是一個粗鄙勢利的人,也是個讀書人,又精於裁奪,才讓老太爺瞧中,當了張府的管家。雖然手上的權不小,但卻是個寬厚的人。

  府里的丫頭小子們,倘若犯了小錯,出面求求他,沒有過不去的,所以人緣頗好。和張雲卿尤其投契,兩人經常談論些文章典故,關係很不一般。

  這時候看他來了,張雲卿倒是笑了:

  「你怎麼來了,不過是弄瓦之喜,豈敢勞動吳兄」

  吳進微微掃了一眼他身後的院子,雖然竹籬茅舍,倒是乾淨利索,急忙上前來,小聲的道:

  「咱們老太爺並兩位孫少爺來了,還不快去迎接」

  聽了這話,張雲卿不禁大驚,急忙上前迎候,吳管家整整衣擺,湊到車窗旁道:

  「稟老太爺,張先生家到了」

  張老太爺,說是老太爺,其實年齡也不過六旬而已,告老還鄉以後,每日含飴弄孫,吟詩作畫,更是心情舒暢,比在朝為官時,倒更加硬朗了些。

  對於府里的西席張雲卿,原是有些愛才之心,所以對他極是看重,覺得他是個專心做文章的人,聽夫人提起他家新生的小女娃,惹人疼,白仙姑也說有來歷。

  據說長的粉妝玉琢不同尋常,都傳說不定是什麼仙女投生來的,雖不大信這些,卻也勾起了些許好奇心。

  這一日,可喜是個冬日少有的好天氣,於是帶着兩個孫子來這裡散散心,順便看看張雲卿家的小丫頭。

  張老太爺扶着兩個孫子下車,兩個孫子和張雲卿的兩個兒子差不多,大的八歲,小的六歲,都是總角之年,但是大家公子畢竟不同於鄉野間的孩子,即便年齡小些,也是進退有度,頗為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