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纓問鼎 - 第2章

捂臉大笑

  「郎君!郎君你醒了!」

  帷帳猛地撩開,一條纖瘦的身影沖了上來。那是個小姑娘,估計還不滿十三歲。頭梳雙髻,一身標準的古裝。還沒長開的臉蛋上滿是驚喜,雙眸都閃出淚花。

  她的喜悅無需置疑,但是梁峰並不認識這丫頭,更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伸出手,想要了抓住對方:「這是哪兒,你是……」

  他的話語沒能說完,視線突然僵住了。半空中,一隻骨節纖瘦的手懸在那裡,白皙的要命,瘦長嶙峋,帶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和矜貴,微微顫抖。那不是他的手!這他媽是哪兒?究竟出了什麼事!

  耳邊傳來驚呼,梁峰已經無暇搭理,怒火攜着劇痛湧上,他眼前一黑,栽回到床上,再次失去了意識。

  ※

  「什麼?梁豐醒了?」茶盞哐的一聲砸在了案几上,引得下面跪着的侍女一陣瑟縮。端坐在案後的中年美婦面色鐵青,慍聲問道:「孫醫工不是說沒救了嗎?他什麼時候醒的?」

  侍女趕忙答道:「大概半個時辰前。梁家那小婢說梁郎君已經能湯藥了,恐怕是緩了過來……」

  那美婦攥緊了手指,心中一陣惱怒。沒想到那病秧子居然能挺過這一遭,還在如此關緊的時候醒來,白白浪費了他們做下的手腳。現在當務之急是穩住人,別壞了兒子的大事。

  思忖了片刻,她冷冷吩咐道:「讓朗兒去探望一下。吩咐下人好好看顧我那侄兒,讓他好好養病。」

  能聽出主母話里的意思,侍女連忙躬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那美婦也不起身,看着面前光潔輕巧的青瓷盞,冷哼一聲。亭侯又如何?梁家兩代無人任官,是該熄了襲爵的心思,為她這個外嫁婦做些補償了。

  「梁子熙竟然醒轉過來了?」聽到侍女傳來的消息,李朗也是吃了一驚,心頭立刻慌亂起來。沒人比他更清楚梁豐的病因,如今非但沒有達成目的,還趕巧碰上了雅集提前,怎能不讓人驚慌。

  失措了片刻,他壓住心中忐忑,跟在母親的貼身侍女身後,向着客房走去。李家雖然不是鐘鼎豪門,但是四世為官,祖上還出過一任太守,多少有些根底,房舍也算美輪美奐,雅致精巧。穿過兩道迴廊,他來到了偏廳門前。尚未進門,一股刺鼻的藥味就飄了出來,李朗皺了皺眉,推門而入。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就被斜倚在床榻上的身影鎖住。

  因為重病,床上那人臉色煞白,眼底青黑,鴉色長髮披散在身後,衣衫半掩,骨瘦如竹,襯得身形更為纖長瘦弱。然而如此病容也掩不去他的姿色,如畫的眉眼多了幾分憔悴,更讓人挪不開視線。

  心中嫉恨一閃而過,李朗堆起了笑容,快步走了上去:「大兄,你終於醒了!我已經派人去請孫醫工了,少頃便到。」

  他的聲音真摯,面帶喜意,任誰看,都是一副關切模樣。然而床上男子並無作答的意思,不緊不慢喝着碗中的粥水。這是他專門點的豆粥,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病,醒來之後,梁豐就執意要喝豆粥,還點名要小豆。先後吐了兩回,還是大量飲用,就跟餓殍投胎似得。

  李朗也不見怪,溫和笑道:「大兄,你也莫要太過憂心。服散昏厥乃是常事,只要散去藥力就無大礙。你先好好養病,把那些俗事暫且放放。對了,聽說你喝不進藥汁,回頭讓蒹葭取些蜜餞來,沖沖苦味。藥湯嘛,該喝還是要喝的。」

  一碗粥終於見底,那男子把手中的空碗遞給了身側婢女,淡淡道:「多謝三弟。」

  那人的嗓音不見往日清亮,多出一絲暗啞,卻也無損聲音悅耳。李朗用力壓住心頭恨意,笑道:「你我本就是兄弟,何必見外。現在身體最為重要,如果有什麼需要,盡可吩咐蒹葭,她會安排。」

  說着,李朗彎下腰,親自為那人掖了掖錦被:「大兄,我知道你不耐煩吃藥,不過身體要緊,不能由着性子胡來。」

  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梁峰撩起眼帘,看了眼面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微微頷首:「勞煩三弟了。」

  不咸不淡又安慰了幾句,李朗並沒有說雅集提前的事情,溫和笑道:「等到你精神好些了,娘親也會來探望。暫且安心養病吧。蒹葭,你這兩天就跟在大兄身邊,好好照看。」

  那侍女乖巧的應道:「小郎君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顧梁郎君。」

  安排好了事宜,李朗不再逗留,起身告辭。留下的侍女蒹葭倒是不見外,自顧吩咐道:「綠竹,你去灶上看看湯藥如何了。熬好的話,儘快取來,別耽擱了。」

  綠竹畢竟年紀尚小,愣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自家郎君,唯唯諾諾退了出去。蒹葭笑着把撩起的帷帳放了下來:「梁郎君,還是多歇息會兒吧,剛剛醒來,不宜太過勞神。」

  帶着無可挑剔的姿態,床幔落下,隔絕了交流的空間。看着輕柔的帷帳,梁峰唇邊掠過抹譏笑,躺回了床上。

  上次昏迷後,他做了一個相當漫長,且古怪至極的夢。夢中,出現了一些人和事,有些模糊,有些清晰。夢裡的主角,是個名叫「梁豐」的世家子弟。家祖名喚梁習,官拜大司農,位列九卿之一,受封「申門亭侯」,邑百戶。這些官銜有多重,梁峰並沒有直觀概念,但是可以肯定,梁家算得上名門。可惜梁習為人太過清廉,家資不豐,兒子、孫子又陸續早逝,沒能成為新的豪門。到了梁豐這一輩,梁家已經只剩個空頭爵位了。

  因為連年戰亂,朝廷有意削除一些官爵,如果梁豐再次無法任官,這個「亭侯」爵位估計是保不住了。因此梁豐才拋下幼子,前往上黨郡縣參加三年一度的「九品官人考評」,謀求一個官位。

  他落腳的地方,正是姑母梁淑所嫁的李家。李家是上黨銅鞮李氏別支,郡望怕是還比不上樑家,梁淑的幼子李朗正巧也要參加此次品評,於是殷切接待了這位表哥。可惜還沒住上幾天,梁豐就重病昏迷,直到今天才醒了過來。

  只是醒來的,換了一個芯子。

  梁峰不是個歷史迷,也不清楚那些繁複的細枝末節。但是夢裡的東西告訴他,封梁習的那位皇帝姓「曹」,而當今的帝王,複姓「司馬」。加上九品中正制,再怎麼淺薄的歷史常識,也能得出一個答案,這裡是西晉,上承三國亂世,下啟五胡十六國的短命王朝。

  他莫名其妙的,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時代,換了一個陌生的身份。借屍還魂嗎?

  從深夜的京郊到一千多年前的古代,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會心存疑慮。然而梁峰幹得就是刑偵,不需要多看,他就能分辨出身邊這些人,這些物件的真實性。再怎麼奢華的影棚,也做不出這樣的效果,更別提他換的那個皮囊。這他媽可不是個玩笑!

  深深吸了口氣,混雜在香料中的苦臭藥味浸入心脾。梁峰把腦中那些繁雜的東西壓了下來。弄不懂的事情,就先放放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梁豐」的死因。他會上這個身,估計不是偶然。是誰害死了這個身體的原主?沒能達成目標,兇手是否還會繼續行兇?他們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

  被鎖在了這具殘軀內,甚至腦中的記憶都混亂了起來,但是梁峰無法放手,任原本的自己泯滅消失。瞥了眼守在外面的侍女,他緩緩合上了眼睛。

第3章

發作

  「梁郎君,喝了這碗藥,就能飲豆粥了。」蒹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湯,笑容盈盈的遞了上來。

  梁峰面無表情的接過藥碗。前天那個姓孫的醫工就來過了,圍着他嘖嘖稱奇老半天,又重新診了脈,開下一大堆中藥。有李家的侍女守着,不論這藥是好是壞,都必須要喝。梁峰倒也不挑剔,想來他們也不會蠢到直接在藥里做什麼手腳。後面的綠豆水,才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端起碗,一股刺鼻的味道直衝天靈蓋。煎煮的中藥簡直能要了人老命。梁峰一咬牙,閉氣幹了那碗又酸又苦的「良藥」。

  「郎君,快含含蜜餞!」一旁,早就準備好的小婢女趕緊把一小塊杏脯塞進了梁峰嘴裡。

  這東西甜度不夠,但是好歹能壓壓那股子噁心勁兒。好不容易緩過了氣,他端起豆粥,慢慢喝了起來。

  見狀,綠竹吁了口氣:「幸虧有孫醫工在。郎君以前服散也沒出現過此種症狀啊,嚇死奴婢了!要不郎君以後就別服散了……」

  蒹葭輕笑道:「只是沒能好好行散,寒食散還是要服的。前段時間,郡城裡剛剛傳來傷寒症發的消息,死了好幾戶呢。」

  綠竹的臉色立刻就白了。世人都知道傷寒酷烈,國朝早亡之人,十之七八都是殞命於傷寒惡症。而寒食散,正是抵禦傷寒的良藥。一劑起價就是三千錢,除非閥閱豪族,尋常人就算想服,也是服不起的。更別提這散劑還有「神仙方」之稱,服用之後能讓人精神煥發,神思敏銳,深受貴人們喜愛。只是服散之後,必須要按照規矩「行散」,化解藥力。所謂「寒衣、寒飲、寒食、寒臥、極寒益善」,方能安然無恙。此次郎君的昏厥,恐怕就是散力未能發散,才惹出的禍患。

  小姑娘嬌嬌弱弱,心腸倒是不壞,更是慕煞了自家郎君。猶豫了一下,她柔聲說道:「以後奴婢一定好好照應,幫郎君行散。」

  蒹葭勾起唇角:「沒錯,以後綠竹妹妹還是要小心伺候才是。」

  綠豆粥不一會兒就喝了個乾淨,梁峰把空碗遞給了綠竹,向後斜倚在了床上的烏木憑几上。目光掃過那位盡職盡責的侍女,在心底冷笑一聲。行散出了問題?恐怕不是吧。

  雖然脫離了危險期,但是這兩天梁峰體內的症狀依舊相當嚴重。腹痛,嘔吐,神經性頭痛,還有腸胃裡肆虐的絞痛,無一不在折磨他的神經。不過這些還是次要,指甲上的那些兩毫米左右的白色橫紋,才是讓人警惕的東西。

  這玩意在醫學術語中被稱作「米氏線」,通常出現在重金屬中毒的患者身上。梁峰從警多年,見過不少因農藥或是老鼠藥中毒的受害者,對這樣的表症再熟悉不過。而引發中毒症狀的,恐怕就是蒹葭所說的「寒食散」。

  說「寒食散」可能大多數人都反應不過來,但是換個說法,就不一樣了。「寒食散」又名「五石散」,後世只要提到魏晉名士,十有八九都繞不開這種藥物。經過數代名士推廣,五石散在魏晉盛極一時,可以說是大多數貴族的必備藥劑。然而甭管那些文人雅士怎麼吹捧,在梁峰看來,這就是一種軟性毒品,能夠短時間內讓人亢奮,同時出現成癮症狀和多種併發症。

  既然是上流社會通用的軟性毒品,就不可能突然出現嚴重問題。他現在的狀況明顯是砷中毒。作為一個經常服散的世家子弟,梁豐和他的婢女應該很熟悉行散方法。突然出現這種急症,並且在體內形成嚴重病理反應,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調換了散劑里的藥物成分。如果突然把含有砷化物的藥劑調大劑量,後果自然相當嚴重。

  這樣的下毒手法,稱得上巧妙了。就算梁豐真的一命嗚呼,大部分人也會覺得是服散出現了什麼問題,不會把它聯想到謀殺上。而寒食散價格高昂,又是梁豐自己準備的,想要替換,恐怕不那麼容易。

  沒有錯過那位李府侍女唇角的冷笑,梁峰嘲弄的笑了笑,還真是殺雞用牛刀。他收回目光,沖綠竹說道:「叫阿良和燕生進來。」

  梁家雖然已經有衰敗跡象,但是出門在外,總不會只有一個婢女在身邊照看。阿良和燕生正是貼身伺候的兩位管事。一個負責車馬,一個掌管內務,都是梁家的蔭戶,很得梁豐信任。

  聽到吩咐,綠竹利落的轉身出去叫人。蒹葭愣了一下,卻沒有開口。雖然主母有命,讓她盯着這位梁郎君。但是身份有別,人家使喚自己的下仆,還真容不得她插嘴。

  不一會兒,兩個男人跟在綠竹身後,走進了房間。梁峰並未馬上開口,而是仔細端詳起了兩人。只見其中一個矮壯敦實,皮膚黝黑,神色有些激動。旁邊個子較高,年紀稍長的那個,則堆出一臉喜意,眼帘稍稍低垂,顯得十分謙恭。

  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了一遭,梁峰淡淡問道:「阿良,這次到上黨郡城,一共帶了多少人?」

  沒料到主人會問這個,黑壯的車隊管事愣了一下,立刻答道:「郎主,這次出行,包含綠竹在內,一共有十二個下人,還有三輛車,都在後院待着呢。你要用嗎?」

  梁峰道:「現在不用。你好好約束下人,讓他們規矩一些,不要給姑母添麻煩。」

  此話一出,屋裡眾人都鬆了口氣。原來這位主子曉得自己生了重病,害怕不能約束下人,在姑母家失了顏面。

  蒹葭笑道:「梁郎君如果需要用人,也可跟奴婢說。主母吩咐奴婢好好照看郎君,這些俗事,無需掛心。」

  梁峰沒有搭腔,轉向燕生,繼續問道:「錢呢?還剩下多少?」

  這問的就有些露怯了。燕生為難的看了一眼杵在那裡的蒹葭,含混答道:「還有大約兩萬錢……」

  身為亭侯,只帶兩萬錢出遠門,簡直稱得上寒磣了。梁峰卻沒有羞愧的意思,頷首道:「去取一萬錢來。這次突然生病,勞煩姑母和三弟掛心,求醫用藥的花銷,還是我來才好。」

  真是窮講面子,白瞎了這副出眾容貌。蒹葭壓下心底的不屑,勸道:「梁郎君太見外了,這些錢奴婢要是收了,才該被主母責罰呢。而且郎君出門在外,還是要有些錢傍身才好。」

  這是大實話,就算讓那十二口人吃風,也不能讓主子受半點委屈啊。更何況還是這種重病的關緊時刻,更不該大手大腳的花銷。

  誰料梁峰卻搖了搖頭:「沒關係,這次出門,我多帶了幾劑寒食散。既然郡城有人發病,就把散劑都賣了吧,應該也能換些錢。」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拿寒食散換錢?這也太丟人了!誰家買了寒食散不吃,還拿去賣啊?然而梁峰並沒有改口的意思,漆黑的眸子鎖在了燕生面上:「還愣着幹什麼?」

  這聲催促,讓燕生的身體猛然抖動了一下,他結結巴巴說道:「換,換錢?這……這未免太不成樣……」

  「既然我重病無法服散,自然可以轉賣給他人,有什麼難辦?快去把寒食散取來,我記得那些散劑也是名家所出,由孫醫工檢過,就拿去賣了吧。」

  燕生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這……」

  看着那家奴汗流浹背的樣子,蒹葭猛然醒悟過來。糟了!當初那些礜石粉末可是她親手交給燕生的。寒食散貴重無比,只要拆過封,就能看出端倪,更別提送給醫工檢驗,如果查出散劑有異,可是驚天大案!

  想到這裡,她趕忙擠出笑容:「郎君,賣寒食散實在有失體統。真的無需如此,只要我稟報主母,一定……」

  梁峰沒讓她說完,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床榻,提高了音量:「怎麼?我的話都不算數了嗎?寒食散在哪裡?!阿良,派人去搜他的臥房!」

  這聲怒喝瞬間擊破了燕生的心理防線,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哆哆嗦嗦求饒道:「郎君!小,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求郎君饒命……那寒食散,那寒食散……」慌亂之中,他偷眼瞥了下蒹葭,被對方目中凶光一嚇,狼狽的低下頭,「那寒食散被,被,我偷偷賣了……」

  「你這刁奴!是以為我必死無疑嗎?」梁峰怒喝一聲,俊美的面孔都有些扭曲,「把他拖出去,杖責!給我狠狠的打!咳咳咳……」

  咆哮聲被劇烈的咳嗽打斷,梁峰半蜷身體,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綠竹這時才醒過神,驚呼一聲撲了過去。阿良則氣得黑臉通紅,一把抓住燕生的衣領,往外拖去。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噼里啪啦的板子聲和哭叫聲。

  怎麼一會功夫就發展到了如此情形呢?眼看屋裡亂成了一團,蒹葭不由面色大變,慌亂說道:「梁……梁郎君……你別生氣,我去,我去找小郎君來……」

  這已經不是她一個侍女能處理的事情了,蒹葭草草行了個禮,逃出房去。綠竹的眼淚都下來了,哭着撲在梁峰身前:「郎君!郎君你莫動怒!身體要緊……」

  戲已經演到位了,咳嗽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停下來的。梁峰用力調整呼吸,想要止住肺部的騷動,掙扎着抬手,點了點一旁的水壺。綠竹倒也懂事,立刻跑去倒水。雖然咳的頭昏腦漲,梁峰心中卻一片清明。

  他果真沒有猜錯。

  想要投毒,必須有條件弄到五石散的配料,並且買通掌管藥劑的僕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梁豐手下統共就那麼幾個人,絕不可能跳過管事。也就是說,這兩人中,必定有一個心懷鬼胎。

  所以從兩人進門那一刻,梁峰就已經開始觀察。阿良的緊張很真實,回答也相當乾脆,不是那種愛動腦子的類型。燕生的笑容就虛偽了很多,更重要的是這傢伙根本不敢抬頭直視自己,拳頭也不由自主攥緊,情緒緊張。這表現可不太對頭。要知道,這些僕役的身家性命都要依靠梁家,如果主人突然出了問題,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這種探望重病的關鍵時刻,連頭都不敢抬,怎麼也不成樣子。

  有了這個判斷,梁峰才突晃一槍,提到要賣寒食散。這當然會戳到燕生的軟肋。一般而言,跟受害者關係親密的投毒者,都不會一次下藥過重。為了自身安全,他們更傾向於分幾次投放毒藥,造成慢性病的假象。因此那幾劑寒食散很有可能都被動了手腳。等到梁豐病發之後,燕生多半不敢留着物證,就算沒來得及銷毀,也絕不敢拿來,送給醫生驗看。慌亂之中,謊稱賣掉,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可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偷竊如此貴重的東西,主人恐怕有百分之百的處置權,處死都沒什麼大問題。然而梁峰只是讓人把他拖出去打,這不但是殺雞儆猴,更是想釣一釣他身後的大魚。就看那位演技拙劣的李少爺,會如何反應了。

  溫熱的湯水湊到了嘴邊,梁峰費力咽了一口。灼痛感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如同利刃狠狠剮剜着他的咽喉。砷中毒可不是玩笑,每天大量服食煎煮過的綠豆,也只能減輕些症狀。然而不離開這裡,病就沒法好好治療,一定要先想辦法離開才行!身形一晃,梁峰再也支撐不住,跌回了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人問,解釋一下。

  雅集就是古代文人吟詠詩文,議論學問的集會。比如著名的蘭亭集序,就是蘭亭雅集時誕生的傑作。

  至於亭候,是列侯中的最末一等。列侯有封國,按封區戶數所擁有的土地數量和產量徵收地稅,供其享用,稱食邑。在封國無治民權。列侯封國大小不等,大者相當於一個縣,稱侯國;小者為一鄉、一亭。因而以其封國食邑的大小封縣侯、鄉侯、亭侯三等,並以其封地為名號。比如關羽的漢壽亭侯,就是封在漢壽,爵位亭候(而不是漢

壽亭候這樣斷句XD)晉時改五等爵,亭侯為第五品。再簡單點說,就是皇帝分了一個百戶大小的村子給他,這村裡的稅收算亭候本人的工資這樣吧。

  綠豆對砷中毒確實有一定效果,可不是純粹的「土法」。不過小說之言,大家不要太當真啊=w=

第4章

元兇

  「什麼?燕生被杖責了!」聽到蒹葭的稟報,李朗臉色大變,蹭的一聲站了起來,「他招了什麼嗎?」

  「沒有!」蒹葭連忙答道,「我在一旁盯着呢,那賤奴只說把寒食散賣了,沒有說其他。」

  「那就好,那就好……」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李朗大大舒了口氣,旋即又警醒過來,「不行,一定要讓他閉嘴才行!」

  不敢耽擱,李朗帶着蒹葭和幾個貼身奴僕,急忙向偏院趕去。一進院門,就見一個男人被按倒在地,粗重的木杖啪啪打在肉上,脊背早就一片血肉模糊。燕生連嗓子都喊啞了,早就神智模糊,如今看到李朗一行人,忍不住喊了起來:「小郎君!小郎君!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