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二柱 - 第2章

酈優曇

  「梅子,俺是個粗人,村里姑娘都嫌俺丑,俺都二十七了也沒討着媳婦,先前沒喜歡的,不覺得啥,可今兒一看着你,這裡就怦怦直跳。」莽漢拿手捶胸膛,眼睛亮晶晶,梅子被他看得小臉通紅,手足無措。這人居然還懂得打苦情牌,他到底是真笨還是假呆?「你是唯一一個不嫌棄俺的,俺保證對你好,對大娘也孝順,不讓你干一點活,你就給俺當媳婦兒吧,成不成?」

  軟硬兼施,梅子也不知怎麼辦了,幸好到家了,她鬆了口氣:「柱子哥,我到家了,多謝你送我回來。」說完便急急地跑進家門,看都不敢回頭看鐵柱一眼,進了院子連忙落上門,背抵着喘着氣,芳心直跳。她不過是去送個被面,怎麼就被纏上了?要是村里每個兒郎都這樣,那她還要活不要?

  鐵柱卻沒走,他扒到門縫裡,瞧見梅子正背抵着門,清了清嗓子,難得降下大嗓門怕嚇到未過門的媳婦:「梅子,你等俺,等二嬸家喜事過了,俺就來提親。」

  梅子嚇了一跳,朝堂屋跑了,鐵柱傻笑着站了會兒,決心回家把房子拾掇拾掇,以前自己一個人住,豬窩狗窩都沒啥,可不能讓媳婦也跟一起住那髒兮兮的地方,他得掃乾淨了,最好再找人重新修葺修葺。

  

  

作家的話:

把自己寫笑了……哈哈哈

☆、上門提親

  上門提親

  梅子一路沒敢停跑回堂屋,王大娘躺在裡屋,所以沒人看到她的臉有多紅,更沒人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可能是她開門的聲音驚醒了王大娘,她吊着嗓子在裡面喊:「梅子、梅子,是梅子回來了嗎?」

  「哎,大娘,我回來啦,」梅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和臉蛋,跑到門口讓風吹醒自己,讓腦子冷靜了下,才掀開裡屋的布幔,手上端了碗水,「方才送被面去鐵二嬸家,他們家可熱鬧着呢,大娘沒能去真是可惜,不過姑娘出嫁還得幾天,鐵二嬸還叮囑梅子,要梅子請大娘一定要去看看。」說着便坐到炕邊,把水碗湊近王大娘的臉,細心地用布巾給她擦嘴。

  王大娘哼了一聲,「那鐵二家的女人能有這樣的好心腸?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潑皮破落戶,她家姑娘也不遑多讓,要不是因為這齣閣的事情,我才不許你幫他們家繡被面,鐵二家的嘴壞極了,你一個不討她好,指不定明兒個村里就傳了臭名,梅子,日後你可別跟鐵二家的走近了,嗯?」

  梅子點點頭,「我知道的,大娘,你還是歇會兒吧,午膳我來整治。」

  「好。」剛想躺下,王大娘立刻又爬了起來,迫切地問道:「對了梅子,你今兒出門,可曾見着村里漢子有喜歡的?」

  「大娘……」梅子低下頭,「梅子沒有想要嫁人,只願在大娘身邊服侍。」

  「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俺這老婆子都一隻腳邁進黃土裡邊了,你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也是嗎?早晚俺是要死的,你可不行,你長得俊,手藝又好,哪家漢子娶了你不是祖上燒香,大娘已經給你看上了幾家兒郎,都是略有家產人品樣貌力氣都不差的。過幾日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大娘給你做主成了家。」王大娘握住梅子的手,輕嘆道,「俺是個農村老婆子,啥都不曉得,也活不了多久了,梅子你年紀小,這做女子,尋個好夫家才是最重要的,大娘年輕時在大戶人家做過婢女,知道寧為俗人妻不為英雄妾的道理,你年歲雖小,卻也莫要心思太大,咱們鐵家村偏遠,附近百里都沒個富人家,哪怕是有,你也是不能做正室的……」

  梅子無奈,她心裡知道大娘是為自己好,但是要她如何說,大娘才肯相信自己真的沒有那做富人妻的野心呢?「梅子知道,多謝大娘教誨。」

  「連說話都是文縐縐的,你爹娘定是沒少教你讀書。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多了,心就高了,梅子,你可別像那些戲文里唱的那樣,只愛富貴人不喜草莽漢啊。」王大娘就怕梅子像是隔壁村的翠兒一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看不上同村的兒郎,非要像戲裡的小姐一樣嫁個富貴人家,到最後雖然為妾,吃的是珍饈穿的是綢緞,卻被正室弄得沒了孩子,差點連命都丟了。現在老爺又有了新人,哪裡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她把梅子當成親閨女,自然不希望她走上翠兒的老路。跟翠兒比起來,梅子讀的書還要多,長得還要俊,可越是讀多書越是長得俊,就越是想得多,想的多了,命就越苦。

  「……我去弄飯了。」梅子沒再說話,抿了抿嘴,轉身出去了。

  王大娘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的是有些過分了,梅子在自己身邊也過了些日子,她看出來她不像是村裡的閨女,但她這個老婆子心疼她,把梅子當成自己的親閨女,希望她能找個好歸宿,否則自己又怎麼會如此焦急想給梅子找個夫婿?畢竟按照梅子的年歲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啊,再不嫁人,可怎麼辦?

  梅子在鍋屋燒着火,心裡重重的,有點鈍疼。她撥弄着灶里的火苗,不時掀着鍋看看是否煮沸,然後托着腮幫子出神。

  自己……真的該嫁人了嗎?其實自己的年齡真的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如果不是生得好,女紅又精,說不定這輩子就只能削髮為尼長伴青燈古佛了。

  她對着灶台想了很久,在用午膳的時候對王大娘說了自己的決定,得知梅子真的願意嫁人了,王大娘比誰都開心,她握着梅子的手絮絮叨叨的說着話,梅子應着,心卻飄了很遠很遠。她並非是嫌棄村裡的男兒,而是覺得自己年歲大了,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嫁了人也是禍害人家。雖然嘴上說不過雙十年華,但其實自己已經二十又六了啊。

  第二日,便有媒人上門提親,梅子尋思着大娘還躺在床上沒出門,外面怎麼就知道自己想嫁人了?結果一聽來提親的名字,她就瞭然了,原來是昨日那莽夫!

  他就坐在王家的堂屋裡,坐姿很是板正,一點都不像個鐵匠,雙腿併攏,雙手緊貼在腿側,打扮的整整齊齊,穿的也乾乾淨淨,鬍子颳了,便顯得臉上那道疤更加怵目驚心。大娘一看是鐵柱,臉色登時就變了。鐵柱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個子,惹不起,性子帶了股匪氣,說白了,就是那種給他把刀就能衝上山當土匪的人,從小就沒爹沒娘,全靠大伯一手拉拔大,後來跟鎮上的鐵匠做學徒,出師了就回到村子裡開了個鐵匠鋪,附近周圍的村民打個鐵器農具啥的都找他,他雖然嗓門大性子犟,但勝在講義氣重情義,所以人緣還算不錯,幾年前在山裡打獵的時候被熊瞎子抓傷,一隻眼差點就毀了,之前就長得不咋地,現在更丑,村里哪有姑娘想嫁給他。王大娘審視了一番,心裡隱隱有着不屑,覺得這小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二十七歲了討不着媳婦,還把主意打到他們家梅子身上來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鐵柱之前可是有婚約的,跟鄰村的一家姑娘從小定的親,後來因為死了爹娘又破了相,還窮,人姑娘死活不願嫁過來,退了婚,就這,還肖想他們家梅子?開什麼玩笑,憑梅子的人品樣貌,到哪兒找不着個好的,還稀罕他這粗漢?瞧這塔一樣壯實,跟個牛似的,一看就知道不懂憐香惜玉,梅子細皮嫩肉,還不給折騰死?

  這麼一想,王大娘堅信,把梅子許給誰也不給鐵柱!

  那邊鐵柱神經粗的跟樹樁似的,眼裡除了梅子啥都看不着,他盯着梅子看的眼光實在是太熱烈,弄得梅子臉紅耳臊,這莽夫一見未來媳婦臉紅,登時呵呵樂了,心裡更是認定了媳婦兒對自己也有意思,恨不得立馬就扛了媳婦回家去好顛鸞倒鳳快活一番。

  她,她咋長這麼俊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鐵柱看哪哪順眼,要不是有人在場,說不準他就竄了上去握着媳婦兒的小手說幾句體己話了。

☆、嫁給柱子

  嫁給柱子

  梅子站在一邊瞧着,她跟王大娘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自然不用多少功夫就瞧得出她的心思。大娘定是不喜鐵柱,否則又怎會露出那般表情。她不願聽下去,也不想看到鐵柱失望,遂旋身出去了。鐵柱一看梅子走了,登時魂兒也跟着被勾走了,在凳子上坐了好一會兒,屁股下跟抹了油似的,恨不得立馬出去看看媳婦兒在幹啥。

  把井裡打上來的水運到缸里,雖然小木桶不是很重,但梅子沒怎麼做過粗活,手上立馬磨出了好幾道紅柳子,水缸還沒到一半,堂屋突然傳來咆哮聲,梅子一聽,那不是鐵柱在吼嗎?大娘年紀大了,哪裡禁得起嚇?想到這裡,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趕緊跑進去。屋裡的氣氛很緊張,大娘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敢出聲,鐵柱則跟座山似的杵在堂屋中央,吼着:「你是不是嫌俺窮,嫌俺丑?憑啥不把梅子許給俺?你今天要是不給俺說出個理來,俺就把你這破屋子一把火給燒了!」

  這莽漢,且不說她能不能嫁他,哪怕就是日後不嫁他,他也不能這樣跟大娘說話呀,她在世已無親人,大娘就跟她的親娘一樣,這人,就不知道尊敬下長輩嗎?「柱子哥,你胡咧咧些啥呢,就不怕別人聽到啊。」她轉眼一瞅發現媒人都嚇得躲在門後,當下就知道這漢子定是恐嚇人來給他說親的,不然村里哪有人願意上門?

  「梅子……」趕緊把嗓門兒壓低免得嚇到她,鐵柱的厚臉皮難得一紅,「俺就是有點急……王大娘愣是不肯把你許給俺……」

  「那你也不能吼啊,這樣胡喊瞎喊的,萬一給人聽到了那多不好?」把王大娘扶出來到凳子上坐好,梅子倒了碗水給她,走到鐵柱面前,這山一樣高的漢子,村里沒幾個不怕他的,偏偏她愣是不怕。「哪有人上門求親像你這樣的,連個好聲好氣都沒有,吼來吼去,你真當我們娘兒倆都是女子好欺負是不?」

  「不不不,俺沒這麼想……」一聽梅子誤會了,鐵柱急了,「俺就是一聽她不肯把你給俺,心裡難受,俺嗓門那是天生的大,並不是故意吼人,梅子你彆氣彆氣。」

  「柱子哥,你先返家去吧。」梅子垂下眼睛,瞄了眼屋外,這漢子嗓門這麼大,周圍人家肯定都聽見了。哪怕自己不想嫁,那也得嫁了。

  「可是——」

  「我嫁你就是。」她低下頭,扭着衣角。「你備好聘禮來迎娶我便是了,我又不會跑,你先回吧。」

  一聽梅子願意嫁給自己,鐵柱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她那張俏臉暈紅,宛若彩霞,又覺得這是真的,當下喜不自勝,一蹦三尺高,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說話都結巴起來:「那、那啥,那俺這就回,俺明兒就備齊聘禮來迎你,選個好日子成親。」說完,依依不捨地看了梅子好幾眼,轉身走了。

  那鐵塔般的漢子一走,堂屋瞬間寬敞起來。梅子站在屋中央,好半天沒說話。到現在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就那麼一句話,自己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正想着,王大娘撲了過來,扯住她的手責怨:「你這丫頭,胡說些啥?那剛剛還有媒人在呢,你這麼一應了他,他哪能罷休?大娘有心反悔也不成了啊!」那鐵柱雖然無父無母,但村里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一身神力性子野蠻,隔壁好幾個村的潑皮流氓,沒一個敢來鐵家溝鬧事的,為啥?還不是因為鐵家溝有個能一拳打死一頭老虎的鐵柱?

  「那就甭反悔,我看鐵柱也沒啥不好的。」梅子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臉上沒啥表情,「他那人,我就算不了解,也知道是個犟脾氣,認準了就不撒手。他既然存了心思想娶我,那村里其他兒郎就別想了,大娘,反正梅子總歸要出嫁,嫁給誰也沒啥區別。」

  「那怎麼能一樣呢?」對於這個傻梅子,王大娘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雖說咱嫁不成富人家做正室,但村里好歹有幾家富農,有田有銀子的,一個月好歹能吃上幾頓豬肉,那鐵柱,他有啥,你說他有啥?他沒了爹娘,家裡就那麼兩三畝薄田,就靠着打獵跟打鐵過日子,你嫁過去,少不得要操勞一番,那能一樣嗎?再說了,那鐵柱一看起來就是個不知道疼人的,你嫁給他,還不得變成村里那些婦人一樣?」

  梅子仍然擦着桌子,一點都不急:「大娘,您又以貌取人了,他雖無父母,但勝在有力氣,肯踏實幹活,這過日子是兩個人的事兒,只靠他一人怎成,總歸是兒孫自有兒孫福,您無需操這個心。倒是他方才說明兒採辦聘禮,還得麻煩大娘為梅子準備點嫁妝,無需太多,幾樣便可。」

  「你、你這丫頭……」王大娘被氣得不行,梅子都答應了,她現在要是反悔也不是不行,可就算不管鐵柱多難招惹,這村里人萬一知道梅子答應許給人,自己卻給推了,以後要梅子如何抬得起頭?當下,她有些氣急攻心,可又拿梅子沒轍,她是真心喜愛這姑娘,盼着她能嫁個好人家,一輩子吃穿不愁,可梅子自己卻選了另一條路,嫁給個不知疼人也沒啥本事沒啥家底的莽漢,那自己還能怎辦?只能盡力幫襯幫襯,再多的,也做不了了。

  梅子一見王大娘臉色便知道她妥協了,遂起身出了堂屋,進了鍋屋。在王大娘面前的冷靜自持,在轉身後的一瞬間立馬變成了不安。

  她只是個未曾出閣的姑娘,當然也會害怕,哪怕鐵柱嘴上說着好聽,梅子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她也知道鐵柱人高馬大,性子帶了股匪氣,不好招惹,但在村里也是數得上的人物,雖然沒啥家底,可勝在年輕力壯肯踏實做活,自己嫁過去,兩個人一起過日子,應該也不會出啥岔子。沒有公婆也好,自己也不是很懂得侍奉人,也省了家庭糾紛。

  那麼,就這樣過下去吧,也沒啥不好的。

  梅子看了看天,吐了口氣,重新忙活起來。

  在鍋里的地瓜飯快蒸好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木頭窗子被人敲了好幾下,可一抬頭,啥都沒看見。梅子有點奇怪,走過去想一探究竟,誰知道突然冒出顆腦袋來,把她嚇了一跳,捂着胸口朝後腦退。鐵柱見自己把媳婦兒嚇到了,傻乎乎摸着腦袋笑起來:「嘿嘿嘿……媳婦兒。」

  「柱子哥,你別亂叫,咱還沒成親呢。」剛決定嫁的人就在眼前,饒是梅子想淡定也淡定不下來,小臉飛紅。鐵柱一看媳婦兒害羞了,喜得不行,恨不得馬上能把人娶回家去。「那個、那個……這是給你的!」他說,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從窗格子裡塞到了梅子懷裡,嘿嘿笑着走遠了,半路上可能太過陶醉,走了兩步,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絆倒了,摔了個狗啃泥,梅子光是看就覺得很痛。可那莽漢似乎一點都不疼,蹦起來後繼續撒着歡走了,還不忘回頭對她喊一聲:「媳婦兒,你等着俺來娶你過門啊!」

  梅子唰的一下把窗戶關了起來,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壓在窗子上,好半晌才哆嗦着手把剛剛鐵柱塞給自己的一大包東西打開,裡面是些肉、米、菜之類的,還有一束野花,不過因為包得太緊的原因有點爛,可梅子卻覺得自己再也沒見過比這更好看的花了。

  她看着那五彩繽紛的鮮花,忍不住笑了。

☆、你真好看

  你真好看

  要說鐵柱這人幹啥事都懶兮兮的,但唯獨在這討媳婦上面,那動作,可快了。他先是花錢找隔壁村的算命先生挑了個最近的黃道吉日,也就是五天後,然後風風火火的到鎮上去採買聘禮,雖然買的不多,也不是啥稀罕物,但是在鐵家溝都已經算拿得出手了,不少人家紛紛驚訝,原來鐵柱這漢子竟是不顯山露水,留着後招呢!

  聘禮送過去後,他便開始找人修葺那破破爛爛的房子,鐵柱是個莽漢子,家裡又沒個長輩擔待,一手將他拉扯大的鐵大伯主動提出要幫忙,鐵柱便把一幹事情全交給了他,當然,就算沒有有刻薄無比的鐵大娘在,他也是不會讓大伯做白工的,按照鎮上請短工的價錢,一天付十文錢,這個可不是小數,能買一斤豬肉呢!鐵大伯有心不收,卻又懼怕家裡婆娘,最後只能嘆着氣收了,做事愈發用功起來。

  梅子會答應嫁給鐵柱的事情震驚了整個鐵家溝,有不少喜歡梅子的兒郎實在是忍不住,跑到鐵柱面前去理論,鐵柱道,你甭管她為啥答應嫁給俺,這婚事既然定下來了,那她就是俺的人了,甭管俺長得醜不醜家裡窮不窮,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俺就是頭豬她也得跟着俺!

  他這麼說了,村里人還能說什麼呢?都暗自可惜着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還能咋辦?成親前未婚夫妻不能見面,不管在哪裡都一樣,可即使如此,鐵柱也經常偷偷把肉啊菜啊米啊什麼的送到王大娘家鍋屋窗戶外面,他輕輕敲一敲,梅子就知道了,然後他就走,決不見梅子。成親前見面的夫妻沒法白頭到老,那鐵柱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鐵柱去迎娶梅子的那天下着小雨,但是他請來的儀仗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村里人都稀罕着,想看這丑柱子娶村花的熊樣,誰知道大紅蟒袍一穿,居然還有那麼幾分新郎官樣子,要是臉上沒那道疤,倒也說得上是眉目端正。

  農村成親不稀得什麼鳳冠,新娘子只把頭髮挽起,用紅繩扎住,再戴上點首飾就行了。梅子本來就生得俊,這胭脂一塗,更是顯得無比好看,不少兒郎看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幸好鐵柱威武高大,虎眼一瞪,沒幾個敢再抬眼看的。

  梅子坐進了轎子還隱隱聽得到王大娘不舍的哭聲,農村成親沒那麼多繁文縟節,但是該有的禮數也不可廢,幸而鐵柱沒有太多親人,高堂也都不在了,拜父母的時候是由其大伯大娘代的。鐵大伯生得一副慈祥的樣貌,但是眼角眉梢多帶軟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個沒主見的,而鐵大娘則恰恰相反,吊梢眉毛三角眼,方塊大臉厚嘴唇,樣貌平凡,卻極其刻薄,梅子有禮的跟鐵柱一起拜了天地,然後拜了鐵大伯夫妻,最後對拜,她不經意看了鐵柱一眼,這漢子正兀自傻笑,見她看他,也不避諱,一張嘴就露出兩排明晃晃的白牙。梅子小臉燒紅,幸而面上塗了胭脂,否則豈不惹人笑話。

  她這一臉紅,更是顯得人比花嬌,鐵柱看着看着就傻眼了,只覺得哪怕是鎮裡唱的那些仙女也沒自己媳婦兒好看,從今以後,這個比仙女還漂亮的姑娘就是自己媳婦兒了,自己定要好好待她才是。

  不僅是鐵柱,屋子裡人擠人站在一起,都覺得梅子長得俊,可這俊是如何俊法卻沒一個說得出來,只覺得這梅子長得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沒有哪裡不好看的,不少半大不小的小伙子差點流出口水來,先前對梅子有想法的漢子心裡也膈應着,就這麼一朵鮮花,刺溜一下就給插牛糞上了,怎麼能不讓人扼腕?

  鐵柱在村里人緣不佳,他也不愛跟人打交道,但凡是有人找他幫忙他從無二話,脾氣暴,嗓門大,又豪氣,看起來就跟座鐵塔似的,不少已經成婚的小媳婦老婦人擠在一堆對着他們指指點點,話里話外都透着對梅子的擔心,擔心這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小媳婦能不能受得了這粗糙的莽漢。

  有那麼幾個跟鐵柱關係還算過得去的兒郎壯着膽子上來敬酒,平常在村里,他們也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打獵種田無一不能,可一和鐵柱比起來那就小巫見大巫了,他比他們任何一個都高都壯都結實,還天生神力,再加上長得凶,村里基本沒人敢惹他。不過沒人敢惹的好處就是鐵柱可以隨便喝那麼幾碗酒就入洞房看娘子去,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交給了鐵大伯處理,鐵大娘對此十分高興,這表示那些剩下的酒水飯菜什麼的都是她的了。

  也就是這場婚宴,村里人才知道鐵柱頗有家底,雖然桌上葷菜不多,但每張桌子都湊齊了四葷四素四熱四冷,就這麼一桌,沒有一百文你根本拿不來。

  梅子坐在床沿上,房間雖然還是土牆,但都散發着乾淨的泥腥味,一看就知道鐵柱先前修葺過,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先前給他們新房滾床的滾床童子是個三歲大的胖娃娃,床上鋪灑的棗子、花生之類的乾果都被這娃娃及其家人揣兜裡帶走了。梅子對這些零嘴兒沒啥感覺,也不覺得心疼,只是心底還有些發慌。這可不是開玩笑,這是真的,她真的把自己嫁了,就嫁給了一個山野村夫。

  她一天沒怎麼吃東西,早上王大娘偷偷給她塞了碗稀粥,裡面寥寥飄着幾顆米,現在米金貴,比起雜糧要多值點銀子,所以一般人家是不會用來當口糧的。王大娘上了年紀,又沒田地,米糧都是兒子女兒給的,平時省吃儉用捨不得,梅子見了,心裡也好生感動。她現在不是很餓,對案上放的那些糕點也無甚興趣,只是一顆芳心跳得厲害。

  外面人聲嘈雜,但鐵柱沒一會兒就進來了。他沒醉,眼睛發紅盯着梅子。梅子心裡有點着慌,羞赧地低下頭不敢看他,人卻被他一把拉到了懷裡,纖細的腰身被死死扣住,鐵柱的手又大又燙,放在身上跟個暖爐似的,梅子甚至覺得被燙得慌。

  「柱子哥……你,你先放開我……」梅子隱隱看到外面有人影一閃而過,說話結結巴巴的,「門沒關呢……外面有人……」

  鐵柱聞言,銅鈴大眼一瞪,原本新房外面的確有許多蹲着想聽牆角的,誰都想知道梅子這嬌滴滴的女娃受不受得了這粗漢子鐵柱,豈料被人發現,村里本來就沒人敢招惹鐵柱,現在被一吼一瞪,登時個個夾了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梅子還是很害怕,出嫁前大娘跟她說新婚之夜她啥也不用干,只要隨意給鐵柱碰就好。但是她現在四肢僵硬頭腦發脹,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梅子,你真好看。」漢子握住她下巴,仔細端詳着她的臉,只覺得自己所聽過想象過見過的所有美麗的詞彙都在梅子身上得到了體現。

☆、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

  梅子很害羞,她被迫仰着臉蛋由着鐵柱端詳,之前她一直沒有仔細的看他的臉,這樣在燭光下,似乎這大個子也並不是多麼難看,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巴,哪裡都大,方方正正的,就是那道疤有些嚇人。現在那雙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瞧,眼神火熱,好像能吃人似的。梅子愈發腿軟起來,她不自覺舔了下乾燥的唇瓣,卻吃了一口的胭脂,正覺得味道難聞之時,鐵柱居然頭一低,沒頭沒腦的親了下來。他就是個粗漢,連親吻都像是啃,梅子一雙櫻桃小口粉舌貝齒,哪裡經得起這莽漢狂卷殘雲般的侵襲?嘴上的胭脂沒幾下就被舔光了,鐵柱那架勢,真跟山里傳說的那吃人的妖精一般。

  下巴被握着,梅子掙扎不得,嘴也給鐵柱罩住了,就只能發出嗚嗚的哼聲,自己好像被一張大嘴給吞到了肚子裡似的,可難受,她忍不住用手去捶鐵柱的肩膀,這莽夫才險險放過她。梅子一得空,立刻逃出鐵柱懷裡,可她都被親軟了,走不得幾步路,鐵柱手一伸就把她重新撈了回來,抱着就朝炕走。梅子心裡又慌又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嘴裡叫道:「柱子哥,柱子哥你別急,先放我下來,咱們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