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日常 - 第2章
lililicat
「我要信聖廟！我要掐死這個惡魔！」那婦人此時則突然卡住女童的脖子，女童的嘴巴隨即合上，古怪的人頭也縮回了肚子裡。
尹證連忙推開她，將女童抱起來道：「那好！七天之後，無論能不能成功，我尹證都會親自帶着這女童去聖廟！與你見證！」
大天師沒有回答他，算是默許，款款回到車攆中。
隨着車攆漸漸走遠，剩下的信徒無不唾罵尹證，甚至有人扔他石頭。他帶女童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就像避開瘟神一樣避着他，他只好暫時把女童放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裡安頓。
其實他也是看不慣大天師肆意玩弄人心，為了確立自己的信仰竟然做出讓母殺女的醜惡行徑，他敢肯定，這女童一定被做了手腳，那些神棍的把戲多得是，什麼匪夷所思的效果，背後都是各種詭計機關在運作，根本沒什麼所謂的鬼神。
但是，七天的時間太短，他到底要如何救這個肚子裡有一個「怪物」的女孩呢？尹證百思不得其解，總不能破開女童的肚子，取出那個怪物吧。
午後下起了大雨，此時尹證的大門被人篤篤拍響。尹證打開門一看，竟然是璇璣店的那名迎客童子。
童子道：「尹捕快，我家先生邀請你去店裡，對了，把那個患病的女孩也帶上。」
「什麼意思？」尹證並不相信蘇璇，在他看來，蘇璇也是個神棍，不過是個小神棍，成不了氣候，頂多騙騙錢，但是現在搞這麼一出，讓他不得不提防起來。
「先生說你做了一件功德的事情，所以他要幫你將這樁功德圓滿。你快點來，不然那個女孩真的沒命了。」童子說。
「蘇神棍到底是什麼人？」尹證問。
「先生是神仙下凡啦。反正我信。」童子說罷就撐傘離開了。
「放屁！神仙下凡。哼，反正也沒有什麼辦法，不如去看看他搞什麼鬼。」尹證自言自語道。
尹證抱着女孩來到蘇璇的店中，蘇璇還是盤腿坐在榻上案幾之後，把玩着手中的龜甲。
「神棍！你叫我來做什麼？」尹證沒好聲氣的問蘇璇。
「我的徒兒應該已經告訴你，我請官爺來的目的了，請坐吧。」蘇璇伸出手示意，只見案幾已經鋪了一層白布，收拾得乾乾淨淨，是示意他將女童放在案几上。
「你能救她麼？」尹證問。
蘇璇解開女童的衣服，只見女童腹脹如鼓，而且肚皮下面好似還有東西在不停蠕動。他查看一番，道：「我聽坊間說，這女孩是惡魔附身，但是按照我的見識，這並非是惡魔，而是中了一種蠱。」
「你能解蠱麼？」尹證問。
「這嘛，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蘇璇狡黠的笑了笑。
「什麼條件？不許太過分！」
「請官爺日後不要騷擾本店，妨礙本店的生意好麼？你整天盯着我的店，不讓客人接近，我很難謀生啊！」蘇璇故作可憐的說。
原來從早上開始，尹證就故意驅趕那些要來店中算命的客人，這一切當然也被蘇璇發覺了。
「好，如果你能救這個女孩，那我不僅不會妨礙你的生意，甚至——我還可以幫你做宣傳。」尹證摸着下巴道。
「那我先謝過官爺了。」蘇璇道，「這種蠱名叫人首蠱，是一種極其詭譎陰毒的蠱，一旦被種蠱，蠱就會在人的體內漸漸長大，吸肉體血，最終破繭而出，形似人頭，寄生在人體內啃食五臟，還能出聲，所以叫做人首蠱。現在這個女童體內的蠱蟲尚未完全破繭，她的內臟尚還完好，所以及時解蠱，排出蠱蟲便好。解蠱需要幾味藥材，同時需要銀針刺穴。」
「哪幾種藥材？我去買！」尹證說。
「沒用，我讓童子去查探過，京城的藥材鋪根本就沒有這幾味藥材，藥鋪老闆說，早在數月前，這些藥材就都被人全部賣光了。想必有心之人為之吧。」蘇璇道。
尹證蹙眉：「那你要如何救她？」
「救她的人不是我，是你，我要你在我銀針刺穴後，將真氣依照穴位，用不同的力度打入她的身體，來刺激蠱蟲排出，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內力。我反正是沒有內力。」蘇璇鋪開自己的布包，裡面果然是一套銀針。
「哼，別小看我！來吧，告訴我怎麼樣注入真氣！」尹證道。
話音未落，一排排暗器突然突入紙糊的窗格，密雨般襲來！
第3章
蘇璇只看到一道刀光閃過，因為大雨而點起的油燈就滅了，屋內一片黑暗，他被尹證按住後背，趴在榻上，無法動彈。
「別動，有人偷襲。」尹證道，「你千萬不要動彈，周圍都是毒鏢，明白麼？」
蘇璇點點頭。
死寂過後，突然門板一聲爆裂，似是被人劈開，兵刃密集的碰撞聲，廝打聲和喘息聲充斥狹小的空間，甚至還夾雜着女童腹中的蠱蟲的怪笑聲。
蘇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滴冷汗卻順着鼻尖滑落，滴在榻上，看起來，他的小店損失慘重，這下又要不知道花多少錢了。
過了大概一刻鐘，一切嘈雜聲終於停息。由於大門早已被打飛，外面的光透進來，蘇璇慢慢支起身體，才發現果然自己的小店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刀劍划過的痕跡，毒鏢更是釘得到處都是。
不過，來追殺人看來被尹證趕走了。
「看來聖廟那群人不死心，想要殺我，哼！喂，神棍，看來我們要另找一處安全的地方了。你的徒弟呢？怎麼不見他？」尹證問。
「他出去玩了。放心，他很聰明，會自己躲避。」蘇璇扶着案幾坐起來說。原來那個女童已經被尹證用白布包起來放在案下安全的地方——尹證的手倒是夠快。
「那我們快走吧。」尹證用榻上的毯子裹住女童，卷好蘇璇的銀針道。
「我……走不了。」蘇璇說。
「還不走在這裡等死麼？」
「我是說我走不了路！」蘇璇又說了一遍。
尹證愣了愣，然後說：「你啊真是麻煩的神棍！」竟然一隻手就將蘇璇整個身體攬起來，像背米袋一樣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啊！」蘇璇突然頭朝下被扛起來，忍不住驚呼出聲。
而尹證就一邊扛着蘇璇，一手抓着女童，從後門迅速逃離。
京城是天下最大的都會，走三天三夜也出不了城，各種街道縱橫交錯，猶如蛛網。然而尹證卻利落的在京城高低不平的屋頂上起起落落——作為一個捕快，這種身手未免也太好了些。
蘇璇趴在尹證的肩頭上，隨着尹證靈活的輾轉騰挪，將平日裡根本看不到的京城景致俯瞰盡收，但是他卻無心欣賞，雨水不斷打在他身上，而且——那個女童被尹證扛在另一個肩膀上，此刻也頭耷拉着，正對着蘇璇。
那個類似於人頭的蠱蟲，竟然趁機從她嘴裡出來放風，衝着蘇璇做出可怖的表情，令人作嘔。
現在那個蠱蟲還沒有長出牙齒，等它生出牙齒，就要吃人的內臟了！而它鑽出來的時候，則會亂咬人，進入其他人的體內，甚至排卵！
這種蠱早已滅絕，不知道是哪個野心家又復活邪蠱，為禍人世！
尹證終於躍入一處廢棄的大屋——京城屢屢經過擴建改造，這種廢棄的園林也是偶爾有之，往往是貴胄之家，因為禍事而滅門留下的遺蹟，所以大多縈繞着鬧鬼傳聞，成為人畜不進的荒廢之地。
不知道是尹證什麼時候發現的這處大屋，看來保存得還挺完好，他隨意找了一間看似閨房的房間，破窗而入。將肩上的兩人都卸放在地上。
地板上都是厚厚的灰塵，蘇璇嫌棄的撇嘴。
「這裡應該一時不會被人找到，我們趕緊解蠱吧。」尹證說着將蘇璇抱起來，放到圓桌前的椅子裡，蘇璇頭髮上都是雨水，肩膀和後背也都被雨水淋濕了，髮絲啪啪往下滴水。
尹證竟然脫了自己的袍子，扯下自己裡面的內衫，不由分說給他擦頭，惱得蘇璇躲避不及。
「爺又不髒，你躲什麼躲？爺頂多三天沒換衣服而已。你不擦水等下就着涼了！」尹證說。
「行了！我知道了！趕緊解蠱吧！」蘇璇推開都是汗味的內衫說。
光着膀子的尹證將女孩放在圓桌上，又把自己收好的銀針拿出來，解下腰間的酒壺，浸泡那些銀針殺毒。
蘇璇看着他的動作，感覺這個人看起來是個老粗，實則關鍵時刻倒也心細得很。
「你要不要喝口酒暖暖身體？」尹證又問。
「不用了。」蘇璇抱起手臂說。
「這個給你，我看你挺怕冷的。」尹證又拿起那件加了棉花的內衫，披在蘇璇身上。自從他發覺蘇璇原來是個足不能行的殘疾人後，就覺得蘇璇弱不禁風。
而這樣的寒冷季節，尹證光着膀子喝了幾口酒，看起來一點都不冷的樣子。他精壯的身軀，也顯示他經受過相當強度的訓練。
準備好一切之後，兩人再次為女童解蠱。
蘇璇將銀針刺入女童身體，指導尹證注入真氣，不一會兒，女童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的嘴巴再度張開，長着人頭的蠱蟲又出來了！
只是這一次，它似乎是要逃難一般，整個身軀都往外爬——原來它只是頭部像人頭，後面則還是醜陋的蟲軀，一邊爬一邊嘔吐，發出嚶嚶的呻吟。
尹證要用刀砍死這蠱蟲，卻被蘇璇攔住：「它肚子裡是劇毒，會將蟲卵散出，讓我來。」
只見蘇璇從衣服里拿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粉末倒在蠱蟲身上，那蠱蟲便翻滾起來，身軀逐漸乾涸，最終干化而死。
「你這藥也好毒。」尹證說。
「我這不是毒藥，是一種療傷的藥，只是藥性恰好克這蠱。」蘇璇說。
蠱蟲排出後，女童的臉色竟然漸漸恢復正常，呼吸也平穩了。
「我看你也不能回家了，我的店也因此破壞了，唉。」蘇璇嘆氣。
「聖廟的人是想殺了這個女孩，消滅證明他們謬誤的證據——不，裡面有更大的陰謀。」
尹證坐下來思索，「你說過，解蠱的藥物，幾個月前就被買空了——而在這京城裡，流傳着一個說法，只要對聖廟不敬，就會被惡魔附體。」
「最近這個傳說廣為人知。而且……」尹證突然話鋒一轉：「蘇璇，你是刻意接近我。」
「哦？為何？」
「為什麼我將女童帶回，你就立刻來通報我。說你有解蠱的方法。」尹證問。
「我不是說了，希望將來官爺別妨礙我做生意麼？你也看到了，我是個殘疾之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營生的手段。」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解蠱的方法？這種法子，據我所知江湖上幾乎沒有人知道，除非是製作蠱毒的人——不過看你的樣子，若是你能制蠱，和聖廟勾結，也不會窮到擺攤算命。那你到底是什麼來歷？」尹證眼中精光一閃。
「你知不知道天下藏書的江南蘇家？」蘇璇問。
「我是聽說過，很久以前，江南書香門第蘇家藏書百萬卷，甚至包括各種武學奇書，因此遭到江湖人士的覬覦，後來毀於一旦，蘇家毀於一場大火。難道你是蘇家的後人？竟然淪落至此？」尹證驚訝道。
「是，毀於一場人為的縱火，蘇家滿門三百餘人，並非死於大火，而是在大火之前，就盡數被尋找武林秘籍的歹人屠殺，但是，卻有一名天生識記過人，讀過大部分藏書的孩童僥倖逃出……」蘇璇垂下目光道。
「咦？那就奇怪了，這場大火屠門的血案，據我說知，乃是前朝初建時期的慘案，距今已經有二三百年了吧——你不會告訴我，你就是那名孩童吧？」尹證問。
「我……是他的後人。」蘇璇道，「先祖靠着驚人的記憶力，留下了許多絕版的奇書，但是立下了家規，要後人將這些知識背誦，絕不能寫於紙上，避免類似的禍事再度發生。」
「啊！那你！你就是……」尹證後退一步。
「是啊，也可以說，我就是三十萬藏書。但是那只是過去的身份，如今的我，只是一名卜卦糊口之人。」蘇璇道。
第4章
「好吧，就算你的身份是蘇家的後人，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惹的是聖廟，是連皇帝都要跪拜的大天師，你讀了那麼多書，還教人趨吉避凶，結果自己趟渾水，我實在是質疑你的動機。」尹證依舊覺得蘇璇可疑。
「如果我不救這個女童，你說還會有人救她麼？我既然知道救她的方法，為何要見死不救？」蘇璇反問。
「那你不怕深陷危險麼？」尹證道。
「就是因為大家都太冷漠了，所以這個世上的人心才脆弱到要去虛偽的宗教那尋找慰藉。而我，只是做了一點我能做的事情——當然，如果我沒有把握，就不會幫你救女童，沒有萬全之策的救援，不是英雄的行為，而是找死。」蘇璇道。
「我怎麼覺得你在變相罵我？哼，不和你計較了，既然你說你有準備，那你下面打算怎麼辦？」尹證問。
「京城各派教會林立，聖廟宗不過是其中一支勢力較大的而已，而除此之外，另外有三股不相上下的教團勢力，這四方彼此明爭暗鬥，拉攏信徒。你敢擋下大天師的車攆，那麼，他肯定會懷疑你背後可能是其他三家之一派來，故意給他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