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行紀 - 第3章

血紅

  腦子裡剛剛湧起這個念頭,林逍就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成的,歸化城畢竟是一座大城,城內還有三千府兵,更有王家兩千家將,守衛不可謂不強。若是遷走,又能遷去哪裡?」

  緊緊的捏着丹令,丹令內似乎有一絲絲極清涼的氣息透出來,讓林逍的心裡一陣的清靜。

  「亂世啊!」

  少年林逍低聲感慨了一句,他將丹令塞進貼身的內袋,正要閉眼睡去,卻突然聽到了十幾丈外『淅淅梭梭』的聲音。林逍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來了賊,但是歸化城中哪個賊人敢這麼大膽來回春堂搗亂?他隨手操起窗邊一根棍棒,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到了房門前,偷偷的從門縫裡窺視了出去。這一眼,頓時讓林逍泄了氣。

  他的大哥林遙,正在兩名家丁的幫助下,無比狼狽的翻牆而出!同樣自幼修習家傳武學,但是一身修為全丟在了溫柔鄉中的林遙爬牆的姿勢,就有如一頭喝醉了後想要掙扎着走路的懷孕大母豬。眼看他拖泥帶水的翻過了高高的牆頭,林逍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丟開了棍棒,躺回床上閉眼睡去了。

  接後來的幾天,一直平安無事,市井上也不見流傳黑刀匪在兩百多里外屠城的消息,似乎林善給林逍說的那些話,只是一場夢。只是,胸前內袋中硬梆梆的丹令卻提醒林逍,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也許,屠城的消息被某些有心人壓制了下來――比如說,王大家主就很會做這種事情。歸化城的城主,想來也是不願意讓謠言擾亂了市井的。

  隨着時間的流逝,林逍的心也漸漸的放了下來。他一邊在回春堂內忙活,一邊自我安慰道:「也許,黑刀匪不會傻乎乎的來攻打歸化城。」

  「逍少爺,這位老人家要熬一劑『托胎養神膏』,你來辦吧!」正堂內的胡主帖大聲的叫了起來,同時指了指他面前坐着的一名老人。

  林逍微微一笑,朝胡主帖點了點頭,轉身就去藥房內取『托胎養神膏』的各種藥材。

  『托胎養神膏』,是回春堂特有的一種保胎安神的靈藥,專是為了那些先天體虛胎氣不穩的女子所準備。其中耗費的藥材卻也不甚珍貴,但是藥材種類繁多,每一份藥材都要在恰到好處的火候時才能投入藥劑中。而林逍,卻是整個回春堂對熬藥時的火候把握得最好的一人,就算是那些做了幾十年製藥師父的藥劑師,在這一點上也比不過他。

  用林善的話來說:「這小子天生就是玩火的命!」說這話的時候,林善的臉上很有點驕傲,同時也有點遺憾。

  這話說得有點不着頭腦,誰也不知道林善的話里是否有別的含義。

  選足了各種藥材,取了一個乾淨的藥罐,仔細的調整了一個火爐的火勢,林逍看似懶散的將一部分藥材和清水放入藥罐,將藥罐輕輕的放上了火爐,然後就呆呆的蹲在了火爐前,雙眼無神的看着火爐中跳躍的爐火。

  每一點爐火都是這麼的歡快、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林逍的臉上漸漸的蕩漾起了滿足的笑容,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隨着火爐中的火焰在跳躍、在歡呼。修煉了十年的『長青訣』真氣自丹田中慢慢的鼓盪開來,隨着火勢的跳動而自主的調息。

  每一天給人熬藥的時候,正是林逍修煉長青訣的最好時機,似乎對着火苗,對他的真氣修為很有補益。這是一種很沒來由的事情,但是的確很有效。自從三年前林逍第一次替人熬藥時發現了這個奇異的現象,他這三年來的內功進境,卻比前七年的總和還要多了五成。他不過修煉了十年的內功,但是內力的渾厚度和老辣純熟的程度,比之一般修煉了二十年的人也不失色。

  手指有如穿花蝴蝶一樣自藥包上閃過,林逍能清晰的察覺到藥罐中的藥液到了多高的溫度,那些藥材中的藥力是否已經被完全的催發了出來。每當藥液達到了他需要的火候,他就很有韻味的朝藥罐中投入一份新的藥材。

  漸漸的,一股冷幽幽的沁人心脾的藥香在藥房內隱隱飄蕩。藥房內的藥劑師和學徒們無不深深的抽了抽鼻子,很是羨慕的看了一眼林逍。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人,自然知道林逍在熬藥的功夫上又進了一層,他今日熬出來的托胎養神膏的香氣,比之以往就濃郁了三分、清澈了三分,顯然是藥力也就更加神妙了三分。

  不過是三分,看似很小。但是許多藥劑師熬了一輩子的湯藥,他們也不見得能將某種藥劑的藥力提高一分,何況是三分呢?

  「逍公子的天賦委實驚人,可惜,可惜。」藥房內的所有人幾乎是同時搖了搖頭,然後他們飛快的低下了頭去,因為林遙走了進來。

  穿了一件淡銀色錦袍,腰間系了條紫金帶,頭上用一圈珍珠鏈子將頭髮緊緊束成一把朝天辮的林遙搖搖擺擺的走進了藥房,徑直走到了正在出神的林逍身後,很不客氣的用摺扇對着林逍的腦袋就是重重的一擊。

  疼痛讓林逍從那神奇的境界中清醒過來,他體內的真氣有如潮水一樣退入了丹田,因為是倉促收功,就算是長青訣這樣柔和的功法,依舊是沖得林逍的經脈隱隱作痛。林逍憤然轉過身去,看到是林遙,頓時臉上的怒火都化為了一片麻木,低沉着聲音問道:「大哥,有什麼事?」一邊問話,他一邊隨手將最後一種『攀附草』丟入了藥罐。

  「開藥庫。」林遙冷冷的看着林逍,低沉的說道:「給我拿十份『兔血散』,還有,還有……」

  有點驚惶的朝四下里看了看,林遙的聲音變得益發的低沉了:「還有一份『天王護心丹』。」

  林逍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他壓低了聲音急聲道:「『月兔截血散』是治女人血崩不止,『天王護心丹』是救人昏厥急死的,大哥,你!」

  林遙一把抓住了林逍的脖子,俊俏的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猙獰的殺氣:「開藥庫!取藥,快!」

  「你做了什麼?」林逍死死的盯着林遙,陰沉的說道:「天王護心丹是用來急救的,你現在拿過去,也救不了那人!有什麼事,你趕快對爹爹說,只要那人還沒死透,如果只是心脈痙攣而急死,也許爹爹還能施展妙手起死回生!」

  『咚』,林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青氣,他呆呆的看着林逍,帶着哭音道:「我不敢說,張家的小姐,張家的小姐!」

  有如一道雷霆轟中了林逍的腦袋,林逍踉蹌着退後了幾步,一下子將身後的火爐撞翻在地。藥罐在地上炸裂的聲響使得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林逍卻只是伸出手指,渾身哆嗦着指着林遙低聲道:「大哥,你,你,你和王家二公子,你們~~~」

  林遙的面色慘敗,他的身體也在劇烈的哆嗦着,他呆呆的看着林逍,帶着哭音的嚎叫道:「二弟,大哥我以前對不起你~你這次一定要救大哥的性命~嗚嗚,快快開庫房取丹藥,否則,否則~~~」

  林逍早就知道林遙在外面的那些污穢事情,也知道他的一幫狐朋狗友都是什麼德行的人。但是他從來沒想到,林遙他們真的能作出那種亂了倫常綱紀的無恥行徑。他大致已經猜出了其中的一些關鍵,但是正因為他猜出了其中的關鍵,林逍才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恐懼。

  回春堂是西北數郡最大的藥商、最大的醫館,林善是方圓數百里內最有名的神醫。回春堂活人無數,在民間有着極高的聲望。但是,回春堂畢竟只是藥商、只是醫館,只是給人治病的組織,林善、花梧娘等人都有一身不俗的修為,但是回春堂整個說來,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勢力。

  而歸化城王家、歸應城張家,他們是什麼?他們是這西北數郡的土霸王。各行各業、各種能賺錢的東西,有他們不沾一手的?

  王家明面上就有兩千家將,張家也差不離兒;兩家若是合起來,加上他們的家丁、仆用,輕輕鬆鬆就能拉起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

  而現在呢,張家剛剛嫁入王家才數日的小姐,居然就要用兔血散和護心丹來救命!

  王家二公子是不可能有事的,王老家主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來頂缸。那麼,誰最適合背這個黑鍋呢?還不就是林遙這個浪蕩公子麼?

  王家也許看在自己家和回春堂數代的關係上不會說什麼,但是張家呢?歸應城的張家可和回春堂沒太多的感情!自家小姐出事了,張家家主一怒之下作出什麼事情,旁人都不會說什麼!如果僅僅是宰了林遙也就罷了,怕就怕,整個回春堂都要填進去!

  亂世的藥材生意啊,怕是早就有不少人眼紅了!

  歸化城王家,畢竟是殷實地主家的根底。而歸應城的那張家麼,是最近數十年才冒出來的一家大豪族,他們的身份來歷,可就有點見不得人的齷齪傳聞。林遙作出了這般行徑,就是引了一條餓狼來到了回春堂這塊大肥肉的面前!

  林逍的臉色一陣急變,他狠狠的瞪了林遙一眼,也不管那已經潑灑在地上的托胎養神膏,撒開兩條腿,快如一陣清風的沖向了後院。

  天井南邊的一間廂房裡,林善正憂心忡忡的和老鼠須帳房先生望着一份帳簿發呆。

  過了許久,林善突然苦笑道:「魏先生,也就是說,這三日來,我們運藥材回城的車隊,全部損失了?」

  帳房先生魏先生捻了捻老鼠須,一張臉整個皺成了一團。他苦笑道:「東家,看來黑刀匪他們就在城外了。亂世啊,對他們那些亡命之徒而言,還有比藥材更珍貴的東西麼?有了足夠的藥材,他們在戰陣上保命的底氣可就充足了。」

  「無妨!」手指輕輕一彈頜下長須,林善眯着眼睛長聲道:「歸化城城高壕深,金城主也是一有勇有謀的俊傑,又有三千精銳府兵坐鎮,就算黑刀匪有萬人規模,卻也是攻打不進來的。再者,還有王家兩千家將和私下裡積蓄的三千私軍,三五萬大軍也攻不下城子。」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林善搖頭道:「只是可惜這批藥材,沒能拿去救治百姓,卻便宜了那些無君無父的賊子。」

  魏先生苦笑了一聲,低聲道:「一般的藥材也就罷了,可是其中的那些~」

  林善的面色一沉,低聲說道:「這也無妨,日後自然有他們去找黑刀匪討要。那些藥材,黑刀匪他們卻也不見得認得出,量他們不會隨意糟踐。」輕輕的點了點頭,林善淡然道:「車隊裡的那些夥計,想來是保不住命了。就算他們暫時從賊得生,回春堂卻也是容不得他們了。就按照他們全部陣亡了,厚厚的撫恤吧。」

  魏先生輕輕的一點頭,輕聲笑道:「東家仁善。」

  雙手輕輕的抱了抱拳,魏先生小心的收拾起桌面上的賬本,就待離開。

  林善也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眸子深處,卻依舊有着一絲濃濃的擔憂。他的心情,並不如他安慰魏先生時表現出來的那般輕鬆。林善耷拉着眼皮,在心裡暗忖道:「到底,要不要提前將逍兒送走?卻又能送去哪裡?城外,可不止黑刀匪啊!」

  『咚』,廂房的房門被林逍一把推開,門扇差點沒轟在了正往外走的魏先生臉上。

  魏先生『嗷』的叫了一聲,抱着賬本一步跳到了三丈開外,反手就從腋下拔出了一隻尺八長黃銅判官筆,兩根老鼠須狠狠的翹了起來,惡狠狠的瞪向了撲進門來的林逍。一看到是林逍,魏先生兇巴巴的臉頓時變得無比的和善,他隨手將判官筆往領子後一插,笑嘻嘻的說道:「二公子功力大進呀!老魏我硬是沒聽到二公子跑過來的腳步聲,嘿嘿,慚愧,慚愧!」

  朝林逍點了點頭,魏先生抱着賬本,哼着小調搖頭晃腦的走了出去,還順手拉上了房門。

  林善端起桌上拳頭大的一隻紫砂茶壺,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清茶,這才淡淡的問道:「乖兒,怎麼變得如此不沉穩?出什麼事了?黑刀匪破城了?不至於這麼快吧?」

  「爹爹,不是孩兒,是,是大哥!」林逍呆呆的站了一陣,這才將林遙找他要兔血散和天王護心丹的事情說了出來,同時,他還很有條理的分析了一下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未來張家可能作出的反應。

  『咔嚓』,林善掌心握着的紫砂茶壺變成粉碎,茶壺中的茶水連同茶葉一起都被他掌心蒸發出的一團青幽幽的火焰化為一團煙霧飄散。

  『噝~~~』,林逍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知道林善的功夫修為極高,但是卻也沒想到,有活人能從掌心冒出火來。

  林善呆了一下,扭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那團鵝蛋大小的青幽幽的火焰,急忙散去了蘊藏在掌心的真元,乾咳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乖兒,嗯,你的長青訣修練到第十一層以上,也能有爹爹的這份本領。」

  「爹爹,還請你快去救治張家的小姐。」林逍迅速的鎮定下心神,將林善掌心的異相暫時拋開一邊,朝林善急聲勸說。

  「來不及了。」林善淡淡的說道:「依你大哥一幫狐朋狗友的脾性,能做出多不堪的事情都不奇怪。他卻又沒有什麼應變的急智,遇到大事救定然慌亂的。張家小姐出事,他最少也拖延了一刻鐘才想起回堂里取藥救人,他路上定然又擔心我責罰他,拖拖拉拉的起碼又是一刻鐘。如今又耽擱了這麼久,哼!」

  「爹爹的意思是?」林逍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林善搖了搖頭,無力的眯上了眼睛。

  兩顆淚水緩緩淌下,林善長嘆道:「恩師,恩師,您的大恩,徒兒這輩子是還不清的。但您去時要徒兒善待梧娘,此言徒兒永世不敢違逆。但,但~~~」林善猛的睜開了眼,雙眸中兩道青光閃過,一直以來都給人一種閒雲野鶴感覺的林善,居然帶上了一份冷酷的殺意和高高在上的威壓。

  「乖兒不用擔心。回春堂雖然不算什麼大不了的角色,卻也不是他們想吃下就吃下的。哼,若非~~~卻又~~~嗯!」

  林逍一腦袋霧水的站在那裡,看着林善在那裡慢慢的掐着指頭合計着什麼。

  過了許久,林善才慢慢點頭道:「罷了,雖然我們只是僕人一般的身份,但是這麼多年來多少有點苦勞。若是我真作出了什麼事情,想來等他們這次閉關之後,也不會不幫我收拾首尾。」

  林善的臉上驀然帶上了幾分紅暈:「到那時,卻也不用這般提心弔膽的!」

  很用力的站起身來,林善沉聲道:「乖兒,召集回春堂所有人,爹爹要開大會計議這事。我等雖然不怕了張家,卻也不能作出那欺人的事情來,無來由壞了我們的名聲。」

  林逍呆呆的看着林善,很是不解林善從哪裡得來的勇氣!

  回春堂能夠打鬥的人,加起來不過一百個,能是張家那種土豪的對手麼?

  

  第四章

城破

  

  回春堂後院議事大廳。

  很古樸的大廳,寬五丈,深有二十丈左右,一張黑漆漆的大長桌占據了大廳絕大部分的空間,長桌邊整整齊齊的放着近百張高背椅。黑檀木的天棚、水磨青磚的地板,兩側牆壁上一溜兒掛着兩百多幅人物肖像,這是回春堂歷代堂主即花家家主的畫像。一張張泛黃的畫像,使得這大廳益發顯得古樸莊重、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瀰漫在大廳中。

  大廳盡頭正中的牆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水墨『薇磯採藥圖』。畫上是一瘦骨嶙峋的道人,正滿臉帶笑的采起一株獨干三花結三果的『三陽果』。薇磯道人,這是天下所有醫師、藥師公認的祖師爺,傳說他是能夠飛天遁地、摘星攬月的神人,但是傳說只是傳說,誰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那種無邊大能的神人存在。但是薇磯傳下了醫藥一道,這是所有人都承認的。

  林逍還是第一次被允許進入議事大廳,他很乖巧的坐在了長桌最靠近廳門的位置。

  回春堂所有的執事、大夫,盡數聚集在此,討論如何應對林遙招惹出的麻煩。

  林善端端正正的坐在薇磯採藥圖下,雙眸中一絲青芒若隱若現,凡是被他目光掃中的人,無不身體一個哆嗦,急忙低下了頭去。就算平日最為囂張跋扈的花梧娘以及花家的幾位執事長老,今日也都失去了往日的氣焰,一個個不敢和林善對視。

  生平第一次,這些花家人在林善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和林善的恩師,也就是回春堂的上代堂主、花家的上任家主一般無二的威嚴。

  當然,也有人不服氣林善突然表現出來的威勢。幾名中生代的花家執事就氣鼓鼓的瞪着林善,一副我就不給你面子你能把我怎樣的架勢。在他們看來,林善,這個因為上代家主臨死糊塗而『竊據』了回春堂權力寶座的外人,沒什麼值得畏懼的。

  面如死灰的林遙,就坐在林逍的身邊。他的身體在劇烈的哆嗦,林逍甚至能聽到他的牙關相碰發出的聲響。

  林逍不由得憐憫的看了林遙一眼。和那群狐朋狗友廝混在一起,出事是早晚的。只是沒想到,一出事,就是這樣讓人羞於啟齒的大事。

  也許是林逍那憐憫的目光刺激了林遙,林遙突然歇斯底里的嚎叫道:「你可憐我?你可憐我?你這個野雜種,你有什麼資格可憐我?」

  林遙爆起,突然伸開雙手抓住了林逍的脖子,死死的掐了下去。林逍並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冷不丁的被林遙一把抓住了要害,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沒暈了過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有一身比林遙高強百倍的武功修為,只是和街頭的小孩打架一樣,本能的用手去撕扯林遙的面門。兩人糾纏在一起,一起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有如兩條發瘋的小狗般在地上打着滾兒。

  林遙比林逍大了五六歲,個子也大了不少,但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裡有什麼力氣?反而是林逍天天在回春堂做事,體格鍛煉得極好,又自幼修持一口真氣,力量卻比林遙大了許多。兩人在地上撕扯了一陣,林逍就順利的將林遙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扳下,一個翻身就騎在了林遙的身上,舉起拳頭就待砸下去。

  林遙的臉上被抓出了好幾條深深的血痕,鮮血滿臉的他看上去要多麼狼狽就多麼狼狽。看到林逍舉起了拳頭,他不由得一陣心虛,急急的大聲吼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娘親~~~這個野種要打死孩兒!」

  早就已經站起來觀望林遙和林逍廝打的花梧娘怒斥一聲,身體輕飄飄的騰空而起,一步跨過了十幾丈距離,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推向了林逍後心。

  林逍只覺後心一陣惡風襲來,耳邊傳來了勁風鼓盪的『呼呼』聲響。林逍大駭,本能的鼓盪了全身真氣,反手一招『採菊東籬』拍出,手掌輕輕的在身後打了一個圓環,護住了後心的要害。

  『啪』的一聲脆響,花梧娘穩穩的站住了身子,一手將滿臉是血的林遙從地上抓了起來。林逍則是狼狽無比的被打得在地上翻了二十幾個跟頭,一頭撞在了議事大廳的門框上這才停了下來。他的右臂已經被一掌震傷了肩膀上的關節,哪裡還動彈得?

  長青訣本身就有療傷護命的功效,渾身癱軟的林逍斜斜的靠在門框上,調動一口真氣不斷的衝擊腫大充血的肩頭。他狠着一股子勁兒,不管不顧的調動真氣強行沖開了被震得閉合的經脈,隱約只聽得他肩頭一聲輕響,林逍咬着牙齒,緩緩的舉起手臂輕輕的擺了擺。

  在骨子裡,林逍就不願意向花梧娘娘兒倆低頭!

  有如一頭受傷的小狼,林逍惡狠狠的瞪着花梧娘。

  花梧娘被林逍的目光看得通體一陣的發寒。她心頭頓時也冒出了一股殺意:「好個小孽畜,當日真該一服藥將他一併藥殺。不急,老娘慢慢的調理你,總不會讓你好過了去。」花梧娘突然痛恨自己,這十年來,自己不過是想方設法的在生活條件方面虐待林逍,卻忽略了斬草除根的問題,這簡直是不可容忍的錯失。

  同樣惡狠狠的瞪了林逍一眼,花梧娘冷笑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小崽子,能將自己的大哥撕扯成這樣。」

  不動聲色的將林遙的身體轉向了坐在長桌兩側的回春堂高層,花家的長老、執事們頓時紛紛指責起林逍小小年紀卻如此的心狠手辣。更有一名中生代的花家執事信誓旦旦的說道:「這孩子以後就是做賊的料子!看他一身的兇悍之氣,以後他如果不成為一個大匪首,我就吃掉自己的腦袋!」他很得意的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髮髻,刻意的讓在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髮髻上今日插了一朵用細小的紅寶石拼成的花朵兒。

  林善冷眼看着這些花家的長老、執事,不由得在心中哀嘆道:「恩師,您說得極是。花家,已經糜爛得無法挽救了。恩師恩重,徒兒也只能勉力為之。好歹徒兒也只要撐過這兩年,等得他們此番閉關結束後,卻也是不再懼怕什麼。」

  「想要振奮花家,此事何其難也?」林善苦笑了幾聲,手指輕輕的彈了彈桌面,冷聲道:「夠了,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卻也用不着我說。」

  花家眾人全部閉上了嘴,那些回春堂的大夫、藥師等人,則紛紛點頭稱是。更有一名脾氣暴躁的主帖先生站起身大聲道:「東家,分明是大少爺先動手,襲了逍少爺的咽喉要害。」

  花梧娘兇巴巴的瞪了那主帖先生一眼,突然冷笑道:「逍少爺可有事?看看遙兒被抓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