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契約 - 第2章

曉春

  要不是因為那張臉和身材,他的得分會更低,顧紹凡最受不了暴殄天物的人,有著天生好條件不會利用,硬把自己扮成伐木工人。

  「五分?才五分!不是因為他剛才毀了你的車前蓋吧。」蘇慧以為自己今天忘了戴隱形眼鏡,「是我有眼無珠。好了啦修伊,下次開慢點!就說不要抄近道了。對了,你中午能不能送我去趟太古廣場?」

  紹凡不客氣地打發美女好友:「今天沒空,下午還有檔節目要做。你家司機不是放年假了吧?」

  「OK啦,人家拜託一下以為你順路哎,不講義氣!聽說你最近兼任做監製,我只能說你是自討苦吃。」

  還真的不幸被蘇慧言中,最近在明珠台新開一檔將國際美食與時尚結合的約會節目《美味約會》,合作單位派了個新導演過來,對方連五款基本紅酒都分不出來,一點靈氣也無,看來是要等節目播出來收視狂跌,再沒人肯運作這檔爛攤子,才會叫停。

  紹凡想找人換了導演,又怕得罪製片方,所以不得不事事親自盯著,不想砸了自己金牌製作人的招牌。

  顧紹凡的三檔時尚節目一直是明珠台的收視保障,《今夜做你自己》更是近年綜藝類的得獎熱門。

  「要不要先去車行噴漆?」薛志寧抬了抬眉提醒道,看車主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感覺無須皇帝不急太監急,於是對身邊的賈德高聲說,「這次可是回香港來度假的,我可不想因為意外而浪費時間噢。」

  後者附和道:「是啊,別被人攪了興致。修伊,晚上要不要和我們去happy?」

  英俊的冷麵司機一貫的氣場強盛,口吻不善:「只要不用回台里應付那幫專門搗漿糊的編劇,隨時奉陪。還有,從現在開始,你們最好不要一人一個主意,噴漆就算了,這車是紹雲去年的聖誕禮物,讓他自己去保養。」

  眾人鬨笑,顧紹凡嘴邊仍習慣性地帶著那一抹邪氣的淺笑,重新踩下引擎。

  蘇慧嘆道:「可憐的紹雲一定會心疼死的。修伊,你幹嘛開他的車?」

  「我在出門時才發現,只有這輛車跟我今天這身衣服比較般配。」

  蘇慧吹了記口哨:「這才是被全港女性奉為神明的全能達人!報上怎麽評價的?噢對!最年輕冷酷的時尚教主。聽聽這稱謂就知道多有料!」

  顧紹凡的挑剔是業內出了名的,如果被他點穴,只有被羞辱的分,他的精英團隊幾乎練就超能。

  「我突然覺得我的衣服跟這車可是一點也不配。」薛志寧笑咪咪的瞟了瞟司機的後腦勺,「你不會嫌棄我這個加國土著人吧?」

  「我忍了你一天了薛志寧。」紹凡邊說,邊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新鮮的名片,隨手丟到後座,「讓我的助手戴安娜幫你安排明天下午去見托尼劉,托尼會替我告訴你,你現在的髮型有多難看。」如果他不那麽刻薄,就不是顧紹凡了。

  「托尼劉?!全港最走俏的髮型師,我家姐預約了他一個月都沒有成功。」蘇慧緊張地把身子轉向紹凡,「我的頭髮還行吧?前天才做的。」

  紹凡看也沒看她就做出結論:「層次感過得去,只是栗色不適合你。」

  「OH──MY──GOD!」蘇慧撫額大呼,「我就知道改變不是好事。」

  「深紅。」紹凡接上去,「深紅更適合你。」

  「我愛你!」蘇慧捧著手,裝出崇拜者的花痴表情,「愛死你了修伊。告訴我,為什麽我總是搞不定天然卷的部分!」

  他聽出弦外音,搖了搖頭答:「下午我讓採購部給你留幾支進口發膏。」

  「你簡直是神!」聖旨下,蘇慧幾乎要伏地膜拜謝恩。

  誰都知道,頂級時尚專家提供頂級貨色,做他的兄弟姐妹立即擁有高等特權,如果你從修伊顧那裡得不到美,那你在別處也休想得到。

  蘇慧家境優渥,加上人靚,偶爾客串廣告模特兒,仗著顧紹凡的關係,得過不少機會,包括兩張跨國經紀公司的演出合約。

  薛志寧睜圓眼睛,一臉不置信地看著身邊搶過托尼劉名片而面色狂喜的賈德,再看看前座那位在誰面前都似女王,卻唯獨對修伊顧盲從的蘇慧。

  大約在顧紹凡面前,誰都願為完美和虛榮低下頭顱,誰叫人家是最迷人的獵手兼最有身分的黃金單身漢呢。

  另外,自己的髮型真的有那麽難看嗎?!志寧下意識地用手指撥了撥瀏海。

  就這樣,一車子俊男靚女就在嘻笑怒罵中呼嘯而去,完全忘了幾分鐘前與路人發生過的碰撞。

  另一邊的衛超還在惡追,最後,耐性花光,在還差兩米的距離時他神乎其神地飛身一撲,猛力地拖倒了那人的腿,並翻身重重壓制住對方,兩人終於眼對眼氣喘吁吁地互瞪起來。

  在衛超以為對方服軟暫時休戰時,那男子突然窮凶極惡地還手反擊,衛超的下巴吃了一拳。

  他本來沒想對這人出手,至少他會先問清楚再決定要不要扁人,可這一拳搞得他有些火大了,這小子不領情他也只好給他點教訓,於是指關節一使力,對方就只能像蝦米一樣抱著胃縮成一團了。

  衛超其實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這傢伙實在不耐打,這點能耐還敢出來混,真不知是不是太沒腦子。

  往身後看了看,果然有輛巡邏車跟上來了。

  其中一名警員下車向他敬了個禮以示感謝,然後讓同伴把逃犯反手銬起來帶上車。

  「這傢伙犯了什麽事?」衛超皺著眉很自然地問道。

  警員被他熟練的架式所懾,不知不覺已脫口而出:「房東舉報這人在住處私藏槍枝彈藥,我們趕過去果然沒撲空,結果這小子拒捕,竄得比老鼠還快。」

  衛超沉思了片刻,走到車旁邊敲敲車窗,沖裡面那個已束手就擒的男子問道:「是跟和義堂的撈哥混的嗎?」

  其實那男人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五、六,聽他這麽問,灰暗猥瑣的眸子驚恐地閃了閃,被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追了幾條街已經夠令他慌亂,眼前才一會兒工夫又被識破身分。

  「撈哥現在怎麽收小弟的?和義堂不做軍火生意,你是背著他跟別的社團交易的是吧?是九龍還是新界?我看你現在還是到警局待一陣子避避風頭會比較好,讓撈哥知道你私下搞小動作,出來一定收拾你。你叫什麽?」

  那男人現在是滿臉的沮喪與怨懟,對衛超的話充耳不聞。

  衛超不耐煩,啪一聲拍了車門一下。

  這不只讓裡面的人嚇一跳,連兩個警員也有點緊張起來,他們看衛超完全不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局外人,而是比警官更像警官,不禁也有些忌憚,雖然對方沒有出示證件,但一時也沒有立即阻止他跟嫌犯的對話。

  「問你呢!叫什麽?聾啦!」

  「阿保。」

  「大聲點,沒聽見!」

  「樂保!」

  「阿sir,讓我再同他說兩句。」

  衛超像是才想起還有別人在,於是事先往前面揮了一下手算是打過招呼,然後重新靠到車身上,手撐住車窗盯著裡面的人。

  對方顯然也已經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惶恐地看向他。

  衛超清楚地說:「家裡放著幾磅炸藥還拒捕,罪名很大的,如果連累和義堂被查,撈哥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你還想活命,就告訴我為什麽要冒這個風險?」

  「你到底是誰?」聲音都有些抖了。

  「自身難保還管我是誰!我現在只想知道原因。如果夠合理,我可能會幫你。你也可以不講,只要不怕死在牢里或是大街上。」

  阿保這時狠命地抓了抓頭髮,眼睛像要冒出火來:「我小妹被福勝的混混給……糟蹋了,我要去把那兩個混蛋給廢了!」

  衛超的臉色暗了一下,沉吟片刻,語氣緩下來。

  「你不會是第一天當古惑仔吧?這點規矩都不懂怎麽做人?你大可以讓撈哥替你去出頭,福勝的馬全雖然與你們撈哥不和,但表面上也不會不給面子包庇手下。你倒橫哪,自己扛火槍去跳崖,很英雄嗎?事情捅出來,難道還指望你老大來救你?」

  「我妹她……如果知道我被抓──」他抱住頭痛苦萬分的樣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衛超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什麽都遲了,你現在需要一個好律師,社團不會再幫你,你最好同警方合作。」

  「你──到底是什麽人?」滿腔的疑惑和惶恐令樂保拿不定主意。

  「跟你一樣,原本只想當個好市民。真以為黑社會很好混?有勇無謀只有死路一條。人只要走錯一步,就沒機會再回頭。你想讓那些大哥對你網開一面?」衛超搖了搖頭,「將來如果有機會出來,給自己留條生路,別再混了。」

  說完就走向那兩名警員:「阿sir,應該不需要我回去做筆錄吧?」

  這時,有另一輛警車在他們旁邊穩穩停下,一個年輕的警官搖下車窗露出腦袋,出示過證件之後便查問:「有什麽情況?」目光猛地瞥到衛超,立刻張大了嘴,許久才驚呼出聲:「衛sir!你怎麽在這裡?!」

  「別用那個過時的稱謂同我打招呼。」衛超頭痛,警局的菜鳥還是那麽多,一點長進都沒有,難怪要他這退役的「前任探長」成天勞心費神,幫他們在路上抓人,還要插手這檔子閒事。

  隨便揮了揮手,不顧警車上那幾雙放光的眼睛,轉身瀟灑離去。伍凱一直目送他消失在地平線,眼神嚮往。

  兩名感覺莫名其妙的警員看著新上任的掃黑組副組長伍凱一臉五體投地的痴呆表情,好奇心全被調動起來:「伍sir,你認識這個怪人?是誰啊?」

  伍凱這才尷尬地緩過神,接著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你們連他都不知道?特警隊的風雲人物,三屆體能訓練的紀錄保持者,是近年來CID(刑事偵緝探員)中最年輕的探長,秘密線人檔案的保護神,前年突然辭職離開警隊,不知道多少同仁傷懷、多少惡人稱快。」

  兩名警員臉上浮現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就是『火線超』?!」

  如雷貫耳久仰大名,這個花名一直被人提起,只是他本人為了辦案方便,很少真身露面,也只有伍凱這樣特別關注他的人,才得以在警隊加密檔案中認出他的臉。

  「果然厲害啊,追了五條街還能逮到人……這麽優秀的人為什麽要離職呢?」

  伍凱神情黯下來,不願再多作解釋,其實具體情況,他也不過是道聽塗說。說來好笑,他當初拼了小命想要擠進特警隊,不過是為了能接近心目中的偶像,期待與他並肩作戰,共同出生入死,心裡的滿足就無限爆棚。

  結果自己的願望還來不及完成,就聽到衛超離職的消息,那一次簡直就如同晴天霹靂。

  伍凱甩開紛亂的念頭指揮道:「你們把那傢伙帶回去吧,讓組裡問仔細點。」

  正往回趕的衛超此刻眉心微攏,胸口極其鬱悶,並不是因為碰上剛才那場意外,而是因為他夾在腋下的檔案袋在追逐中早已不翼而飛,失去這單客戶事小,但裡面的資料要是外流,引起什麽連銷反應可就是砸招牌的事。

  衛超雖然粗枝大葉,卻也很少大意,可是事已至此,也沒什麽辦法追悔了,只得再掃一次大街找找看。

  檔案袋有密封過,上面有事務所的地址,但願哪位有良知的路人投進郵箱寄回來。不過有的時候,東西丟了就是丟了,再找也是徒勞。

  其實當時衝下車時他還差兩站才到目的地,本想重新走回去等巴士,但在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離原先那車站隔了幾條街時,他決定放棄這個愚蠢的計畫。等了五分鐘還是沒攔到計程車,最終決定,似乎用跑的更快……

  衛超並沒有因為不再做警察而失業,他開了一家自己的事務所,專門解決都市各行各業的疑難雜症,對社會進行有力的援助,他本人也勉強算是業內新手中的行家了,職業雖談不上高尚,但各條道上都有若干有用的線人。

  衛超一貫按時繳稅,遵紀守法(當然有些越軌是屬於行業行為範疇),並且也會在收到現金支票時犒勞自己一番。

  衛超經營著「金鑰匙偵探事務所」,從開業至今已有一年零五個月,再過一個月,房租就要到期,他正考慮把大本營搬回九龍去,至少離住處近一些,不必天天趕地鐵。

  灣仔比較懷舊的建築物在軒尼斯道、莊士敦道電車路一帶,很有老香港的味道。衛超的事務所就在其中一幢舊大廈的底層,門口只掛著一個極不起眼的招牌,他不需要打廣告,能找上門的都是接受過幾手資訊、熟門熟路的,也懂得行規和計費標準,不必多餘的說明。

  跑到事務所正好趕上午餐時間。都說運動時的男人最迷人,用在衛超身上倒是再恰當不過,他的體魄從來加分。

  他衝到過道口的公用水池旁,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把水。

  晌午的陽光打在他男人味十足的側面,那些晶瑩的水珠順著額角、下巴緩緩滴下,濡濕了他的領口,紛紛沒入鎖骨以下,接著又隨手撥了下黑髮用力甩了甩,那充滿野味的性感活色生香……對街辦公樓上正在望風景的小女生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加速。

  

  第2章

  

  衛超跨進門廊,這辦公地點簡陋得不像話,形同一個隨時準備落跑的空殼公司,房間被一堵牆隔成兩間,門口那個前廳只夠放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業主有鋪過地板和牆紙,多少像樣點。

  衛超的辦公室是最裡面那間,大約只有二十平方米,一台電腦加一堆雜亂的文件,角落有個雙層保險柜存放資料。

  室內甚至沒有一張真皮沙發,包括他自己也只坐一張原木方凳,他的理論是──長期坐冷板凳能使頭腦保持足夠理性和清醒。

  而今天,當他一腳踩進自己的辦公室時,就被桌子上那個熟悉的土黃色檔案袋給感動了,正是他剛才丟的那個。

  身後揚起一個清亮的女聲:「阿超,跟你說幾次了,冷氣機要修!我可不想在全香港唯一沒有冷氣的地方傻坐著蒸三溫暖!」

  衛超算習慣了許嘉敏三日兩頭的抱怨,連眉頭都不抬一下,只是仍有些不置信地回頭問:「這是誰送回來的?」

  「一位老太太托巡警物歸原主的,聽說是某位除惡懲奸的勇士掉在路上的東西。」嘉敏對他的超常行為早已見怪不怪,「我開頭還不信你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隨便丟在大馬路上,剛才拆封看了一看,哎喲,真是第三十九宗案的案卷資料,你有沒有搞錯?!」

  「叫你別拆我的信。」

  衛超面無表情地坐下來,事關面子問題,拒不承認錯誤。

  「對,讓我們把客戶的隱私像保險套一樣滿大街發放,這樣我們一定會聲名大噪,然後,我也好捲鋪蓋回台灣嫁人。」

  衛超對於女人的諷刺從來沒有好辦法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