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葫 - 第2章

流浪的蛤蟆

  焦飛雖然飛揚跳脫,但是心智卻甚為堅毅,在那老道士的奇術之下,竟然不曾退縮。

  這道人也頗為驚訝,這個孩子倒也不錯,居然撐得住我的扣心術。他本來是有事路過此地,並無收徒之念,也不知怎麼心中一動,說道:「你這孩子倒也不錯,雖然根骨差些,難得心竅伶俐,靈識堅固,也是個修道的好材料。若是你真的願意,便跟老道走吧!」

  焦飛愕然一愣,他雖然有心跟這老道士學些本事,但是卻從未想過離家出走。這老道士言下之意,想要帶他離開,這又怎麼跟父母交代?

  焦飛心裡正混亂間,那老道士也不理他,轉身大踏步的走了。

  內心天人交戰,焦飛驀然狠狠的咬牙,一聲不吭的跟着這老道士,邁開腳步。

  老道士似乎有什麼急事,只是一味趕路。焦飛原本體質便弱,趕了大半天的路程,已經疲累欲死,只不過一股莫名其妙的倔強,讓他堅持了下來。

  眼看已經過了午時,老道士隨便在路邊找了處平坦的石頭,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去拂拭塵土。此刻,本來他冷淡的眼神中,已經多了幾分讚許。

  

  第一章

邋遢道人(四)

  

  看焦飛正要撲倒在地,老道士突然問道:「你既然意欲拜我為師,可知老道是什麼來歷?」

  焦飛四肢疲累的直欲折斷,早上又沒吃飯,早就餓的前胸跟後背貼到了一起。聽到老道士問起,有氣沒力的回答道:「小子不知,還望師父解說!」

  那老道士微微一笑,說道:「我藍犁收徒可沒有這麼容易。你現在還不算我座下弟子。要入我門牆,你還需證明自己足夠勤力。看你這般疲累,我先傳你一份口訣,可以增強體質,不畏趕路之苦。」

  老道士對自己的來歷隻字不提,只傳授了焦飛一份口訣。這道口訣只不過千餘字,其中道理甚是深邃奧妙。雖然老道士解說的十分詳盡,焦飛也不能盡數明白。好在他非但聰明過人,記性也是極佳。不用老道士說上兩三遍,就已經把口訣牢牢記住。

  老道士看到焦飛如此聰慧,也頗歡欣,說道:「你能在眾人之中,看出老道有些異處,眼力細心都算不錯,不過修道便是艱苦之極的事情,你要是不能隱忍,此刻便回家去。這份口訣,算是老道補償你今日趕路的辛苦。這門黑水真法,修煉到了極致,可以把天下水流任意指揮,雪霧冰霜,雲蒸雨露無不隨心所欲的操縱變化。」

  焦飛趕路了這麼久,吃盡苦頭,要說心裡不後悔,那是假的。但是他也頗有幾分韌勁,怎麼也不肯在這個時候鬆口退縮。連連辯解說:「我不怕吃苦!」

  老道士嘿嘿一笑,也不追問,任由焦飛細細體會黑水真法的口訣。老道士似乎也不想繼續趕路了,便在一旁閉目打坐起來,焦飛雖然肚腹飢餓,但是也無可奈何。他慢慢琢磨黑水真法的口訣,試着催動體內氣息,大半個時辰過去,雖然沒有感到任何氣勁流轉,卻意外的恢復的神采奕奕,就連肚子似乎都不那麼餓了。

  雖然閉目養神,但是藍犁道人卻對焦飛的變化了如指掌。他第一次路過白石鎮,便被焦飛看破端倪,當時藍犁道人也頗為留心。第二日焦飛出鎮尋他,藍犁道人才突然心中一動,起了收徒的念頭。這入門的第一關考驗,便是這黑水真法。

  「若是你受得考驗,修成了黑水真法,便有資格繼承我的衣缽。若是受不得這份考驗,那麼你所學也足夠在這個紅塵中搏個榮華富貴,也算你遇我一場。」

  藍犁道人心中做如此想,便自行入定,片刻間就神遊物外。

  焦飛從來不曾離開白石鎮半步,有些見聞也不過是從書本看來。他若是稍有見識,便會曉得藍犁道人是什麼來歷。

  上古之時,人們畏懼天地災劫,生老病死,因此苦思超脫萬丈紅塵之道。歷經無數先賢智慧跟體驗,終於發展出了修仙之道。

  其中,按照法門的不同,更分為四大流派。其一,便是玄門道家。此派以太極五行,八卦九宮,河洛星象為道理,勾通天地元氣為根基,修成無窮手段,乘煙霞,御雲氣,消遙自在。其二,便是神宗魔門。此派以追求上古神魔之力為目標。崇尚自然,不分善惡,任意所為,無拘無束。其三,便是釋家佛門。此派認為,肉身乃是度世寶楫。不假外求,自然擁有蘊涵無盡能量之寶藏。生於世上,度人度己,與人為善,戒傷性命。其四,乃是旁門雜家,世人把不入三流的修行者,盡數歸入其中。旁門雜家的理論紛雜,修行法門亦是種類繁多,極盡窮思。

  這四大流派,都有自己的代表人物。便是道門十祖,魔門五帝,跟佛門的四大聖僧,以及九大散仙。這些頂尖的人物中,都有數千上百年的時光,不曾踏入人世。其中藍犁道人便是魔門北斗大帝親授弟子之一。

  焦飛跟隨藍犁道人去了,白石鎮上卻鬧翻了天。他父母哀求鎮上人們,把附近的危險所在搜尋了遍,卻是一無所獲。焦飛父母甚是悲傷,只道焦飛已然遭遇不測,便去林寡婦家裡欲退了這門親事,卻沒想到林小蓮怎麼也不肯,只說:「小蓮雖然是個普通女孩兒家,也知道婚姻乃是大事,豈有這般草率之理?若是幾年後焦飛回來,我哪有面目做人?」

  林寡婦甚是嬌慣這女孩兒,便是這等大事,也由得女兒自己做主。焦飛父母甚喜小蓮有這般貞潔,又被說的起了一絲念想,退親的事情就作罷了。

  大唐立國以來,就以長安為都城,這座城池,雖然延續了前朝的建築,但是也大肆翻修過兩次,規模更是擴大了十倍以上。隱隱已經是天下第一雄城,富豪奢華更是世上無雙。

  跟着藍犁道人,一路行走匆匆,非止一月,焦飛終於踏上了長安的土地。

  一路上焦飛苦練黑水真法,竟然已經有所小成,能夠凝聚出一團淡淡的水霧在手心,任意控制在尺許方圓內飄轉。

  藍犁道人趕來長安,是因為半月後的長安大典。據說當今天子李膺正值百歲大壽,特意邀請天下佛道高人前來長安,舉行水陸大會。並且讓這些佛道高人們,向蒼天祈福,給他延壽一紀。

  要知道,生命壽元乃是蒼天所轄,即便帝王將相,位及人臣,權頃四海,富甲天下。這壽命也不是說延長就延長的了的。這次祈福大會,更是當今佛道兩門的一場盛事,各路散仙,游僧,方士,術者前來共襄盛舉者,不計其數。

  不過真正的有道之士,都在深山古洞之中修行,往往一坐便是千百年,其中不是多少王朝興衰,這些求問長生之人哪裡有暇去理會?此刻趕往長安的,到有十分之九無甚法力,只是混吃喝的騙子。

  焦飛也問過師父,為何要來長安,藍犁道人卻不答他,只說到時自知。焦飛雖然心頭疑惑,倒也不敢問了,只是每日苦練黑水真法。

  

  第二章

黑水真法(一)

  

  這黑水真法,共有十三層境界,乃是神宗魔門嫡傳。

  修煉到最高層次,不惟是操縱水流,更能與真水之力合一,化身黑龍,騰雲駕霧,操雷控電,興雲布雨,呼風喝浪,威能無窮,神通廣大,與上古時候的真龍也相差無幾。

  黑水真法修煉到極致所化的黑龍真身,雖然比不得神宗魔門的十大魔神厲害,卻也算是第一流的法術了,真到了修行大成,普通修行之士也盡非敵手。只是修行甚難,若無勇猛精進之心,一路硬闖,不生絲毫怯意,往往便會停滯不前,苦修數十年而無寸進。

  這些事情,藍犁道人都不曾說給焦飛知道,這些修道的禁忌,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加縮手縛腳。焦飛又是少年心性,從小就艷羨古書上諸般傳說中的仙人,修為的極為勤勉,倒也符合了黑水真法修習心境。

  焦飛跟着師父,寄居在長安的一座極為偏僻的小道觀里,藍犁道人也不出門,只是整日閉關打坐,焦飛不敢偷懶,左右也沒什麼事兒,一天到有七八個時辰在琢磨黑水真法的精義。

  他們師徒寄居的那座道觀甚是破舊,但是卻有十幾畝薄田,算是有些出產,倒也不用去操心飲食。那道觀只有一個年邁的老道士,帶了兩個徒弟,都是氣息奄奄,行將倒斃的模樣,整日價比焦飛的師徒要懶上十倍,往往餓上三五日,才卻不過腹中飢火,勉為其難的做上一頓飯。

  焦飛本來以為這家道觀甚窮,沒有存糧這才如此,後來知道真相,只能默然無語,接過了這炊食的責任。

  雖然焦飛在家時,從未進過庖廚,但這種事兒本來便不難,也無需什麼天份,想要做到天下美味,那是肯定不能,不過讓觀中大小五口吃到飽,卻是閒事一件。

  除了這兩件事兒,焦飛別無煩擾,在這座道觀住了十餘天,偶然聽得道觀外行人路過,談起明日就是長安水陸大會之日,便起了心思,想要去看熱鬧。

  只是藍犁道人平日沉默寡言,便有幾分難以接近,他這個徒弟還是暫時記名,當然不敢擅專,私自離開道觀,便去向藍犁道人求懇。

  正好藍犁道人打坐醒來,聽得焦飛要去觀看水陸大會,微一思索,居然便答應了下來,說道:「這水陸大會上多半都是些沒甚麼法力的騙子,但也不保,有幾個高人藏身,你看熱鬧便罷,但是不許惹事。我這裡有一袋金子,你順便買回幾件道袍來,既然入了我門下,不可再做俗家打扮!」

  焦飛接過師父給的口袋,便是心中一跳,暗忖道:「便是白石鎮上最富庶的大戶,家中也未必存有這許多金子,看來修仙之人能夠點石成金之言,非是虛假,日後我定能學到這般法術。」這一口袋金子,讓焦飛更堅定了求道之念,他出門而去,按照平時跟寄宿的道觀中,兩名小道童打聽來的路徑,直奔長安最寬闊的朱雀大街。

  時大唐乃天下第一富庶國家,不但朝中政治開明,有良相名臣治事。更有開疆拓土的猛將,屢次遠征西域,皆大勝而歸,武功鼎盛,諸夷賓服。兼且文風開放,文壇大家輩出,華彩文章遠超前代。西域,海外諸國,無不敬仰大唐文明,源遠流長,常有使節團來朝拜,甚或諸國王子國主,亦有長居長安,不舍離去者。

  光是這長安城的氣象,便有詩曰:「好城好景看不足,西域胡娘舞姿翩」之感慨。

  朱雀大街乃是長安正街,從長安城正北的玄武門直到皇宮之前,都是坦坦蕩蕩的一條筆直大道,寬闊足夠容納八架馬車並行,玄武門兩側,更有東市西坊,乃是長安城,乃至大唐,甚或天下最為熱鬧,繁華的集市,不要說大唐國物產,就算是西域的馬匹,兵刃,海外諸國的香料,奇巧之物,都是應有盡有。

  大唐當今天子李膺,欲舉辦的水陸大會,便在這朱雀大街上舉行。焦飛走遲了一步,到了朱雀大街時,只見街路兩旁人山人海,他欲待擠進去,卻力氣不繼,只能在外圍搬來幾塊磚頭,墊了腳張望。

  從玄武門陸續走進一批批的僧道異人,有那風塵僕僕,衣衫襤褸,卻顯得器宇軒昂者,也有着手下弄個大托盤捧了,有吹吹打打,前呼後擁,自己卻端坐不動,顯示高人一等者。當今天子好道,因此這番不遠千萬里來長安之人着實不少,甚至西域胡僧,海外怪人,亦參與此盛事。

  焦飛畢竟跟藍犁道人學了一月有餘的黑水真法,平時凝聚法力於雙瞳,便能看到周圍人身上有一圈隱約靈光。他眼光雖然不算銳利,卻也看得出來,這些僧道異人,十分之九,沒有什麼本事,眼中神光散亂,頭頂不見靈光,顯然是半分法力也沒有的騙棍。剩下的十分之一,雖然比尋常人強些,卻也有其極限。

  不過也有那看起來頗為奇異之士,焦飛看了小半個時辰,見到一個乞丐,腰盤巨蛇,闖入了朱雀大街。這乞丐雙眼中似有紅光吞吐,頭上有一股黑氣隱隱約約的沖霄。顯然便是他師父所說,是個不知什麼原因,藏身在這些騙棍之中的高人。就連那乞丐腰間的大蛇,也通體赤紅,罩了一層火光般的妖氣,頂門上隱約有獨角隆起,雙目如電,蛇信吞吐,其疾如電,顯然也非是常物。

  那乞丐面目兇惡,腰間又盤了此等惡物,果然無人敢靠近他,任憑這乞丐閒庭信步,走在朱雀大街上,宛如狀元公遊街般灑脫。

  焦飛正看的讚嘆,突然背後有人推了他一把,焦飛頓時立足不穩,從站立磚頭上跌了下來,他回目正要怒斥,卻看到一個白衣少女,略帶歉意的一笑,雖然年齒尚幼,但是明眸皓齒,肌膚如雪,盈盈一笑,宛如異花綻放,不可方物,是個十足的小美人胚子。

  

  第二章

黑水真法(二)

  

  「是後面人太擁擠,這才不小心推了公子一把,蘇環別非有意,還望公子勿怪!」

  焦飛往後一望,卻不見這白衣少女身後有人,心中微覺奇怪,但是一股惱火卻漸漸平息了。回禮道:「些許小事,小姐無需介懷。只是此地人多,還望小姐多加小心,免得跌傷了。」

  焦飛雖然詫異這少女如此美貌,怎會獨自上街,卻也不想多惹事端,只當那女孩兒也會自行區處。沒想到這個叫蘇環的少女,卻扯了扯他的衣袖,溫言軟語求懇道:「蘇環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就是想要看看一眼水陸大會,只是來的晚了,個子又矮,什麼也看不着。不知公子可否借足下幾塊磚石,讓蘇環看上兩眼?」

  焦飛也是心思剔透的少年,聞言一笑,倒是讓開了位置,讓那女孩兒登了上去。他看了許久,倒也看不出來這水陸大會有甚奇異,雖然確實熱鬧,不說本土的僧道異人,有諸般做派,還有那海外奇異人士,吐火吞劍,把戲極多,那是白石鎮上無從得見的奇景。但真正的高人,卻寥寥無幾。

  若是焦飛還未拜師,當然看的興高采烈,當他拿這些人跟師父一比,頓時把大唐天子舉辦的水陸大會上的僧道異人都比了下去。

  「我師父半夜裡都能看出來一圈黑光來,把整座道觀都籠罩了,這些人加起來都沒有那般強,也不知這李家皇帝,舉辦這水陸大會,真能夠延壽不能。」

  焦飛暗自忖度了一會,偶然扭頭,看到那白衣少女臉色大變,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又有十分惱怒的模樣,偏偏又帶了三分嬌憨,着實動人。他不知那少女看到了什麼,只是往朱雀大街方向一望,見到一股妖氣沖霄,但是在妖氣之上有有一圈靈光籠罩,氣場強橫為這場水陸大會僅見。焦飛心中暗道奇怪,正想是否看了熱鬧就回去,卻聽得前方有人議論紛紛道:「果然是皇家氣象,這才是盛世繁華,才有這些奇人異士八方來潮。現在光是遊街就有這般好看,不知待會蘆席鬥法是什麼景象。」

  「原來待會還有蘆席鬥法,不知那有是什麼節目,不過我到哪裡能尋到一個一目了然的所在,不然這般擠擠擦擦,我身子矮小什麼也看不到啊!」

  焦飛游目四顧,突然覷得朱雀大街正東,有一座高塔,他本來就是好弄奇巧的性子,心中暗道:「這座高塔正靠着朱雀大街,距離皇宮也不甚遠,想必蘆席鬥法的時候,那李家皇帝要做皇城樓上觀看,自然要距離那裡近些。」

  焦飛拔腳正待要走,卻聽到一個溫軟的聲音,歉意十足的說道:「這位公子,我占了你的位子好久,只怕你等的心焦,十分歉疚了。」

  焦飛聽得是那少女蘇環的聲音,頭也不回,搖了搖腦袋說道:「此等小事,這水陸大會也沒什麼好看,我已然看過了,便算罷了。」

  蘇環嫣然一笑,當真明艷無雙,素手一指焦飛剛才看過的那座高塔,低聲說道:「待會就要蘆席鬥法了,那座塔是當朝尚書嚴綱,為了他母親祈福所造,正適合觀看,不如我們偷了爬上去,一起看熱鬧罷!」

  不等焦飛答話,這女孩兒大大方方的挽了焦飛的手兒,兩個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宛如金童玉女一般,攜手而行,如果不是眾人都在觀看水陸大會的熱鬧,無人關注。光是焦飛和這叫蘇環的女孩手挽手的模樣,便是一道極為亮眼的風景。

  焦飛雖然身子不好,瘦弱了些,臉色也有些蠟黃,但是劍眉朗目,相貌堂堂,跟隨荊夫子讀了幾年書,略帶了六七分的書卷氣,自也是俊俏的少年郎一個。

  若非他有些已經有了三四分儒雅士子的風範,焦飛母親上門提親,林家母女也不會立時應允。除了看焦飛生的不錯,配得上自家女兒,林寡婦也覺得焦飛聰明伶俐,將來大有前途,若是真的考中了舉人,進士,不光是門楣榮耀,還會帶契她母女二人,後半世衣食無憂,人前顯貴。

  焦飛被蘇環把手一拉,頓時心中一熱,他雖然性子頑皮,但生性純良,又在荊夫子門下,得以薰陶了為人處世之道,頗懂禮儀。深知男女授受不親,不該跟這麼一個陌生的女孩兒,如此親近,但蘇環身上也不知怎麼,讓他有一種十分願意親近的氣息,遂一言不發的任由蘇環牽手走了一遭。

  蘇環似乎對長安城十分熟悉,穿大街,過小巷,便來到本朝尚書,嚴綱家宅的後面,她拍了拍焦飛的肩膀,焦飛知機,半蹲了下去,蘇環素白的弓鞋,在他的膝蓋,肩膀上輕踏,抓着牆頭的青磚,便容容易易的爬了上去,騎在牆頭上,向焦飛含笑招手。

  焦飛兀自感受到蘇環剛才在他身上爬踏,那一股馨香無比的氣息,心中正微微蕩漾,突然仰首望向牆頭的蘇環時,心頭猛然一跳,暗忖道:「早聽說,修行之士,要保童男之身,純陽之氣。我好容易有了這千載難逢的機緣,跟隨師父修煉,怎麼見了這個女孩兒,就春情蕩漾,風騷難耐起來?」

  心中有了這一份定力,焦飛不但未有拘謹,反倒也放開了胸懷,心中暗道:「只要我不生邪念,便是花叢滾過,也不打緊。本朝元稹和尚,便有那一句:取次花叢懶回顧。我為何不能學學那君子?」

  焦飛心中這麼一岔念,全然忘記了自己身體羸弱,根本不擅爬牆。這般高的院牆,他本來不可能攀爬的上去,但不知怎麼,心中有事牽掛,居然一翻身就上了牆頭。當焦飛騎在牆頭上,和蘇環面面相對時,這才猛地想道:「我怎麼居然也能爬上來了?」

  蘇環見焦飛臉上蹭了些土,笑盈盈的伸出衣袖,幫他拂拭乾淨了,這才說道:「今次水陸大會,嚴尚書定然要陪着李家皇帝,他們家中人想必也不願意拋頭露面,那座塔上想必無人,我們趕緊去吧!」

  

  第二章

黑水真法(三)

  

  蘇環素袖輕盈,拂拭在臉上,自由一股溫香,但是他剛才已經醒悟過來,不但未有心馳神搖,反倒心胸開闊起來,對蘇環這看似親昵的舉動不以為意。壓低了聲音答道:「正是如此,我們下去吧!」

  有了剛才的經驗,焦飛往下一跳,足下也不知怎麼就生出一股柔勁來,居然點塵不驚,然後他便在牆頭一靠。蘇環抿嘴一笑,伸出小巧玉足,仍舊是踏在他肩膀上,輕輕爬了下來。只是這一次,蘇環的俏臉上,竟然生出一股紅暈來,看來宛如朝霞生輝,明珠澤露。

  焦飛整日價跟着師父修行,倒也不曾體悟進境如何,但是在這嚴尚書府邸院牆上,一上一下,頓時有了些許感悟。

  黑水真法乃是秉承上古修行之道,最重淬鍊肉身。

  上古之世,神魔不分,生靈皆是強橫無匹,或身材高大,宛如山丘,或三首六臂,呼風喝電,或眼如日月,掌托四海。自從媧凰集上古之民血脈,捏造生靈,後世之人血脈中便混有上古眾神魔的血脈。

  神宗魔門便是以玄奧法門,尋找血脈中那一絲上古真靈,滋養壯大,最終返本復原,化為神魔之軀,威能自然強橫,亦是長生正道。

  焦飛修習黑水真法,不過月余,連第一層心法也未練成,自然還談不到淬鍊身體。但是他日夜修煉,得了真水之氣滋潤,身體便比之前矯健一倍有餘,只是真水之氣,潤物無聲,他自己還不知曉罷了。

  這一次牛刀小試,才顯出來幾許不凡。

  焦飛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身體的變化上,便未有注意到蘇環俏臉浮現的羞澀之意。嚴尚書乃是三朝元老,又是數百年流傳的門閥世家,這一座宅院極為闊大,光是院落就有幾十重。焦飛雖然溜了進來,但是這尚書府四通八達,處處有門,迴廊無數,卻不知該往何處,才是正路。還是蘇環挽了他的手,前面帶路,這女孩兒就像是在自家一般,繞過了幾重院子,連一個嚴府的家人也未驚動,就來到了那座高塔之下。

  這座高塔是嚴尚書為了母親祈福,特意着工匠,按照佛門最高規格,建造了一十三層,層層有佛,最頂上供奉了從長安大伏龍寺求來的大鵬明王像,雖然本名為慈恩塔,但是滿長安的人都喚為明王塔,或者大鵬明王塔。

  嚴尚書家資豐厚,這座大鵬明王塔修建的就十分氣派,從上到下,通體用青磚打造,牢固無比。因為時常會有人拜祭,平時也不曾上鎖,只是素少人來。焦飛和蘇環手挽手,拾階而上,倒也別有一番幽靜。待得兩人登上第十三層,大鵬明王塔最高處,那蘆席鬥法已經開始了,滿長安都聽到滾雷般的喝彩之聲。

  本朝天子李膺,畢竟是百歲帝王,能穩坐龍庭數十年,也並非庸庸碌碌之輩。亦擔心尋來的奇人異士,都是些草包,這才在水陸大會中,設下這蘆席鬥法,讓八方來的僧道異人,各顯其能,優勝者方有賞賜。

  皇城前,已經搭起了丈六高的木台,寬長皆是百步,此刻已經有兩名道人正在台上鬥法。西首的道人身穿黃袍,頭束高冠,雙手叉腰,一口松紋劍丟溜溜亂轉,只在身上身下亂飛,他的對手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年道士,一身道袍頗為古舊,雙目似開似閉,雙手把拂塵夾住,也不知正在念什麼大咒。

  這兩名道士,卻都有些材料,身上的靈光比常人強勝了三五倍,尤其是那黃袍道人,身上騰起一股靈蛇般的靈氣,把松紋古劍操縱的如飛一般,讓焦飛好生羨慕,心中暗忖道:「我修煉了一月有餘,才不過能操縱些微水汽,這道士不用手腳,單憑一股靈氣,就能運劍如飛,應該便是傳說中的劍仙了?不過這道士本事有限,那日圍攻我師父的幾道青白光華,似乎比這黃袍道士的功力,深厚了不知多少倍。」

  焦飛看得入神,蘇環卻並不去看,蘆席上的鬥法,只是把一雙妙目四下尋找,當她看到那名弄射的乞丐時,這才微微吁了一口氣,一股惱恨之意湧上了心頭。

  那黃袍道士舞劍半晌,這才微微側頭去看皇城樓上,心中暗道:「我這般賣力,那大唐天子總該看到本道爺的劍術高妙了,這老道士裝神弄鬼,先打他下去,露露威風。」想到此處,黃袍道士一聲大喝,噴了一口真氣,那頭松紋古劍宛如打閃一般,猛地向那老道士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