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深處鬧革命 - 第2章

非天夜翔



林景峰微擰起眉:「哪裡的博物館?」

展行:「紐約世界博物館。」

林景峰嗤了聲,不以為然,他玩味地看着展行,展行說:「從小就接觸古董,對中國文化尤其感興趣,你的贗品哪弄來的?」

林景峰沒有回答,又掏出一件小鐵塊,挾着在展行面前晃了晃:「這個呢?是什麼?」

展行看了一眼:「這是一件東西的部件,叫『鐵兜披掛』,是民國時期武師內襯的甲冑,不太稀罕。」

這下輪到林景峰詫異了。

「你在哪下車?」展行說:「我好不容易回祖國一次,想到處旅遊,不如你給我……當嚮導?我可以付錢。」

林景峰又掏出一物,玩味地看着展行。

那是枚青色的玉佩,玉佩玲瓏剔透,刻鳳凰之型,表面泛着一層油脂的光芒,通體晶瑩的尾羽部分又滲着無數紅絲,端的是名貴無比。

展行嘴角抽搐:「這個……這個應該是手工藝品,沒有年份。」

林景峰眼中現出戲謔的神色:「這叫血絲玉,懂?」

展行笑得躬身:「血絲玉?普通的青色鐵化合物原石,雕刻完把尾部加熱,泡進三價鐵離子溶液里,熱脹冷縮,表面會出現裂紋,就成功染色了。」

林景峰不置可否,收起玉佩,離開抽煙間,展行忙跟了上去,說:「夥計,你是做盜……你是考古學的吧?你要在哪個城市下車?我……」

林景峰一直沒有回答,展行唧唧歪歪半天,收不到任何效果,只得回去睡覺。

夜間,火車靠了好幾次站,站台溫暖的黃燈透過車窗投了進來。

展行抱着被子,忽然有點不安。

他是跑出來的,確切地說,展行是名離家出走的問題少年。

他在鋪上翻來覆去,想到遠在大洋彼岸的老爸,妹妹,又想到自己睡習慣了的房間,心裡生起一股惆悵。

先到處走走吧,玩一年就回去,不,玩三個月就回去好了……要不一個月?

展行胡思亂想,困得很,在火車輪與鐵軌碰撞的聲音中漸漸睡着了。

翌日,天還沒亮,火車廣播響起。

過道的頂燈開着,刺眼的燈光令展行迷迷糊糊地醒來。

林景峰坐在過道前的活動椅上,腦袋靠着車窗,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展行手機沒開,連時間都不知道,頭髮亂糟糟,打了個呵欠,乘務員來換車票,展行在包里翻臥鋪鐵牌,剎那間五雷轟頂,如墜深淵,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

他的錢包不見了。

於是他瞬間就炸毛了,錢包丟了怎麼辦?當然是報警!

列車員大媽倒是熱心,上下四張鋪位乘客都十分自覺,紛紛道:「我有急事,我可以主動打開行李讓他檢查!」

於是一人主動,群眾響應,都開了行李讓展行看,只有林景峰始終不動。

列車員大媽冷冷看着林景峰:「該不會就是你吧。」

展行冷冷看着林景峰:「應該不會吧,看他不像。」

大媽朝林景峰冷冷說:「小伙子,不配合檢查,就要去派出所了哦!」

第2章

西安,火車站派出所:

年輕警察二十出頭,長得很帥,是火車站派出所的警草。

展行像棵蔫了的茄子,林景峰則像盆面無表情的仙人掌。

警員:「多少歲?」

展行:「十七。」

警員:「性別。」

展行:「……」

警員:「錢包里有什麼?」

展行:「錢包里有兩張卡,一張是VISTA的金卡,一張是MASTAR的普通卡,卡里有……」

警員:「停。還有呢?」

展行:「有三個男人,一個女孩的合照……」

警員:「具體描述一下。」

展行:「倆成年男人,和我,和一小女孩的照片,女孩她是我妹,錢包很大,包里有我的護照,還有幾百塊錢人民幣,一點美金……」

展行瞬間抓狂:「天啊!我要怎麼辦!我的護照沒拉!怎麼出境!我要回家!」

警員:「……」

展行:「……」

展行:「丫的我他媽咋就攤上這檔子事兒呢,真去他大爺的!」

警員:「喲,小伙子京腔打得挺順的嘛!還美國人?美國出生,美國長大?你父母都哪兒的移民啊?」

展行懨懨道:「我二舅是北京的,小姨是東北那嘎達的……算了算了不說了!」

「都是他!」展行怒而戟指,桌子另一旁,坐着雷打不動的林景峰。

林景峰似乎有點不耐煩,然而列車員是位熱心的大媽,本着對國際友人要認真負責的原則——雖然展行怎麼看怎麼不像美國人,然而他一再重申,錢包掉了護照沒了,是要請美國大使館出面解決的。

於是列車員大媽就把林景峰一併扭送火車站派出所了,林景峰是婦女之友,當然不敢對大媽動手動腳。

而且,誰叫他開始的時候表情可疑(?)正好有人頂缸。

警員問了林景峰幾個問題,林景峰用西安話答:「鵝不曉得。」

警員見會說西安話,登記林景峰身份證,作了筆錄,便說:「好了。」

展行:「……」

展行:「什麼好了?!什麼意思?」

警員:「小伙子,我們已經備案了,有消息會通知你,請隨時保持手機開機。」

展行咆哮道:「那我的錢包呢?錢包怎麼辦?!」

警員:「哎,展先生,上車公告牌是怎麼提醒您的?『請注意您的隨身財物』,在美國呆久了連中文都看不懂了?我怎麼記得在美國治安問題也挺嚴重的吧,出門坐地鐵捂好錢包還不習慣?聽說……」

展行一拍桌:「實話告訴你,小爺就沒坐過地鐵。怎麼着,您看吶?」

警員一拍桌:「嘛呢嘛呢,京片子了不起啊!舌頭抻直了說話!坐沒坐過跟我沒關係,父母怎麼教你的也不懂?」

展行整個人軟綿綿地慫了下來,趴在桌子上,嚎啕道:「那我咋辦NIA?!」

警員:「給你聯繫大使館?」

展行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好不容易來了,一聯繫大使館就又把我給送回去了!我千里迢迢來坐火車的麼!」

警員:「那就回去等消息。」

展行持續嚎啕:「回哪裡去!你讓我回哪裡去!」

年輕警員起身,拿着不鏽鋼飯盒去打飯。

展行抱着他的腰大聲乾嚎:「我無親無故,出門在外,身上一分錢沒有,你要我回哪裡去去去去——起碼給頓午飯吃吧吧吧吧——」

林景峰說:「沒我的事了?」

警員:「你可以走了。」

林景峰背起戶外包,瀟灑出了警察局大門,展行想了想,放棄揩警察的油,跟着林景峰跑了。

展行保持跟隨林景峰兩米距離,隨時做好林景峰打車時,一個箭步搶上前,鑽進車門裝可憐的打算。

然而林景峰根本沒打算打車,他在馬路邊看了看,一直走,展行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片刻後。林景峰上了一輛公交車。

展行立馬跟着擠了上去。林景峰很有禮貌,讓女性先上車,展行扒着林景峰的大背包,被一路拖了上去。

正是中午下班時間,擠車的人很多,投幣箱叮噹響,讀卡器嘀嘀叫,林景峰隨手從肩後一抽,變戲法般抽出個小卡包朝讀卡器上一晃,嘀的一聲,收了回去。

擠車的人鬧哄哄,展行急中生智,把背包從肩上卸下來,朝讀卡器前湊了湊,嘴裡學着機器聲,說:「嘀。」

司機:「……」

林景峰:「……」

林景峰只想把展行一腳踹下車,然而公交車上扯胳膊抱大腿的,鬧起來實在不好看,只得給展行刷了卡。

展行心花怒放,感激地說:「我不認識你,但我謝謝你!」

林景峰險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公車靠站,下車,上車,展行被擠來擠去,整個人歪在林景峰身上。

「你到底打算去哪裡,跟着我想做什麼?」

從火車站出來以後,林景峰對展行說了第一句話。

展行難過地說:「不知道啊,我什麼都沒了,總之你要對我負責。」

林景峰決定再也不在公共場合和展行說話了,起碼在下公車前不招惹他。

林景峰這次不看車頂蓬了,他看着車窗,車裡人少了些,他和展行並肩站着。車窗里現出二人倒影。

展行長得很帥,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的,又痞又賤,卻不招人討厭,林景峰見過不少人,然而看不出展行的衣服牌子。他的衣服很合適,不張揚,格子襯衫,外套西褲,卻恰到好處地令整個人顯得很精神。

和展行比起來,林景峰就像個退伍兵哥,幸好林景峰身材很不錯,五官也很英俊,是個帥氣的兵哥。

但比起軍人,卻多了一分陰暗中的氣質。

終點站,下車。

展行屁顛屁顛地跟在林景峰身後,左右張望,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用自己的行為反覆詮釋「出門被賣了都不知道」的法制案例。

林景峰走過幾條街,春季到處都是塵,展行一直跟着,中午一點半,路邊羊肉泡饃和牛肉麵的香味勾引得他直流口水。

展行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後續都想好了:林景峰在哪間店前坐下,他就蹭過去跟着坐下,林景峰吃什麼,他就跟着點一份什麼。

但林景峰沒有吃,他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