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詩選 - 第1章

博爾赫斯

書名:博爾赫斯詩選

作者: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

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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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信息

書名:博爾赫斯詩選

作者:[阿根廷]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

譯者:陳東彪

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

版次:2003年1月第一版

ISBN:7-5434-4837-8

一校、排版:Stuck;二校:BrianGao

出版前言

二十世紀中國現代文學的產生和發展,得益於對異域文學營養的汲取,外國詩歌的翻譯成為其間極為突出的部分。從荷馬的史詩到金斯堡的《嚎叫》,從但丁的《神曲》到艾略特的《荒原》,無數優秀的詩歌作品,經由翻譯家們的譯介,對二十世紀中國幾代人的詩歌閱讀和寫作所產生的情感激發和詩藝啟迪,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以致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翻譯詩,就沒有中國現代詩歌。

但是,回望二十世紀的外國詩歌在中國的出版狀況,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翻譯詩的出版一直處在零散的、非系統的狀態。我們出版這套《二十世紀世界詩歌譯叢》,就是要改變這種狀況,希望以我們的微薄之力,能夠填補中國出版事業的一項空白,以此構築漢語版的二十世紀世界詩歌史的長廊,提供完整的二十世紀世界詩歌的圖景。本譯叢第一批計劃為五十種,分五輯推出,每輯十種。

面對浩若煙海的世界詩歌,我們當然要有所選擇。首先,選擇二十世紀作為時間範圍,是因為二十世紀是人類迄今最偉大、最複雜、最災難深重、最富於變化的世紀,在這樣的時空中產生的優秀詩歌,積澱着人類心靈深處承受的苦難,也折射着人類精神結構中永恆的尊嚴和優美。其次,收入這套世界詩歌譯叢的,是世界各國優秀詩人的優秀作品,這些詩人中有許多是諾貝爾文學獎或其他著名詩歌獎的得主,他們對世界詩歌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他們的作品已經越出國家與民族、文化與政治的囿限,成為普照世界的精神之光。

詩歌是語言的極致,因此翻譯難度最大。所謂「詩就是在翻譯中失去的東西」,所謂詩歌翻譯「只分壞和次壞的兩種」,都是在極言譯詩之難。但是,詩歌翻譯史表明,高水平的翻譯依然可以讓我們清楚地聽見異域詩魂的吟唱,像經過查良錚、戴望舒、馮至、卞之琳、王道乾等老一輩的翻譯家之手的經典譯作,永遠令人為之激動。因此,力求高質量、高水準的翻譯,是這套譯叢的一個基本目標。為達到這個目標,本社約請的譯者大多數是從事外國文學研究的研究人員和在國內外的詩人,從而保證以準確、傳神和豐富多彩的譯筆將讀者帶入二十世紀世界詩歌的燦爛星空。

河北教育出版社

作為詩人的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奇怪的形象,他與現代文學史上所有的大師都不相似;他與他所有的追隨者和摹仿者都不相似。也許我們可以說,例如,龐德或薩特是註定的二十世紀作家,他們屬於現在,甚至不如說是屬於未來。然而博爾赫斯幾乎不是一個必然的存在,他仿佛是一個來自過去的人物,一個時光旅行者,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他的文學趣味停留在二十世紀以前,他對於當代文學所知甚少。與這個文學爆炸的時代極不相稱的是,博爾赫斯可說是通過一種單調贏得多樣性的。他的小說(儘管它們同樣也是詩歌)容納了一些令人迷惑的機關和循環的樓道,它們的鏡像,它們文本中的文本,它們對經典的戲擬,變成了他的標籤,也變成了後現代主義(一個他不那麼讚賞的流派)的標籤。然而,博爾赫斯本人對它們並不像文學評論家們那麼認真,他只將它們作為一種玩笑,或作為一種變體的詩歌。無疑博爾赫斯是個詩人,並且只是個詩人,一生都在寫作同一本詩集;其餘的都只是他用來表演另一個人的面具和虛構。

正如前文所說,博爾赫斯不屬於現在,但更可以說博爾赫斯幾乎也不屬於時間。他站在時間之外(他對於自己必將隨時間流逝,這一可悲的宿命,抱着一種微笑的懷疑,超然和嘲弄),這是他與一切偉大詩人的一個共同點。失明使他不去關注周圍的,可見的世界,他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道走向遠不可及的國度,他冥想的範圍從記憶中的事物到遺忘了的事物,又從遺忘了的事物到無可追憶的事物。最終,他開始以一種無所謂久遠與臨近的嗓音歌唱了,他歌唱的不是世界本身,而只是世界的輪廓:生命,死亡,夢幻,書籍,循環與結束,空間與時間,而這一切都可以歸結為時間。他所面對的是早已被從古至今的無數詩人書寫得淋漓盡致的主題,但他並不先於或後於他們。在他的詩中有古代史詩的豪邁,有玄學詩歌的沉思和深邃,有阿根廷民謠的質樸,有超現實主義詩歌的明淨和神奇,而在他的晚期詩歌里,我們還會發現一種屬於惠特曼的浩大與幸福的聲音,儘管他的短小篇章與惠特曼的宏篇巨製毫無外表上的相似之處。所有的詩歌都嚮往着達到不朽,惟一的途徑就是偉大。這偉大要求詩人用自已的生命來築造那座象牙之塔,在這偉大之中,時間帶來的痛苦,悲傷,寂寞,構成人的一生經歷,都會上升為「一曲音樂,一聲細語和一個象徵」。這也正是納博科夫在回憶中低語的「無時間性」(timelessness)。

也許詩人博爾赫斯不如另外的博爾赫斯,一種敘事風格的代表人物,一個博學而奇詭的迷宮建造者那麼引人矚目。但博爾赫斯本人早已看到,文學的技巧一旦被認識到,就會失去效用。而博爾赫斯的精髓保留在他的詩歌之中。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推想,就是最終博爾赫斯將從他的詩歌的偉大中為自己贏得不朽。

本書譯自Jorge

Luis

Borges:Selected

Poems

1923-1967,

英國企鵝叢書西英對照本,1985年版。儘管英譯是在博爾赫斯的合作下進行的,中譯仍然更注重西班牙語原文,因為我們面對的畢竟是一個西班牙語詩人。博爾赫斯並不過分強調詞語音樂,但他的十四行詩和另外一些詩篇的確是以精美的格律和節奏寫成的。限於才力,我沒有試圖再現這些格律和節奏。

譯者

1992年6月

上海

作者前言

首先,我把自己看成一個讀者,其次是一個詩人,然後才是一個散文作家。這一見解的第一部分無需解釋;另外兩個則需要說明。它們並不意味着——它們尤其不意味着——我鍾愛我的詩更甚於我的散文,或者是斷定它技巧更佳。就我所知,反過來也許倒是對的。我猜想詩與散文之區別,並非如許多人所宣稱的,是在於它們截然不同的詞語組合,而是在於它們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被閱讀這一事實。讀來仿佛是訴諸理性的篇章就是散文;讀來仿佛是訴諸想像的,就會是詩歌。我說不準我的作品是不是詩;我只能說我所召喚的是想像。我不是一個思想家。我僅僅是一個試圖探索形而上學與宗教的文學可能性的人。

我的小說,在一種意義上,是在我之外的。我夢想它們,塑造它們,記下它們;之後,一旦被散發而進入了世界,它們就屬於別人了。我所獨有的一切,我的朋友們好心寬容我的一切——我的喜愛與厭惡,我的嗜好,我的習慣——要在我的詩中才找得到。長遠來看,也許,我的成敗將取決於我的詩篇。

歌德,他並不是我的英雄之一,認為一切詩歌都是偶成的詩(gelegenheitsdichtung)。我忘了上下文,但我猜想他的見解至少能有兩種解釋:他也許是在為他貢獻給文學選集的過於豐富的詩做辯解,或者也許是在暗示詩歌萌生於一個特定的人在一個特定的時刻所感受的東西。至於我,我足可宣稱本書中的每一首詩均起源於一個特殊的心境,起源於它本身所有的一種必然性,不是為了圖解一種理論或填滿一本書而寫的。事實上,我對我詩的思考從來與出版無關。

大約三年前在劍橋,在開始編纂本書時,我還是第一次直接着手翻譯我自己的作品。迪·喬瓦尼和我對每一首,每一行,每個字都進行了十分徹底的推敲;我不僅是一名合作者而且也是作者這一事實給了我們更大的自由,因為比之內在的意義與傾向,我們較少拘泥於詞語的精確。我要感謝那些傑出的英國與美國詩人,憑着他們的才具與慷慨,他們將我的西班牙語原作變成了英語詩,並由此賦予了它們這新的生命。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

1971.3.31

鹽湖城

英譯者序

本書是首次用英語對一位作家的詩歌進行系統的展示,這位作家早在五十年前就以他的詩在祖國贏得了最初的名聲,但他在當今所受到的廣泛好評卻停留在他的散文這一小部分上。迄今為止,在英格蘭和美國,我們所了解的還僅僅是撲朔迷離的小說和明澈的隨筆的博爾赫斯,才華橫溢的健談者博爾赫斯,被摹仿的博爾赫斯,英美的博爾赫斯。當然,博爾赫斯只有一個,也沒有人會否認那個給他的所有作品注入活力的中心幻象是一個詩意的幻象,但有了一本包容完全的詩選可用,我們才得以擁有完整的博爾赫斯。在本書中我們甚至可以首次了解到博爾赫斯的本質。

作為南美洲也是全世界最好的詩人之一的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的詩歌無需特別的解說。對於那些希望知道一點傳記性背景的人,只需在這裡指出作者在1899年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幼時在一位英國外祖母身邊學習英語,又在他那位熱愛英格蘭上世紀偉大詩人的父親的影響下接觸了英語詩歌。博爾赫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受教於日內瓦,在那裡發現了惠特曼和德國表現主義者,開始寫作法語和英語詩。之後,在西班牙,他於1919年發表了他的第一首詩,與一個叫做「極端主義」的意象主義流派過從甚密,並在返回布宜諾斯艾利斯後自己付印了第一本書。關於他的早期生涯與最初的寫作,重複博爾赫斯在他的簡短自傳中已經向我們講述過的任何更多的細節將是多此一舉。(那篇未在此處刊出的文章不僅是一篇完美的博爾赫斯介紹,將他的畢生事業嵌入了一個框架,而且也成為本書的一篇理想的補充材料。)至於別的,博爾赫斯本人對他自己的詩歌提出了最為寶貴的洞見;鑑於這一點,在本選集末收錄了他的十篇序言,還有一批充足的註解,給讀者提供了有益的歷史與傳記資料。

作為一個詩人,博爾赫斯多年來致力於使他的寫作愈來愈明晰、質樸和直率。研究一下他通過一本又一本詩集對早期詩作進行的修訂,就能看出一種對巴羅克裝飾的清除,一種對使用自然詞語和平凡語言的更大的關心。甚至連他對比喻的觀念也已轉到了這個方向。「年輕時,」博爾赫斯說,「我總是尋找新的比喻;後來我發現真正好的比喻總是一樣的。」於是着重點就從幼稚、累人、僅僅顯示聰明的創新(把一輛電車看成一個人肩扛着槍)轉向了強調熟悉而自然的契合,諸如夢幻-生命,睡眠-死亡,河水與時間之流——正如博爾赫斯一針見血地道出的那樣,是一種向着明達的轉變。博爾赫斯斷言他首先是一個讀者,其次才是一個作者,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的,因為他像一位細心讀書的人那樣不懈地主張那些過時卻泰然自若的品質,諸如耐讀、愉悅、娛樂,它反過來又要求他體內的作者在他自己的著作中補充這同一種毫無學究氣的清新的美德。所有這些因素的總和,我發現,就是一位二十世紀詩人的可愛的抱負。

現在我要介紹一下這本選集。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在1967年進入了我的意識。我住的地方在波士頓以北約一小時的路程,我被要求編輯一本雙語對照的拉丁美洲詩選。在第一次閱讀博爾赫斯以便挑選他最好的半打書頁時,我很快發現我欣賞好幾首詩,但最令我感動的是題為「埃爾維拉·德·阿爾維阿爾」的一首,因為在它的詩行背後——即使是通過一篇無力的譯文——有什麼東西立即將我與博爾赫斯的人格聯繫在一起了。我沒法更無知了,我走向博爾赫斯不是通過那些

著名的短篇小說,而是通過那些(在當時)尚被忽視的詩篇。為了更多地了解這個詩人和這個人,我接着閱讀了《巴黎評論》上羅納德·克里斯特聰明的博爾赫斯訪問記。這位作家在那些書頁上躍躍欲出,充滿活力——但卻又謙遜,可愛,奇怪地抹去自身。我認出了寫下「埃爾維拉·德·阿爾維阿爾」的同一個博爾赫斯。到那時,我讀過的所有譯作都有了蒼白之感;以如此的閃光和機智說話的人所寫下的,必定遠勝於他的譯文所顯示的。(他本人的英語,我後來發現,勝過了他的大多數譯本的英語。)對原文的研讀是必不可少的,而有一天在劍橋購買它們時,我偶然得知博爾赫斯在那個時候,以及那一年,正在哈佛擔任查爾斯·艾略特·諾頓詩歌教授。抓住了這個機會,我當即寫信給他,建議為他的詩歌出一本英語選集,他回信請我去訪問他一次。那次在1967年12月初進行的造訪,一直沒有結束。博爾赫斯和我意氣相投,我們樂於進行這工作,而且那也正是接觸的好時候。當時博爾赫斯正遭受着一場不愉快的私生活,它迫使他陷入了奇特的孤獨。我正巧在無意中填補了那些令他如此害怕的漫長空虛的星期天,把他會盡心去做的那種工作交給他(這反過來也為他提供了急需的自我辯解),並且把他絕望地需求的傾聽之耳借給他。略含諷刺意味的是,在三星期或一個月的短暫時間裡,我成了最後發現博爾赫斯而又最早與他合作的美國人,那是一連串幸運的事件,並且變得越來越幸運起來。我們的計劃得到了捐助,我們被要求在紐約組織一次博爾赫斯朗讀會,而各種雜誌也開始注目於我們的進展情況。翌年四月,我們分手前,博爾赫斯邀請我去布宜諾斯艾利斯,而且委託我全權掌握他所有的英譯出版事宜。六個月以後我與他重聚,在最近的兩年半里我一直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博爾赫斯和我在那裡把他的十二本書譯成英語。起初僅稍勝於隨便初讀的事情,變成了一場友誼,一種信任,一段完整的經歷。「我喜歡你的是,迪·喬瓦尼,」在我們初逢大約一年以後,博爾赫斯在我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時告訴我說,「在哈佛那裡惟有你嚴肅地把我當做一個詩人。」「但我看到你是一個詩人,博爾赫斯。」「是的,」他說,「我看到自己是一個詩人——那是你我之間的紐帶。」自傳就講到這裡,命運之手就講到這裡。

本書的編輯在很大程度上是與作者合作進行的。詩的挑選由雙方共同作出,不需要十分嚴格的篩選原則,因為我們力圖收入儘可能多的詩作,但我們的確努力去達到某些平衡。我們想收入所有著名的詩篇,覆蓋每一個時期,基本呈現出詩人曾經嘗試過的各種形式和類型的詩行,並展示他在主題方面的多種趣味。同時,儘可能多刊出美洲與盎格魯-薩克森題材的詩看來是合適的;我對後者特別感興趣。當然歸根結底,我們更讚賞後期的詩。博爾赫斯對從他最初的三本書里挑選詩作感到十分厭煩和惱怒,他一直在以改寫來提高它們,然而它們仍使他困窘,但我堅持不懈終於得以說服了他,這早期的創作有很多是可貴而又令人愉快的。我們選人了三分之一強的早期詩作和作者一半以上的後期作品——本書主部的九十首詩展現了稍多於博爾赫斯的Obra

poética

1923-1967全部內容的一半,我們的編選就是從那本書里作出的。在附錄里,我們還收錄了另外十二首。本書總共包括102首詩,101首附有西班牙語原文(詩作中有一首是用英語寫的)。我們希望在未來的版本中有機會擴大主部的內容。

在進行篩選的同時,我四處奔走挑選詩人並委託翻譯。我首先找到了六個詩人,我曾與他們合作翻譯過豪爾赫·紀廉的一本詩集(W.S.默溫,阿拉斯泰爾·瑞德,馬克·斯特蘭德,理查德·威爾伯,阿蘭·杜甘和本·貝里特);在劍橋附近,我遇見了羅伯特·菲茨傑拉德,威廉·弗爾古森和約翰·厄普代克;後來我被介紹給理查德·霍華德,他又接着把我介紹給了約翰·霍蘭德。每個人都熱衷於博爾赫斯,沒有人需要請求第二遍。至於既有的譯文(那些恰巧和我們想要收入書中的篇目一樣的),只有兩位詩人的舊作似乎還值得花費時間。羅伯特·菲茨傑拉德以前,在1942年,曾負責第二次用英語發表博爾赫斯的作品,他被要求修訂他早期成果中的六首,而阿拉斯泰爾·瑞德則應約修改他的七首譯詩,除了這十三首以外,其他全部都是特地為本書而準備的。

隨着委託與通信的進行,一種方法開始產生了,這種方法基於兩個因素:詩篇的艱深與譯者對西班牙語的熟練程度。首先,就我自己而言,我研究了每一首詩,為其中大多數寫下初譯稿交給博爾赫斯,並且,由於他失明的程度,念給他聽。我會每次讀一兩行西班牙語原文,繼而是一段對應的英語直譯。偶爾,我的準備完結了,我們就當即寫出逐字對譯。最後我們給選集裡的每一首詩都準備了一首直譯。在這些粗糙譯文的紙頁上我也匆匆記下博爾赫斯在我念給他聽一首詩時的任何深思熟慮或脫口而出的評論,也記下了我們交談中浮現的一切額外的傳記或歷史背景。我總是留意於地方環境的細節——簡而言之,就是我會傳遞給未來譯者的一切,以期減輕他的工作或提高譯文的質量或兩者得兼。在這裡,以這種途徑,我試圖預料到譯者的難題和他可能的疑問,並由此為他先行解決之。例如,我堅持在一切特定的場合都要預先告知譯者博爾赫斯傾向於給「sueño」哪一個含義——是「睡」還是「夢」。(由於博爾赫斯與夢之間近乎自動的聯繫,未受引導的譯者一成不變地贊成用「夢」,但作家的意圖未必永遠都不是「睡」。)也有些例子是博爾赫斯偶爾的怪癖習慣:在他的全部創作里,「tarde」一詞極少是「下午」而往往是「傍晚」。(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沒有下午,博爾赫斯解釋說,在炎熱的鐘點裡人們午睡,生活只在傍晚才重新振作起來。)

對西班牙語所知甚少,或全然無知,或業已荒疏的詩人獲得了博爾赫斯和我能夠提供的行對行,字對字的直譯,以及其他一切幫助——諸如註解、提示或資料。那些深諳西班牙語的人獲得的通常不是直譯文而是別的一切幫助,然而,在篇章格外艱深時,如在博爾赫斯那麼多的早期詩作里,這些困難的詩行全被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出來。某些詩不但十分艱深,而且在題材上又如此地方化,以至有兩次西班牙語極好的阿拉斯泰爾·瑞德只在我提供了與博爾赫斯一起作出的直譯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