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 - 第2章

顏涼雨



我感覺到他的手在我的手裡忽然僵硬,他一動不動,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只能傻傻的維持着抓住他手的姿勢,眼珠滴溜溜的轉。觸目所及皆是眾人驚訝的表情,顯然,我這舉動又出格了。

就在我以為時間會就此停滯的時候,男人狼狽的把手抽了出來,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丟下句吃飯,就不再理我。其他人也都開動起來。憑良心講,這菜味道真的不錯,想來應該是河東獅的功勞。但為了長遠打算,我還是想再次強調一下:「下頓要有紅燒肉……」

既然昏迷前的我可以讓大家都陪着吃素,那我這醒來後葷素搭配的合理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而且大家想必也喜歡的緊,那上官楚譽的嘴角明顯上揚,河東獅眼裡是滿是歡喜神采,就連木頭管家眼角都隱隱有了笑紋。只有那耳背老頭沒任何表示繼續吃飯,唉,上了年紀的人我不跟他計較。至於祈嵐,面無表情,只是用略帶探究的複雜眼神看着我。

看吧看吧,要真能看出個子丑寅卯倒還省得我自己想了。

第3章

是夜,風夾雜着秋末的寒氣襲來。僅洗臉的短暫光景我就打了好幾個噴嚏。飛快的洗漱完畢正想着趕緊鑽進溫暖的床塌整理這一天來的紛亂思緒,卻見祈嵐推門而入。

「有事麼?」我小心的詢問。

「去床上坐好罷。」這人倒是簡潔。

人在屋檐下,我乖乖的坐到了床上。

「把左腳抬起來。」

咦?我心裡暗自奇怪,可還是聽話地抬起了腳。結果下一刻,這傢伙竟然不知從哪摸出了根鋼鏈鎖開始往我腳踝上纏!這還了得,我連忙掙扎的踹起來。可還沒動兩下,就被腳踝上傳來的巨大疼痛止住了動作。

「你要是不怕腳斷就接着踹,反正我接得回去。」祈嵐的手緊緊扣住我的腳踝,每說一個字力道就加大一分。

我不敢動了,也疼的沒力氣動了,任由冰冷的鎖鏈把我的右腳牢牢纏住,鏈子的另一端則綁在床角。

「今夜我們一起睡。」祈嵐說着脫下外衣,只着中衣將已經石化的我摟進懷裡一起躺下。手一抬,蠟燭應聲而滅。

黑暗中,只有彼此呼吸的聲音。

這個人是瘋子。雖然他的胸膛很溫暖,他的臂膀很有力,他的身材很不錯……可惜,我還以為他會把衣服全脫掉呢……咳,把神遊的思緒扯回來,說到哪了,對了,這個人是個瘋子。從白天的一些情況推斷我和祈嵐的關係肯定不像上官楚譽說的那麼簡單,現在看來,不止不簡單,還複雜的很。兩個男人睡在一起已經很奇怪了,再把我綁住則更詭異了。是怕我趁他熟睡時跑了麼?可是我為什麼要跑呢?難道是從前的我不喜歡祈嵐……

喜歡這個字眼,猶如一道白光刺進了我昏沉的腦袋,甦醒後的一些片斷漸漸融合,交匯,我想我知道大概的情況了。首先,我對祈嵐來講肯定是特別重要的人,重要到需要拿鏈子鎖上以防止趁他熟睡時跑掉,進一步推斷,很可能他是喜歡我的,喜歡到要抱着睡覺;其次,從前的我不喜歡祈嵐,很可能還很討厭他,討厭要時刻想要跑掉;再次,根據前兩個推斷再進行推斷,我是被祈嵐困在了這鬼醫谷。第四,如果上官楚譽說的是真的,我身上的劇毒乃是自己下的,那麼很可能是為了逃出谷去。

一些事情漸漸清晰,另外一些事情卻又有了疑問。我和祈嵐是怎麼認識的,我為什麼會那麼討厭祈嵐呢,要是現在的我遇見一個這麼好看的人喜歡自己,我肯定……啊,我拍拍自己腦袋,險些忘了祈嵐是男子。

我的舉動驚着了緊貼着我的祈嵐,他在黑暗中又把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緊,我的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一下,兩下……聽着他規律的心跳,我覺得自己快軟成一攤了,不管從前的我對祈嵐抱有什麼感情,起碼現在,我喜歡這個姿勢。當然,腳上的東西去掉就更好了。

明天就和他說說吧,就算不綁我也不會跑的,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弄清楚,怎麼可能跑呢……胡思亂想中,我沉沉的睡去。

癢,好癢……我胡亂的揮手企圖趕走着擾人好夢的酥麻感覺,卻意外的摸到了一頭青絲。睡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迅速睜開眼睛,祈嵐放大了的俏臉近在咫尺。原來溫潤的觸感不是我的錯覺,這傢伙是真的在舔我。見我睜開眼睛,這人竟變本加厲的加大啃咬力度。天,我那是臉,不是大餅啊。

我狼狽的閃躲,嘴唇卻無意間碰上了他的。這下好了,天時地利,祈嵐毫不費力的攻池略地,直吻得我快沒了呼吸才罷手。

我躺在那裡大口的喘氣,等氣快喘勻時才發現祈嵐已經支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手也不知道怎麼放腳也不知道怎麼擺,樣子要多傻有多傻。可是某人顯然很喜歡我這副呆相,下個瞬間祈嵐便把腦袋埋進我的脖頸使勁磨蹭:「你怎麼能這麼聽話呢……」

我無力的盯着上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喜歡我這麼聽話呢,還是不喜歡……

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來天,除了吃飯睡覺,我幾乎見不到祈嵐,書房成了他唯一休憩的地方。聽河東獅講,她從未見自己的主人這麼苦讀過。說這話的時候,這女人還不忘又賞我幾顆白眼,以示此乃我的罪過。可無論我怎麼繼續追問,這女人……對了,後來我知道她叫佩兒,就是不肯告訴我昏迷前的事情,每次被我逼問急了,只放下句「現在的你不知比從前好過多少倍」便轉身跑開讓我再也尋不見。伺候花草的水伯倒是一見我就笑,點着頭笑啊笑的,笑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埋怨他的雞同鴨講。木頭家丁是水伯的兒子,叫水生,從他嘴裡更是難套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從頭到尾就是那麼一句,「谷主若想說自會告訴你」,言下之意就是谷主不想說,他們下人絕不會逾舉。上官楚譽倒是常來找我下棋,可這傢伙虛虛實實,你料不准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着實讓人頭疼。

「居然又輸了,我發現你失憶後棋藝倒是見漲……」上官楚譽滿心不甘的將棋子逐一收入盒中。

「是你這修為太差,你說說,這都下了好幾日了,哪盤棋你抵擋過半個時辰?」我裝模作樣的搖搖,「唉,儒子不可教也……」

上官楚譽在那裡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也不反駁,直至盯得我渾身不自在才開口,道:「你若一直這般該有多好……」

我皺眉,似乎這裡的每個人都覺得我比從前好上太多,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告訴我,昏迷前的夏語暄究竟什麼樣。我只知道我擅長使毒,可這唯一的線索如今在我身子上卻找不出一點蹤跡,我失去的不光是記憶,還有技藝。

夜晚,祈嵐照例又來到我的房中。自從前幾天他發現即打開鎖鏈我也喜歡賴在他身上不起來之後,那東西就沒再出現過。

燭光下,祈嵐脫衣服的姿勢是那麼的好看,就連五官都仿佛熠熠生輝。悄悄咽了下口水,我不自在的移開目光,失憶前我該不會是個色鬼吧。

見我窘迫的樣子,祈嵐有些好笑。他來到床邊坐下,故意慢慢的靠近我,熱氣呼在脖子上的感覺讓我頭暈暈的,我慢慢後退,直到退到床角再沒了去路,他才不緊不慢的把我壓倒。他先含着我的耳垂玩弄,直到我酥麻的不行了才開始細膩而綿長的親吻。等到我渾身的熱度被勾引起來了,這傢伙又和過去的十幾個夜晚一樣,什麼都不做只是抱着我睡覺。這不折磨人嘛。

要不是剛甦醒第一天男人陰晴不定的恐怖表現,我怕是真的會被眼前這溫柔到骨子裡的祈嵐騙過去。可就是因為見識過他的陰狠冷洌,我才害怕。腳踝上的淤青還沒有完全散去,那是他第一個夜晚用鋼鏈鎖我時留下的,幾乎把腳折斷的巨大力道至今還讓我心有餘悸。這樣的祈嵐,怎麼就忽然這麼溫柔了呢。

風雨前的寧靜最駭人……

「想什麼呢?」黑暗中,祈嵐忽然出聲,「睡覺都不老實……」

「嘿嘿,沒什麼,睡吧睡吧。」我在他懷裡蹭到了個舒適的位置,安穩下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們又變着法兒的瞞我,那我現在就是最無辜的人,我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對了,這幾天飯桌上還真的有紅燒肉了……

想着想着,困意襲來,眼皮開始發沉。就在我馬上將要會見周公他老人家的時候,祈嵐忽然再度開口。

「你喜歡我麼?」

我驚訝的把腦袋從他懷裡抬起來,想看清祈嵐的表情。

期盼,害怕,溫柔,冷淡,厭惡,絕望……月光下的精緻五官,流露着如此複雜的情緒。

祈嵐,你希望我怎麼回答呢?

我決定實話實說:「從前的事情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是現在,我挺喜歡你的。真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腦袋又被重新按回了他的懷裡,他的大手使勁的揉着我的頭髮,就是不讓我抬頭。所以我根本看不見他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歡我這答案。只是隱約聽見他輕狂的嗤笑:「你這喜歡還真不值錢……」

你說說這人,非要問,問完了又不當回事,我胸口有些悶悶的。誰說我的喜歡不值錢?想當年多少人就為了從本少爺這爭得一絲喜歡而大打出手,多少人……

我的腦袋又開始疼了。最近總是這樣,每當我想起一點點從前的事情,腦袋就疼得要命。

第4章

這兩天的鬼醫谷突然熱鬧起來。昨天剛哄走一撥求醫未果的漠北馬賊,今天又來了一幫江南劍客。

「祈嵐,顧大俠是為追捕採花惡賊而中的毒,於情於理,你都應出手救人,盡起碼的江湖道義。」說話的人身材魁梧,剛才自抱家門的時候我聽着好象叫莫雲飛。

我轉頭看着祈嵐,這傢伙坐在那裡還是一派逍遙,冷笑着開了口。他的語氣漠然而冷酷,連說話內容都和昨天對漠北馬賊說的一樣:「鬼醫從不救人,等他死了再來找我吧,那時候我倒可以告訴你們他究竟死於何種劇毒。」

呸,睜眼說瞎話,什麼從不救人,我不就是你從鬼門關拽回來的!

鬼醫從不救人,昨天祈嵐這話一出口,那幫馬賊的兵器立刻出鞘。也就是這樣,我才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那傢伙的武功。我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漠北馬賊門一個個的就都見了紅。當然他們沒有死,在我看來棲嵐根本都不屑取他們的性命。結果那幫人落荒而逃。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祈嵐敢安穩的待在這谷中而不怕被拒者前來尋仇。

江南劍客們的修養可比漠北馬賊好多了,他們聞言只是皺皺眉頭,但說話仍然客氣:「祈嵐你可要想清楚,你這一句話足以讓江湖白道人人討伐。見死不救,與殺人無異。」

「你倒是會說。」祈嵐輕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睛,「沒本事就別去做什麼大俠,自己實力不濟反倒怪起我來,我學醫是興趣,可不是用來行善積德的。」

唉,你看看這話說的,能把人噎死。可那莫雲飛倒真是好脾氣,聞言也不糾纏,只是雙手抱拳,道:「話已至此,在下也沒什麼好講的了。打擾了。」語畢,帶領江南劍客們把那可憐的顧大俠又抬出了鬼醫谷。好一個乾脆。

不過也不是人人都這麼好修養的,江南劍客們臨出門時我聽得真真的,有個聲音尖細的傢伙在那嚷:「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我們這麼多人還逼不動他救人?」不過也就是那麼嚷嚷,一群人最終還是知難而退。也幸虧他們不糾纏,不然大堂又得見紅。

我回頭看祈嵐,他也正好在看我。糟糕,這傢伙的心情好象不太好。也難怪,連續兩天被人指着鼻子罵冷血,是個人都不會舒服。正想着,祈嵐竟然已經來到我的身邊。我抬起頭,他正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你也想罵我冷血?」

我摸摸自己的臉,表現的那麼明顯麼?

「呵,你以前可比我冷血多了。」祈嵐忽然說道,「你曾經想要毒死佩兒……」

我震驚的看着他,佩兒,那個會做好吃的紅燒肉的丫頭,我曾經想要毒死她?!

「不光是佩兒,你不在乎任何人,」祈嵐嘆息的摟住我,「你根本就沒心……」

我想說我現在有了,可嘴動了半天還是吐不出一個字。不光是我隨時有恢復記憶的可能,更是因為直覺告訴我,祈嵐真正喜歡的恰恰是那個根本沒心的,從前的,夏語暄。

唉,吃自己的醋,天下恐怕不會有別人了。

我緊緊抱着祈嵐,再一次問道:「以前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些天來,這個問題我問了無數遍。

祈嵐冷眼看着我,就在我以為他會跟前幾次一樣選擇沉默時,這傢伙居然拉起我往臥室走去。現在可是大白天,這傢伙不會是想意圖不軌吧。雖然這些天來他沒有比親吻更進一步的舉動,但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呢。

胡思亂想間,他已經帶着我走進臥室,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甩上了床。身子摔的生疼,可這傢伙根本不給我緩和的時間,整個人飛快的壓了上來。而且手也沒老實,居然開始脫我衣服!這下就算再遲鈍我也知道事情開始變質了。雖然他的身材確實不錯,長得更是好看的很,可我不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糊裡糊塗的失身吧?

這廂我剛神遊了一下下,那廂他居然已經開始脫我的褲子了。這還了得,我連忙伸手去拽,他往下使勁我就往上使勁,連帶着胳膊腿都亂撲騰。祈嵐忽然吻了上來。他的舌頭靈活的敲開我的防線,在我的唇齒內肆虐,起初我還能和他較量,可很快就敗下陣來,任他舔遍我唇齒間的每個角落,我懷疑他的口水裡有某種迷藥,因為我很快就變得暈暈的,視線開始模糊,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尾離開了水的魚兒,嘴張得再大,窒息感仍越來越強。

離開了我的嘴唇,他又開始吻上我的身體,衣服早被脫光,熱濕的觸感在我上遊走,我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變得不像自己的,好象有了自己的靈魂,它們在叫囂着要沸騰,要釋放。我的手情不自禁的環上了祈嵐寬闊的脊背,恍惚間,我見他沖我笑了一下。那笑容蘊藏着巨大的鼓惑,我竟然主動咬上了他的唇,拼命的吸吮,幾乎用盡了一切力量。

朦朧間,我感到他的手指從大腿滑到了後面的隱匿處,起初是輕輕的在周圍撫摩,可很快就失去了耐性,開始硬闖。巨大的不適感讓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讓我居然推開了祈嵐,然後在下個瞬間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嘿嘿,我從來都只做上面的……」

天地良心,那一刻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在說什麼,一切發生的是那麼的突然,可又那麼的自然,就好象我從前做過無數次一樣。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就維持着壓倒祈嵐的姿勢,而祈嵐就在下面看着我,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神卻讓我回憶起甦醒後的第一天,身體莫名的抖了一下,我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我訕訕的從他身上下來,乖乖的縮到床邊,才開口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身體自然而然的就……」沒等話說完,我就感覺脖子一熱,是祈嵐的手撫了上來。

他的動作輕緩而溫柔,我卻僵在那一動不敢動,生怕哪個動作做不好遭來橫禍。現在的祈嵐安靜而危險,就像一頭正在安靜埋伏着的野獸,而我便是那被盯上的可憐獵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對方撲上來撕咬。

緩緩的,祈嵐開了口,老天保佑他沒有任何危險的舉動,只是淡淡的開始陳述。

「你是三年前來到鬼醫谷的,那時候你已經是江湖第一用毒高手,可你偏要來向我挑戰,就因為江湖傳我能解天下奇毒。我們說好了誰輸就要任對方驅使一年,結果你敗了。可你根本就沒想過遵守契約,當天晚上就毒翻佩兒企圖逃走。我氣極了,背信棄義的傢伙我見過不少,可像你這麼狠毒的倒也不多見,我想了很久要怎麼懲罰你,怎麼才能讓你痛不欲生,最後,讓我想到一個好法子……」

我抖了一下,瞬間明白了他口中的好法子,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忍受被另一個男人壓在下面,這懲罰還真是狠到了骨子裡。

「後來呢?」我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急於知道後面的發展,壓根忘記了那屈辱那疼痛都是烙在了自己這副身軀上。

「後來?」祈嵐似笑非笑,「後來你還是想跑,幾乎是逮着誰毒誰,什麼東西到了你的手中都可以變成毒藥,所以我的懲罰就一次比一次狠,甚至有段時間根本就把你鎖在了床上。」

我困難的咽了下口水,無法想象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非人的日子。

「再後來,一年期滿,我卻不想放你走了。反正你也沒遵守約定,我自然也可以不遵守。因為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狡猾的暄兒,我真不該讓你那麼早就知道我的感情,不然它也不會變成你報復的利器,你不急着走了,因為你要折磨我,要折磨這裡的每個人……」

我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種感情,把喜歡變成傷害,大家都會痛苦吧。不過祈嵐說的是自己麼,為什麼我對這些一點印象都沒有,哪怕是絲毫的回憶都想不起來。

祈嵐還在繼續:「直到後來,你發現傷害你自己才是給我最大的報復,於是你開始給自己下毒,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每次我把你從鬼門關拉回的時候,你都會沖我笑,因為我的心又疼了一次,而這次,解藥研製的時間最長,所以你不見了……」

祈嵐看着我,卻又好象沒有在看我,他的目光卻迷茫而飄渺,仿佛透過我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他淡淡的嘆息着:「我刻薄、狡猾、任性、聰明的暄兒,你在哪兒呢……」

說話間,他的手一直放在我的頸上,而現在,它隨着嘆息卻越來越用力。我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視線也開始模糊,身體卻好象不是自己的一般,做不出任何反抗。

我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一點點從他的指尖溜走,看着那張俊美的面容變得越來越猙獰,看着那剛剛還與我親熱的薄唇吐出惡魔的話語:「把我的暄兒還回來……」

第5章

我艱難的抬手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掙開祈嵐狠絕的手。身體滑落的瞬間,我扯了扯嘴角,如果當時有鏡子,那一定是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還,呵,拿什麼還?我該誰的欠誰的了,我現在只是個無辜的失憶者,我甚至不能確定他們口中的夏語暄究竟是不是我!亂了,一切都亂了,我,到底是誰……

疼,駭人的疼。甦醒後我的頭還沒有這麼疼過,仿佛那裡面有匹脫僵的野獸在叫囂着要掙脫出來。也許是太疼了,我竟然猛的一下掙開了祈嵐,抱着頭在床上痛苦的打滾。我根本無暇顧及他此刻的表情,也許他正在床邊冷冷的看我,也許他又開始盤算第二輪的滅口計劃,我都不在乎。誰現在要能把我的頭疼止住,讓我幹什麼都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一瞬間,痛停住了,就在我幾乎快咬斷祈嵐胳膊的時候。他是什麼時候伸過來的呢?我混亂的大腦沒有絲毫記憶。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寧可犧牲自己也不希望這具身體受到傷害。即使這身體已經失去了他本來的靈魂。

「走吧,走的越遠越好。無論是仇恨或者別的什麼感情把你留在了這裡,現下都已不在了。」祈嵐斂下眼眸,緩緩收回那慘不忍睹的胳膊,靜靜的開口。

我看着他,根本無法把他與前一刻那個瘋狂的人聯繫起來。可我知道,這麼多天的平靜假相,終究到了要破掉的時候。

「你要讓我走,萬一我的記憶在哪天忽然恢復了呢?」我平靜的敘述着很可能發生的事情。最近頭疼的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猛烈,我總感覺離憶起那日不遠了。

祈嵐聞言看向我,目光炯炯:「如果你憶起了,就定會再回來。」

他熾熱的目光卻讓我混身發冷,他只要從前的夏語暄,可我呢,捫心自問,如果從前的種種都如這鬼醫谷中人告訴我的一樣,那我寧可不要變回去。我甚至一度想過,是不是這失憶根本就是從前的自己一直期盼的?失去記憶,失去仇恨,失去一切傷人的負面情感,只保留下心裡的最後一絲陽光。可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卻在那說,走吧,走吧,若大的武林,不是只有鬼醫谷才有夏語暄的記憶。也許出去了,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