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調局異聞錄 - 第2章

爾東水壽(耳東水壽)

  「好了,不囉唆了,你上路吧。」白髮男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說是匕首,刀身卻有三尺多長,兩面開刃,叫短劍應該更準確點。怪物見白髮男亮出了傢伙,已經感到了大難臨頭,雙手抱頭,開始哀嚎。

  怪物邊嚎叫邊偷眼看着白髮男,看見他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眼中猛地凶光一閃,「嗷」的一聲狂叫,對着白髮男猛撲過來。

  白髮男一聲冷哼,怪物會反撲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就這樣還不至於讓他驚慌失措。手中劍鋒一閃,迎着怪物斬了下去。

  怪物本能地用爪子一擋,車廂內血光一閃,白髮男的短劍如熱刀切黃油一般斬斷了它的爪子,這個過程無聲無息。「噗」的一聲,一股刺鼻的黑色血液噴了半面車廂,原本中了一百多槍都打不死的怪物就這樣丟了一隻爪子。

  看見怪物傷口的黑血,白髮男擰緊了眉頭,還伸出左手握住了口鼻。看得出來他對這黑色的血液異常噁心。為了不讓黑血濺到身上,白髮男在得手的瞬間向右側退了兩步,和怪物拉開了一點距離。

  「嗷!」怪物痛得不停大叫,身體都弓了起來,看起來已經沒有了反抗的打算,準備等死。這時白髮男反而猶豫了一下,看着已經快要流到腳下的黑血,他又後退了一步。眼神中有說不出的厭惡。

  看着遲遲不動手的白髮男,怪物似乎明白了什麼,「嘎」的一聲怪叫,咬牙伸出斷臂朝白髮男甩出一串黑血。白髮男瞬間向右側又退了一步,黑血雖沒有濺到他的身上,卻把車廂門的位置讓給了怪物。

  車廂門口空蕩蕩的。只剩下原本要跳車的沈援朝幾人,憑他們要攔住怪物看似不可能。怪物直衝過去,眼看就要跳離車廂,白髮男暗叫一聲大意了,跳起來一蹬車廂壁,借着這一蹬之力越過了滿地的黑血,伸出短劍直奔怪物的後心,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拍,怪物的雙腳已經離地,眼瞅就能逃出車廂。

  這時怪物自己都以為逃出生天了,突然,眼前多了一塊黑漆漆的鐵板,是沈援朝輪上了鐵杴。已經離地的怪物絕無避開的本事。就聽得「當」的一聲響,鐵杴頭實實惠惠地拍到了怪物臉上。

  就這一杴之力而言,對怪物可以說毫無傷害,它也就是在空中頓了一下(還把沈援朝震得雙肩劇痛,虎口撕裂。鐵杴當時就飛出了車廂之外)。也就這頓了一下的工夫,白髮男的短劍跟上了,直接插進了怪物的後心。

  怪物「嗷」一聲叫後便斷了生機。白髮男還不解氣,向上一挑,也是短劍鋒利異常,把怪物自胸口以上剖成兩半。怪物的死屍栽倒再無生還之理。

  短劍的護手沾滿了怪物的黑血,白髮男猶豫一下,將短劍留在了怪物身上並沒有拔出來。這個舉動讓後面的沈援朝最後撿了個便宜。

  沈援朝走到白髮男身邊,驚魂未定,道:「同志,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幾個還不知道是什麼下場。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物,槍都打不死。還沒請教,你是哪個單位的?」

  白髮男看了沈援朝一眼,本不想回答,但畢竟最後還是靠沈援朝的那一鐵杴,才將怪物誅殺的。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也別問我是誰,知道太多,對你們沒好處,今天的事會有人給你們交代的。」

  沈援朝原本也沒打算能從白髮男的嘴裡打聽出什麼,這個回答已經能聽出白髮男對他不排斥了。沈援朝客氣了幾句就走到張柱的屍體旁,黯然半晌後,脫下自己的軍大衣蓋在屍體身上。

  姜子達來到白髮男的身邊,「小……」看着他滿頭的白髮,姜排長改了口「這位同志,這個怪物的屍體怎麼處理?還是拿麻袋包起來?它……不能再活了吧?」

  對姜排長一連串的問題,白髮男則完全沒有回答的興趣。不過他還是用行動給了答案。

  白髮男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擰開瓶口對着怪物的屍體倒出一串紅色的水滴。水滴在空中「呼」的一聲自燃,變成一串火球。火球落到怪物的屍體上時,轉眼間把怪屍包裹住,燒得噼里啪啦直響。

  沈援朝等人看得瞠目結舌,以前上學時學過水的成分是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雖然氫、氧都是可以燃燒的,也沒見過燒得這麼徹底的水……

  屍體燒得極快,詭異的是火的外焰是紅的,內焰竟然是黑色的。燒了大約兩分鐘後,黑色的內焰猛地一漲,漆黑的內焰瞬間完全掩蓋了火紅的外焰,火焰完全變成了詭異的黑色,屍體直接燒成了一道人形青煙。青煙散去,空蕩蕩的地板上一點飛灰都沒留下。只剩下那把短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這火焰就像是傳說中的地獄之火,能把屍體燒成虛無,地板上卻沒留下一點焦痕。

  沈援朝、姜子達幾人面面相覷,沒人再敢和白髮男答話。角落裡的收音機突然響了,傳出來一陣歌聲「你也說聊齋,我也說聊齋……」

  沈援朝一腳將收音機踢出車廂。白髮男看了他一眼,也不理會其他人,只對着沈援朝說道:「你幫了我一次,以後我會還你。」頓了一下又說道:「要是你不在了,我會還給你的後人。」

  白髮男說完轉身跳出奔馳中的火車廂。轉眼消失在飛逝的景色中。姜子達還在瞠目結舌的時候,沈援朝悄悄走到了短劍掉落的地方。

  七小時後,火車停在了首都西站。張柱的屍體被運走。沈援朝、姜子達四人則被帶到了六環外的一個軍區招待所里。一連三天,除了送飯之外沒有任何人和他們接觸。直到第四天,才來了一個張姓參謀。

  張參謀帶來一個消息,因沈援朝、姜子達等四人在撲滅大興安嶺山火時作戰英勇,奮不顧身保衛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經領導研究決定特批姜子達等三位同志榮立三等功一次,提升兩級使用,沈援朝同志榮立二等功一次,提升三級使用。李茂才和張柱兩位同志各追加一等功一次,授予烈士稱號。

  同時下達的還有一個口頭通知,在火災現場發現的不明生物屍體,經中科院的專家對照片的比對鑑定。認為那是在大興安嶺地區活動的野生人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謠言。總隊領導特別指示有關「野生人熊」所有的接觸細節都被納入一級保密條例。希望所有涉及的解放軍戰士能夠嚴格遵守保密條例。

第二章

三叔的故事

  「到地兒了!準備下車。」隊長的一聲低喝,把我從二十年前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叫沈辣,之前說的沈援朝是我的三叔,他那年因為「撲滅大興安嶺火災作戰勇敢」被破格連升三級,從一個小班長提升成為正連級幹部。沒過多久,又升了一級,當上了副營長。不過自打那次以後,三叔就再沒有升官的命。副營長一干就是十多年,直到四十二歲轉業回到地方,到了東北一家國企當了保衛處的副處長(說是副處長,其實就是科級待遇)。

  三叔結過兩次婚,那一年他剛當上副營長,我爺爺就在老家給他張羅了一房媳婦。別看三叔是武警幹部,思想還是老派作風,婚姻大事還要靠我爺爺做主。回家探親時相看了兩三次後,就把婚事辦了。

  結婚半年後,三嬸去部隊看望三叔時,汽車從山崖上墜落,車上四十四人無一倖免。噩耗傳來,三叔傷心欲絕,他和三嬸雖不是自由戀愛,認識時間也不長。但畢竟還是新婚燕爾,就這麼走了,論誰也接受不了。

  後來我懂事後,我親爹和二叔還說起過我那位三嬸,拿我二叔的話說:「要不是老三的命太硬,秀芝(我三嬸)那丫頭正經有幾十年的好命。」

  轉眼三嬸走了快一年了,我那位精神矍鑠的爺爺又開始為三叔忙活起續弦再婚的事兒來。這次三叔說什麼都不幹了,老婆走了才一年,就熬不住要準備二婚,說出去也讓戰友笑話。

  不管我爺爺怎麼連打帶罵,三叔就是死不鬆口,最後沒有辦法,我爺爺使出了殺手鐧。

  轉過年來到了三嬸的忌日,三叔專門請了假回老家,給死去的老婆燒周年祭。就在那一天,我爺爺找齊了族裡的三老四少(爺爺是當地沈氏宗族族長,沈姓在當地是大姓。全縣姓沈的占六成多)和村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三叔剛從墳地回來,在院子裡這五六十號人就把他圍了起來。這些族中長輩和村裡的主要領導(四大班子到齊,村長、會計、治保主任和婦女主任)開始對三叔狂風暴雨一般說服教育。

  從父子綱常,說到了早日結婚生子對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大意義。又從孤陰不生、獨陽不長說到了村東頭沈寡婦再婚後的美滿生活。

  最後由村長進行了引經據典的總結性發言「援朝,咱們哥們兒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光屁股娃娃(其實村長比三叔大十一歲,自從三叔提了副營長,再見面時他倆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光屁股娃娃』了),都不是外人,有些話當哥哥的不能不說。你就看咱們村開油坊的劉老六,前幾年有人跟他定六十六簍油,當時他沒有結婚生子沒有幫手,榨不出來這六十六簍油,眼睜睜就掙不着這六十六簍油。過了幾年他娶妻生子有了幫手,又有人來定六十六簍油,他不到半個月輕輕鬆鬆地榨出了這六十六簍油……」村長以前跟下鄉的文化隊學過幾天相聲,這幾句說得是一氣呵成,合轍押韻,在腔在板。

  年前會計和現任村長競選過村長的寶座,可惜會計最後以三票之差敗落。現在兩人暗地裡還是斗得不可開交。會計早年闖過京城,雖說沒闖出什麼名堂,但回來時已經滿口京腔京范兒十足。見村長拉着我三叔的手還在白話。會計一捅身邊的治保主任譏笑道:「這孫子以前是說快板兒的。」

  村長出了名的賊耳朵,聽見會計在嘲諷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過去揪住了會計的脖領子就是一個大嘴巴:「孫子你罵誰?」兩人扭打成一團。治保主任同會計交好,見他吃了虧,也摻和進去和會計二打一,對着村長就是一陣猛捶。婦女主任不幹了(她和村長私人感情很和諧),「嗷」的一聲,跳到治保主任的身上,手指甲在他臉上一划,留下了十條血道。在場的和村長、會計關係不錯的人也加入了戰鬥,一時間,我爺爺家的院子裡刀兵四起,喊殺聲震天。

  我爺爺看到本來是好端端的「說服教育落後分子早日成家生子誓師動員大會」竟被這幾塊料攪成了一鍋粥,當場氣得直哆嗦,「別打了!都他媽的給我滾犢子!」村子真正做主的不是那個掛名的村長,而是我爺爺這個沈氏宗族的族長,村裡的終極Boss爆發了,眾人只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我爺爺家。

  清場之後,我爺爺開始一對一地幫助教育三叔。不知說動了那根心腸,我爺爺眼睛一紅,先老淚縱橫起來:「老三,你現在是營長,咱們老沈家什麼時候出過你這麼大的官?(以前土改時出過一個副鄉長,還因為作風問題被撤了職,為此蹲了兩年笆籬子,此事鬧得全縣皆知,直到我上小學還被同學嘲笑得抬不起頭,我可憐的童年。)你要是以後再不娶妻生子了,我死了都沒臉見你爺爺!」

  三叔為人最孝,見到這幅場景只得點頭同意再婚。我爺爺大喜,開始操辦起三叔的再婚事宜。雖說三叔是二婚,可營長的身份在那兒擺着。十里八鄉哪見過那麼大的官?三叔剛提副營長回家探親那會兒,還是縣武裝部長親自陪着,在周圍幾個鄉轉了一圈才回的我爺爺家,當地誰不知道老沈家有個當營長的三兒子?

  三叔要再婚的消息一傳出,十里八鄉跑媒拉縴的都往我爺爺家匯集。以致後來還有老光棍在埋怨:「那年我和那老誰家的姑娘都對上眼了,眼瞅着就要成親了,可就是死活找不着保媒的去提親。一打聽才知道全縣的媒婆都到老沈家去了,哎,事情一拖,親事就黃了。要不然現在我兒子都小學畢業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的婚事辦得順利得多。新三嬸還是我爺爺替三叔相中的。三叔只是探親時相看了一下走走過場。結婚那天辦得相當的隆重,我爺爺是出了老本兒的。光新娘的進門鞭就放了兩百萬響(九十年代初,兩百萬的鞭炮已經很是驚天動地了)。

  那時我已經記事了,還能依稀想起當時新三嬸進門時的模樣。她細高挑的身材,瓜子臉上鑲嵌着兩個小酒窩。大大的眼睛就是和電影明星比也差不了哪兒去。

  婚後不久,就傳來兩個好消息,先是部隊政委已經找了三叔談話,準備要提升他為正職營長,還要保送到軍事學院進行深造。好事成雙,不久之後老家那兒又傳來喜訊,三嬸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比起三叔,最高興的就是我爺爺了,知道了三叔有後的消息後樂得合不攏嘴。(當時我已經七八歲了,二叔家生的也是兒子,不過是多了一個孫子或孫女,也不知道老爺子高興個什麼勁兒?)為這,爺爺還跑到我太爺爺的墳上燒了紙,念念叨叨地說什麼有了接官印的人了。

  又過了兩個月,三叔在部隊上請了假,要帶新三嬸去市裡的大醫院作孕期檢查。當三叔坐的長途汽車進站時(當時的長途汽車開得飛快,司機的工資和趟次掛鈎),就看見了新三嬸已經站在站台前。

  突然汽車下面傳來「嘭」的一聲,三叔就感到汽車向右側一偏。司機猛打方向盤,「媽的,都抓穩了,爆胎了!」慌亂中司機踩錯了剎車。失控的汽車向站台的方向撞去。當時新三嬸已經嚇傻了,忘了躲閃,被汽車擠到了站台後的牆上。

  當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新三嬸抬上車送往醫院時,她還有意識,緊緊抓住三叔的手喊着三叔的名字。半路途中,新三嬸停止了呼吸,她留的最後一句話是「援朝,別走,我害怕……」

  後來醫院傳出來消息,新三嬸懷的是男孩,我爺爺當場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第三章

天眼

  再說說我爺爺,他老人家經歷這次大喜大悲之後,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緩了過來。這次他倒沒有再給三叔張羅媳婦兒。先偷偷拿着三叔的生辰八字找高人算了一卦。卦簽上就兩句話一雁自南飛,鴛鴦難成雙。拿白話說三叔是百年難遇的克妻命。

  想起我那兩個三嬸的下場,我爺爺認命了,把我親爹、二叔和幾個姑姑召集到一起商討對策。在確定三叔只是單向性克妻後,決定給三叔過繼個兒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二叔出了個主意,把我和二叔的兒子叫了過去。

  二叔拿出一個裝滿綠豆的盒子,當着眾人的面扔進了一顆紅豆,蓋上蓋晃了幾下。看我和他兒子誰能先找出紅豆。堂弟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我只是隨隨便便扒拉兩下,紅豆就出現在手心裡。就這樣,從那天起,我開始管三叔叫爹,管我親爹叫大爺。(多年以後我才發現被冤了,我那堂弟是天生的紅綠色盲)。直到我十八歲成年,三叔才讓我重新把稱呼改了回去。

  三叔的事兒先說到這兒,再說說我的事兒。

  聽我媽說,我是睜着眼出生的,出生時還把衛生所的老護士嚇得不輕。

  剛出生時我還哭了幾聲,但當護士把我從熱水盆里抱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了我「嘎嘎」的笑聲。還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胳膊。那個護士手一哆嗦,差點把我扔到了地上。

  那會兒別人都把我當成了不祥之兆,甚至有人跟我爹媽說應該遠遠地把我扔了,說我是妖孽會危害鄉鄰。不過那孫子當場被我爺爺罵走了。我爺爺用幾句話給我爹媽定了心:「不凡之子,必異其生,再說了,那是我的長孫,扔了?我看誰他媽敢!」

  不過正是因為我生下來就會笑,爺爺認為應該起個沖一點的名字壓一壓,於是給我起名字就叫了沈辣。

  我說話特別早,六個月時就已經會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了。聽我媽說,當時我爺爺樂得臉上都開了花,就為這,他老人家又跑到當初說要扔了我的那個孫子家罵了一通。

  一直到六歲,我的心智都比一般孩子開啟得早。本來都以為老沈家出了個神童。直到那一次「床下阿姨」的事情之後才改變了。

  聽我媽講,我從小就有對着空氣說話的毛病,他們本來以為那是小孩子在自言自語,自己在過家家,也沒在意。直到又一次,我媽從床底下把我找出來,問我在幹什麼?我眨巴眨巴眼睛,說床底下有個阿姨,說悶得慌,要我陪她玩。我媽把床簾掀開,下面黑洞洞的什麼都沒有,當時身上的汗毛就立起來了。

  那天村裡有一家蓋房,我爹去幫着上樑了,家裡就我們娘倆。我媽抱着我,哆哆嗦嗦地跑到了爺爺家。爺爺問明緣由後,又親自去我家轉了一圈。回來後就問我都看見了什麼?我把床底下的事又說了一遍,最後來了一句「那個阿姨一直就在我家裡,她不讓我說。」這次輪到我爺爺脊樑溝冒涼氣了。

  爺爺讓人把我爹叫了回來。我們在爺爺家住了一宿。第二天爺爺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禿頂老頭來。他們老哥倆先是去了我家待了老長時間。太陽落山了才回來。

  一進屋老頭就直奔我來,先是在我的腦瓜頂上看了半天,又問我是什麼時候看見那些東西的。最後又在手心裡寫了幾個字,攥着拳頭問我能不能看見。

  時隔多年,我媽還跟我說起過那時的場景,「你那時還不會寫字,看見他的拳頭只是一個勁兒地笑。後來你爺爺找了塊木炭,讓你在地上畫出來。你倒不含糊,一撇一捺寫了個『人』字。你爺爺領的高人(就是後來給我三叔算命的那位)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張開手掌,正是個『人』字。你爺爺當時都毛了,後來那個高人才解釋,說你是天生就開了天眼,能辨陰陽,還能和鬼神交流。」

  「那個高人說要收你當徒弟,這麼好的天賦不好好利用就白瞎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個老道,只是頭髮遺傳性脫落,看起來更像和尚。後文此人還有介紹),你爺爺不干,說你是老沈家的長孫,還要替老沈家傳宗接代,好好的出什麼家,不過天天看見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好。你爺爺讓高人把了個辦法。用黑狗血給你洗頭,天眼就閉上了。為這,高人還老大的不樂意,說是可惜了你這塊璞玉了。後來你爹把你二叔家的大黑宰了,拿狗血給你洗了頭。以後就再也沒聽說過你看見那些東西了。」

  床底下的「阿姨」,我是真的沒有印象了,不過後來跟我三叔生活時,倒是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

  那時我上初中,和三叔一起住在部隊大院裡。自打我搬進三叔家,就看過一個掛着鎖頭的小木匣。裡面是什麼東西,我問過三叔多次,他都不說。時間一長,我都懶得問了,曾經想過把小木匣撬開,但想想三叔瞪眼睛的樣子,我又下不去手(除了爺爺,我就怕三叔)。

  我上初中那會兒,功課比現在簡單得多。加上我坐不住的性格,經常是一個禮拜的課能翹兩三天,跟同學去市郊的池塘游泳,再不就是去山上採桑葚吃。為這三叔沒少揍我(那時是爹打兒子)。

  有一次,我和同學約好了去池塘游泳。那天我到得最早,看人還沒到,先脫光了進池塘里遊了一圈。這時約好的同學到了,我便向岸邊游去。眼看就要踩着地了,突然,我就覺得有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腳脖子,把我往池塘中心裡拉。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掙扎都逃脫不了。

  岸上同學看見我在水裡一上一下,還以為我抽筋了,七八個同學跳下水,把我拖了上岸。後來聽他們說,當時就感覺是在拔河,有一股力量在和他們搶我。

  上岸後每個人都清晰地看見了我的兩個腳脖子上,有兩個被握成了青紫的手掌印。他們一個個小臉色皆是煞白,不敢在這裡逗留,一窩蜂地跑回了城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驚嚇,我竟短暫地開了一次天眼。那天太陽下山後,我就看到了一個被水泡得蒼白腫脹的「人」站在我的旁邊。他似乎意識到我能看見他,先是一愣,緊接着像是看到了寶藏一樣,咧嘴笑了起來。

  他做出了讓我驚恐萬分的事。這個「人」全身靠在我的身上,做出了要擠進我身體裡的架勢。我甚至已經感覺到有一些東西進了我的身體。而「我」也一點一點地被他擠出我的身體。

  我當時嚇得大叫,三叔正在廚房做飯,聽見叫聲跑了過來。我幾乎哭喊着說出當時的遭遇。三叔也急得冷汗直冒(他知道我小時候的事),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跑到柜子里掏出了那個小木匣。當時也顧不得找鑰匙,使勁把小木匣摔到地上,木匣四分五裂,一把明晃晃的短劍掉了出來。

  三叔抓起短劍,沖我的身邊比量了幾下,做出了要捅人的架勢,「滾!別整我兒子,要不我弄死你!」那個「人」也是一哆嗦,沒絲毫猶豫就從我身體裡分離出來,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那一夜,三叔握着短劍站在我身邊一宿。第二天,他不知從哪兒牽回來一條黑狗,在院子裡宰了。我又「享受」了一次狗血浴(三叔不知道洗頭就管用,整整一大盆狗血給我淋上了)。

  自打那次以後我就惦記上了那把短劍,磨過幾次,要三叔再拿出來看看。三叔來回就是一句話「等你長出白頭髮就讓你看。」

  白頭髮沒長出來,歲數倒是大了幾歲。一轉眼我高中畢了業。聽從三叔的安排報考了軍校,可惜最後我拼了老命還是沒能考上。

  可能是老沈家的人就沒有上軍校的命。三叔和老家的爺爺、我親爹聯絡後,給我的人生後半輩子規劃好了藍圖——「你給我參軍去!」

  就這樣,我成了光榮的人民解放軍的一員。經過了一個月拖死狗一樣的新兵訓練,在分班前我們新兵連舉行了一次實彈射擊演練(也是唯一的一次實彈練習,每人兩發子彈),由於對95式步槍的後坐力準備不足和沒什麼實彈射擊經驗,很少有人能打中一百米外的槍靶。看着新兵們幾乎槍槍脫靶的戰績。來參觀的團參謀長連連搖頭。我們連長羞愧得滿臉通紅,頭低得恨不能扎到褲襠里。

  「沈辣出列!」我是最後一個出場的,在排長的監督下,我將兩顆子彈壓到彈倉里,趴着瞄準靶心。說實話,這時我心裡也打鼓。雖然我有個當副營長的三叔,可他們部隊是後勤部隊,一年也只有兩次實彈射擊(每人五發子彈)的機會。我唯一的一次開槍經歷,還是那年來投奔三叔時,趕上了他們部隊實彈射擊。三叔為了哄我高興,讓我拿着他的那把五四槍開了一槍,當時好像打中了,也就是四五環吧。

  我努力地調整着呼吸,腦子裡全是三叔講過的射擊要點,肩膀頂緊槍托,雙手要穩,盯着準星、缺口和靶心是否三點一線,二拇指一摟扳機,「啪」的一聲,打了幾環我不知道,就知道肩膀被槍托撞得很疼。

  「兩環!」報靶員報出了環數。我瞄準第二槍時,參謀長已經站了起來,對着我們連長說:「到這兒吧。今天我算開了眼了,你們連創造了咱們團的記錄,一個連每人兩發子彈。加起來還不到一百環,就這樣你們還想……」

  「啪!」他話沒說完我已經打出了第二槍。過了大概半分鐘,也沒聽見報靶員報環數。參謀長哼了一聲「又脫靶了?」連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報靶員報出環數!」

  「十環!」報靶員終於不沉默了。

  「再說一遍!多少?」參謀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環!」

  「把靶子拿過來!」

  報靶員扛着靶子小跑着來到了參謀長的眼前。確定了靶子上的是槍眼,不是報靶員自己拿釘子戳的。參謀長看了我一眼,「蒙的吧?」還沒等我張嘴。我們連長先說話了,「換個靶子!再給他兩發子彈。」

  連長親自把子彈交到我的手裡,「就照剛才那麼打,給咱們新兵連長長臉。」

  「是!!!」我氣勢恢宏地答應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白了參謀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