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符 - 第2章

夢入神機

  樓家自跟隨太祖起兵,定鼎天下,經歷數代皇帝恩寵不衰,到了天符這朝更是榮耀顯赫。

  樓沖霄是「元國公」,他的兩個弟弟樓沖天是「威靈侯」,樓沖雲是「武安侯」,除此之外,樓家更有許多子弟出任將軍,封疆大吏,於是樓家在官場上得了個「樓半朝」的外號。

  如此勢力,等閒皇子都要讓樓家三分。

  「令兄在陰州賑災有功,得到皇上親自褒獎。」太子太傅梁濤點頭:「不過治國之道,以仁為本,殺戮過多一是損陰德,二來容易養成殘暴之情性,對養氣不利。希望你回去把我的話告訴令兄。」

  「必然告知。」樓拜月也不頂撞,只是淡淡點頭坐下。

  知了……知了……

  蟬在林子裡大噪,那些陪讀太監拿竹竿纏了蛛絲一個個粘下來,午間太陽本來就曬得人暈暈乎乎,加上蟬鳴更是心煩意亂,時間長了古塵沙也有些堅持不住。

  在他罰站之時,這群宗室子弟文課已經結束,進入講武大殿學習武功。

  「拜月,梁濤在朝中是清流首領,彈劾過你父親,這次給我們上賑災課,大講仁義,我看頗有深意。你哥賑災殺的那個地方官是他門生。」有個皇子靠近樓拜月,他身穿銀衣,倒有些瀟灑味道,和古塵沙的憨傻不可同日而語。

  「坐而論道誰不會?」樓拜月只是冷笑:「朝廷清流太多了,整日誇誇其談,對民生社稷一無是處。」

  銀衣皇子不以為仵,他看向外面罰站的古塵沙:「你說這小子到底真傻還是假傻?好像他十歲那年被你打壞了頭就變成這樣,為此你還足足被圈禁十個月。」

  「老十四,話別亂說,人是老十打的,當時你也在場。」樓拜月臉色冷了。

  銀衣少年皇子排行十四,叫做古雲沙,他面帶微笑:「這件事情還不是你挑唆的,說這小子說老十壞話,老十也是個急性子,問也不問就暴打。你父親也心知肚明,不然不會回去圈禁你,老十為此也挨了宗人府的板子。」

  「那有什麼?」樓拜月不以為然:「我大哥攻打獻都時身死,我有兩個叔叔是死在那次攻城戰中,還有我堂弟是被獻朝餘孽下毒謀害,獻朝那些孽種現在還陰魂不散,我父親去年還遭遇到刺殺,你說我會不會對這小子有好感?」

  「他畢竟是父皇骨血,現在也變成傻子,有些事情就不能做得太過了。」老十四古雲沙笑着。

  「老十四,你別假惺惺了,這些年你可沒少整治他。」樓拜月輕彈指甲:「你指使那些太監,剋扣他月例錢不說,連皇子練武應得那份丹藥也沒有,導致他現在文不成,武不就。」

  「這不正合你意麼?再說了,這小子那老娘在世的時候,和我娘爭寵,玩了不少陰謀詭計,現在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古雲沙斜眼看外面:「拜月,我聽說你最近武學進步不少?不如展示下?」

  樓拜月不說話,只是輕出柔掌按在練功的大木樁上,咔嚓咔嚓,那木樁突然炸開,木屑散落地面。

  輕描淡寫,樸實無華,卻造成粉碎性的破壞力。

  「素陰神掌,你的武學修為到了宗師之境?」老十四古雲沙眼皮子突突突跳着。

  「武學四凡境,初窺門徑,登堂入室,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為武夫,為武士,為大師,為宗師其實都是凡人而已,只有之上的道境三十六變,才是真諦。」樓拜月總是鋒芒畢露。

  「踏入道境談何容易,就算是以我們皇室之資源和功法算是天下第一,能夠踏入道境的皇子也就四個而已。」十四皇子古雲沙皺眉,「要突破道境最主要的是天賦和福運,天賦夠了,福氣不夠,也是枉然。」

  樓拜月眼望天空:「道境一變,服氣辟穀,就可以斷絕人間煙火,食氣為生,以強大之精神汲取天地靈氣,那個時候,人身毫無污穢,真是令人嚮往。」

  「拜月你現在修煉的素陰真經,乃上古素女所創,父皇降服了素女宗,得到此經,居然賜給你修煉,看來父皇對你的寵愛,還在諸多皇子之上啊。」十四皇子古雲沙的語氣頗有些嫉妒:「此素女經可是帝品功法。上古素女,是一位古天子皇后,我修煉的摩雲勁也不過是王品而已。」

  「我聽說七皇子最近已修到道境八變,三昧真火,只要渡過了真火焚體之劫,就可以修成九變琉璃玉身,此等修為,為皇子之首吧。」樓拜月頗含深意的問:「道境前九變,服氣辟穀,九牛二虎,銅皮鐵骨,吞金化石,百竅聚靈,鍊氣成罡,離地騰空,三昧真火,琉璃玉身。環環相扣,為仙道之奠基。一旦成就九變琉璃玉身,就無災無病,淨無瑕穢,長命三五百年。」

  「哼!老七是皇后親生,可謂嫡子,不知道得了多少奇遇和背後高手的栽培才到那步,修為遠超我們理所當然。但三昧真火焚軀,極其險惡,多少驚才絕艷之人物都在這關自燃化為灰燼。」古雲沙臉色很難看:「我不信他能夠成功。」

第2章

何為天子?

  「這麼多書,一輩子都看不完。」

  古塵沙隨意坐在地上翻看一卷破書,他周圍是重重大殿,每間大殿內書卷堆積如山。

  這是編撰「天符大典」堆放天下圖書之地。

  他被罰整理書籍三天。

  皇帝炫耀文治武功,一是要開疆擴土,是為武功。二就是編書,那就是文治。

  天符四年就開始召集無數飽學鴻儒,徵收天下圖書,編撰大典。

  這十年之間,一車車書從全國各地拉到京城,堆滿大片宮室。

  當然有價值的武學典籍和道書仙章都已經被篩選出來,收藏進入皇室秘密之地,剩下都是三教九流雜書。

  因為是挑剩下來的,書籍就疏於管理,漸漸生蟲。

  他雖被罰來整理書籍三天,但幾個小太監在這裡遊走,也沒來管他。

  他在隨意看書,這書是前朝老資料筆記,介紹修行和武學。

  「修行分為凡境和道境。凡境四重,初窺門徑,登堂入室,出神入化,登峰造極。再向上,那就是以武入道,踏入道境,有三十六變。

  如一變『服氣辟穀』,不食人間煙火,汲取天地靈氣。

  二變『九牛二虎』,全身九牛二虎之力。

  三變『銅皮鐵骨』,刀槍不入。

  四變『吞金化石』乃內臟強大如熔爐,吞服金石都可熔化。

  五變『百竅聚靈』,人身有一百零八穴竅,非常隱秘,氣不能達,如能修到靈氣充盈百竅之境,那整個人會有脫胎換骨之變化。

  六變『鍊氣成罡』,靈聚百竅之後,靈氣在體內循環不息,漸漸培養壯大到極限,就可噴薄而出,化為罡氣,發出百步神拳,隔空碎人。所謂罡氣,又名真氣,乃真實之意。

  七變『離地騰空』,真氣再度壯大,環繞周身,可托起身軀,站立在空中,擁有短暫飛行能力。

  八變『三昧真火』,全身真氣鼓盪,產生內府真火,由內向外,寸寸焚燒,熔煉身體。

  九變『琉璃玉身』,真火煉體之後,過最後一關,全身晶瑩如琉璃,無病無恙,長命三五百年而不死。

  人隨着修煉深厚,會開發出種種能力,上古先賢把這些修行的改變記錄下來,就形成了三十六變。

  三十六變到最後,更是能夠『斷肢再生』,『滴血重生』『不死之身』『元神出竅』,『借屍還魂』,『大小如意』,『虛空造物』,『開闢洞天』那卻就是真正的仙人手段了……」

  看完這本筆記,他合上低聲道:「道境變化真是奇妙,可惜我現在武功平平,只不過初窺門徑而已。算了,這些老生常談也沒啥看頭。」

  把筆記扔下,他又重新尋找書看。

  關於道境的三十六變,自古以來有很多記載,但修煉到的人鳳毛麟角。

  他左看看,右看看,到處找書,突然跘了下,嘩啦啦……一堆書倒塌下來,灰塵籠罩,迷了他的眼睛。

  「人倒霉起來真是喝涼水都要噎死。」

  他連忙從灰塵堆里整理破書,突然覺得手摸上去有異。

  「這是什麼材質的卷?非絲非麻,也不是皮?」

  他從角落裡面抽出本泛黃捲軸,看不出名字,處處被蟲蛀出來小孔,上面字體很小,如蚊蠅似也。

  「何為天子?集某家學問之大成者,方可稱為子,如上古諸子百家。而天子,乃集天道之大成者,手握天權,口含天憲,一念生滅,萬法由心,冊封諸神,此乃天子。而今之皇帝,以陰謀殺戮權術立國,治理區區凡人,也稱為天子,豈不可笑……」

  「原來天子的含義是如此!」古塵沙讀了這不知名卷書筆記兩句,覺得有趣,「天子,就是天道化身,的確不是人間皇帝所能比擬的,人間皇帝,根本不能稱為天子,子,學問大成者,甚至是開闢學問之祖師,如法家祖師,稱為法子,儒家祖師,就是儒子。那天道祖師,就是天子。天子最強的地方是可以冊封諸神,上古有很多真神,都是古天子冊封的,到現在還享有香火。」

  心想之間,他繼續往下看。

  「上古有祭天符詔,受命於天,乃天道精華之凝聚,給與眾生之一線之機,眾生皆可成天子,只要能得祭天符詔,以此溝通上天,逐漸修煉,可懂天道……」

  古塵沙看到這裡,合上殘破捲軸,「祭天符詔我知道,誰能得到,誰就是天子,後來符詔丟失,皇帝就用玉璽來代替。玉璽上面的四個字,受命於天,就是祭天符詔上面的字體。」

  皇帝祭天,開頭的話就是:「臣某某,受上天符詔,總理河山……」

  但自太古以來,這符詔就已經消失,歷代皇帝其實是並沒有得到上天冊封,只不過憑藉武力和權謀來坐穩江山。

  現在大永王朝皇帝古踏仙,年號為「天符」,意思就是要尋找到祭天符詔,好名正言順成為天子。

  「這本書帶回去看看。」他拍拍身上灰塵,把書揣在兜里,轉身回院子。

  眼下他才十四歲,只能住在皇宮旁邊偏僻院落。

  而十五歲成年後,就能開府建牙,成家立業,同時冊封個爵位,領取固定錢糧,那時候日子就會好過些。

  當然以他的身份,想受封親王和郡王那別想,得封個奉恩將軍就不錯了。

  朝廷宗室爵位分親王,郡王,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

  只有特別受寵的皇子才能出生就封王,普通皇子則先封低等爵位,並不世襲,以後遞減。

  他的小院子在皇宮最北方邊緣,只有兩三間房,空空蕩蕩,看不到伺候的宮女和太監。

  他並不得寵,月例錢還經常被剋扣,更沒有母族支持,倒霉蛋一個,誰會跟他?

  不像有的皇子母族富可敵國,出手大方,培植勢力,縱橫宮閨。

  院子裡也很雜亂。野草遍地,從石板縫隙中鑽出來,在風中搖曳,還有麻雀等鳥兒在尋草籽吃。

  夜晚狐獾出沒,蛇蟲爬行。

  皇宮北面人煙稀少,連接着一片片樹林和湖泊,白天都陰森森的,到了夜晚更是鬼影重重,連大膽的侍衛都有些心悸。

  古塵沙也不在乎,躲在這裡避禍更清淨。

  剛進小院,迎面走過來個小太監,手裡提只大公雞,喔喔喔叫着,看見他立刻彎腰:「十九爺,今兒有雞吃了,尚膳監今天採買很多新鮮菜,我好多歹說,總算給我們勻了只雞。」

  古塵沙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嘆口氣:「小義子,你跟着我這麼久忠心耿耿,我好處也沒給你,你還四處被人欺負。」

  這小義子是唯一肯跟着他的太監,已有多年。

  「爺千萬別這麼說,我本來也是個可有可無的癩皮狗而已,只有爺把我當個人,我敢不忠心?」小義子連忙跪下:「爺,這院子也太荒了,要不要把草拔下?整治得乾乾淨淨,住着也舒坦些?」

  「常言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就是讓這裡荒涼些,讓人覺得我頹廢如死,這樣少許多煩惱。」古塵沙深得韜晦之術:「起來吧。」

  「小的明白。」

  小義子站起,冷不防手滑,那大公雞突然飛起,朝古塵沙撲來。

  咯咯咯咯!

  雞爪狠狠抓到了臉上。

  古塵沙慌忙之中,用手去擋,爪子就血淋淋的把他手上皮肉抓下來大塊。

  刷!

  他從袖子中抽出匕首,以「橫掃千軍」的招式割中大公雞脖子。

  他武功平平,卻也苦練過,縛雞之力還是有的。

  大公雞脖子被割破,雞血灑在身上。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義子嚇得魂不附體。

  「起來吧,這算什麼。」古塵沙倒無所謂:「你把大公雞收拾烹煮了,我回房間包紮傷口,換件衣服。」

  他雞血鮮血混合着,身上實在不像樣。

  回房脫下衣服,吧嗒!那本書掉下來,上面也沾了血液,隱約有清光閃過。

  古塵沙彎腰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