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誅心 - 第2章

紅塵誌異

  「什麼條件?」痞子們滿懷期待地問。

  「想學採花,你們先得學會花錢……」

  「結賬」兩個字還沒說完,痞子們已經全都嚇跑了,只剩花瘤兒一人手扶木匣,仍坐着不動。

  花瘤兒給蘇季斟了一杯酒,咂舌挖苦道:

  「什麼採菊南山下!我看季哥你是,這山望着那山高……」說着,花瘤兒色迷迷地瞄了林姿一眼。

  蘇季視而不見,徑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花瘤兒嘴角卻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終於慢慢打開那個神秘三尺木匣。

  蘇季忽然臉色微變,只見匣子裡躺着一把漂亮的青銅劍,劍柄以翡翠為飾,劍鞘兩旁嵌有彩色琉璃。光華流轉,奪人眼目。

  花瘤兒壓低了聲音,附耳說道:「此劍名喚,一夜春宵夢無痕。」

  沒等他說完,蘇季早已迫不及待把劍拿了出來,剛要拔出鞘欣賞一番,忽聽花瘤兒嘶聲制止:

  「別拔!千萬不能拔!」花瘤兒雙目圓瞪,緊緊按住蘇季的兩隻手,堅決阻止他拔劍,「小弟今天的壽禮,不是這把劍,而是林姿!」

  蘇季眼前一亮,心裡卻是莫名其妙。

  花瘤兒小聲說:「只要她拔出此劍,季哥便能感受到小弟對您的耿耿忠心!當天夜裡無論發生什麼,她早晨醒來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蘇季聽完心頭一盪,嘴上卻故作正經:

  「我好歹也是官宦子弟,你這色鬼的勾當,我可做不來。」

  「你不做,王老千可是要做!」

  「哪個王老千?」

  「就是那個喜歡把別人變成太監的王老千!他仗着自己學過幾天道法,又得了一件『仙家長生秘寶』,便經常在季哥您的地盤上騙吃騙喝。小弟上次就着了他的道兒,要不是季哥傾囊相助,只怕……」

  花瘤兒故意長嘆了一聲。

  蘇季視而不見,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分明是蓄意挑撥。

  王老千是「朝歌第一潑皮」,蘇季身為「第二」怎會不知?

  他還知道王老千之所以敢叫自己老千,是因為從來沒人知道他怎麼抽老千。至於,花瘤兒提到的「長生秘寶」,他倒是第一次聽說。「長生」是所有凡人的夢想,尤其對他這個大限將至的「短命公子」來說,更無疑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接着說!」蘇季急問:「王老千要做什麼?」

  「王老千前陣子多次去閻王愁堂提親,想娶林姿做小妾。他請的媒婆能把一坨屎說成金的!林姿後媽那雙財迷眼睛,早已看中王老千的家世!這親事不出幾日,必定成了!不過,這都不算什麼,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說……」

  花瘤兒欲語還休,故意賣了個關子,斜眼觀察蘇季的表情。只見他握劍的手已經微微顫抖,像要把劍柄捏碎一般。

  蘇季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他說什麼?」

  「他說蘇家短命鬼不敢碰的女人,他身為朝歌第一長壽仙,偏要拿來嘗嘗鮮!」

  話音剛落,蘇季拍案而起!

  霎時間,酒客們一齊轉頭,見這活閻王手裡拿着一把劍,一個個都放下筷子,噤若寒蟬。

  唯獨林姿一人,不動聲色,仿佛對關於蘇季的一切都視而不見,收了藥錢,便轉身離去。

  蘇季望着她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猛然把酒桌掀了個底朝天!

  滿滿一桌子好酒好菜,灑的灑,碎的碎,嚇得酒客們來不及結賬,拔腿就跑!掌柜雖然心疼自己的生意,但看在蘇大人面子上,只能搖頭嘆息。

  事實上,蘇季雖然很生氣,但並沒有達到勃然大怒的地步。他借酒發瘋,更多的是為了將計就計,想看看花瘤兒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長生靈藥」。

  花瘤兒誤以為事情有門兒,繼續煽風點火:

  「王老千之所以總想割別人的老二,因為他的老二和他的氣量一樣小,他的肚皮和他的脾氣一樣大,他的臉和他的為人一樣噁心。季哥若收了那小妮子,可真是救美人於水火啊!」

  蘇季眼珠子一轉,義正言辭地說:

  「不錯。我既為名門子弟,理應捨生取義。哪怕委屈獻出這一身清白之軀,也在所不惜!」

  花瘤兒拱手贊道:「季哥捨己為人!為民捐軀!小弟佩服!」

  蘇季聽他馬屁拍得響亮,欣然舉起那把不能拔的劍,手指輕輕拂過劍鞘的每一個細節,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剛出生的嬰兒。他瞟了花瘤兒一眼,也賣個了關子:

  「可惜這把劍有一點不好……」

  花瘤兒神色緊張,急問:「哪裡不好?」

  「我並非貪圖一時之快,只想明媒正娶。若她不記得夜裡的事,怎麼肯死心塌地跟我?」

  花瘤兒瞪大了眼睛,驚愕地問:

  「難道季哥不但要把生米煮成熟飯,還要讓她知道煮飯的人是誰?」

  蘇季點了點頭。

  花瘤兒不禁有點佩服蘇季的敢作敢當。莫要說林姿,即便剛才摸了唱曲姑娘的屁股,蘇季也同樣會負起男人的責任,只要對方願意,他硬着頭皮也能八抬大轎娶過門兒,絕對不會賴賬。

  蘇季最後吩咐道:「你要在我事成之後,把王老千和她後娘都叫來。至於為何這麼做,現在先不要問,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花瘤兒啪的一聲,擊掌贊道:「好!就依季哥說的辦!」

第二章

春色滿樓

  蘇季悄悄溜進閨房的時候,看見林姿似睡非睡地躺在榻上,一旁桌上的春宵劍微微出鞘。如此輕易得手,讓他毫無真實感。

  然而,那些所謂的真實在春宵一刻面前,都顯得不那麼重要。

  十年來,觥籌交錯,聲色犬馬,過往的風塵女子在他眼裡,就算一絲不掛,也不如眼前的林家女孩更有吸引力。

  樸素的綠蘿衫凸顯着玲瓏有致的嬌軀,隨着呼吸急促起伏,看得他心頭一陣蕩漾。這種感覺讓他聯想到自己的名字——蘇季。

  萬物復甦的季節便是春天。他感覺自己的春天終於來了。

  這種時候一個正常男人,如何把持得住?

  蘇季認為自己很正常,可是當他解開她上衣第二個扣子的時候,卻停了!

  並非他良心發現,只是被她鎖骨間一個鼓鼓的突起深深吸引……

  翻開衣領,蘇季發現她纖細的玉頸上,掛着一顆淺綠色勾玉,質地溫潤光潔,透出一股純淨的氣息,與林姿本人相得益彰。

  此物的出現讓蘇季始料未及,腦中不斷閃現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告訴他,這的確就是當年打發掉林姿的那塊勾玉!這是他十多年前做過最成功的一件事,也是十多年後最令他悔恨的一件事。

  他驀然想起娘親生前說過的話:「如果春天是有顏色的,應該就是這塊玉的顏色。」

  想起來了,這是娘親留下的遺物,他記起小時候每次哭泣時看到它,心情都會變得異常平靜。

  「十多年來,她竟然一直戴在身上……」蘇季沉吟着。

  此時此刻,勾玉的出現是否能印證一件事?

  當年林姿想要的不是勾玉,而是只想做自己的新娘呢?

  想到這兒,蘇季自嘲地笑了,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

  勾玉純潔的光芒一如十多年前,猶如一個堅定的信仰,而他自己同樣堅信這一件事。他相信明年的某一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事出有因,蘇季聽過一個赤腳道士的判詞:

  「蘇大人命犯青靈,亡妻克子,他的兒子都活不過十七歲!唯有修仙求道,方可續命長生。」

  那天恰逢蘇季喪母,奶娘本想圖算命的說句吉利話,不曾想反遭晦氣。她連判詞提到的「青靈」是什麼都沒問,直接命家丁把赤腳道士趕出了朝歌。

  蘇季當時只有五歲,嚇得連哭了三天。他雖不知青靈為何物,卻仍對自己的死期深信不疑,因為赤腳道士的判詞並非空穴來風,他兩位兄長的確都只活到十六歲的最後一個晚上!

  蘇季自幼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論天資比兩位兄長有過之無不及。可是自從聽了判詞,他便決心一定不要效仿二位亡兄,既不要救人濟世,也不要殺敵報國,只是一門心思地求仙問道。

  然而,他這幾年找的那些所謂的仙門修士,要麼是江湖騙子,要麼說他仙骨極差,將他拒之門外。幾番求道無門,讓他對自己的死期更加堅信,只能每日借酒澆愁,等着閻王爺來點名兒。

  作為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他不敢奢求任何人的眷戀,哪怕是最心愛的女人。

  他將林姿額前的鬢角輕輕拂到耳後,在她耳邊喃喃自語,把這幾年沒說的話,想說的話,不敢說的話,都在一夜之間說了一遍又一遍。

  林姿雙眸微閉,嬌喘微微,像是能聽見他說的,又像是聽不見。無論她能否聽見,蘇季都要說,這樣就算死也不會覺得遺憾。

  春宵苦短,悄然間,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報曉的公雞剛叫完第一聲,花瘤兒準時破門而入!

  「你怎麼進來了!」蘇季厲聲喝道。

  花瘤兒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

  蘇季一拍腦門兒,驀然記起自己昨天的吩咐,回頭看着嫵媚動人的林姿,心裡多多少少有點後悔該做的「正經事」一點也沒做。

  難道是那勾玉的魔力,能讓一個狂熱的人冷靜下來?

  無論怎樣,現在將生米煮成熟飯,都顯然來不及了。他只得將計就計,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一半。

  門外傳來幾聲犬吠,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汪!汪!」

  一條紅眼惡犬破門而入!牽狗的是個消瘦的管家,後面緊跟着一群虎背熊腰的家丁。

  「你敢動咱爺的女人!」

  眾人齊聲大喝,一個個對蘇季怒目而視。

  王老千挺着大肚子,慢慢走了進來。見到蘇季衣冠不整地躺在林姿身邊,他頓時大發雷霆,氣得將牙根咬得吱吱作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短命的雜碎!想早見閻王,爺成全你!」

  他剛要出手,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嚇得人高馬大的家丁們渾身一顫,紛紛避讓,只見一個奇醜無比的悍婦破門而入!

  王老千一瞥見那悍婦的臉,忽覺咽了一隻活蒼蠅,泛起一股噁心,生生把剛才那口氣噎了回去。雖不是第一次目睹這位「丈母娘」的尊容,但冷不丁瞄見還是令他心有餘悸。

  這倒也不奇怪,林寡婦那張臉誰看了都會心驚肉跳,長得實在有點放肆,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林姿有多賞心悅目,她這位後媽就有多慘不忍睹。

  蘇季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打了個哈欠,一臉愜意地說:

  「恕小弟冒昧,不知名花有主,來了個先入為主。王兄該不會介意吧?」

  正常男人看見這幅光景,怎麼可能不介意?

  王老千臃腫的臉上暗雲涌動,緊握的拳頭爆起條條青筋。

  林寡婦也氣得厚嘴唇發抖。她知道王老千可是正常男人,也堅信一個正常男人絕不會躺在自己美麗的女兒身邊,卻不越雷池半步。

  她抬頭狠狠瞪了蘇季一眼,粗聲罵道:

  「你也不擦乾眼屎,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貨色!短命的蛤蟆!蹬腿兒前還恬不知恥想吃頓天鵝肉!好端端一朵鮮花,都被你給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