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雙修 - 第2章

奧爾良烤鱘魚堡(兩隻小豬呼嚕嚕)

  嚴玉眼中精芒閃爍,一動不動的盯着李三思,這是他暑假學習跆拳道時教練教授的應對敵人的心理策略,原本是於非洲一個古老的寓言故事,大意是一隻雄獅打算偷襲一隻野外落單的羚羊,卻不想被那羚羊發現了獅子的潛在威脅,於是一瞬不眨戒備的盯着獅子,雄獅和羚羊在不過百米的距離互相對視了半天,最後獅子放棄了捕獵羚羊,怏怏的離去,因為它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掌握在羚羊的視野之中,無論它作出什麼出奇或者具有攻擊性的動作,那羚羊也會有與之相對的化解方法,所以最後獅子知道自己會無功而返,不得不退去。這個羚羊依靠心理戰術逼退獅子的狀況今天同樣再度重演,只不過角色互換了一下,羚羊是李三思,想要逼退他的是獅子嚴玉。

  李三思被那尖利的目光盯得發毛,但在這種關頭,想要退縮也難了,但自己又沒有勇氣瞪起雙目與之相迎,索性兩隻眼睛漫不經心的四處環視,瞳孔全無焦距,仿佛視嚴玉毫不存在。

  嚴玉只覺得從心底直燒上來一股莫名的怒火,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咧開牙齒一字一頓地說道,「清兒,這小子,是你什麼人?」

  第004章 海山的夏末(四)

  林清兒探手挽住李三思的胳膊,小鳥依人般,將頭枕上他的肩膀,拖長了語聲綿綿對嚴玉說道:「忘了給你介紹,三思是我的男朋友,他很帥吧?」

  李三思張大了口斜着腦袋看着依着自己的林清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即連忙收斂表情,面帶微笑的看着對他擠眉弄眼的林清兒,心裡雖然暗暗叫苦,但卻莫名的多出點甜意。

  那挾在兩旁的謝虎和段起山驚訝的表情比起李三思猶為甚之,一臉茫然的看着面色鐵青的嚴玉,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有一點是肯定了的,就是面前這個被林清兒親切的喚作三思的小子,等待他的將是非常慘痛的羞辱,兩人想到這裡,一左一右夾上李三思,口中說道:「嘿嘿,朋友,我們一會去後面商量商量,看不出你這顆膽還挺大的嘛!」

  李三思大腦里飛快的思考着面前的形勢,心道糟糕,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這死丫頭多少錢,這輩子八成是既來討債又來收利息的了,眼看嚴玉臉色就如一個青杏子一般,頭頂怒氣隱現,就如一個即將沸騰的開水壺,蒸汽噴發離之不遠,如果還想不出對策,以這三人平時在學校里霸道蠻橫的作風,還不准自己會被他們打成什麼樣子。

  林清兒看着面前的嚴玉兇狠的眼神,眉頭微蹙,先一步擋在李三思和嚴玉中間,正色道:「嚴玉,我可以答應你的約會,不過,我有個條件。」

  嚴玉喜出望外,緊繃的臉頓時鬆懈下來,雙手插褲,恢復了以往那幅閒逸的模樣,全身輕鬆的說道:「你說真的?什麼條件儘管說,我都答應你!」

  李三思驚詫的看着背對着的林清兒,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改變主意,只是突然從心裡浸出點酸溜溜的感覺。

  林清兒粉頸瑩白如玉,眉睫修長,襯着迷人的雙眼,再配上她高傲如冰的性格,無怪讓嚴玉這類看慣美女的人也趨之若鶩,「你以後不要為難李三思,他不過是我用來推搪你的,不關他的事。」

  嚴玉眼睛凌厲的掃向李三思,隨即又看着林清兒,露出不屑一顧的微笑,「沒問題,我不會為難他。」

  像是要證實他的話一般,謝虎伸手在李三思臉頰上拍了兩下,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和段起山朝兩邊分散,與李三思拉開了距離。

  李三思頓時生出一股頹喪無能的感覺,心裡隱隱堵了些什麼,偏又沒有辦法說出來。他只感到自己伸出手拉住林清兒的手肘,輕輕的說道:「不要去。」

  聲音不大,但是在場的五人都清晰的聽到他的說話,謝虎和段起山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即轉變為一種猙獰。

  李三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樣伸出手去,為什麼就這樣說了,偏又那麼的理所當然,身體自發的這樣行動。

  林清兒全身微微一震,卻沒有轉頭,面前明顯看得到她表情的嚴玉,再也保持不了閒灑的模樣,神情變得古怪僵硬。

  突然間,李三思只覺得左側腰間一股大力洶湧傳至,他本能的腳步前蹬,身體借力退後,卻還是被那股力道一帶,踉踉蹌蹌的跌退出去,險些摔倒在地。

  「媽逼的!這小子不知死活!」謝虎一腳踹偏而過,段起山緊跟着沖向還沒有站穩腳步的李三思,凝聚了全身力道的一拳揮出,力圖要在李三思無法反應之初一拳到位,將其打翻在地。

  李三思剛穩住身體,段起山兇狠勁足的一拳撲面而至,反倒激起李三思的怒意,攥緊了拳頭也朝着段起山的臉龐揮去,兩人都是有去無回不設防的攻擊,拼的是手中的力道和身體抗打的能力。李三思的個頭只屬於中等的一米七八,身體雖然不算強壯,但是相比起略顯魁梧但是個頭卻矮上一截的段起山來還算有得一比。

  「噗!噗!」先後兩聲。

  段起山出拳之時藉助沖勢,使得本來力道兇猛的拳勁又大了幾分,而李三思是在穩住身形之後才倉促出手,看起來本來勢均力敵的兩人卻因為一個蓄意而發,一個倉促接招而使形勢有所改變,高下立判。

  「干!要你小子狂!」段起山先一線重擊上李三思的面頰,使得李三思的拳勁在空中滯停了一下之後才揮上段起山臉部,勢頭早已減弱了三四分,已經對段起山構不成什麼威脅,但李三思卻挨了個滿滿當當,一股衝勁自臉而來,幾欲將他拋倒在地。

  「不要打了!」林清兒早已淚流滿面,纖弱的身體就要前去拉開兩人,卻不想手臂被嚴玉一把拽住,將林清兒順手帶入他的懷中,任憑她怎麼哭喊也無法掙脫。

  李三思半身傾斜,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如果跌在地下,那就等於是再沒有翻身的機會,只會被段起山三人輪流踩踏,作為他們的出氣筒,不到血流昏迷決不罷手。想到這裡,李三思左腳迅速大弧邁出,在傾出重心之前先一步踏足前面地面,堪堪支撐住身體,彎着腰沖前幾步,勉強抵消住沖勢,慢慢站直起來。

  段起山見他沒有應拳而倒,倒是頗為意外,不過這種意外而引起的呆滯只持續了不過三秒的時間,謝虎從他身旁閃出,單腳踏地,地面土黃的灰塵四起,身體應力騰空,隔空又是一腳蹬出,他是剛好計算到李三思從彎腰到直立身體的那一段時間差,飛腳的落點取的是在李三思直立身體時的胸口,這剎那正是李三思防衛最薄弱的時候,這一腳力道十足,從起步到出腳,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段起山從旁配合,攥緊拳頭沖向李三思。

  李三思剛才在和段起山糾纏之時,早瞥見段起山身後有點動作的謝虎,此刻看他偷襲而來,是以早有準備,並不吃驚。

  一時間,他突然記起幾年前家裡過年清掃的時候,在書櫃角落找到的一本太極拳初級指南,那本書殘破不堪,看得出來是七零年代的產物,封面早已扯落,臘塑也脫剝的七七八八,唯一連繫着書頁的只是後來用縫衣針穿縫的麻線,當時自己還照着書里所教似模似樣的練了幾手,到現在卻忘得一乾二淨了,只有一個字至今還深深的印在腦海,「卸!」

  第005章 海山的夏末(五)

  李三思避無可避,胸口被謝虎的重腳踢個正着!

  林清兒側頭揪緊了心閉上眼睛,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不忍再繼續往下看。

  段起山一陣欣喜,從來打架的時候,對手方之中如果有厲害的對手,在兩邊打得難解難分的膠着狀態,謝虎那一腳往往可以起到決定性的因素,不論是他出腳的狠辣,還有落點的穩准,都可算達到一個相當的水準,甚至都已經超過了嚴玉拿手的迴旋踢。

  此刻李三思被謝虎的踢腿蹬個正着,當所有人都認為這幾乎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打鬥之時,突然波瀾迭起,只見李三思先一步應腳後退,而後雙手蜷曲握上謝虎的腳踝,運用腦袋靈光一閃想到的太極拳「卸」訣,藉助蹬來的力道,身體側開,將謝虎整個凌空的身體甩向奔過來的段起山!

  段起山面目的表情從欣喜轉變為突如其來的驚訝,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謝虎具有相當重量的身軀砸個正着,措手不及的連着謝虎摔倒在地。

  嚴玉一手拉住林清兒的手臂,一直不動半分表情的面目閃現出一絲驚愕。

  李三思捂着隱隱陣陣疼痛的心口,彎腰不住喘息,剛才雖然卸去了謝虎大半的腳力,但是謝虎連沖帶踢的一腳豈是易於,中了四五分的力道已經夠李三思消受了,再加上剛才扭轉謝虎那一手是全身力量所聚,劇痛加上暫時透支的體力,李三思此刻已經毫無還手之力。

  嚴玉放開林清兒,一步一步的走向李三思。

  段起山和謝虎從地上爬起,前者將欲沖向李三思的林清兒攔住,後者捏得拳頭咯噔直響,緩步跟隨着嚴玉朝李三思逼近,狠戾已經將他的面目扭曲。

  李三思匆忙恢復了點體力,凝神戒備着嚴玉,根據學校的傳聞,嚴玉可是比段起山和謝虎兩個人加起來還要厲害的人,先暫且不管傳聞是真是假,光是應付謝虎都相當棘手,更何況還有個深淺難測的嚴玉,李三思只覺得背心冷汗直冒。

  嚴玉走到李三思跟前,像是看不到他面前正凝神戒備的李三思似的,轉頭對林清兒說道,「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嗎?在我看來,」嚴玉不屑的搖搖頭,「不堪一擊!」話音剛落,攥緊的拳頭毫無徵兆的向李三思臉面上砸去。

  縱使李三思已經細下心堤防了可能出現的襲擊,此刻也無法看清楚嚴玉的拳頭來勢,只覺得一道黑影迎面而至,還來不及反應,前額就仿佛被重錘猛擊了一記,眼前突然一黑,身體被巨大的衝力不受控制的拋飛出去摔倒在地,謝虎衝上去對側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的李三思啐了口口水,照着李三思的身體一陣踩踏腳踢,一邊罵道:「操你娘!竟敢還手!老子廢了你!」。

  嚴玉輕鬆的走過去,單手拉開不斷踢打李三思的謝虎,伸出右腳踏上李三思流血的半邊臉頰,輕蔑的說道,「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否則,我見你一次就打一次。」說完腳下用力,把李三思的面孔抵住地面擠壓。

  「聽見沒有!」嚴玉沉聲道,面容滿是狠戾。

  林清兒撲上前去,縴手想要推開嚴玉的腳,卻發現任她如何使力,嚴玉的腳就像是扎了根一樣,根本無法動憚。

  這時的操場口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喝,「你們在幹什麼!」

  幾人循聲看過去,赫然發現訓導主任劉正賢朝着這邊走過來。這劉正賢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嚴厲人物,每天清晨總是可以看到他和護校隊整整齊齊的排在校門口,專門檢視進校學生的校牌和遲到登記,平時在學校里就像太平洋的警察,什麼都要管上一手,是一個就連幾個學生在一張圓桌上談論事情他都要躲在大理石牆後面尖着耳朵偷聽別人在說些什麼的人。

  調到海山市第三高中工作了六年,擔任訓導主任也快三年了,劉正賢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孜孜不倦精力充沛的獵豹,每天起早貪黑的維護着學校正常的秩序,不管是海山第三高中學生的學習,生活,還是儀貌,素質,似乎都是因為有了他的存在而在正規上有條不紊的前行。

  擔任了教育工作這麼久,作為一個成功的訓導主任,劉正賢覺得做這一行不但要養成善一樣,於發現事物的敏銳嗅覺,還要有積極的處理精神,有情況要處理,沒有情況製造情況也要處理。

  像今天這種惡性的打架事件,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如果他記得不錯,去年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打架事件,不過肇事者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確切的說,迫於嚴玉一夥父母的壓力,讓他沒有發揮的機會,而日後學校就再沒有出現過校內打架,沒有這樣的大事件出現,使得他的心裡每天都像少了點什麼,提不起任何精神,只有找些越來越無聊的事情做,比如將穿短裙的女生叫到教務處,從數學的三角定律講起,由淺入深的討論裙子過短給社會帶來的危害,以至於影響到自然乃至違背了宇宙的運行規律,說得那女生潸然淚下,下定決心自己的未來將為杜絕社會穿短裙現象而奮鬥終生。

  此刻劉正賢全身繃緊,這是他激動的信號,對於劉正賢來說,已經很久沒有遇上這類激動人心的事件了,那已經是久得差點連回憶是什麼滋味都記不得了。

  一時間,劉正賢進入了狀態,那是一種相當獨特的感覺,就像自己年輕了十歲,他對着前方的幾人大吼一聲,「你們在幹什麼!」

  平時這劉正賢在學校是人人都討厭的角色,更因為他身體偏胖,學生們私下還給他取了個「劉胖管家」的外號,而此刻林清兒看到他,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裡產生了無限倚賴,連忙哭喊道:「劉老師,你快來!」

  劉正賢聽出來這聲音是才結束不久的全校文藝匯演上那個舞蹈和聲藝俱全的林清兒,聽到她求救的呼聲,當下更不猶豫,三步並做兩步快速上前,一見站在那裡的三名男子,領頭的正是面目桀驁的嚴玉,劉正賢只覺得自己全身沸騰起來的熱血瞬間冷卻了大半,鬥志全無。

  第006章 海山的夏末(六)

  「你你們在幹什麼。」劉正賢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說話底氣不足。

  嚴玉慢慢抬起踩在李三思臉上的腳,輕輕憚憚衣服上的灰塵,晃悠着和劉正賢錯身而過,對謝虎和段起山說道,「我們走。」

  劉正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怒火正欲發作,又被隨即而來的理智硬生生壓了下去。

  李三思被林清兒扶着站直身軀,抬起血跡斑斑的臉,天邊的日暈若有實質般緩慢漂移流動,時間仿佛也漸緩腳步,一步一步,以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速度蹣跚而行,緩慢的淌過年華,燃燒青春。

  球場上的角落,一個翻了皮的足球被風拂動,已經沒有涇渭分明的黑白斑塊,像一個卸盔棄甲的頹喪武士,寂寞的迎着塵埃在原地滾來滾去,弔唁着遙遠消失的激情歲月。

  林清兒的淚眼隨着周圍的聲音逐漸模糊,直到整個世界已經退化到一個漆黑的原點,又慢慢擴大開來,銳化,清晰。

  一時間,林清兒的抽泣,嚴玉一夥有說有笑踏着塑膠地面「嚓,嚓」離去的聲音,劉正賢憋紅了臉從喉嚨傳來一個勁的哼哼哈嘿聲,每一個元素都重新準確無誤的鑽入李三思的雙耳,催化成一種莫名的自責和悲哀,「為什麼我會這麼弱!為什麼!」

  劉正賢低沉的聲音在李三思耳邊響起,「你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為什麼打架!」

  認出了悶着頭一聲不啃的李三思,劉正賢像是找到了一個能夠順勢而下的台階,腰板子又挺了起來,加重了聲音說道:「原來是你!李三思,你剛進校的時候當着你父母的面你是怎麼保證的,要不是看在你父母態度誠懇的份上,以去年你那點成績,我還真不願意讓你進來,明天請你家長來學校一趟。」

  聽得「請家長」三個字,李三思身軀略微一晃。

  這一切都被林青兒看在眼裡,在她的印象中,李三思的父母是很好的兩個人,母親脾氣有點暴躁,和自己母親一樣,總歸是屬於正在更年期的性格,而他的父親的臉上卻永遠帶着笑容,每天上學都能聽到他父親親切的叫着李三思,「三兒,快點,清兒都在等你了,怎麼還沒有一個女娃娃動作麻利。」

  從他父母的態度中,大概是把自己當成未來的兒媳了吧。想到這裡,林清兒微微的笑了笑。

  李三思從來成績都不好,但是家裡卻對他報以無限期望,在這個陽光遍地的小城裡,能夠上到海山市第三高中這個重點中學,是讓五鄰六舍都非常羨慕的事情,而只要能讓自己的兒女上到這海山三大中學之一,孩子仿佛就從此走上一條通往成功的康莊大道,所以無數的家長,懷揣着無數期盼,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將自己的孩子送進三大高中。

  李三思的父母也不例外,初中畢業的升考,向來成績不好的李三思毫無懸念的被踢出了升學榜榜上有名的行列。從此,李三思的父母便動用了手上能動用的所有關係,四處求人,但是卻被無數次拒之門外。

  後來,因為想要擠進三大高中的人實在太多,三大中學的升學榜上乾脆貼上了一個紅底黑字的明文:將上線分數公布,所差分數以每五分一個界限分成若干個檔次,每一個檔次標明需繳納多少多少錢,像徹頭徹尾的賓館銘牌。不過和賓館卻是截然相反的待遇:賓館上房價格昂貴,空氣清新,有熱水器空調電視dvd,柔軟的高級沙發,所有的服務也是點頭哈腰,唯唯應諾,質量上乘。而學校則剛好相反,繳錢越多的人在裡面越受人歧視,越是對學校管理層點頭哈腰,張着臉哈哈乾笑,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學奴。

  去年海山市中考的總分是660,第三高中的上線分數是520,每差五分需繳納2000塊「入校費」,而李三思卻最不幸的考了個440,離上第三高中足足差了80分,屬於繳錢的檔次是最高層,所遭受的待遇卻是最低層,處於抱着錢求人家收的尷尬狀態。

  32000元的高價,足足掏空了父母積蓄多年的血汗,這對這個父母都是普通職工拿着一份微薄薪水的平凡家庭來說,無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不需要人同情,沒有人可以傾訴,收到落榜消息的那天晚上,母子倆在沙發邊抱頭痛哭,浸濕了半邊衣衫的眼淚,訴說着生活的許多無奈。這個美麗明朗得幾乎讓人忘記憂傷的小城,似乎並不永遠都是晴天。

  「不知道你父母平時是怎麼教你的,現在怎麼出了你這樣的學生,真令我們海山三中蒙羞!」劉正賢不緊不慢的聲音又在李三思耳邊響起。

  「去年你媽到我辦公室來哭,求我寬容你進我們海山三中,你媽都為了你那樣來求我了,你說說你不好好學習來回報他們你一天在做些什麼,玩?耍?打架!?」

  李三思低着頭,緊緊的捏着拳頭,看不見表情。

  「劉老師,不管李三思的事情,他們三個人圍着李三思毆打,三思只是挨打的一方。」林清兒努力辯解着。

  「不要你多嘴!你站一邊去,剛才什麼情況,我是完全看到眼裡的!我現在是在問這個人,沒有和你說!」劉正賢狠狠的盯了林清兒一眼,繼續對李三思說道:「我看你就和你爸一樣,一輩子是那個命,沒有出息,高中畢業了後蹬山輪怎麼樣,我會去照顧你生意。」

  劉正賢似乎找到了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發泄工具,把剛才受到嚴玉一夥的悶氣,全無保留,淋漓盡致的發泄到李三思身上。

  「你媽當時在我那裡去哭,當着辦公室那麼多的老師,你叫我怎麼下台,對我哭什麼,要放潑就去校長室放,找我算什麼勁!我看你就和你媽一樣,不識時務!」劉正賢口沫飛濺,肥厚的嘴唇上下開閉,由於速度過快而顯得極不協調。

  「嘭!」

  林清兒捂着大張的嘴,滿眼不可思議的看着李三思一拳揮出印上劉正賢的臉龐,場景像是被裝着老舊膠片的攝像機掌控,李三思揮出這一拳眼神的決毅、劉正賢滿臉的驚恐、從鼻子處打翻了番茄醬般綻出的血跡、後倒的肥胖身軀、天空上靜靜飄浮的白雲、空氣中倏忽安靜的風,一切被突然停頓定格,又緩步播放。而那拳擊出的一聲悶響,清亮的迴蕩在那天傍晚灑滿金色陽光的海山第三高中操場之上。

  第007章 海山的夏末(七)

  夏天的早晨總是亮得特別快,即使是即將結束的夏末也是這樣,街道上撒着午夜稀稀落落悄悄掉落的碎葉,開枝散葉的等着手拿長長掃帚的環衛工人光臨。六點仿佛是天色由明到暗的界限,沒有一個明顯漸變的過程,像是變戲法一般,六點以前暗色的天空,準時在六點之後換上了明的帷幕。海山市的夏季就是這樣,仿佛被兩個調皮的掌管着時間和空間的神約定好了,在這個歷經風霜卻從不曾在史冊上出現過的小城裡上演着一出靜靜變幻持續千年的默劇。

  林清兒會在六點三十準時走上中心花園街道口,然後和早已等在那裡的李三思相約着穿過大約五分鐘路程兩邊滿是棕椰林的中心花園小道,然後出了花園在街對面有一家賣現磨咖啡的精緻小店前方站台乘車上學,這種生活一如既往的持續了三年。

  三年前,李三思第一次站在路口扭捏得羞紅了臉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而現在,林清兒一個人背着書包行走在中心花園的林間小道上,紅彤彤初生的太陽光緩緩在棕椰林間穿行,時隱時現的透露出遠方薄霧籠罩着的綿延山脈,山尖凝固着即使是夏季也化不開的冰。

  自從那次打架事件之後,已經有二十,還是三十天沒有在往常約定好的花園街口出現了吧。李三思,你現在還好麼,為什麼漸漸變得寡言少語,我真怕未來,再也看不到你臉上盛放的笑容。

  「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像戀人一樣」走在已經日落的林間小路上,李三思突然轉頭對林清兒說,嘴角還有着剛才和嚴玉三人搏鬥留下的瘀青。

  林清兒微尖的耳朵豎了起來,她實在不敢相信,剛才還打了訓導老師一拳拉着自己逃出學校的李三思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即將大難臨頭,竟然還能在這裡對自己開那麼大一個玩笑。

  她覺得荒謬得可笑,但是轉眼看到李三思認真的表情之後,林清兒硬生生停止了笑容,那是李三思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平時的李三思永遠像個吵鬧的孩子,似乎並沒有什麼能夠引起他傷心的事情,快樂的讓人嫉妒,那個對誰也會毫不吝惜綻放的笑臉,讓與他距離如此之近的林清兒總是如同沐浴在夏日溫暖的陽光中,那種舒服,那種給人以親近的感覺,宛若春天裡輕輕從背後環抱全身的風。

  但是現在,他很認真,他的眼神清澈,像是一個坦開心扉等待被另一顆心捧捂或者被刀割的孩子,他全無防備,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哪怕從此被傷害得痛不欲生,也要睜大眼睛,期待着一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