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闕鳳華 - 第2章

意千重



「哎呀!」明珠大叫了一聲,顧不得那聲音究竟是誰發出來的,慌慌張張地脫下披風去拍打火苗。那火苗卻很是頑皮,打滅了這裡,那裡就又着了。

素蘭完全忘了懼高這件事,衝上去搶過她手裡的披風使勁拍打着,大聲道:「姑娘您快走吧!風這樣的大,要是燒起來可不得了。」

「這樣好的迴廊燒了多可惜啊。」明珠脫下外衣跟着素蘭一起用力拍打火苗,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閒着,便轉過頭去道:「還不趕緊來幫忙?」

她突然失去了聲音。

迴廊的盡頭,陰影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高高的個子,挺拔的身姿,寬肩窄腰,鴉青的頭髮,長而上挑的兩道濃眉,幽黑的眼睛,還有一個看上去有點冷硬的下巴,十分的年輕俊俏。他就那樣隨意地背對着青山的蒼茫之色,面迎着晨曦的清冷微光走出來,看向她的眼神專注又從容。

明珠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晨風把她的裙子捲起來,露出翠綠色的撒花綾褲腳和一雙欺霜賽雪的纖纖玉足。男子半垂了眼眸,看向明珠的褲腳和纖足,神色越加專注,就好像是看見了某件珍貴難得之物。

明珠從未被人如此盯着看過,莫名就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按住裙子藏起了腳,罵道:「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男子收回目光,十分平靜地問道:「你挖過幾個人的眼睛?」

「這種小事誰耐煩去記?」明珠不屑,把她驕蠻的作風發揮得淋漓盡致:「誰借你膽子讓你躲在暗處窺探我們的?窺探也就罷了,既然看到着火,為什麼不提醒我們?莫不是不懷好意吧?趕緊去把火滅了,我就饒了你的居心叵測和色膽包天!」

男子不為所動,很是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平靜地道:「你沒穿上衣。」

誰沒穿上衣了?明珠大吃一驚,隨即發現自己果然是只穿了裡衣的,外衣被她脫在手裡用來拍打火苗了,但是裡衣總是穿得很周正的吧?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說得就像她沒穿衣服似的。明珠正要罵回去,男子又很認真地道:「你也沒穿鞋和襪子。你生得極好,又如此裝扮,當然不能怪我要看你,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想看你就是有毛病。」

「不要臉!」明珠憤怒極了,撿起一隻緞鞋惡狠狠地朝他砸了過去。

男子輕快地將鞋子抄在手裡,仔細端詳了片刻,道:「御貢的珠光緞,合浦的珍珠,僅這雙鞋就夠中人之家過上一年,你卻用它來拍火和打人,可見你家真的是很有錢。」

他說起話來不緊不慢的,就算是調戲人,也帶着一種優雅的韻律感,並不似常人。明珠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警惕地道:「你是誰?」

「傅明珠,你果然很是嬌驕放肆。」男子撩起眼皮子,淡淡地道:「好好兒地想一想,我是誰。」

明珠睜大眼睛仔細盯着看了他一歇,終於想起個模糊的印象,身後的素蘭已經跪了下去:「奴婢見過英王殿下。」

老實的素蘭一語道破來人的身份,逼得明珠想裝糊塗都不行,只能心有不甘地忍着氣行禮下去:「見過英王殿下。」

宇文初負手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明珠,並不叫起。

明珠雖然驕縱,禮儀卻是到家的,他不叫起,便穩穩噹噹地低垂了頭頸一動不動。素白的領口微開,露了一截優美的鎖骨出來,越發襯得她烏髮如雲,脖頸纖長。

的的確確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從發梢到腳趾,無一處不嬌嫩,無一處不瑩潔,實在不負「明珠」二字。宇文佑面無表情地看着明珠,藏在袖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裟了又摩裟。

素蘭還算沒有傻到家,見宇文初為難明珠,便驚呼起來:「哎呀,不得了啦,火大起來了!」

宇文初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把衣服穿上,我叫人來滅火。」

第4章

沉水香

明珠手忙腳亂地把外衫胡亂套上,往前走了兩步才想起問宇文初要自己的鞋:「還請殿下把鞋還我。」

宇文初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隨手就將緞鞋自欄杆邊扔了出去。

明珠一個箭步衝過去,沒搶到,只來得及看到鞋尖上綴着的珍珠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寶光,很快就墜入崖下茫茫的晨霧裡去再看不見。胸臆中一股怒氣直衝上來,忍了又忍才算是勉強按捺下去,語氣卻難免不善:「殿下何故扔了我的鞋?」從這裡到她的居處,整整幾百台階梯,叫她光着一隻腳怎麼走回去?可見這人真是比她還要壞心眼。

宇文初仍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你對本王不敬,小懲而已。」言罷不再理她,輕輕擊掌,立時就有好些侍衛鑽出來,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滅火,又來勸宇文初:「殿下千金之軀,不當冒險,還是先離開吧。」

明珠沒有在陌生男人面前裸露雙足的嗜好,連忙把一雙赤足往裙子裡藏了又藏,所幸那些人目不斜視,從她主僕二人身邊來來去去的,始終也沒人多看她們一眼,只當她們是透明的。素蘭過來扶住她,小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明珠垂下眼看着自己光裸的腳,素蘭抖開已經不成樣子的披風擋住她的腳,小聲道:「姑娘若是不嫌,就先穿婢子的吧。」

明珠早不是從前不知愁的相府千金,也學會了要體貼人,便問道:「你給了我,你又怎麼辦呢?」

素蘭笑道:「婢子穿着襪子呢,這襪子底厚,不比姑娘赤着雙足。再說您身份貴重,不能給這些臭男人隨便看去的。」

「那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家裡來人。」明珠穿上素蘭的鞋,走不得兩步,又想起這心眼兒比針尖還要小的英王來,忍不住轉過頭去瞪了他一眼。

宇文初好巧不巧地剛好抬起頭來,見她瞪自己,便淡淡地道:「傅姑娘請留步,這凌空迴廊已經建成百餘年了,是觀星賞月的好去處,就算是欽天監也會來此觀星。說到玉皇閣,世人就會想起凌空迴廊,如今被你這樣隨意就燒壞了,你可有什麼說法?」

見他對明珠不客氣,一下子,之前那些還當明珠主僕是透明人的侍衛隨從全都回頭看向明珠,目光中多有鄙夷冷意。

明珠對這種滿含鄙夷和冷意的目光早已不陌生,前世她真是看得夠多了,當時沒有怕,現在也不會怕,當即拉住想要出去辯白的素蘭,淡淡地道:「我不是故意的。該怎麼賠,我自會賠。」

宇文初不由露出幾分詫異來,他藏在迴廊盡頭的陰影里觀星,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經過,從明珠站在那裡發呆到她惡作劇,再到她凌空起舞和暢談悔婚之事,以及素蘭無意間引起火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本以為把事兒盡數推到明珠身上去,這驕縱慣了的人一定會更加憤怒,卻沒想到她居然就這樣認了。

「真不是故意的,煩勞你們先滅了火,毀壞的部分該怎麼賠我就怎麼賠好了。」明珠見所有人都盯着她看,擲地有聲地再次聲明。就算是她之前不懂事,也還懂得弄壞了東西要賠償的道理,可沒故意占過誰的便宜,這點傲氣她是有的。

宇文初沉默不語,只是探究地看着明珠。

素蘭生怕鬧得僵了,忙道:「不是我們姑娘,是奴婢不小心引起的……」

英王為難的是她,或許說是她身後的傅氏,又何嘗是素蘭?明珠攔住素蘭,揚聲道:「要你多嘴!你是我的人,你做下的就是我做下的。」見素蘭還欲再言,便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惡聲惡氣地道:「難不成,你要賣了自個兒來賠?」

素蘭一縮脖子,不吱聲了,心裡卻不是不感激的。

只聽宇文初淡淡地道:「這倒也罷了,難不成我們就該白給你滅了這火?」

怎會有這樣不依不饒的人?還算男人麼?明珠假笑着,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煩勞各位,改日我請各位吃酒壓驚。」

宇文初又道:「你當我英王府的人沒見過酒?也不知什麼酒才能請得動我的親衛做這種雜事呢?」

明珠實在忍不住破了功,惡形惡狀地道:「那你要怎樣?」

宇文初看了眼身旁站着的英王府總管朱長生,朱長生立刻給明珠行了個禮,喜氣洋洋地笑道:「姑娘別急,明日小的一準兒把今日的各樣開銷送到姑娘面前。」

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訛銀子麼。明珠想給宇文初一個鄙夷的眼神,宇文初卻根本不看她,昂首闊步地打她跟前走了,留下一抹淡淡的沉水香味兒。那高傲勁兒,仿佛她就是路邊一蓬不值一提的雜草。

明珠使勁撫了胸口兩下才平息下怒氣,沒事兒,比這樣更惡劣的人和事她都見過,那時候能忍下來,現在也能忍下來。卻又聽宇文初再丟下一句話來:「除了一應開銷之外,再罰二倍,算是給玉皇觀主壓驚。」

明珠終於控制不住地猙獰起來,那時候她是不得不忍,如今她憑什麼還要這樣的忍?憑什麼呢?左右她爹這個權奸的名聲是坐實了的,她的驕縱無邊更是出名得很,幹嘛要活得這樣窩囊?她不假思索地彎腰撿起另一隻緞鞋,用力朝着宇文初的後腦勺砸去。

宇文初連頭都沒回,自有人搶在頭裡把那隻鞋子給擊飛了,然後對着明珠怒目而視。明珠偷襲失敗,不甘極了,纖指指向那長相憨厚的侍衛尋釁道:「你賠我的鞋!那鞋可是你們王爺掌過眼的,足夠中等人家過上一年!就這麼被你弄壞了,你是要怎麼說?快賠我來!」

那侍衛何曾見過這樣刁蠻不講理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你還講不講理?分明是你扔鞋偷襲我們王爺,我才……」

明珠冷笑着打斷他的話:「我還不知道了,扔自個兒的鞋玩也會礙着人?還偷襲呢,你聽說過有用繡鞋偷襲人的麼?我和他什麼仇什麼怨,要用繡鞋偷襲他啊?」

第5章

一口氣

「張煥,回來!」宇文初淡喝一聲,那侍衛忿忿地瞪了明珠一眼,匆忙跟了上去。

「你給我站住!賠我的鞋!」明珠惹不起宇文初,招惹個張煥卻是綽綽有餘的。卻聽宇文初在前頭教訓張煥,聲音飄飄渺渺地傳來:「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回去不成?」

張煥點頭稱是,笑得憨厚又服氣。

明珠看周圍人都是一副譏笑的樣子,氣得咬牙切齒。她怎麼就不知道宇文初是個這麼狠的貨色呢?她只記得,在前世里,英王宇文初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連帶着他的整個英王府,在那動盪不安的年月里也過得十分安穩。

文宗有九子,宇文初行六,敏太妃所出,封英王。

她前世和這對母子的接觸並不多,只知道敏太妃是個十分圓滑和氣、歷經三代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不倒翁,見了誰都是笑呵呵的,不論後宮斗得多麼火熱,敏太妃永遠都是過得輕鬆自在的那一個。哪怕就是她最後落魄不堪,偶然見着這位敏太妃,敏太妃待她也十分和氣,還讓人給她送了好些急需的東西去,其中有幾味藥是母親急需的,讓她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至於英王宇文初,她從未與他有過交集,大抵只是在人群中遙遙見過幾次吧,反正她對他的印象不深。只記得這個人名聲十分好,和他娘敏太妃一樣的穩重周到,到了後期,各大王府鬥雞似的互相怨恨針對傾軋着,亂成了一鍋粥,唯有英王府仍然過得很安穩。

英王正妃江氏和她還要更熟悉一點。英王夫妻算是宗室中很特殊的一對,早就定了親卻遲遲不成親,好像是他們這一輩里成親最遲的,那時候她和宇文初都成親一年多了。這夫妻倆成了親後又是出名的感情好,宗室里的婦人們閒來無事,總是拿英王夫婦與她和宇文佑對比,之前她還不覺得怎樣,後來事事不如人,越過越失意,便總是有意識地避開江氏,故而也就不太清楚他們後來究竟如何了。

她還是死得略早了些,很多事情都沒弄清楚,不過這些皇子皇孫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對了,沒必要把他們都得罪狠了。宇文初方才擺明了就是要故意慪她,她又何必上了他的當?何況還要仰仗他的人手滅火呢,這凌空迴廊燒了是真的可惜,她不想平白造這樣的孽。明珠忍着氣招呼素蘭:「我們走吧。」

素蘭的鞋比她大得多,她走得磕磕絆絆的,素蘭扶了她慢慢走路,低聲勸道:「姑娘不要和這群粗人計較,先忍下這口氣,等回到咱們地頭,再和老爺或是大爺說了,細細的計較。」

山間小道崎嶇難行,凹凸不平,明珠見素蘭赤足走得艱難,便尋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體貼道:「咱們就在這裡歇着吧,家裡人應該快尋來了,讓他們給咱們送鞋子來。」

素蘭感激道:「多謝姑娘體恤。」

明珠道:「我能護着你的時候你就安心受着吧,護不住你了,你也別怪我。」前世里素蘭的下場不好,傅氏被滅門之後,那些對傅氏恨之入骨的人猶不解恨,千方百計想要她的命,卻礙於宇文佑的怪脾氣不敢動手,就趁她不注意把素蘭弄死了。她至今還記得素蘭死時的慘樣,當真是死不瞑目。

其實真追究起來,她和母親、侄兒都不曾作惡,素蘭更是不曾作惡,不過是因為姓傅而已。而她的父兄,要說作了多少惡也是假的,只是因為權柄太重、得意太過,引了別人的忌憚憤恨,又天然站在了太皇太后這一派上,更多身不由己。可見這世上,沒誰真的講道理,憑的不過一口氣,比的不過是誰更厲害。

素蘭覺得明珠怪怪的,笑道:「看姑娘說的,您哪兒護不住奴婢呢?為着伺候姑娘的緣故,外頭那些人都要高看奴婢一眼,用外頭人的話來說,奴婢可是比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過得金貴些,奴婢的娘老子在外頭也沒人敢欺負。這都是沾了姑娘的光。」

明珠皺眉:「這個英王,我也不知怎麼得罪了他,要這樣的和我過不去。就算是我之前不知道是他,言語上多有得罪,他一個大男人,何至於如此計較?他的名聲不是一向極好的麼?怎麼就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名聲呢!」難道她天生一副招人恨的臉,宇文佑恨她怨她也就算了,宇文初也這樣的和她過不去。

素蘭道:「就算是姑娘言語上得罪了他,那也怪不得姑娘。他一早躲在暗處不聲不響地偷窺,之後又不肯主動表露身份,那樣肆無忌憚地盯着人看還出言不遜,幾次挑釁,換了誰都要臭罵他一頓的。怎能怪姑娘任性?」

明珠沉默不語。

她自是知道自己很有些嬌縱任性的,還很喜歡享樂,一點兒委屈和苦頭都吃不得,但她覺得這不能完全怪她。她爹傅叢四十多歲才有了她,之前傅家全都是男孩子,她又是夫人生的,還恰逢當時她爹宦途得意,表哥立了太子,她想要不受寵都難。之後她姑姑從太后做到太皇太后,她爹做了丞相、太傅、位列三公,表哥皇帝英年早逝換了才十來歲的表侄做皇帝,幼帝不能親政,政事都是太皇太后和傅相協商了定奪,傅氏權傾天下,一時風光無兩,她就更受寵了。想要什麼,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有人去操心,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一個過得順風順水、萬事不操心的人,要她如何學得會謙卑隱忍、事事周到呢?所以她長歪了真的不能完全怪她,但在那段晦暗悲催的歲月里,卻是她自己承受這個後果。例如她和宇文佑的那一段孽緣,例如她的那些絕望和悲傷,並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替她去痛,替她去難。姑姑也好,父親也好,母親也好,兄長們也好,誰都不能代替了她。

要不,她還是收斂收斂這性子,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吧。書上不是說了麼,小不忍則亂大謀,人恆過然後能改……以後她一定要做個周到仔細的溫柔人,大度端莊,人見人愛……

明珠正胡思亂想着,只聽素蘭又道:「姑娘是明媚的直爽性子,高興不高興全在臉上,闔府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宮裡也知道。倘或哪日姑娘突然變得九轉十八彎,喜怒不形於色了,咱們才要覺得姑娘不是姑娘了。」

第6章

半剪

「呵呵……」明珠被戳穿了心事,由不得乾笑了兩聲。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實今日的事情就夠看出來了,她想要收斂這性子着實很難,何況悔婚已經夠家裡人奇怪的了,她再整個兒變個人,恐怕全都要覺得稀奇了。既這麼着,那就該驕狂時繼續驕狂吧,特別是對着那些後來殘害她的人,更是要加倍的驕狂!其他時候麼,還是該裝得溫柔一點的。

「火滅了,看模樣沒有大礙。」素蘭伸長脖子往下看,見英王府的人大聲調笑着往上行來,想到方才他們不尊重的樣子就又有些膽寒,縮回頭去小聲道:「也沒聽說英王府和咱們府里有罅隙啊,他們怎麼看着就像是和咱們有仇似的。」

明珠托着腮盯着山下變幻莫測的雲海看,那有什麼稀奇的,宇文佑早就告訴過她了,因為傅氏把持朝政的緣故,整個宇文家的人都恨透了傅氏,如今不過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罷了。其實她很想知道,如果她驕縱到底,宇文初會做到什麼地步,但還是不要試了,別給老頭子添亂了吧,老頭子已經夠操心的了。

「咦,你們怎麼在這裡?」一個少年沿着石階走上來,看到坐在避風處的明珠和素蘭不由得樂了:「你們家的人正到處找你們呢,鬧得雞飛狗跳的,你們倒在這裡享清福?」

少年生得眉眼乾淨,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看着就讓人討厭不起來。明珠忍不住笑了,看向少年手裡擎着的小酒葫蘆挑眉道:「半剪,你又偷喝酒?小心我告訴觀主!」

半剪把酒葫蘆往袖中一藏,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傅明珠,你別想再扔了我的酒葫蘆。」

明珠撇嘴:「小氣!不過是個不值錢的爛葫蘆而已,早說了會賠你的。昨日我就使人送信回去了,今日午後便會送過來,最好的老葫蘆,到時你見着了就會知道你手裡這個破葫蘆真是拿不出手!」

半剪不由心生嚮往,眨巴着眼睛道:「真的麼?」

明珠不屑:「我會哄你這種沒見識的呆子麼?那個老葫蘆是真正的大葫蘆,嫁接之後用十棵葫蘆的根須供養一棵秧苗長大,待其結了葫蘆之後只挑最大最好最周正的留下來,其他的統統摘了不要,如此才能得到最好的葫蘆。再經了能工巧匠的手製作出來,顏色紫紅如漆,盛的酒會變成淺黃色的,飲之能祛火明目助消化,沒見過吧?」越顯擺越得意,見半剪聽得入神猛然停了不說,將一隻雪白綿軟、尚帶着嬰兒肥渦的手伸出來:「我借給你的圖呢?什麼時候還回來?」

半剪一個激靈,頓時從紫紅如漆的大酒葫蘆的幻象里清醒過來,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你說過借我看三天的,這才借了兩天兩夜,怎地就問我要了?雖則你是女子,卻也要說話算數。」

明珠也不窮追猛打,眯了眼睛道:「我是提醒你,若是制不出那東西來,趁早還我,省得給我弄丟了。」

「誰說我弄不出來?你也太小看人了。」半剪鬥雞似地挺起胸膛仰起頭,「你等着瞧,我心裡已經有章法了,一準兒能弄出那東西來!倒是你,到時候別忘了你許下的諾言!」

「嗬!小小兒郎,說話倒硬氣!你若做得到,我自是做得到!不信咱們擊掌為誓!」明珠樂開了懷,不顧素蘭的頻頻暗示,自將手舉了起來。

半剪抿着唇,十分認真地在手裡吐了一口唾沫,再迅捷地朝明珠的手上一擊,大聲道:「你等着瞧!」

噁心死了!明珠的臉頓時皺成一團,抓住少年的衣袖使勁擦手,嗔道:「你這個人真是的,擊掌就擊掌好了,幹什麼要往掌心裡吐唾沫?髒死了。」